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这一生,从来没有失言背信过。”楚若鸿想也不想就大声道:“你不用废他!这世上有很多意外,可以让人死得很合理。他没有儿子,没有兄弟,楚国现在也没有立储君!国不可一日无君,我又已经清醒了,而且还很年轻,他死了,拥我复位,是理所当然之事,不会有什么争议,你也没有对别人失信!”方轻尘微微皱眉看了看他,眼神有些复杂。“我不会做这种事,而且只要我还活着,我也不会允许别人做这种事。皇帝虽然年轻,但这几年来,楚国的朝政国事都没有大的风波,其中有他出的力,用的心。他有大智慧,也有足够的胸襟,假以时日,他会是一个好君主。他没有做错过任何事,对楚国,他有功无过。他不该被无谓牺牲……”“那么我就活该被牺牲掉,是不是?”楚若鸿大叫一声,逼近过来。方轻尘平静地看着他:“若鸿,你不是一个好君主。你过于放纵你的感情,过于重视你自己的感受。当考验来临时,你甚至连挣扎都没有试图挣扎一下,就放弃了自己的国家,自己的百姓,自己的责任。事实已经证明了,你不适合为君。别说现在的皇帝没有失德,就算他犯下足以被废的大错,我也会在宗室中,另立聪明有为之主,而不会选择你。”楚若鸿目眦欲裂地望着他:“我这样,还不是被你害的,你逼的,你……”方轻尘的语气不带一丝起伏:“是的,我有错。但你也同样有责任。我伤了你,可你却负了你的家国百姓。到现在,你想的,也只是争回你的权势和地位,绝不是为你的百姓做一些事。我欠你的,是我欠你的。我不能拿一个国家来还。楚国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你。”楚若鸿惨笑如狂,跪坐在他面前:“那你拿什么还!你拿什么还?”方轻尘轻轻叹息一声,漠然闭上眼,似是再不想多说一句,再不愿多看他一眼。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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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尘皱了皱眉。罢了,早就知道方轻尘不是一个可以被威胁得了的人。事已至此,又何必再多加纠缠。早早了断一切就好……他一挑眉,上前一步,挺起胸膛,终于准备大声说出自己的来历,说出自己那个也许早已被方轻尘忘掉的兄长的名字。然而,楚若鸿却忽然大笑起来:“轻尘,你真好笑,摆出一副杀剐随意的样子做什么?你知道,我杀不了你的。”他重又拿起银刀,再次塞进方轻尘手里。方轻尘倏然睁眼,目光凛然,眸光之明亮锐利,竟令得本已下定最后决心的赵忘尘莫名地心头一震,后退了两步。然而,被这目光笼罩的楚若鸿,却反而浑若无事。他望着方轻尘,声音低沉地笑:“轻尘,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帮我复位,以后我们一切从头开始。二是你现在亲手杀了我。你没有第三条路走。我不会杀你,我只会要你杀掉我。”他一边笑,一边再次硬拉着方轻尘的手抓着刀去戮他自己的心脏。方轻尘皱了眉,冷了眼,看向楚若鸿的目光中几乎已经有了怒意。一而再,再而三吗?楚若鸿这样疯狂的自戮行径,固然是出于伤痛绝望,但又何尝不是,他笃定地知道,这样比直接一刀扎向方轻尘,更能伤害对方。只是,如此疯狂,如此出人意料,如此利用对方的爱护,以伤害自己来伤害对方的手段,却根本不是楚若鸿用得出来的。甚至根本不是他能想得到的。这分明……这分明是他方轻尘自己的行事风格。一世又一世,他都是这样偏激任性,肆意而为,毫不在意地用伤害自己来伤害那些他在意过地人。方轻尘心中,终是一叹。当年。他用邪术来救楚若鸿,让二人心灵融合,试图通过彼此影响,借他自己的冷静清醒,拉他破开心魔。二人心灵合一,方轻尘在楚若鸿的心灵深处,曾经被楚若鸿的软弱心灵影响到几致走火入魔。而楚若鸿……现在,他才明白。恐怕,当时,楚若鸿在被自己的心灵引领出魔障地时候,却也同样被自己那偏激任性疯狂的性情所影响。所以,对于自己所爱,却又有负自己的人。才会恨入骨髓,却又偏偏懂得要尽量利用对方的情义来伤害对方。方轻尘的精神强大,性子坚韧,一从困境脱身。就可以迅速摆脱掉来自楚若鸿心灵的干扰。而楚若鸿的精神虚弱,意志软弱,刚在疯颠痴迷中醒来,心神迷茫,所以。却一直未能完全脱离方轻尘的偏激心性,这才会使得他有勇气,有耐力。可以和赵忘尘合谋,可以做戏装疯这么久,可以一丝不芶地完成这场局。也可以在失败之后,如此疯狂地以自戮来伤人伤己。方轻尘地手段,被用在方轻尘自己身上,方轻尘的心性,成就了让方轻尘自己陷落的局。这,算得上是报应吗?方轻尘却是连苦笑都苦笑不出了。楚若鸿,究竟不是方轻尘,也永远成不了方轻尘。眼看着银刀再次逼近楚若鸿的心脏,楚若鸿喃喃地呓语:“轻尘,你是这世界上,我最在乎,最爱,也最恨的人。如果你不能让我不恨你,那就毁掉我,别再让我恨下去,别再让我这样受折磨……”方轻尘终于轻轻叹息出声。有很多话,他本来不想说。有一些真相,他本来宁可永远也不揭穿。他欠了债,还了性命便罢了。何苦还不放过别人,何苦要毁掉旁人处心积虑所求的报仇雪恨之乐?只是……无论如何,他不愿意让自己地手,握着刀,扎进楚若鸿的胸膛。“若鸿,你要我看你的心,你说我是你最在乎的人。那么,你可肯摸着心口告诉我,你在乎地到底是我,还是皇位?”楚若鸿一怔,抬头看着他:“你还是对当年的事……”方轻尘轻叹,摇头。“不是当年,是现在,是刚刚过去的那十几天。若鸿,你曾经多次查看我心口的伤,却没有察觉出任何不对。”“有什么不对?你本来就没受伤,死在金殿之上的,本来就是你派出来地替身!”楚若鸿惨笑:“可笑我痴我傻,明明什么都知道,还是会忍不住撕开你的衣裳来看,还是会为没有看到伤口而庆幸,我恐怕是这个天下间最会自欺欺人的家伙。”“还是天下最健忘地人。”方轻尘淡淡道:“我一生为楚国征战,出生入死,伤痕遍体,你可知道?”楚若鸿一愣,茫然望着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赵忘尘却是眼神微动,似有所悟。“自然,你不知道。那些征战之苦,受伤之痛,我是从来不对你说的。你偶尔问起,我也只几句话淡淡带过。但是,最起码,有一件事,你应该知道。当初宫变时,乱军之中,我一个人护着你,苦战不退,遍体鳞伤,只这胸口之上,我就中过三刀,刀刀深可见骨。当然,我一直没让你看过我的伤,但你该记得,那时候,我衣衫破碎,你该记得,那三刀,伤得很重,血流得到处都是。太医甚至说,我可能活不过来……”楚若鸿终于叫了出来:“没有伤,你的胸口没有伤……”方轻尘含笑望着他:“是啊,我的胸口没有伤。可是你没有察觉。你只记得当年我挖心吓疯你,所以一心一意,只是要看心口。你却已经不记得,当年我的胸口曾经为你中过三刀,如今这里却连一丝刀痕也没有。你竟然从来没有察觉……”楚若鸿脸色一点点苍白起来:“我……我只是……一时……没注意……没想到……我……”方轻尘只是笑。“若鸿,当年,你曾进入过我的心里,除了无情。冷漠,痛恨,你就真的再没看到过,听到过别的?”楚若鸿脸色惨白,站起来。慢慢地退后了一步,身子莫名地颤抖起来。别的,别地……若鸿,信我,求求你,信我。如果你不信我,我如何保护你?从来不知道,人的声音可以这样忧伤。这样悲痛,这样无助。若鸿,相信我,只要你肯信我,我会为你支起一个国家,我能为你对抗整个天地。我只要,只要你信我,如此而已。那样的卑微,那样的无奈。那样地神伤。罢罢罢,你即无心我便休,缘即已尽,便是决别之期了吧,也好。也好,这样,也算是你。放开了我,我从此离去,你我两不相欠便是。是怅然,是叹息,是无奈,还是放弃?为什么,为什么?楚若鸿,你可以负我,可以弃我,可以不信我,但是,你为何要冤我,为何辱我,为何要以如此罪名,加诸于我?为何……楚若鸿,你为何,这般待我!如许激愤,如许悲凉,如许痛楚,如许伤怀……楚若鸿惨叫着抱住头,不不不,这是怎么了?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地!当年死的是替身,是方轻尘派来逼疯他的死士!那个站在金殿上,内心苦痛,脸上却温柔而笑,内心激愤,手里却剖心明志的人,不该是方轻尘……可是……可是……明明就是在这一切之后,方轻尘的世界,才只剩下了绝望和黑暗,才有了冷冰冰的不原谅,不回头,不宽恕……而在那之前,那个声音明明一直在期盼,一直在呼唤,一直在渴望……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从他的心中走过,却忘记了那所有的呼叫和等待,记得地,只有最后的仇恨和死亡。为什么,为什么,他牢牢不忘,死去的是替身,剜心的是死士,自己的悲惨命运,全是那人一手播弄,却一刻也不肯记起,在那人心灵深处,他曾经看到怎样的至痛!天啊,天……方轻尘却还没有放过他,一字字道:“这些天,你一直拉着我不放,同进同出,同饮同食,同床而眠。真地只是不舍得吗?你指着你那想要给我看的心告诉我,你不是害怕别人要害你这个清醒过来的太上皇,你吃的一切要与我分食,不是为着让我替你试毒,你一刻不让我离身,不是为着防备刺客……”楚若鸿惨声大叫:“不是地!不是的!是赵忘尘交待我用你当挡箭牌,可以防止毒药和暗算,可是,我和你在一起,也全是真的舍不得你,我没有那个心……”他嘶声喊着,用尽了力气,可语气的软弱,却无法掩饰得住。方轻尘定定看着他:“你说我狠心让你幽禁一世做笼中之鸟,可是,就在刚才,我应诺带你离开,天地逍遥,四海踏遍,而你的回应是什么?是将我身上地毒激发出来。楚若鸿,你告诉我,你最重视的,到底是什么?”楚若鸿跌跌撞撞地后退,竟是唯恐离方轻尘太近。方轻尘却平静地看定了他:“楚若鸿,想想当年,再看看现在。你所做的一切,目地从来就没有变过。别再自欺欺人了!你要死,自己随便找个地方抹脖子去,不要想拉着我的手来自杀!一边利用着我,算计着我,一边还要大喊,我是你最重要的人。楚若鸿,你让我恶心。”最后一句话说出来,楚若鸿如受重击,脚下一软,跪倒在地。怔怔地呆了一会,忽然嘶声大叫:“轻尘,轻尘……”他惨叫着,就着跪地的姿式扑向方轻尘,抓住方轻尘的衣襟,大喊:“轻尘,轻尘,相信我。求求你,相信我!是,皇位对我很重要,我想要皇位,我想得回我的一切,可是,我对你的心,也是真的,我看到你,高兴,伤心,疯狂,都是真的,我拉着你,不肯放手,不愿离开,也是真的。轻尘,轻尘,我是真的……”方轻尘默然。是啊,机谋是真的,暗算是真的,陷阱是真的,然而,痛苦,欢喜,伤心,依恋,也同样是真的。多么可悲,这一切的一切,居然全是真的。因为是真的,所以就算是被点了睡穴,你也会因为我的离开而落泪。因为是真的,所以,所以……才更加伤人……若鸿,你可知道,明知道你们要杀我害我,明知道你们布的一切局都是谋算我,可是,那一天,我走进甘宁殿,看着你疯狂,看着你呼号,听着你叫我的名字,看着你满身的鲜血……我终于,还是心软了。本来,我不过是想冷了心肠来看一出戏,偿了性命还了债,便了断了一切。然而,我偏偏看得出,即使是演戏,你的情也是真的。其实,你演戏真是拙劣,瓷片在脖子上割了四五道,居然全是皮肉伤,半点也没有擦着颈动脉。小傻瓜,过犹不及,自杀演得太过份,破绽就特别明显。只是,你那样一步步走过来,你那样一声声喊着我,我才知道,本以为已经是铁石的心,却还是会痛。本来,我不过想还你一条命,然而,那一刻,我决定……罢了,便再还你一份情又如何?楚若鸿,你可知道,我明知你要杀我伤我,最后抱你入怀的那一刻,还是再次打开了我自己的心,让你走进来……那些日子,我一直陪着你,也一直平静地等待着,你最后的杀机。然而,那些温柔,那些呵护,也全是真的。赵忘尘那个晚上来找我,也来提醒你。我对他说,这样任性的日子不会太长,其实当时,我也和你一样,在珍惜着这种肆无忌惮任性胡闹的时光,只是,你总是要发动,而我,总是要拒绝你。楚若鸿,你可知道,我一向自命绝决,可是在昨天晚上,你被我点了睡穴,却还不舍落泪。我看了你一夜,抱了你一夜,我甚至下了决心,再给你,再给我自己一次机会,如果你真的视我最重,我便也真的放下一切重担,忘记所有过往,一直陪伴你,再也不抛开你,再也不伤害你。楚若鸿,刚才,我说,带你四海逍遥而去时,其实多么希望,你肯一笑点头,然而,你给我的,只是那一点心中之毒罢了。楚若鸿……你待我之心是真的,可是,皇位权力对你更重要,也是真的。我待你之意是真的,我欠你的,可以用命来还。可是,我的尊严,骄傲,原则,却从来从来不能用来做交易,所以,在我心中,我自己更重要,其实也是真的。多可叹。你和我,用的都是真心,只是,我们都有更重要的人与事要去选择,所以,最后,都不得不抛弃那些真心。其实,这样也好。我可以放下,你也最终需要放开。我欠你的,我在还,而你欠的,你也当面对。最后的机缘,彼此都已错过,又何必再纠缠不放,苦苦折磨。方轻尘长叹一声,站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以命相搏
忘尘眼神微凛不觉又退开一步:“你能站?”“不但能站,我还能走呢。”方轻尘一笑,向前迈步,步子其实并不稳定,脚下也虚弱无力,但是却已经轻易摆脱了此刻比他更虚弱的楚若鸿。天底下,又有什么毒,可以真正毒倒他方轻尘,让他只能任人宰割,而束手无策?开始他受制,不过是他懒得去对抗那催心之毒罢了。可是楚若鸿偏偏要抓着他的手自尽,逼得他不得不重新潜运内力以逼毒。虽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效果有限,但是,要勉强站起来走动,已经可以了。他这样虚弱地勉力向前行了三步,赵忘尘却是脸色苍白退出了七八步,眼神如毒蛇一般死死盯着他,终究嘶声喊出来:“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的计划?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谁?”方轻尘冲赵忘尘微微一笑,自己的这个弟子心思总还不算太迟钝,总算是察觉到了。赵忘尘恍然大悟,神色惨然:“怪不得你如此镇定,原来我们的事,你心里比谁都明白。你装着糊涂,看着我们费尽心思来对付你,是不是觉得很有趣?在你的眼里,我们都和小丑一样可笑可鄙……”方轻尘淡淡道:“你想得太多了。我欠了你兄长一条命,你若不想为兄复仇,才叫无情无义,而在复仇的同时,若是能够保住甚至给自己争得一个更好的前程的话,又为什么不去争。换了其他人,处在你们的位置,也未必可以比你们更通透,更聪明。至于我为何会纵容一切发生,不过是因为。这本来就是我该受的报应。”他轻轻摇了摇头:“你的错处,只在于太过急进,根基未固,羽翼不广,就贸然行事。因为急进。所以只能行鬼之道,格局未免太低。表面上你身居高位,手握兵权,可事实上,你甚至不敢调一兵一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