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磨功夫,这东西多金贵多难养,你知道吗你,我天天换水换食扫鸡窝还给它们看病,这才养活了六只,我的心肝呀,一不留神就这死丫头祸害了呀。”
傅定祎瞪大眼睛:“壶公,你可不要信口开河,我买了这些乌鸡回来,本来就是给阿林补身子,是你哭着喊着要用师门秘法来养,结果二十只不到一个月就被你养死了十四只,要说祸害也是你祸害的多,你先把自己个儿活剥了吧。”
壶公手指着傅定祎直哆嗦,暴跳如雷叫道:“你们两个在我家里白吃白住了快半年,送给我老人家二十只鸡难道不应该吗?你竟然说要把我活剥了,这这这真是客大欺店啊,不得了了、不得了了,我这小庙是容不下你们了,麻利地收拾了东西快点给我滚,滚滚滚滚滚——”
傅定祎好整以暇地看着暴跳如雷的怪老头,“壶公,说话可要讲良心的,我说过要给你房资,你死活不要,说你一辈子都用不着钱这个东西,所以我就直接花钱买衣服和粮食回来,还有送给您的那个榧木棋盘,墨玉打磨的黑子,羊脂白玉的白子,不说价值连城,买下这一片山林是尽够了,这么珍贵的东西抵给你,怎么说是白吃白住。”
壶公的气焰立刻瘪了下去,对他来说钱财还真是身外物,可他平生除了医药的第二大爱好就弈棋,他太喜欢傅定祎送给他的这份家当了,每当看到它们,就跟久旷的鳏夫白娶了个漂亮媳妇是一样的心理,拿人的手短,一提到这个,他就硬气不起来。
壶公又一次偃旗息鼓,回到房间运气去了。
看看天色,傅定祎开始张罗着做晚饭,如果在半年前,有人说他会亲自下厨做饭,还是用这种土了吧唧、做一顿饭都要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土灶,他绝对要说此人要痴人说梦,可是眼下事实就是如此。他想了一下,打算做个四菜一汤,瘦肉炒白菜、炒豆腐、凉拌木耳、西红柿吵鸡蛋还有一个土鸡汤吧。先把柴火准备好,烧水把锅洗了两遍,其实中午吃完饭已经洗得干干净净了,只不过阿林最比较叼,有一点不合适,她就不吃饭了,所有的细节都必须一丝不苟。
将香菇洗净装好,放在一边,土鸡是从乡人手中买的,味道很正,送来的时候已经去毛挖去了内脏,他剁成块直接用盐腌制了一下,在锅里添上半锅冷水,鸡块倒进去,开始烧火。听乡人说,土灶用得熟练了,可以一边烧火,一边在去洗菜切菜,做一顿饭就省去了一半的时间。他是没这个能耐的,只好一步一步地来,干好这个再做那个。
水烧开了,细细地撇去血沫,用网勺将鸡块沥干了放在一边,把砂锅架在炉子上放够了水,把鸡块、香菇、枸杞一齐放进锅里,盖上盖子,拔开炉盖,开始炖汤。这个土鸡汤是他最拿手的汤,也是阿林最喜欢喝的汤之一,是以他更多的炖这个汤。
汤已经炖上了,他开始洗木耳白菜豆腐西红柿,拿出一块瘦肉切了。洗好了锅,这就开始炒菜了。炒好一个菜的时候,门口一暗,光被挡住了,傅定祎一看,阿林那蓝底印花的斜襟小褂和粉色的裙子都还穿得好好的,短短的头发却乱糟糟的,脚上的鞋子也掉了一只,衣襟里还兜着什么东西,玉肌花貌,羡煞旁人,她却分毫不自知,一双漂亮的凤眼睁得圆丢丢的,里面满是欢快的光芒,脆生生地叫了一声:“阿哥,我摘了果子给你吃。”
只这一声,傅定祎的心顷刻就酥软了,不忙着炒菜,走过去拨拉了两下她的头发,柔声问道:“鞋子呢?”她茫然地看着他,他无奈,拦腰抱起了她,兜在衣服里的果子顷刻洒了一地,她嚷着:“阿哥,我的果子。”将人抱到厨房对面的一间屋子把她放在床上,打开一个朴素的连漆都没上的半人高柜子,从里面密密麻麻的布鞋中拿出了一双给阿林穿上,阿林不知在想什么,有些走神。
在她身边坐下,拍拍她的脸蛋,“想什么呢?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阿林不是每天都下去和村子里的小孩们玩,但是一出去,肯定要待到太阳开始落山才回来,不会太早,也不会太晚。
阿林回过神来,抱住了傅定祎的脖子:“阿哥,小环他们一听说山下来了汽车,就都跑过去看了,他们难道没见过汽车吗?为什么好像生怕去得晚了就看不着了?”傅定祎一顿:“你还记得汽车的样子?”阿林点点头,不等傅定祎说就跑到临窗的桌子上拿出画册和炭笔画起来,傅定祎看着她认真的背影,走过去在她的脑袋上亲了一下,说道:“你慢慢画,阿哥去炒菜了。”
阿林点了点脑袋,没有说话、没有回头。
阿林画好的时候,他刚将菜炒完,正要拌木耳,阿林兴冲冲的跑过来,画册抱在怀里,“阿哥,画好了。”他扫了一眼纸上的素描,心里顿时一抽,花的时间更少了,笔法也更熟练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头上的伤又恢复了不少?拿在手中的筷子突然一滑,阿林眼疾手快地在筷子掉在地上之前抓住了它,然后拿着筷子在他面前晃了两晃,表情得意洋洋,仿佛在说,我很厉害吧。
他接过她手中的筷子,拍了拍她的脑袋,“去叫壶公吃饭吧。”阿林嘟着嘴:“丑老头凶巴巴,为什么还要给他吃饭?”即便不情愿,她还是去了;她对他莫名的依恋和信服,难道是因为他是她醒来之后第一个看到的人?他闭了闭眼睛,甩开脑中的思绪。
阿林下午吃了一只烤乌鸡,晚饭就食欲不振了,傅定祎因为有心事,吃的心不在焉,壶公就化悲愤为食欲,横扫餐桌,将饭菜吃的干干净净,阿林不忿地瞪他,心想,他真像一只猪。
洗完澡回到房间的时候,阿林正坐在桌前看一本大部头的书,他有些发呆。没有人教她,她却从一开始就这样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看书,不会弯腰塌背,不会离得太近,也不会靠在床上看书,若不是刻在她的身体里,她不会在忘却了那么多东西之后,不由自主地保持了这个习惯,她幼年读书的时候应该是受到了严格的要求。他越来越觉得她的行为和归国华侨的身份有些违和。
他走过去,阖上桌上的书,她不满地抬头看他,他拉着她的手笑:“晚上光线不好,不要看书,伤眼睛。”她瞪着眼睛,瞳仁在昏暗的灯光显得格外幽亮,“骗人,阿哥晚上就看书。”他笑笑一把抱起她,走到床边,轻轻地放在床上,摸了摸她柔嫩的脸蛋,“阿哥不骗人,你还小,不能晚上看书,阿哥已经是大人了,所以可以看。”她没有反驳,只静静地看着他,他略有些闪神。
尽管她的思维和心智是八九岁小孩的阶段,却不会去做过分孩子气的动作或者行为,她不怎么哭,最多就是在不高兴或者伤心的时候背过身去,留给人一个落寞的背影,让人绝对不忍心去再惹她难过。有时候她不说话,没有表情、很安静,傅定祎恍惚就以为她还是以前那个沈林,嬉笑怒骂、对他不假辞色、傲慢的让人忍不住想欺负想征服的沈林。
她打了个呵欠,懒懒地问:“阿哥,你讲故事吧,我想睡觉了。”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本有些破旧的、约有一个指节厚的书,翻到夹着纸条的那一页,放缓了声音柔柔地念着,像是一曲安静舒缓的催眠曲。
念了四页,他不再继续念下去,轻轻地躺下去,将她揽在怀中,在她耳边轻轻地问:“阿林,你会离开阿哥吗?”她迷迷糊糊地答了一声“不会。”
鸣蛩声声,暗夜寂寥。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新的一卷
☆、心智之失
大清早的,耳边人声嘈杂,似乎有不少人在院子里外说话,正房那边传来一声咆哮,“臭小子,快点滚出去去看看。”
傅定祎睁开眼睛,这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他的那间公寓,也不是他在傅公馆的房间,看着身旁的阿林一动不动,丝毫不受外面吵闹声的影响,有些失笑,这丫头真是睡功了得,只要她还困着,睡起觉来真是雷打不动。
穿好衣服,潦草地洗了把脸,走过去把院门打开了。院门前簇拥着不少人,除了乡民,最显眼的是站在前面的两男两女。乍见这两人,傅定祎挑了挑眉,没什么意外的表情,从他让李杳田寄钱过来,就知道他们总有一天能找过来。
他没觉得意外,对面的两男两女皆瞠目结舌地看着她。任谁见了平常总是西装革履、头发梳得光亮的傅定祎,再见他穿着暗色的褂裤,脚上穿着黑布鞋,连头发也修成了小平头,也要惊得说不出话来,没理会几人的傻样,他自顾自地走回院子。
年长的妇人这才回过神来,踉跄着奔到傅定祎跟前,贵妇人的矜持形象全然不顾了,哭天抹泪地抱住傅定祎,“儿子,你怎么这样作践自己呀,我的儿呀。”却被他一把推开了,傅定祎拿着斧头开始劈柴,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还是傅定祎的母亲,那个年长妇人走得近些,欲近又不敢进,抽泣着说:“定祎,跟我回去吧,妈妈知道错了,只要你肯回去,妈妈再不逼着你成亲了,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鲁瑶?既然这样,妈妈就把她给你娶回家,她最近在闹离婚,妈妈豁出脸面去,不在意她离过婚,还带着个拖油瓶。”大概是觉得自己做出这样的让步真是太委屈,她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哽咽着,“只要我儿子肯回去!”
站在旁边的傅定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起来她母亲也是真心向六弟妥协,可话一从她嘴里说出来就那么不对味儿,看着六弟事不关己的样子,傅定祥只好上前圆圆场:“六弟,爸爸也同意了,不论你是不想结婚,还是铁了心的只要娶鲁瑶,都随了你的意,你就不要再和爸妈置气了,他们也是关心你。。。”
刚说到这,傅定祎把劈柴的斧子“啪”往地上一扔,吓了傅定祥老大一跳,以为他话里话外什么地方刺激到他了,下意识地拿胳膊挡住脑袋。谁知他转身从疑似厨房的屋子里端出一个装着青菜的竹簸箩和一个空簸箩,坐在凳子上开始摘菜了,这一番动作更是让这院中外来的两男两女呆若木鸡。
天呐,傅太太柏氏的哭声陡然消失,她用手帕捂着嘴不敢置信地和站在她几步外静静看着的年轻女子对视,年轻女子震惊的程度也不比她低,年轻女子的震惊逐渐变成了百感交集,终于归于释然了。
不久之前,柏楚楚和大姑一起吃饭,六哥甚至连不是以菜肴的形式出现、而是长在菜秧子上的茄子都不认识,现在,他已经能熟练地摘菜了,不可思议。傅太太真的失了主张了,拉着二儿子傅定祥的胳膊慌乱地让他想办法。
柏楚楚仰头望着天空,南国的天空真的很蓝很干净,干净得似乎连生活在真片天空下的人也生不出一丝杂念,除了逃避情伤,六哥身上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与这里有别于喧嚣都市的环境也不无关系吧。
柏楚楚走近傅定祎,低头看着他,声音轻快地说:“六哥,听说了你收养了长得像仙女的阿妹,快让她出来让我们见见吧,我倒要瞧瞧她是个真仙女还是假仙女?”傅定祎顿了一下,该来的总会来,迟一些早一些都无所谓的,“她还在房中睡觉,你去看看她吧,不要吵醒她,睡不足觉,她脾气很坏。”
柏楚楚在心中暗叹,有些事真是强求不得,他不是一定要在鲁瑶这棵树上吊死,可并不是任何人都能让他从这段苦恋中解脱出来,看来这位“阿妹”是可以的。
儿子肯说话,傅太太松了一口气,可是这说不来的话怎么听怎么刺耳,本来这小儿子是家里最小的孩子,长得最像他先生,傅家的大人小孩儿都让着他、宠着他,放着好好的纨绔子不做,偏要学人去做什么情圣,把自己折腾得像个苦行僧似的,家中父母兄弟姐妹没有一个能让他上心,小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让她恨不得时不时喷出一口血来,现在收养了一个据说脑子有毛病的傻妹妹,也排在了她的前面,她真是白养了这么儿子哇。不过,小儿子生了一副铁石心肠,她也不敢再说什么酸话惹他不开心。
傅定祎伸手指了指对面的房门,对柏楚楚说:“就是那间了。”柏楚楚点点头,“那我去看看她。”傅定祎没有招呼傅太太,傅太太心里不爽还是跟着过去了,看傅定祎对这个女伢如此上心,怕是要让她真的白得一个义女了。
离房门还有两三步的时候,房中猛然传来一声巨响,然后一个清脆的女生:“丑老头,你还要喝我的血,我要打死你——”然后又是欺里哐啷的一阵动静,柏楚楚和傅太太停下脚步面面相觑,傅定祎连忙放下手中的菜,大步跑了过来,推来门,一个穿着半袖中衣和六分绢裤、背对着她们的女人正扯着一个一条腿在窗外、一条腿还在窗下的桌子上的老年男子,那老年男子刚才一声没出,见到傅定祎立刻哇哇大叫,“臭小子,你竟然还让这死丫头随身藏了刀,她要是乱刺乱砍,杀了我老人家可怎么办啊,你这小子是不是一直就包藏祸心啊,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也要让你们滚出去,你送我的那副家当就当是你们抵了房资了,快点收拾东西,都给我滚出去——”
傅定祎叫了声:“阿林,放开他吧。”阿林很不情愿地依言放开了手,那老头得以脱身,一溜烟地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叫嚣:“今天非把你们赶出去。。。”那个女人一转过身来,柏楚楚惊得合不拢嘴,她疾步进入房间拉住阿林的手臂,阿林正愤愤不平地向傅定祎抱怨丑老头有多可恶,把她绑了起来,要割开她的肉,喝她的血,掰过阿林的肩膀,柏楚楚目光灼灼、难以置信地盯着阿林,“阿林,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会和六哥在一起?你不是和方鸣宇一起离开了吗?”
阿林见这个阿姐不经主人允许就进入房间,又对她动手动脚的,心里老大的不高兴,听她叫出自己的名字,她好奇地问:“阿哥,这个阿姐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是你告诉她的吗?”柏楚楚不可置信地看她,她激动地抓住阿林的手臂:“你这是什么意思?装不认识吗?我和舒静姐姐还以为你跟方鸣宇远走高飞、过逍遥日子去了,你为什么会和六哥在一起,方鸣宇呢?”
傅定祎拽开柏楚楚,有些冷漠,“你不要这样晃她,她头上有伤?”柏楚楚还沉浸在上一刻的猜想之中,她茫然地问:“有伤?有什么伤?”傅定祎把她推到一边,看着不高兴地揉着自己手臂的阿林,“没事吧。”阿林摇摇头,他叹了口气,“阿林,把你的东西还有阿哥的东西收拾一下吧,我们要离开这里了。”她眼睛睁得溜圆,顿了下,“离开是要去别的地方住吗?”他笑着点头,“去有汽车的地方住。”阿林不高兴,“可以不离开吗?”他摇摇头,阿林哼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背过身去。他拍了拍她的脑袋,“听话。”
柏楚楚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两人的互动,傅定祎拉着她出去了,傅定祎关上房门,和柏楚楚到了院门外的僻静处,柏楚楚沉声问道:“六哥,沈林到底怎么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傅定祎喟然长叹,“楚楚,沈林的事情越少人知道她就越安全,我告诉你我知道的,你帮我应付我母亲和二哥,怎么样?”柏楚楚点头。
“沈林应该是有什么仇家,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浑身是血、身上有多处枪伤、头上也受了重伤,当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了,我和鸣宇带着她赶了两天两夜才来到这里求到神医救她,她过了一个月才醒过来,醒来之后,却什么都忘记了,心智也如八九岁的孩童。”
失忆、智力倒退,对柏楚楚来说,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