拉扯大。张欢母亲由村里照顾去看守打谷场,张欢虽说只是半大小子,但割麦扬场一点也不比成年人差,就是有一点不好,手脚比较毛燥,两天不惹事心里就不舒坦。
“朝正哥”在孔武有力的朝正面前,张欢礼数不缺。
“张欢啊,干什么去呢?”张欢算是半吃半住在马宗家,所以朝正也认识。
“马凤让我把这本书拿给你。”张欢说着把手里的《红楼梦》递给朝正。
“哦。她送我的啊?”朝正接过书,不解地问。一般人家不会有这种书,朝正心想大概是马桂想送给他,不好意思就让马凤拿来,而马凤小年心性,又指使起张欢。他很奇怪马桂为什么送本小说给他。虽然他以前喜欢读读小说看看报,偶尔也会写上一两段壮着胆子往报社投,但那纯粹是闲着没事干。现在他忙于和孔方兄争强斗胜,哪有时间在这方面浪费青春。
“她就让我拿给你的。”张欢说完这句转身走了。 。 想看书来
25自行车
李朝正先来到供销社仓库,装模作样地里外晃了两圈。仓库门大敞着,里面堆着成山样的化肥。靠着库门摆放着一张黑漆桌子,一个穿着黑色卡奇布的年轻人心不在焉地坐着。间或有两个人从外面走进来问什么,他听也不听,一概挥手不知道。李朝正等别人都走了,靠上前,递上一根牡丹烟。年轻人刚还余光乱散的眼神马上收拢了,他一蹦而起,双手接过香烟,放在鼻边闻了一下,刚聚好神的眼睛紧紧闭了一下,一副深埋的陶醉表情。他闻了闻,把香烟放在嘴里干吸几下过把瘾,就取出来夹在耳朵后面。
“师傅,您有什么事?”年轻人礼貌地很。
“谁是管化肥的?想批点尿素,不知道什么样的票能购买。”一根香烟就能换来尊重,李朝正拼命掩盖着不屑。
“我管的。哦,主任管的,主任是我爸。”年轻人回答完又觉得不全面忙补充了一下。
“那要什么票才能供应啊”李朝正装作一无所知。
“乡政府、村委会开的票证啊。”年轻人难有的耐心。
“这开票太麻烦,农村人急着用怎么办呢”李朝正摆出一副把年轻人当大爷的表情。
“偶尔,偶尔……”年轻人双眼直直地盯着李朝正的上衣口袋,那里是一包刚开封的牡丹烟。
“偶尔什么?”李朝正还在装疯卖傻。
“这个,这个,要什么票啊”年轻人一看李朝正如此不明就里,自己就急了“只要钱货对得上号,谁管这个票不票的。你要几吨?”
“我……”李朝正没想到在供销社仓库里,一位年轻人就能终止凭票供应的大锅饭政策,他一时回不过神。
“您要几吨?”年轻人生怕牡丹花儿谢了。
“先要一吨,试试效果。好的话,再买。”李朝正说完就把怀里的牡丹烟掏出来丢给了主任的公子。“下午,最迟明天上午,我就来拉化肥。”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李朝正心情异常愉悦地来到晶都公安局。没费多大周折,李朝正就找到了同年战友诸兰瑞。诸兰瑞比李朝正年长些,当了三年兵就因年龄问题而转业在家乡的公安系统。他在单位辛苦这么多年,熬资历排座位好不容易要升职了,又因为一批资格更老的干部刚解放,就只能再接受几年磨炼,继续做着他的资深民警。诸兰瑞参军时就比面黄股瘦的李朝正还要营养不良,十几年下来居然还在糟蹋粮食,瘦高瘦高的身材和他的职位一样,死活不给点荤腥。
战友相见,自然要找个酒馆推杯换盏一番。李朝正心有余悸地回忆过去,脸上有着劫后余生的满足,诸兰瑞诉说在单位被排挤孤立,每次吃饭喝酒时总有酒逢千杯知己少的感慨。唏嘘哀叹完后,李朝正把回家后的受挫情形再次复述了一遍。诸兰瑞听了,脸上马上有了心领神会的表情,他笑骂一句:“你小子还和我拐弯抹角扭捏了起来。”李朝正讪笑着说:“没有,没有。”“哥哥我虽然上有老下有小,后面还一个老婆没完没了,不过私房钱多少还是有一点的。你结婚,我全力支持。”诸兰瑞的军人豪气一发冲天“还不够,我再找几个老战友帮你凑凑。”
“你误会了,误会了”李朝正见战友曲解了他的意思,忙不再扭捏了“我找老哥是想让你帮我借一辆自行车。”
26发财小路
“自行车?”诸警察迟疑了一下,一顿声说“行。”
酒已到位,饭已满腹,李朝正抢着去结帐,又被诸警官给骂了一顿。诸兰瑞付完钱,李朝正搂着他的肩膀嘻皮笑脸地说了一句“为人民服务啊。”
诸兰瑞领着李朝正穿过一条长街,来到百货大楼。李朝正不解地问“来这里做什么?”“找我七叔。”诸兰瑞回答。说话间,他们从后门绕进大院,来到楼梯拐角处一间简陋的办公室。一位老大爷手里捧着本厚厚的书正津津有味地读着。
“七叔”诸兰瑞叫了一声。
那老人听见有人喊,慌里慌张地要把书往抽屉里放,一看来人是侄子,就松了口气,埋怨着:“不老实上班,跑我这里做什么?”
“七叔,我借辆自行车骑骑。”诸兰瑞道。七叔是百货大楼的老职工,掌管内部的几辆自行车。
“骑吧,骑吧,放那老是不给这个用,不给这个用,早晚放坏了。”七叔抱怨起领导。
“七叔,是我用,要用一段时间了。”李朝正上前解释道,七叔朝他看了看。
“这是我战友。”诸兰瑞向七叔解释着。
“用吧,多久都行,只要别骑坏了,反正都放这好几年了。”七叔很慷慨。
“我要用一两个月呢。我租吧,出了事也好解释?”朝正建议。
“租啥,去骑吧”侄子的朋友,七叔也当侄子看。
“就是,让你骑你就骑呗。”诸兰瑞也责怪起朝正了。
双方你来我往地僵持了一会,见七叔要生气,朝正才扮个鬼脸笑嘻嘻地去骑车。
李朝正借好了自行车,当天下午就骑着一路往北而去山东。
快到山东时,李朝正看见前面不远处的苏鲁地界有一个临时的关卡,几个民兵晃着红袖标对过往拖货拉物的车辆挨个盘查。马路边上一些化肥横七竖八地堆放着,白色的袋子在秋日温和的阳光下依旧那么刺眼。朝正感叹,好的营生惦记的人就是多。他停下自行车想了想,又猛地一蹬,硬着头皮向前骑去。到了哨卡前,民兵们看他瘦人薄车,问也没问就放他过去了。他们只对马车、拖拉机感兴趣。朝正过了哨卡有一段距离转过头来看一看,红袖标们仍在大车小机上窜上窜下忙得不亦乐乎。朝正佐证了民兵们只管拖货拉物的车辆,对他这个轻车简从,一看就没多少油水的人,根本是懒得搭理。
进入山东李朝正一路走走问问,没多久就找到了吕敦文的村庄——吕家村,一个同样淳朴的地方,绿柳掩映、白杨挺立,草房茅屋若隐若现,鸡鸭牛羊随处可见。(扩写)
吕敦文没想到李朝正真地能找了来,激动地又是握手又是敬茶,不知如何是好。朝正见吕敦文对自己如此热情,来前的顾虑也打消了一半。茶过话到,李朝正问“吕兄,你们这还缺化肥不?”吕敦文在家里显得随意地多,灰布褂子敞开着,露出红色衬衫上的一个“8”字 “怎能不缺呢?种下去的秋菜一颗颗团在地里,象未足月的娃娃。”听到李朝正意味明显的问话,吕敦文好象已习以为常,他理了下乱蓬的头发,只是习惯性地敷衍了一句。
李朝正有些失望,张着嘴不知是否还要向下接着说。
“你也能搞到化肥?能运到我们这面不?”吕敦文意识到了自己的冷淡,忙亡羊补牢起来。卖一袋化肥能挡一个月的工资,为此挖空心思的人不少。他们或是在卡车上覆盖被子装做服装厂的外服人员,或是在拖拉机上面堆满粮食假装是食品统筹机构。然而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在恪尽职守的检查人员眼中,这些殚精竭虑的伪装只不过是过家家般的小儿科。所以这些初级走私人员没有不物财两失的,他们丢了化肥赔了本钱不说,还要再往外掏些罚款,并且担惊受怕这等丑事传到单位或公社去被开除或审讯。
李朝正了解了自己受怠慢的原因,嘿嘿一笑。他把凳子往前挪了挪,附耳告诉老吕:可以一袋袋地运。老吕眼睛一亮,旋即又灭了“你说的一袋一袋,不是放在褂子衣兜口袋吧?”老吕知道那些红袖标受罚款刺激地一个个如狼似虎般,别说是袋子了,就是手心里捧一把盐,他们也要围你转上三圈,恨不得当做化肥按粒给你记数定罪。
“不一定非要正面进攻,可以迂回包抄。”李朝正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军事术语。
“你的意思是不走主路?”老吕也豁然开朗起来,往大腿上一拍:“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真理与悖论,只不过隔着一层窗户纸,捅开了谁都敞亮,虽然谁也无法将他们再分清。
吕会计大喜,当即与朝正商定了具体的行动路线、接应地点等。朝正又提醒道,他快到地点之前,会远远地学一声布谷鸟叫,如果安全的话,老吕就点上两根卷烟,他看见两个烟头闪烁就会前来,若是只看见一个烟头,他转身就回,若是什么都看不见,他就先等一个钟头再看情况而定。
吕会计不解地问,为什么安全的情况下,点两根烟头,不安全了才点一根?
不安全了就代表你身边有人盘问,你点两根的话,人家不怀疑?若是来人也抽烟的话,人数为双,你就也点上一根,凑成单,如果人数为单,你就啥也不用管。
老吕听了深以为然,他不禁问道,“大兄弟,以前是做什么营生的?”朝正笑而不语。
为了验证老吕是否真的需要一吨多化肥,李朝正借着天色尚早不方便回去的理由,让老吕带他到菜园里转一转。老吕刚好无事,就带着他在村里菜园溜达了起来。
“看,那个是没有肥料,强行种下去的”李朝正顺着老吕手指的方向,看到一片菜园里趴满了象蛤蟆一样的菜团,本该舒展水嫩的菜叶干巴灰燥着象含羞草受到了调戏一般,一颗颗塌肩缩背地蜷得厉害。。 最好的txt下载网
27初次的……
“那一片还没来得及种。再不种的话,今冬明春又有人家要挨饿了。”老吕指着一块空地,叹了口气,那眼神跟着暗淡了。山东的土地已经包产到户,农民的生产积极性也得到了空前提高。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有种子没有肥料的蔬菜长得费力。吕敦文身为村干部对此自然愁闷十分。虽然李朝正的出现给他带来了些许希望,但在化肥未到之前,老吕总感觉象画个饼骗小孩。
朝正看着成片成片啥也没种的土地,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天很快黑了下来,李朝正徒步从哨卡两侧走了几遍,摸清了地形,就返回吕家村推上自行车。临别时分,吕会计盛情挽留李朝正吃完晚饭再走,李朝正想着无功不受禄,就说完事后再庆祝。李朝正骑上自行车,大摇大摆地从哨卡穿过,向家的方向蹬了起来。
把整个过程梳理清楚,又细细谋划了可能出现的情况后,李朝正第二天从主任公子那运了二十袋化肥放到七叔那存放。李朝正堆好化肥后,又好说歹说地让七叔收下一晚一元的自行车租金。
当晚,李朝正在城里小吃摊上花了五毛钱买了两个大面卷,就着免费的白开水吃得肚溜腹圆,然后趁着朦胧的月色,就驮着一袋化肥上路了。
骑了两个小时左右,李朝正隐隐看见路的尽头有几盏灯火,他知道那是废寝忘食等着罚款的民兵们。他捏下闸停下自行车跳了下来,往马路两侧看了看选准一个方向,推着自行车就折了下去。路侧两路都是沙质土地,沟坎成行,上面长满了花生。
在月亮吝啬的映照之下,墨绿色的花生茎叶,密密的、实实的,夹杂着清雅嫩黄的小花,向西面八方舒缓慢徐的延伸,一眼望不到边际。一阵饱含着槐花沁香的秋风吹过,墨绿色的茎叶有节奏的前后晃动起来,于是绵绵不绝的叶浪就伴着哗哗的摆动声层层推向了远方。
李朝正推着自行车,顺着花生地头往西走了约有一百米,就拐进花生行距之间的地沟,直直地向北。天气干旱了好久,地沟之间的沙质土地疏松干脆,人走在上面咯吱咯吱的声音与周围低鸣不已的虫鸣交相呼应。
二十分钟后,李朝正觉得进入山东地界已然好久,就停住脚步。他一手掌着自行车斜靠在身上,另一只手伸出姆指、食指,分开弯曲成环放进嘴里,“布谷”一声长啸。啸声过后没过多长时间,李朝正就看见西北方向有两个红点在上下飞舞,一抹微笑在黑暗中绽开。这时他才发觉脊背上都是汗,凉凉的。
朝正推好自行车继续向北又走过一条长长的花生沟,直到面前出现一条两步宽的河渠。渠沿渠床长满了膝盖深的茅草,渠底间或残存的水洼,映射着广寒月宫羞赧的光芒。沿着河渠边沿向西几分钟后,田间主路的模糊路形呈现在眼前,李朝正看见右首路的北端不远处,一个同样推车的人影。那人显然也看见了他,两根卷烟上下挥舞几圈,就合而为一地时亮时弱。
“朝正”“老吕”两人在鲁南的乡间小路上热情地握起了手。
闲话少叙,李朝正解开自行车后座的绳索,把化肥搬到老吕的自行车上。老吕也从怀里掏出一把钱,就着月光和烟火的明亮点了起来。站在边上的李朝正见了,忙从口袋里掏出部队配发的手电筒。吕会计点了六张递给李朝正,李朝正看也没看,接过来揣进裤子口袋里,就帮着老吕把化肥绑紧。
两人又把接应地点确定到了不远处的一棵两人抱的大柳树下,就握手告辞。李朝正沿着原路,穿地沟过河沿回到了江苏境内。主路上,一辆大卡车迎面而过,卷起的风吹得李朝正的褂子飒飒作响时,他才感到浑身上下又水浇式的全是汗。这么一来一回,五个小时过去了,李朝正肌肠辘辘地又在夜市上买了两只大面卷。
月亮已躲进大地怀抱,只留下梢尾来不及隐藏,散发着的漫妙光辉掩饰不住它的疲乏。李朝正把自行车还给七叔后,吹着口哨一路轻松地走回了村。
“谁?”走到自家巷子时,李朝正看见马宗家的山墙上两个人影相互倚靠。
“朝正,哥,是我,我们。”马凤的声音柔若月光地传来。
“朝正哥,我是张欢。”另一个人回答。
“是你们啊,这大半夜不睡觉你们干什么呢?”朝正走近几步看得清楚了。
“朝正哥,那,东西收到了吗?”马凤的声音小地有一股酸涩,仿佛红晕满脸的不适。
“我昨早给你的,收到了吧?”张欢追问。
“收到了……”“你看我不骗你吧?”张欢不待朝正说完,忙接上口邀功式的。
“收到了,快回家去吧。”朝正笑了笑,张欢看似人高马大,其实还是小孩子的心思。
“那,朝正哥,我回去了。”马凤的语气里掩藏不住有一丝失望,不过朝正的心情正好,没往深里面想。看什么书的乐趣能赶上为洞房花烛奋斗的高兴呢?
“回去吧。”说完这话,朝正就先抬步走了。
马凤和张欢却没有直接回家,他们往屋后走去。马凤在前走地迟迟疑疑,张欢在后跟地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
“阿凤”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