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士杰一路心急如焚,循声飞奔,却也无人阻拦。前面就是侯府的花园,或者说,前面曾经是侯府的花园……墙倒了七八处,到处断瓦残石,眼前尚有烟尘弥漫,想来刚刚那声巨响,就是某面墙垮塌的声音。在烟尘中隐约只见应该是花园的地方一片狼藉,树折石碎,草飞花催,池塘里的水都被激起老高,几尾硕大的池鱼不停地跃出水面,翻腾挣扎,白色的鱼腹在月光中闪着银光。这么大的动静,王府的一干侍卫却都躲得远远的袖手旁观,祁士杰正自犹疑,却见一道人影自烟尘中疾退而出,连退十余步,方才站稳脚步。赫然正是秦旭飞。祁士杰遥见秦旭飞一身衣衫已经扯成了乞丐装,大洞小眼,缕缕条条,不成样子,全身上下,不是灰尘就是鲜血,不觉心胆俱裂:“王爷!”秦旭飞听到他的呼喝,惊了一下,回头对他笑道:“士杰,我没事!不必惊慌!”祁士杰见他唇边有血,额上尚有一道伤痕触目,冠歪髻斜,脸色微白,但满脸都是前所未有的兴奋快意!这是什么状况?!秦旭飞大笑一声:“酒来!”正远远站在花园外赵忘尘脚边堆满了酒坛子,闻言立时一弯腰,拿起一大坛子酒,一把拍开封泥,运力将酒坛掷了过去。秦旭飞用左手随意接了,反手将那美酒向自己当头倒下。连灌了十几口,方才朗笑一声:“再来!”右手斩魄刀一挥,人如疾电,飞掠向前。烟尘深处,传来方轻尘一声怒叱:“秦旭飞!你有完没完!”
第九十一章 输家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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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轻尘已经着恼,秦旭飞却一阵纵声大笑,真个说不出漓,快意开怀!祁士杰一头雾水。看情形明明是秦旭飞吃了大亏,可为什么恼羞成怒的却是方轻尘?耳边是四溢的劲风,园中隐约是兔起鹘落快得眼睛根本无法跟上的飘忽身影。本来他应该怒气冲冲找最靠近他的赵忘尘兴师问罪,结果在这种一片茫然的情况下,只好客客气气请教这唯一一个可以为他答疑解惑的人。“赵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赵忘尘目不转睛望着烟尘弥漫的花园,语气极为激动,甚至有些崇拜了:“王爷真是了不起,他,他……”一开始他只是被方轻尘叫出来帮忙守在外头,不管花园发生什么动静,也不许别人进来,且让他可以有机会旁观二人决斗。不是人人都有幸可以眼见天下最顶尖的高手放手一搏的,能旁观如此一幕,在武学精进上,对他会大有助益。当然,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看守管家让下人为方轻尘和秦旭飞搬来的酒,不令其在决斗中被损毁。英雄之战,如果弄到无酒可饮,那也太扫兴了些。最初,方轻尘和秦旭飞的交手并不是特别快捷,他的眼睛还跟得上,也有机会思考这些招式的得失优劣。很明显,秦旭飞的武功极好,却还是不如方轻尘。方轻尘身法轻盈,招式精微,攻防高绝,无不妙到毫颠。然而他的眼睛始终还是不由自主地凝在秦旭飞的身上。其实交手十三招后,秦旭飞就开始挂彩受伤了。然而他的战斗经验之丰富简直是无以伦比。虽然避不开受伤,但是每一次他都能及时闪避卸力。保护筋肉血管不受大的伤害,把伤势减到最低,所以始终不曾失去战斗力。他一直处在劣势,然而,他却始终选择攻击!一次次被击退,又一次次扑上去!最初,赵忘尘觉得他这是自不量力,死缠烂打。胡搅蛮缠。然而,看着他身上不知多少道伤口在溅血,眼中战意却越发升腾,直至焚起灼人的烈焰,灿亮到让人不能逼视,看着他被逼飞退,喘口气。狂笑一声,挥刀再上,看着他一掌硬拼,被生生逼出一口血,看也不看,随手举袖擦干,然后大喝一声:“好!”赵忘尘心神皆动!遇强更强。遇挫愈勇!这样地气势,让他无法不为之心折。他早就不得不承认,这一生,无论他如何努力,他也势必不能战胜方轻尘。面对天人神威的方轻尘,他也不知道,怎样才能不生出不能抵挡的颓丧感。然而,今天。有人给他做了一个例证!多少回几无反手之力地被人压着打,那人的战意照样不退不灭,反而发挥得越发淋漓尽致。随着内气游走,秦旭飞的功力一层层提升,刀法运至极处,信手拈来,便是招式。他与方轻尘也是越打越快。到后来。无论赵忘尘怎样努力。也无法再跟上他们的速度和招式。二人真力相撞,气劲过处。树折石碎,墙倒壁塌。赵忘尘被风尾扫到,也觉胸闷气涩,不得不搬运着一堆的酒坛子不断后退。当那个战神般威武的男子不知第几十次被逼退后,复又在大笑着喝了两口酒后,长刀前指,逼出比方才更加锋锐无匹地战意,径自抢攻时,这个一直敌视秦人的少年,不得不对这个死敌充满了敬佩。即使那人一身狼狈,他却只看到了威武。那样一个男人,天生是为战斗而生,天生就是勇锐不退的王者!这样的执着,这样的勇气,他不可能不去尊敬。只是一时间,这些又要他如何能对祁士杰说清。忽然一声极沉闷的刀剑相击之声,让赵忘尘和祁士杰相对骇然。金铁交击之声,本该极清脆。如此沉闷的声音,除非是双方都运着内力,借一击互拼。秦旭飞伤成这样,竟然还敢拼内力?祁士杰脸色发青,以他对主帅地了解,那个人,可是天生不屑逃避任何挑战和危难的家伙,这这这……二人正着急,烟尘中,秦旭飞的身影又是疾退而出,更确切地说,这一次,他是被巨力给生生震出来的。秦旭飞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因为受了大力,都在迸裂流血,立定之后,还是又退了三步,方才定住步桩,抬头时倒没忘冲面无人色的祁士杰安慰般地笑一笑,只是一笑之后,一口血就喷出来了。“殿下!”情急之下,祁士杰早忘了秦旭飞现在的身份,还是叫出了多年来秦军对他最习惯地称呼。“我没事。”秦旭飞不以为然擦尽唇边的血:“吐了口淤血,活通脉胳,更好。”“没事才怪!”方轻尘的身影渐渐自烟尘中浮现,脸色黑如锅底:“你手底下功夫要能有你的嘴一半硬就好了。”秦旭飞也不恼怒,大笑一声,斩魄刀遥指前方:“你很快,我的骨头也是硬的!”话犹未落,已是大步逼上前去。祁士杰本来还想着不顾一切扑上去拦他,奈何秦旭飞长刀一举,便自有一种无对无匹的气机转眼度卷四方,祁士杰便被逼得身不由主地后退。赵忘尘却是早有经验,及时避开秦旭飞了的锋芒锐气,心中也说不清是羡是敬是慕还是恨。这两个旁观者都有如此沉重地压力,而做为被秦旭飞气机锁定的主要对象,方轻尘也觉得呼吸不畅,胸口发闷,整个天地,似乎都重重压了下来。一刀之间,凭空能生出如许气势的人,天下间,惟秦氏一子而已!赵忘尘只看他占尽上风,却哪里知道这上风占得有多辛苦。刚才那记硬拼,看起来秦旭飞吃亏不小,没准赵忘尘还以为是他乐意,却哪里知道。其实他是被逼得不能不硬拼。方轻尘哪里是愿意硬拼的人!卸力化力,寻隙一击必杀才是他的风格。而秦旭飞进逼的速度并不快,刀法也不是以快捷精妙见长,本来应该是不能拿他怎么样。可是秦旭飞气势汹汹,一往无前,凡战必攻,方轻尘无数种巧妙化解,先避锋芒。再挫其锐的招术和策略竟然通通不能用。如此刀势下,他只要稍微退避就会被秦旭飞地气势反制,然后陷入山呼海啸般地连串狂猛刀势进攻中。几次三番险险让秦旭飞用气势将他压下去后,他不得不硬拼数计,心下只觉得这场仗打得是无比窝囊。如果能索性把这小子宰了倒是省事,偏偏他又不能。眼睁睁望着秦旭飞又逼近来,方轻尘不得不叹口气。再次痛苦盘算下次硬拼地后果。“你明天到底还想不想上朝了!只图匹夫之快,逞一时之勇,国事你还管不管?你希望明天一大早,楚京传遍你我生死决斗的消息吗?”他心思数转,终于是看也不看已冲近咫尺地秦旭飞,慢条斯理收了剑,冷冷训斥。秦旭飞一怔之下。刀势微凝,驻足不动。这时祁士杰也醒过神来,不管不顾地直冲到二人之间,怒视秦旭飞,大喊:“王爷!”秦旭飞看看又惊又怒的祁士杰,再看看袖了手完全不打算再动弹的方轻尘,想起如今的国家局面,最终只得苦笑一声。垂下刀来。虽然心中仍觉此战未能尽兴,但是既然已经决定放弃,秦旭飞倒也不拖泥带水,也就放开胸怀,朗笑一声:“方侯武功实是在我之上,旭飞甚是佩服。”方轻尘的心情简直糟得一塌糊涂,实在挤不出他这样地笑容。他只冷哼了一声:“王爷请暂且去书房休息。容我稍做梳洗。”看起来这一战他是占尽上风。但是被秦旭飞这种人一直缠战不休也是累得够呛。虽说不象秦旭飞看起来那么狼狈。此刻他也是形象全毁,一身白衣变成了灰衣。脸上也蹭了好几道灰泥,头发里乱蓬蓬满是尘沙,哪里还有半分翩翩白衣一尘不染的自恋形象。谁让他们刚才打得那么铺天盖地,飞沙走石,花园都几乎毁了,方轻尘只弄到这种程度,算起来,已经是他运气好。只不过方轻尘自己可不这么想。这辈子上辈子上上辈子,九成九的时间他都是飘逸超然,恍若神仙状让人崇拜的,现在形象被败坏成这个样子,他杀人灭口的心都有了。可惜有心无力啊,这几个人他一个也杀不得,也只好闷头自去洗澡换衣服了。他一甩袖子走得快,秦旭飞这个样子当然也不敢出府门。虽说夜半宵禁,但是只有一个人不幸看到大楚国议政王这副样子从方侯府里走出来,明天楚人和秦人就得拉大队伍出去打仗了。赵忘尘只得权充主人,招呼这两位贵客。因为不能让下人们看到秦旭飞的样子,他自然是不敢把人让进厅里的,只能先自把人引到后园边上地书房,让了座,上了茶,这才出去吩咐下人替秦旭飞准备热水新衣,以便梳洗。当然,各式伤药也得周全地准备好。等到赵忘尘出去了,祁士杰才有机会询问秦旭飞究竟是怎么回事。秦旭飞只淡淡一笑:“没事,不过是我与方侯切磋了一下武功。”祁士杰心中腹诽。切磋?打得这么惨厉,还是切磋?这明明就是生死决斗啊!秦旭飞却懒得管祁士杰的心情如何,回味着这一战,心中犹自兴奋,神色也十分快慰:“我早该开口邀此一战了,倒是以前,顾忌得太多,自己缚住了手脚。”祁士杰毕竟不是柳恒,不敢太过扫他的兴,看他这样快活,也就不敢多说泼凉水的话,只是心中略觉奇怪,看秦旭飞这样的神情,倒象是他胜了,而不是被方轻尘打得凄惨无比的意思。上下打量打量,秦旭飞的外表还是狼狈再狼狈,哪里有半分胜利者地样子?祁士杰惟恐伤了他的自尊心,也不愣了半晌才道:“王爷伤势如何?”“没事,都是皮肉伤,只是伤口多。看起来吓人罢了……”秦旭飞扬眉一笑,却又不觉抚胸咳嗽两声,复又对神色担忧的祁士杰笑道:“内腑大慨也震伤了,不算什么大事,休养些时日就好了,宫中军中的大夫,都不是白吃闲饭的。”祁士杰闷头不说话,只是脸上神色有点悻悻然。“小伤”。“内伤”,“过两天就好”,殿下就不觉得自己这些话听着耳熟吗?上次你那“小伤”“内伤”才好几天啊!这方轻尘简直就是个扫把星!看他如此神情,秦旭飞不觉好笑:“行了,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与他这一场谁赢了?”祁士杰眼神大亮,立时问:“是谁?”秦旭飞咳了一声。答得倒是干脆:“他地武功比我强得多,这一战,自然是他胜了。”祁士杰听到这个答案,到底还是有些黯然,虽然这答案毫不稀奇。虽然秦军中人一直视秦旭飞为战神,但是也一直不得不承认,方轻尘最是有资格也最有可能击败秦旭飞的人。更何况,祁士杰自己也亲眼见到秦旭飞此战之狼狈。然而,作为秦人,作为一直爱戴尊敬着秦旭飞的秦军子弟,唉……秦旭飞却又是一笑:“但是……”祁士杰两眼亮晶晶地期待地看他:但是……“他武功比我高,但我却并不怕他,他也并不一定能赢我。。今日这一战,若是不惜代价也无所顾忌地打到最后。说不定,赢地人,会是我!”
第九十二章 君子小人
士杰素来了解秦旭飞的为人,听他说自己有可能赢过就知道他说得是实话,而不是死要面子在替自己强撑。回想下方轻尘那几乎抑制不住的懊恼和愤怒,好像也确有此可能。只是,他无论如何也难以明白,方轻尘的武功明明高出不止一筹,秦旭飞却怎么会认定自己最后有可能赢呢?这个秦旭飞无法解释,也懒得解释。这本来便只有身历其中,且武功造诣足够高明的人,心中才能明白。别的人,就算是象赵忘尘那样,一场决斗从头看到尾,受益匪浅是受益匪浅,但也绝不能看出其中玄虚来。想起刚才一战,至今仍觉胸中似有热血沸腾活动手足,四肢百骸每一分每一寸都在酸痛,胸口也是隐隐作痛,每一次呼吸都让人想龇牙咧嘴。然而,他的心境却是出奇地兴奋,便是满身的伤痛,也只让人觉得快活。这一战,竟是生平未有之尽兴,生平未有之痛快。他不但看到了这世间最神乎其神的武功,也逼出了自己的最大的潜力。没有方轻尘,秦旭飞的刀不会有那样的凌厉和坚韧,没有方轻尘,秦旭飞的意志,不会有那样的强悍和不屈。宝刀总要经过磨砺才能绽放光华,名剑总要与名剑相击,才能擦出那样灿亮的火花。他不知道,方轻尘是他的磨刀石,还是他生命里注定以他的一切去相击相斗的名刀宝剑。他只是这样单纯地觉得,有敌如此,人生至幸。只是……只是这一战,方轻尘固然出奇地强大,但比起上次方轻尘在甘宁殿为救楚若鸿而走火入魔时所爆发的可怕力量。却是大有不如。以他的战斗经验,胸罗眼光,这次倾力施为,长久缠战后得出的结论,方轻尘开始确实是在保留实力,但到了最后,也是真地在全力应战,并无再隐藏本领。那么。上一次……秦旭飞蹙眉凝思,难道方轻尘的武功在走火入魔陷入疯狂时会数倍增加吗?这世间,到底哪门哪派,哪个传说,会有这样的武功。若从中寻脉探源,有没有可能查清……又想起了那似乎极为荒谬混乱的猜想。以及上回在甘宁殿听到方轻尘无意中说的话,秦旭飞又长叹了一声。真相,他真的有可能察知吗?看着秦旭飞的神情百变,欣喜黯然兴奋迷惘,祁士杰暗自奇怪。正欲开口询问,外头敲门声响,却是管家特意来告之。热水和药物都已经准备好了。那边赵忘尘出去招呼吩咐下人,刚把诸项事情就安排好,就见着方轻尘迎面而来。方轻尘梳洗得快,那是因为他特别图简单爽快,在自己家里办事全由着自己性子,从来不讲究。直接去后园的井边,自己给自己打了三四桶冷水上来,兜头冲洗数次。回身进房里换身衣裳,他这就算完事了。赵忘尘看着他一身轻爽,只一头黑发因为湿得透了,所以不束不扎,由着着湿漉漉地散贴在身后,一身白衣也还是散散披着,就这么在月色中悠然行来。竟是怔了一下。才记得要走上去。低声禀报自己地是如何招待秦旭飞他们的。方轻尘却是听也懒得听,闲闲挥挥手:“你看着安排好了。就说我打架打累了,自个睡下了。他们爱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恕我不送了。”赵忘尘愣了愣:“师傅,这样不太妥当吧?”“翻墙入室谓之贼。他个堂堂议政王,半夜三更翻我的墙,就很妥当了?”方轻尘冷笑一声。赵忘尘不敢再辩,只是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忍耐不住,低声问:“师父,这一战结局到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