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太太讲的眉飞色舞,挥舞的手臂不小心撞了身后的士兵,被那个士兵气势汹汹地一瞪,吓得心都要跳出来,觑了院子里凶神恶煞一样的两排士兵,赶紧退走的远些。
魏太太虽然有些发福,身材和肌肤都保养得宜,一件白地绛红花纹的软缎旗袍,衬得她更加的雍容富贵,气势凛然。她在屋观摩了片刻,不知道是刻意的还是真闻到了什么味道,她一直拿手帕轻轻地掩住口鼻,没有表情的眼睛肆意地打量蔡小元。
蔡小元将茶轻轻地放在魏太太身前,也坐了下来,一副认真聆听的架势,魏太太看着她,“蔡小姐,你将长林照顾的不错,我很感谢你。”看了她片刻说道:“你变得更漂亮了,你这双眼睛很迷人,相比长林很喜欢吧。绮年玉貌、风姿迷人,可是我一点都不羡慕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蔡小元问:“为什么呢?”魏太太轻柔地摩挲着手绢上的刺绣,似乎对那朵缠枝芙蓉喜爱不已,“我们家的二夫人,还记得吧,她和你一样,漂亮、年轻,招男人喜欢,将军为了她冷了我几十年,她甚至比我多生了一个孩子,结果怎么样,她的儿子死的死、残的残,她自己也进了冷宫。”
蔡小元很震惊,这些事情她全不知道,以前她偶尔看看报纸,应天第一家庭的消息,她或多或少地知道一些,最近,她一心扑在翻译赚钱的事情上了。魏太太见她的表情,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老祖宗早有教诲,名分既定、尊卑有别,正室就是正室,妾婢就是妾婢,平时再得宠,一有为难,她们是最先被抛弃的,这个规矩是男人定下来的,别看平时多么荒唐,到了关键时刻,最看重这些的也是他们。看着 二夫人如今的惨状,想到将军与她往日的恩爱,我的心里是一阵一阵地发寒,男人一旦薄情寡性起来,真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见蔡小元依然无动于衷,魏太太有些惊讶,想起在她走后没多久突然猝死的关妈妈,她心中一阵发狠,“长林能喜欢上你,在我意料之外,细细一想,也在情理之中,男人嘛,朝三暮四,见一个爱一个,一点儿不稀奇。说起来,我心里还挺失落的,女人都希望遇见生死相依、坚贞不渝的真情,便是自己遇不到,也总希望在别人身上看到。可惜啊,和秀文当初闹得满城风雨的,这么快就变了心了。”
蔡小元的心里不是不难受的,魏太太暗示的这段感情,可能与魏长林珍藏的香水瓶子有关,说他朝三暮四,也许吧,但是他和那个女人的感情绝对是刻骨铭心、深入骨髓的,所以至今也未能放下,也许,他根本没想过要放下。魏太太瞧着蔡小元紧攥的手掌,再接再厉,“对于秀文,其实我也不太满意,虽说家世显赫、又是独女,人品相貌都不错,可她比长林长了三岁,又是个寡妇,怎么想都让人心里不舒服。长林就是鬼迷了心窍,非她不娶,我给
他找了多少名门闺秀,大家淑女,他都死活不要,拖到现在也没有成家。他带着你在外面住了一年,将军生怕他真的不会来了,就同意了他和秀文的婚事,他又说,必须让你进门,否则就不成婚了,把将军气个够呛。”
蔡小元手臂不停地发颤,魏太太低头掩饰了自己的冷笑,“你是个好孩子,可惜,一旦给人做了妾,再好的人,也逃不过红颜薄命啦,长林这孩子,高高在上惯了,只顾自己高兴,从来不懂得为别人着想,他让我过来劝劝你,安心地给他做偏房,这种事毁人终身的事,我做不来,也不想做,你还年轻,还有机会重新开始,还有机会堂堂正正地过日子。哎,还是要你自己想明白。”
魏太太走了,没多久,魏长林回来了。他看着上身伏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地蔡小元,急忙走过去,轻柔地揽住她,“小元,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心里惴惴不安,蔡小元看似对他千依百顺,很多事情听他的,暗地里,她总会拐弯抹角地让事情最终变成她想要的样子,她其实主意很大。
蔡小元抬起头,鬓发凌乱,脸色惨白,嘴唇上有深刻的齿痕,饱含泪水的眸子里充满了浓重的痛苦、哀戚、还有淡淡的绝望,魏长林心中一跳,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了?”她猛地推开他,死死地钳住他的肩膀,泪雨涟涟地望着他,“阿林,你告诉我,你把我带回来,是不是一开始就是打主意让我当靶子,逼你的家人就范,让你的秀文坐享其成?”
魏长林怔怔地看着他,努力地回想,决定要带她回来的那一刻他在想什么,是了,他想得是,父亲会如何的暴跳如雷,也许会说还不如让他娶了秀文。
蔡小元看着他的反应,含泪连连冷笑,喃喃自语,“我做了小丑很久了,小丑,呵呵,原来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叫假的、为什么都是假的,我一直很认真的,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你说啊,你说啊,你不喜欢我,可以,你想利用我,也可以,可是你为什么要用虚情假意来换我对你的真心,你为什么啊?难道就因为我在戏班子待过,你就以为我出身下贱,就可以任意践踏我的尊严和感情吗?——啊——”她的尖叫声悲愤而凄怆。
魏长林抱住她,在她耳边急切地说:“小元,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我承认我以前居心不良,可我后来是真的喜欢你,不,我爱你,小元,我早已经爱上你了。过往的那些都抹去,只看着我爱你的时候,我看了你写给我的诗,你也是爱我的不是吗?我们相互爱恋,忘记那些不愉快的想法,只要你嫁给我,我们就能一生快乐幸福。你不要胡思乱想了?不要再伤心了好吗?”
“那秀文呢,你还要娶她吗?”“秀文?她已经是过去了,我不爱她了,她帮了我很大的忙,她救了我、大哥还有母亲的命,我和她结婚也是帮她的忙,她父亲说,只有结了婚,她才能继承家产,所以她需要一个丈夫,我和她的婚姻是假的,只是一个幌子,什么也不会有。”
“。。。。。。”
魏长林回去准备迎娶“正妻”的典礼去了,蔡小元感觉自己的脑子里有一个计时器,滴滴答答不停地在催促她,她开始废寝忘食地翻译文章、稿件,整个人都有些疯魔了。
“咚咚咚”,蔡小元吓了一跳,有些气急败坏,“不是说了我不饿吗?”“蔡小姐,一位苏秀文小姐在外面闹着要见你,你要不要见?”
客厅
没想到,苏秀文竟是华都洋行里,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女郎,是了,她用的就是HK two,蔡小元的胸口一阵刺痛,她对站在门外的军装小伙儿说,“刘向,我饿了,让人去帮我买些吃的吧。”
苏秀文坐姿很淑女,没有腿压腿,小腿并拢斜在一侧,双手交叉放在大腿上,看起来有些自我保护的感觉。她展颜一笑,“蔡小姐,很高兴再见到你。”蔡小元不甚热情的点点头。
苏秀文不以为意,静默了一会儿,忧郁地轻叹一声,“要打仗了,我和长林的婚期不得不推迟了,哎,我和蔡小姐如今也是同病相怜了,你说长林这个人是不是很无情,军情再紧,难道连两三个钟头也抽不出来吗?我也没指望他将婚礼办成豪华盛宴,摆上几桌酒席,请了亲近的好友也就罢了,难道真等到我的肚子大了起来再举办,我岂不要成了全市人的笑柄了。”
蔡小元面无表情地看她,苏文秀哂笑,“长林是不是跟你说,我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你不相信我的孩子是他的?”她摇头诮笑,“蔡小姐啊蔡小姐,你怎么如此单纯,你知道长林生日的那天晚上,他去了哪儿,又干了什么吗?”蔡小元恍然回顾,一个个画面在她脑中回闪。
她继续说道:“我承认,我是和几个男人暧昧不清了,可那都是他逼的,他到处沾花惹草不说,为了你竟然离家出走了,这是我对他的报复。你知道他那天为什么去找我?他不停地问,我为什么要背叛他,问我到底爱不爱他,我说爱,然后我们就——你看,他就是这么自私,喜欢你的同时,也放不下我。”
见蔡小元面如土色、失魂落魄,苏秀文挑眉而笑,“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毫无指望地等在这里,等一个自私无情的人来践行诺言,最低限度,我会做些什么,来保证自己的利益。不然的话,他的父母家人都不喜欢你,你也没有娘家人能维护你,再没有一点资产傍身,长林一时顾不到你,你连饭都要吃不上了。”
神色变幻了一会儿,蔡小元张惶失措地问:“文秀姐姐,你是个好人,提醒我这么多事情,可笑妹妹竟从来没想过这些,妹妹见识短浅,实在不知道怎么办?还请姐姐千万教我。”这个请求正中了苏文秀的下怀,她真像个知心姐姐一样开始滔滔不绝地向蔡小元传授她的所谓“办法”。
苏文秀笑吟吟地离开了。蔡小元失笑,做些什么?在魏长林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跑去上蹿下跳,让他做出实际行动保证她的利益,她是疯了吗?!看着门口不远的衣架,她喟然一叹,似迷惘、似悲伤、似释然。
魏长林派了几个士兵日日夜夜地守着她,她出不去,不知道斯蒂文帮她准备的东西怎么样了,希望苏文秀手腕够硬,让她能出去放放风。
作者有话要说:
☆、战起江淮
从教堂里回来,一个士兵告诉她,魏长林回来了。
魏长林穿着军装,瘦了很多,脸色有些憔悴,正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似乎惊了一下,看到蔡小元,对她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蔡小元扯扯嘴角,“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晚上留下来吃饭吧,我让他们去买菜。”
魏长林起身拉住她,钳住她的腰,在她的额头上湿湿地吻了一下,“别忙了,我待不了多久,一会儿就走。鏖战在即,流言蜚语满天飞,城中人心惶惶,住在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你今天晚上收拾好东西,我让刘向明天带你去军部。”
蔡小元诧异:“我既是外人,又是个女人,可以去军营吗?”两人在沙发上坐下,魏长林将她揽在怀里,“你这个样子是不能进去的,我会找人专门给你乔装一下。”
两人静静地依偎着,魏长林低沉地声音响起,“听说你从史蒂文那里接了不少翻译的稿子,吃饭睡觉也不忘守着它们?”蔡小元玩着他的手指,淡淡地说:“你说外面危险,不让我出门,一个人在家里呆着,很闷、很无聊,有时候还忍不住胡思乱想,有点事情做,时常动动脑子,在家也能呆得住。”
魏长林眼中闪过莫名的悲哀,旋即又恢复了坚定,收紧手臂,紧紧地抱住她。
晚上,一个女人来到了临江公寓,蔡小元长了没多长的头发被修剪了一番,女人还教她如何束胸不让自己太难受,换上量身定制的军装,还有加了“内增高”的军靴,女人捏捏她的脸,笑嘻嘻地感叹:“这样打扮,一转身,也是能让一众女流趋之若鹜的翩翩浊世佳公子了,啧啧。”
第二天一早,蔡小元就被送到了淮军的军营。魏长林乍一见穿了军装的蔡小元,着实惊艳了好一阵。只见她身姿高挑、腿长腰直,又兼画眉凤眼、皓齿丹唇,眼神里不失坚毅,大部分人穿着一脸怂相的灰蓝色军装,愣是让她穿出了雌雄莫辩、动人心魄的美。魏长林赶紧借了大哥的德国相机,给她留了影。
蔡小元是以顾问的身份进入的,实际上军务上她一律不可能沾手的。她每天老老实实地呆在魏长林给她安排的房间里,依然让史蒂文帮她接活儿,做好了让人送出去。到了做饭的时间,就去小厨房里做魏长林和她两个人的饭。
来到军营已经一个礼拜,由于刻意回避,她不知道战争进行到了什么地步。
这天中午,二人和往常一样,在魏长林的房中享用蔡小元特制的营养午餐,敲门声响起,两人都纳闷儿:难道是裴副官?魏长林起身去开门,与门外的人说了几句,把人让进来了。
蔡小元抬头一看,原来是魏长峰,顿时觉得心里犯愁。
蔡小元住的这两排房子,是专门为魏家父子建的,偶然会招待一些高级军官,基本上没外人住,她的房间和魏长林挨着,魏长峰就住在斜对面,就算她刻意回避,冷不防地总能看到他。
每次看到她,魏长峰总是冷面以对、不假辞色,偶尔看着她也总是一副审视嫌恶的样子,仿佛她是一块污渍,只要出现,就是碍了他的眼;又似乎在眼中包含着什么深意,让人总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他。
魏长林的声音有点过分欢快:“小元,大哥要在这里吃饭,可以吗?”他的表情颇微妙,不知是尴尬,还是紧张。蔡小元只好笑脸相迎,幸好每天的饭菜都有富余,就算不能多出魏长峰的量,她半饥不饱地吃一顿也可以忍受。
看着眼前在军营里显得相当丰盛的小席面,魏长峰表情微妙的变了变,看向蔡小元:“我房里一副碗筷,能不能麻烦蔡小姐走一趟?”她吃惊地瞪大眼睛,又迅速恢复,心想:你也太不见外了吧?真要一辈子把我当你家奴婢使唤?
魏大似乎根本不在乎她的想法,直接把钥匙递给她,她淡笑着接过,心口不一地说:“不客气。”
穿过整齐地种着不知名树苗的宽敞天井,到了对面才想起来,她根本不知道魏长峰的房间是哪一个,只好逐个看去,在倒数第二间房门上看到“魏师长”的字样儿,拿出钥匙开了门。
房间比魏长林的小一些,约有五十平米的样子,门口单独辟出一间小室,她猜想是洗澡间、盥洗室之类,正对着门的一面墙里嵌着一扇雕花木框的玻璃窗子,窗户开着,屋子里显得轩敞明亮,隐约可见窗外的绿草鲜花。
窗下放着一张书桌,上面摆着钢笔、墨水、纸张,还有一些文件等物,没有中式的文房用品;窗子右侧靠墙放着一张传统的雕花木床,床架上撑着镂空的白色蚊帐,近一点是一个朱漆雕花的大衣柜;窗子左侧靠墙是一张略显陈旧的大书架,书只摆满了半面,再过来是一张博古架。
整个房间很干净整洁,甚至比她的房间都收拾得规整,而且,作为一个留过洋的人的房间,似乎有些太简陋、太传统了。她一下就发现了放在窗台上的饭盒筷子,从书桌旁的暖瓶里倒出热水清洗一下餐具,便锁上门离开了。
蔡小元不过离开了不到十分钟吧,魏家的两兄弟撸胳膊、挽袖子,早已经吃上了,魏长峰用魏长林的筷子,魏长林用她的筷子,她顿时愤怒并且窘迫了:难道要让她用魏长林的?!在门口自顾愣了一会儿,连其他两人看她都没注意到,魏长林叫她,她才回神,倒完了两个暖壶的热水,把饭盒筷子不知有洗了多少遍。
蔡小元没怎么打招呼就吃了起来,用别人的筷子还真是挺膈应的,尤其这个别人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她咽下一口食物,忍不住停下筷子,有一种冲动,想要伸手将刚才吃下的东西全掏出来,再用毛刷子将整个口腔都刷上十几遍。
她两辈子都是当着大家闺秀养大的,优雅的用餐举止,极大地掩饰了她现在很想吐出来的事实。屋子里的另外两人,吃饭聊天的空当里,时不时地瞄瞄她,神情都有些异样。
一顿饭就这样诡异地气氛中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刚才误把字数看成了点击量 ,惊悚啊
☆、齐大非偶
从那次以后,大约是蔡小元做的营养餐格外香甜的缘故,魏长峰越来越多地来蹭饭了,半个月以后几乎和他们全部一块吃了。魏长峰给的伙食费相当丰
厚,蔡小元看在钱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