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
以前不是当事人,不晓得新闻媒体的厉害。直到自己成为被报导的对象,这才知道媒体真的是如影随形、无所不在。只见主播话题一转,马上又把报导方向移转到让宋芳琦这些时日痛不欲生的原因,也就是赵文智向餐厅索赔五十万元一事。
媒体更追踪、采访到了当事者赵文智,就见众多媒体群聚在赵文智的办公室楼下,而且还以SNG的方式现场直播,彷佛哪个名人又被查觉传出什么性爱光碟一样。赵文智在诸多媒体的“强烈要求”下,只好被迫现身。
当他一步出办公室的大门,所有的麦克风就像万箭穿心般直指他的面前,赵文智哪见过这种阵仗,原先想回头逃避、一走了之,却发现就连自己身后都已经挤满了新闻记者,连退路都没了,才一回头,一名女记者马上就大声问著:
“您知道最近有位宋芳琦小姐自杀的事吗?”
赵文智普一张嘴,所有麦克风又马上再往前硬挤了0。05公分,他僵硬著脸,巍巍颤颤的回著:“嗯…我…知道。”
“听说她自杀和你告他们餐厅有关?”另一个记者马上追问著。
赵文智一听,脸色大变。但毕竟自己也是经理级的人物,稍一冷静后,马上正色回答:“这位宋小姐的死和我有没有关,这不是我能回覆您的。不过就算她不在人世,我也一定要告他们餐厅,赔偿我的损失!”
不过,赵文智对于宋芳琦的不幸也以相当婉惜的口吻表示遗憾,他并简单的将那天晚上事情经过述说了一遍,并且再三强调:那是他们餐厅的过失,以至于让他三年内无法开车,赔偿五十万元仅是杯水车薪而已。
“可是听说…”一个记者侧著头,看著语气坚定的赵文智说:“听他们餐厅的员工表示,那天晚上你们聚餐时喝了不少酒…”
赵文智不是公众人物,对于媒体,完全不用客气,他瞪了那记者一眼,然后整个身体都靠了上去,反问他:
“你是男人吗?”
“嗯…?”那记者左右看了一下,其他同业脸带嘲讽的叫他快点回答问题,他楞了一下,回答:“我…我是啊…”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赵文智又问。
记者毕竟见过场面,马上大声的说:“是男人就是男人,我自己知道,别人也看的出来!你别顾左右而言它,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这就是我的回答!”赵文智看了看所有的媒体,指著那记者说:“他说他是男人,因为他自己知道,他自己肯定,旁边的人也看的出来!那天晚上,我个人确定,我同事也可以证明:我没有喝一口酒!这就是我的回答!”
他的脸又转向一台摄影机:“告诉那个餐厅的翁经理:没有喝酒就是没有喝酒!无论如何,我一定要他们公司赔偿我!”接著他的嘴角微微一笑,露出相当不屑的神色:“那位宋小姐…搞不好就是想起来那天给我的果汁其实是含酒精的…才觉得愧疚寻短的吧!”
罗杰·翁把手上的摇控器往墙上用力一摔,破口大骂:“操!这个混蛋!不给你死,我不姓翁!”他翻了翻上衣口袋,找到了那张记者塞给他的名片,拿起电话后按下号码。
“…喂,您好,我姓翁,对…就是那个翁经理,你们要我上节目?没问题,我只有一个条件…”罗杰·翁深吸一口气,然后斩钉截铁的说:“那个口口声声要我们赔他五十万元的赵文智,叫他也一起滚过来!”
媒体最擅长的,就是“兴风作浪”!一个似乎身负深冤大恨而自杀的女子,加上可能促使她寻死的两个男人,还有警方在执勤时是否有矫往过正等等…这种种令人玩味、八卦的因素,让这平时就颇让人争议的谈话性节目更增可看性。当新闻稿、预告广告等在电子、平面媒体上大肆宣传时,不少人都相约当晚要收看这节目。
有一个人,也在电视上得知了这个消息。他的名字是陈良邦。
这些日子以来,他都一直窝在家里。自从那天自网咖离开之后,就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四处游盪,在前些日子里,他似乎做了一些事情,自己又全然没有记忆,他并没有发觉自己身上散发出的恶臭,对于自己的衣衫不整也毫不在乎。他就像只孤魂野鬼,彷佛灵魂出窍般的空洞、失忆。
直到他知道了宋芳琦的死讯,那所有失去的意识,才一点一滴,慢慢的回复到自己的身上。
这几天,他只是反覆的问著自己:究竟是谁最对不起他?是赵文智?还是宋芳琦?
对赵文智,他只是不齿这小人的行径。但对宋芳琦,他却自始至终的不谅解!六年多的感情,怎么能说散就散?而且一点迹象也没有,要不是他主动去追查,搞不好这一辈子就戴著这顶绿帽满街跑!
男人就是这样。当和女友分手时,最痛恨的,一定是他的女友在外头脚踏两条船!
他恨!恨宋芳琦为什么背叛他,为什么在他最需要温柔、最需要包容的时候,还对他致命一击。
那股恨意不住的胸口燃烧,超越了生理上的需求,让他忘了饥饿、忘了休息,也忘了清洁。
在得知宋芳琦死前的前个晚上,陈良邦昏睡在他杂乱恶臭的床耨上,就在他迷糊弥留中,一股有如灸火烫烧般的痛辣感,竟突忽其然的缠绕在他的颈子上!
这股莫名的刺痛,让他整个人自睡梦中惊醒!他死命的触摸著脖子,彷佛这样做会让这股刺痛减轻,不过这只是途劳无功!他翻来覆去,起身跪在床上不停挣扎。乾脆,冲到厕所察看个仔细!看看这股异样的疼痛究竟是因何引起的。
从盥洗室的镜子里,陈良邦把遮住脖子的双手打开,定眼一瞧,竟然有一排奇怪的文字,在他的脖子上出现,那火红的字迹,就好像是刚烙印上去的一样,既火辣、又清楚!
他睁大了双眼,眼睁睁的看著那一排文字由红转紫,再由紫转黑,最后结疤,他不自觉的伸手去摸,那凹凸不平的疤痕,藉由手指的触感,还有眼球的传达,清楚无误的告诉他:那不是幻觉!
稍候陈良邦才发觉,这排莫名奇妙的文字烧疤,竟然包围著整个颈部,乍看之下,好像有人在他脖子上划了一道粗粗的黑线圈。
但随之而来的快感,让他整个人忍不住咆哮起来!一种愉悦、欢乐、舒服、轻松的感受从他的丹田,甚至他的尾椎深处开始迅速燃烧,侵袭到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他开始在地上打滚、敲捶,甚至把衣服全部撕裂,他发觉他的身体开始发亮、发烫,五分钟后,彷佛火凤凰般的重生!
现在的他,把家里整理的一尘不染,身上的衣服也换的乾乾净净,就连头发也梳的整齐油亮。只是在脖子上,围了一条流行的领巾…正准备出门时,他从电视上,看到了宋芳琦的死讯。
说也奇怪,原本应该悲伤、难过的他,反而有一点点庆幸,不,甚至可以说是幸灾乐祸。而当他看到罗杰·翁在萤幕上的那幅惨像时,他更加怒火中烧。
“就是这个王八蛋!就是他把宋芳琦害的那么惨!就是他害我没办法和宋芳琦在一起!搞了半天,也就不过这幅鸟样!”他心头不住反覆的咒骂著。
他打消了出门的念头,打了通电话,叫了份披萨,安逸的躺坐在椅子上,一边看著罗杰·翁和赵文智两人你一句我一言的争辩著,一边大口的咬著“墨西哥披萨”。当镜头转向那个手足无措的女主持人时,咦,这不就是那个在跑车上丢他烟蒂、害他身上亚曼尼的衣服烧个洞的贱人吗?他的嘴角轻轻的上扬:“唷!所有的畜生都凑到一块啦…”
他不愿放过任何一个画面,因为他隐约的预感到:有一件事,将会降临在罗杰·翁的身上…
第四章
电视里的来宾们正为著谁对谁错在激烈争辩著,这次的电视叩应的特别来宾除了赵文智、罗杰 ·翁之外,还有当天开赵文智酒醉罚单的警察,那警察的头上,还有一块因受伤而贴上的透气纱布。
主持人赖秀芬在节目一开始的时候,就一股脑的倾向罗杰·翁的不是。女性在职场竞辞上,本来就比男性要来的吃亏。从小记者开始爬起的她,在早先刚跑新闻时的确受到不少委屈,再加上她明显的企图心和积极性,常常会换来男性主管、同事的冷眼与排斥。好不容易换来今天主持叩应节目的地位,赖秀芬自然十分珍惜。
但是今天讨论的主题,是一名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子,只是因为工作的疏失,竟然会以这么激烈的手法来抗议上级的不公和软弱……她彷佛看到当年她的影子,在众男性的睥睨与不屑中求生存,却没像她幸运地攀上枝头,反倒撑不到光明与正义的来临!赖秀芬实在不能容忍这种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在女性同胞身上,在化妆间的时候,她就已经暗暗发誓:今天一定要让这个罗杰·翁在全国观众面前难堪!
她冷眼看著罗杰·翁与赵文智的唇枪舌战,当赵文智一再宣称自己没喝酒,却被警方检测出酒精浓度过高的时候,罗杰·翁一反在餐厅里求和的态度,开始反击!
“红酒一打,是你们公司叫的!喝酒的人,是你的部属!证明你没有喝酒的证人,除了你之外,就是你的员工……我想请问所有在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想想:这样的『证据』来证明他没有喝酒,究竟成不成立?”
赵文智本来就知道自己理亏,也知道这点迟早会被人说出来。不过,没做的事就是没做,干嘛要承认呢?他双手一摊,斜看著罗杰·翁说:
“我没有其他人能证明我那天有没有喝酒,只有我的部属。这点我也没办法。但是,我想请问所有的观众:没做就是没做,没喝就是没喝。我就是知道那天要开车,所以才没有叫酒。况且,我真的有喝酒,我干嘛还点一杯不含酒精的『水果麦泰』呢?你们觉得这点合不合理?”
“可是能证明你没喝酒的,是你的自己人!”罗杰·翁拍著桌子大骂!
“是谁重要吗?你不要转移焦点!是你逼死你自己的员工的!”赵文智也不甘示弱的回嘴。
当罗杰·翁打算要抗辩的同时,赖秀芬说话了:
“…对不起!我想请问翁先生,听说这件事情你从一开始,就把责任全部推到宋小姐身上,是吧?”
罗杰·翁心头一震,刹那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喃喃的回覆:“嗯…我…我没有…”
“你是她的主管,是吧?”赖秀芬冷静的说。
“嗯…是!”
“那餐厅发生这种事,是不是主管也该负些责任?”
“嗯…对…”罗杰·翁的回答愈来愈心虚。
“你当时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责任怪到宋小姐,也就是你的员工。且不问这件事她到底有没有错,你身为主管,难道不能扛些责任吗?难道不能体会员工的辛苦?难道不能容忍员工犯一点点小错吗?”赖秀芬毫不留情地追问著。
陈良邦看著罗杰。翁在赖秀芬咄咄逼人下,露出畏惧的模样,愈看愈爽,整个人从沙发上坐起来,身子微微往前倾,他这才发现,刚刚他以为这女主持人在一旁的手足无措,原来只是暗中在观察罗杰·翁的准备,看著赖秀芬把罗杰·翁逐步的逼向辞穷的死角,他忍不住口中兴奋的念著:
“整死他吧…整死他吧…整死他…给我看吧…!”
赖秀芬连珠炮的快嘴,此时根本就是火力全开:“你身为主管,难道没有一点点为员工扛责任、替员工解决问题的能耐吗?”
“员工平日信赖你、相信你、依赖你,结果一出事情,你马上就置之度外,你们餐厅都是这样训练主管的?”
“你是男人,宋小姐是弱女子,你连保护女孩子的基本礼貌都没有吗?”
“当你听闻宋小姐的死讯时,你有前往她家致意或探视吗?喔…没有!那请问,这员工在你的心目中,是奴才还是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是刚来就职的?不是吧…?”
“我最后问你…”整个摄影棚因为赖秀芬一连串的质问,一点声音也没有,所有人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就只剩罗杰·翁急促而又心慌的“呵!呵!”呼吸声,透过他衣领上别的迷你麦克风,传到所有坐在电视前观众的耳中。
平时没有被人质询过的罗杰·翁,哪有可能经得起赖秀芬的责难,他,一个问题也回答不出来,就算想答,赖秀芬根本不给他任何回覆的机会。在斗大的强灯照射下,他的双拳紧握,额头冷汗直流,全身也因又怕又恨而微微颤抖,他微微的抬起了头,像只斗败的公鸡勉强的看了看赖秀芬。
“宋小姐的死,你有没有一丝一毫的歉疚?”
刹那间,罗杰·翁的脑海里,他与宋芳琦从相识、相恋、到最后那几天的恶言相向、冷战;像一道道闪光,不停的重击他的脑下垂体,他“啊!”的一声大叫,猛地的站了起来,大声的对著被吓到花容失色的赖秀芬和赵文智等人说:
“我很愧疚!我真的很愧疚!你想知道的答案是这样吧?你们想得到我这样的回答吧?那这样吧…我死给你看!我死给大家看总可以吧?”
说完,罗杰·翁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水果刀,用力的往他左胸口不住猛刺!每拔出一次,胸口的鲜血就像血注一样,一道道地洒在赖秀芬和赵文智的脸上!
不到半个小时,全台湾十家无线、有线媒体、五大报、九小报、各大八开杂志全部挤到赖秀芬主持节目的摄影棚大楼下,SNG车更是有如电子媒体基本配备般的齐聚一堂,每家媒体都以极慎重的态度,来采访这则中国电视史上首次罕见的:“现场直播、来宾自杀”的新闻。
案发当时,现场一片混乱。每个人手忙脚乱的救人,叩应节目也因此中断,大开天窗,赖秀芬瞬间成为全国的焦点。
赖秀芬一个人坐在化妆室里,外头人声鼎沸,她却充耳不闻。尽管双手已经洗净,但是在衣服上的斑斑血迹还是令人触目惊心。
化妆室里她的专线响了,她吓了一大跳,半天才回过神来,抢过话筒急声问道:“喂,现在情况如何?”
电话那头只是淡淡的告知罗杰·翁送医急救、回天乏术的消息。她静静的放下电话,眼泪不自主的滚了出来。
“罗杰。翁真的是我逼死的吗?我刚刚的举动真的太过火了吗?我有吗?”一思及罗杰。翁在自戕前对她投向那狠毒、悲愤、难过、无助的眼眸,忍不住抱头痛哭。
怎么回到自己家中的,赖秀芬自己也记不太住了。电视台的高阶主管一个也不敢来关心,甚至有些人抱持著“看热闹”的心态,冷笑讥讽。唯有节目的制作人小梁在送她回家后,语重心长的说:“放宽心吧,赖姐,大众是健忘的,只要这件事过了一阵子,你就没事了。”
没事了吗?真的是这样吗?赖秀芬不敢奢想。坐在黝黑寂静的客厅里,千头万绪却理不出一个思路来。她走到酒柜旁,拿出威士忌,倒了满满的一杯,长叹不已,仰头喝乾。
辛辣的苦涩顺著喉咙,一直灼烧到食道、肠胃。让她的下腹部不由自主的起了痉癵。酒入愁肠愁更愁。数杯下肚后,赖秀芬乾脆卸去了全身的衣物,拎著酒瓶、酒杯,左摇右晃的坐下沙发椅上,随手拿起摇控器,打开电视,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比她想像的还厉害。
现在是凌晨一点多,照理说电视频道所播出的都是录影重播的节目。事实上并不如此,当赖秀芬排除万难,离开媒体的贴身追踪后,媒体竟然也随著她的归去而转移阵地,因此所有新闻频道,尽数集中在她家楼下,一边是记者不时在回顾四小时前,发生于节目中惨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