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良邦吓了一跳,宋芳琦也就不过迟到而已,应该不会这么夸张吧?不过接下来夏绿蒂的说法就更让陈良邦震惊不已。
…迟到两小时,电话又不开机;从昨晚到现在又没有任何消息,我想,她可能交了其他男朋友,才会这么不在乎你。你说呢?如果你交了其他女孩子,会不会也有相同的做法?
对呵!我怎么没想到?难道她真的交其他男朋友了?陈良邦的心起了动摇,在和夏绿蒂深谈后,他决定今晚要跟踪宋芳琦!
……“她今天上的是晚班…”确定好宋芳琦今晚的行程后,陈良邦特别穿上不会引人注意的黑衣黑裤,骑上了小50就往她上班的地方出发。
宋芳琦在一间高级餐厅当领班,位于民权东路和敦化北路交接口附近的一栋大楼楼上,那是属于外国游客聚会的地点,价位颇高,还附有酒吧服务。陈良邦看准了大概时间,便独自躲在一角,假装在等人,一双眼睛像在搜寻猎物一般,暗暗的在人群中观察。
一辆BMW急驶而来,他灵敏的睁大眼睛,他知道,那辆车是宋芳琦上司经理的爱驹。车子普停,就看见一双修长漂亮的美腿从跑车里跨出,接著这双玉腿的主人宋芳琦笑脸盈盈的出现。她穿著迷你裙,上身是无袖套头毛衣,丰满摩登的造型打扮吸引不少路人的目光。陈良邦从认识她到现在,就从没见过宋芳琦在他面前出现这么幸福迷人的模样。他不由得一股妒意在心头熊熊燃烧。
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一个梳著油头的高挺男子从车子里出来,他就是宋芳琦的经理罗杰。翁。陈良邦紧握著双拳,愤怒的看著两人亲密的紧搂走在一起,罗杰·翁的手虽然放在宋芳琦的腰际,但不时的往臀部上游移滑动,宋芳琦不但没有制止,反而将双手更紧抱著男方,一面露出喜孜孜的笑容,一面害羞的向罗杰·翁咬耳朵,那种亲密的感觉,任何人看了都知道:他们两个是一对情侣。
两个人你搂著我、我靠著你的进了电梯,进到了餐厅。剩下在后方约五十公尺监视的陈良邦,他气的全身发抖,冷汗不时的从额头上涔涔冒出,直到眼睛被汗的咸湿刺激、蒙敝,这才将头撇到一旁,一面揉擦著双眼,一面用力拭去不知是因眼前令他难堪的景象、还是被汗水钻进所反射出来的汹涌泪水……
不死心的他,不甘愿的他,不敢承认的他,不愿面对事实的他,深吸了几口气,决定先在附近的麦当劳坐一下,再等等看,看看宋芳琦下班后的动向,再决定他与宋之间的感情要如何走下去。
握著手中的汉堡,陈良邦颤抖著,几乎难以下咽。他想到这六年来,他和宋芳琦从大学时期就在一起,那时的他是辩论社的一员,口气犀利、攻击力强,往往在辩论时毫不留给对手情面,甚至自己的组员在出现懦弱或辞穷时他都会不假辞色的破口大骂,而学妹宋芳琦的出现,竟然让这个火爆浪子,也有铁汉柔情的一面。
两人的交往,初时众人并不看好。宋芳琦长的漂亮、人又活泼,在班上、在社团都有不少男孩追求。但她就是独偏在辩论会时辩才无碍,私下又酷又静的陈良邦。说到外貌,陈良邦长的还算不错,斯文的外表,配上一副帅气的金边眼镜…除了他是一个社交白痴之外。几乎所有的同学、社友都以为他不近女色,还有人在私下传陈良邦是个同性恋。直到他真的和宋芳琦两人在校园出双入对,众人才知道:这个男人是“店店吃三碗公”。
不过,两人的感情并不顺遂,陈良邦并不因为交了个女友而开窍。他的个性依旧古板僵化,脾气还是火爆耿直,看到不顺眼的事还是会跳出来痛批指正,宋芳琦就曾多次因为在排队买票时,陈良邦看不惯黄牛插队大打出手而挥泪离去;也曾因为陈良邦当街指责他人乱丢烟蒂而沮丧不已。她不只一次与陈良邦沟通、协调、吵架、对骂,陈良邦还是我行我素:“如果我不做,这社会会乱成什么样子?”
“为什么一定要由你来做?我是说,正义感不一定要当著对方的面表现出来,对方当然会因为你让他下不了台而恼羞成怒!”宋芳琦没好气的说。
陈良邦义正辞严的反驳:“这是什么话?他们做错事,就该知道自己因此而蒙羞,别人指正出来,只是告诉他我不齿与这种人在同一个社会,吸同一种空气!”
他们分手三次,三次都是宋芳琦回来找陈良邦。陈良邦也不知道为什么宋芳琦还会回来找他,两个人就在这种分分合合的情况下渡过这六年。一向自奉甚俭惯了的陈良邦,在社会上工作这几年,发觉自己久而久之也愈来愈依赖宋芳琦,而且该是成家的时候了,与宋芳琦商谈了几次,她都想尽办法顾左右而言他,愈是这样,陈良邦就愈离不开宋芳琦。
回想到种种他与宋芳琦的点点滴滴,冰凉的汉堡就愈难入口,他擦了擦眼泪,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近十二点了,再过两个小时,宋芳琦就会下班,下了班后呢…他不敢再往下想。
两点十五分,陈良邦看见宋芳琦与罗杰·翁步出大楼,两人依然亲密相搂的走著,上了车,两人往市民大道的方向驶去,陈良邦也连忙发动机车,尾随在后。
到了市民大道与延吉街口,两人停好了车,就到旁边一间涮涮锅吃起了火锅。或许时间已晚,店里并没有什么人,两个人眉来眼去,打情骂俏,好不愉快,就在两人忘情的亲吻时,宋芳琦看到了在罗杰·翁身后的一名男子,吓的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原…原来你每次迟到,每次不开手机,每次找理由不和我结婚,都是为了这个男人吗?”陈良邦气愤的说。
宋芳琦花容失色,语带结巴的说:“不…不是你…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到了这个样子,你还想骗我!是不是要等到你们两个狗男女开了房间,这才算数 !”陈良邦愤怒的吼骂著。
“喂!谁是狗男女?男未婚,女未嫁,谁说我没有权利追她?”听到陈良邦出言污辱,罗杰· 翁也不甘示弱的回骂著:“哼,自己没本事,就别挡住其他人的路!”
陈良邦冷冷的瞪著他:“你是谁?我和我女朋友说话,畜生不要插嘴!滚!”
“我操!”罗杰·翁一拳挥出,正好打到陈良邦的鼻梁:“谁是畜生?你给恁爸说清楚!哇操!”说完,另一拳急出,又再打到才刚回神过来的陈良邦,这两拳,把陈良邦的牙齿都给打落了一颗!
陈良邦倒坐在地上,嘴角流著血,看著眼前的两个人,正准备站起来拼命,宋芳琦却说话了:
“你知道吗?我忍你忍了六年了。这六年,你给我屈辱、伤害、痛苦、难堪…今天,今天我全部还给你了!当我欣赏你、狂爱你的时候,你不珍惜,现在,不行了,我没办法再爱你了!”
说完,把一千元丢到桌上,拉著罗杰·翁就往前走,走了几步,宋芳琦又再走了回来,朝著才刚站起来的陈良邦,斩钉截铁的说:“我不想再和混蛋在一起了,你这个伪君子!”
闹钟响了,时针指的是七点半。陈良邦一手覆著额头,整夜未阖眼的他不想起床,一想到五个小时前,宋芳琦与罗杰。翁带给他的屈辱、难堪和苦痛,他的心就如刀割针刺般的痛楚。他想吐,却只能吐出酸臭苦腥的胃酸,紧绞著他的肝肠,扭曲著他的舌蕾…又是一阵呕心反胃,他挣扎的从床上狼狈的滚落,还没爬到厕所,秽物便从喉头冲出,喷到整个地板都是绿黄色的液体。
“不行…我不能这个样子!女朋友跑了,工作不能不再努力!”吐完东西后,脑袋也清醒了过来。陈良邦匆匆的洗了个澡,把自己梳理整齐,还特别挑了套“亚曼尼”的银灰西装,一边打扮,一边开始盘算:今天一定要到总经理前说个清楚,赵文智在这个采购案里是如何翻云覆雨,如何从中敛财,如何中饱私囊,如何栽赃嫁祸。想了一套说词,陈良邦又再度恢复以往荣获“大专最佳辩士”的豪情壮志,提著公事包就出门了。
进了办公室后,他马上进到座位,打开电脑,正准备将所有相关文件全部列印出来时,赫然发现:所有他存在公司公共硬碟上的资料竟然尽数不见!他反覆查看,当真一个档案也荡然无存!用力摇了摇头,他又马上回到自己的电脑硬碟…没有!一样也没有!
他抬起头,不自觉的往赵文智的办公区看去,正好,赵文智也往他这儿看,他先是一个微笑,再来耸耸肩,最后把头往后一抬,把右手食指伸出,轻轻的往自己的咽喉一划…
紧握著双拳,陈良邦心头一凉,知道自己在这次的公司斗争中的确是输了,而且是彻彻底底的输了!他牙一咬:就算没有公文、档案可以做辅证,自己也要放手一搏,直接向总经理报告,他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领带,就往总经理的办公室走去。
“进来!”
“总经理…我…我有件要向你报告…”陈良邦清了清乾涩的喉咙,正准备要侃侃而谈之刻,总经理从桌上一堆文件中,丢出一个公文:“我也有事找你…这公文你看一下,是不是你撰写的?”
陈良邦低头,拿起来翻阅,刹时间,整个人像被雷从头顶重击一般震惊欲裂,这份公文,是半年前赵文智叫他撰写的,大意是说,这份采购案是由他做为厂商的窗口,所有帐款、细节都由他经手,而他也在这份企划案里提到自己大概的流程计画,他还记得,这份公文他交给赵文智后,赵文智把它束之高阁,后来所有的谈判接洽都由他与赵文智两人分头进行,而这次的“出包”就是赵文智所接洽的大厂商所拿的回扣出了问题,造成帐目的差错,而这些都仅是陈良邦的猜测,却没想到,赵文智先一步来个“恶人先告状”,还把这份早已遗忘多时的公文祭出,这让陈良邦更加百口莫辩、欲言辞穷了。
“嗯…阿邦,您怎么说呐?”总经理的视线离开了电脑萤幕,把头转向跼踀不安的陈良邦:“这份公文,可是您亲手打的,上面还有您的签名…”总经理一边说著,口气愈加嘲讽:“您上回说,赵经理翻云覆雨,在其中做手脚…我怎么看到所有的证据、资料都是您在处理、经手这次的采购… 『弊』案哪…啊?”
“总经理…我…我真的…”陈良邦脑袋一片空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他只好喃喃的说:“总经理,我知道,我说什么您都不相信我…要证明我的清白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请厂商和赵经理来对质,这样,你就知道这其中的是非曲折了!”
“厂商吗?好啊?”总经理按了电话的扩音钮:“赵经理,麻烦请您进来一下!顺便,把昨天那份协议书也拿进来。”
…协议书!陈良邦心里闪过一阵不祥,就看赵文智恭敬的进了办公室,然后把一份手写的协议书放在桌上,然后对著陈良邦难过的说:“阿邦,对不起,事情弄成这样,我也保不了你了!你… 自己看著办吧!”
在众目睽睽之下,陈良邦颤抖的拿起那张纸,从头到尾看完一遍,那纸的内容大意写著:这件模组的采购案,是由陈良邦与富×塑胶有限公司做接洽、报价与采买,一切行为皆由富×塑胶之业务襄理庄××与陈良邦所进行,如有任何法律纠纷,概由两人负全部责任…
“富×塑胶有限公司…总经理…黄友雄上…这…这是怎么…回事!哦!我知道了…!”陈良邦转向赵文智:“是你…是你在我不在的这一天动了手脚!就是你!”赵文智无辜的摇摇头:“这时候你还要强辩,我想…我也无话可说了。总经理,请您定夺吧。”
总经理深吸一口气,语气转为和善:“陈良邦,你在这公司三、四年,我也是看著你成长的,这回,还好有你赵经理帮你善后,把这帐目欠缺的款项补齐…人都是有感情的,我也不打算因为这件事就把你开除…”
陈良邦语气坚定的说:“不管您信不信,这回我是被陷害了。没关系。我辞职就是了!”话说完,他对著赵文智,咬著牙,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中挤出来:“你,会,有,报,应,的,记住这句话!”
第二章
办公桌上的东西也不收了,陈良邦把领带一扯,松开了喉咙上的紧箍,他仰头轻轻的吐了一口气,步出了这个让他伤心透顶的办公室,拖著沉重的脚步,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为了结婚,他已经在中和捷运站附近买了间三十坪大小的新房、和一辆1800cc的新车,这些已经让他每个月四万多的薪水捉襟见肘了,现在又没了工作,他更不知该怎么办。
漫无目的、魂不附体的在街上拖曳著,脑海里只是不住的反思:为什么自己会接连出事?为什么女友会背离而去?为什么赵文智要恶意陷害?想著想著,一阵呼喊打杀、枪声大作的吵嘈声从旁边扑面而来。他错愕的转头一看,原来路边的网咖里正杀声四起、好不热闹。沮丧到无以复加的陈良邦,此时最需要的是友人的安慰,于是他找了个位子坐下,再度连上了BBS站。
“嗨,夏绿蒂…”
…你现在又不在公司,让我想想,你该不会…『革命』失败了吧?
“咦?你怎么知道?”
…上班期间不在公司,那当然就没在工作罗?现在是下午,这表示上午你进了公司,进了公司后,下午却不在公司,而在网咖…这表示你需要找个人谈谈。为什么要找人谈谈?因为今天一定遇上了不如意的事。
“…夏缘蒂,你真的好厉害,没错,我今天被我那卑鄙、恶劣、可恨、下流的主管彻头彻尾的给踹进十八层地狱里…我真的好恨!好气!”
…嗯…想必是被恶人先告状了。唉,忘了跟你说,你那主管既然那么卑劣,想必在必要防范措施上一定也设想周到,也难怪你会抗辩不成。那…你女友那边呢?应该还好吧?
陈良邦彷佛被铁锤重敲胸部一样,一阵莫名的心悸抽痛差点让他整个人从椅子上跌落下来。他用力的咳嗽,彷佛先将积压在自己胸口的闷气咳出后,定了定心神,他才再度回讯:
“嗯…我想,是没什么希望了。”
…咦?为什么?别告诉我,我这乌鸦嘴又猜对了?
看著萤幕的陈良邦,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他晃了晃稍微清醒的脑袋,又打了几个字:
“哈…看起来,当局者迷、局外者清这句话可真是有道理。没错,我的女友的确交了个新男朋友…”
接著他把那天晚上跟踪宋芳琦和罗杰·宋的情形一五一十的告诉“夏绿蒂”,最后还不忘加上一句:“他们被我『抓奸』后,竟然还联手把我捶一顿!”写到这儿,那颗被打到下巴而脱落的臼齿竟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是啊…唉,这个社会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每个人都不再诚实、不再守信、不再负责、不再诚心?为什么所有人都以自我为中心,以牺牲别人为目的?
陈良邦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看著双手不住颤抖,他沉默不语。这个问题他也不停的在思索,却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想了半天,擦了擦微微润湿的双眼,他又继续回讯:
“我也不知道…我想,大概这年头,人心变了,什么也都变了。”
回了讯后,“夏绿蒂”沉默了好一阵子,这让陈良邦十分紧张,深怕“夏绿蒂”也离他而去,就在他暗自猜疑时,“夏绿蒂”又回讯了。
…阿邦,你信不信报应说…?
“哈哈哈,你是在笑我吗?我不信哪…怎么了?”
…没关系,日文…强不强?
“嗯…还可以,怎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