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甄嬛传(七部全集)》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后宫-甄嬛传(七部全集)- 第7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媳妇、你的结发妻子,怎好说旁人!那么哥哥眼里只有那个烟花女子是心上眼中一刻也放不下的人么?”我强压着恼怒,道:“何况这孩子怎么掉的还不清楚。嫂嫂从无大过、又有着身孕,难道哥哥忍心将她驱逐出门成为弃妇?”

    哥哥目前一步,冷然从怀中掏出一纸雪白纸张,往嫂嫂面前一掷:“这是休书!你拿了立刻就走。竟敢害我爱妾幼子,我不愿再见你这蛇蝎妇人!”

    皇后面上肌肉悚然一跳,咳了一声严肃道:“本宫与贵嫔面前,甄大人也该注意言行。不该失了人臣之份。”

    哥哥恭身道:“是臣谨记皇后娘娘教训。”

    嫂嫂掩面哭泣,泣不成声,委顿在地上。突然一个转身,便欲往那棵盆口粗的海棠树上撞上去。眼看就是血溅五步,我吓得脸色也变了。幸好小连子眼疾手快,一挺身挡在了树前,嫂嫂这才幸免于难。

    哥哥虽然也有些害怕,怔了一怔,嫌恶之情立时溢于言表,甩一甩袖子不屑道:“一哭二闹三上吊,当真是个无知妇人!俗气可恶至极!”

    如此场景,我这一惊非同小可,痛心不已,又听哥哥出言无状无情,心痛之外更是勃然大怒:“我甄家五代从未听闻休妻一事。哥哥非要闹出人命不可么?皇上和亲家薛大人那里又要如何交代。”

    哥哥只冷冷看一眼嫂嫂,道:“如此贱人杀害臣的骨肉,臣势必不与她再共处!”

    我气得说不出话,皇后着力安慰,嫂嫂抢地而哭,众人忙不迭去拉,死活劝了下来。一时间场面混乱,正当此时,陵容忽然闪身揭开帷幕,自内堂翩然而出。陵容排众而上扶起嫂嫂,轻柔道:“少夫人切莫太伤心,好歹有皇后和贵嫔做主呢。少夫人什么也不顾了,也得顾及腹中孩儿啊。为娘的十月辛苦,难道就要这样一朝断送么?何况若是少夫人一死,甄大人的一世名声就算是赔进去了。少夫人不可轻贱自己性命啊。”说着抬头看了哥哥一眼。

    哥哥眼神微有闪躲,只避身不去看她,只道:“小媛小主安好。”

    嫂嫂见了陵容,不觉微微一怔,她身边的侍婢已然“咦”了一声,好奇出口道:“这位小主与那个佳仪姑娘真有两分像呢。”

    嫂嫂一愣,立刻厉声呵斥道:“不许胡说冒犯小主。”说着稍稍止住了哭,哽咽道:“奴婢不懂规矩,叫小主见怪了。”

    陵容微微一笑摇头,用自己的绢子为嫂嫂拭去面上泪痕,道:“不妨事的。但请少夫人与我一同入内洗漱整齐吧,这样恐奴才们见了笑话啊。”我略点头,嫂嫂依言进去了。

    陵容盈盈行了几步,又回身向哥哥道:“我虽未见过大人口中所说的佳仪姑娘,但以大人的眼光,必定是风华佳人。只是我冒昧奉劝大人一句:新欢虽好,也切莫忘了旧人啊。难道大人全然忘了昔日旧情么?”

    哥哥神情颇有触动,刹那无言以对,只立在当地。陵容也不再多言,只扶了嫂嫂施施然又复入内。

    一时场面清静,我好言相劝道:“安小媛的话哥哥听了也该醍醐灌顶了吧。本宫劝哥哥一句,这孩子怎么没的尚不可知。哥哥与她来往不过两月,怎么突然有了身孕又突然没了,安知不是有什么诡计在内。嫂嫂向来贤淑,哥哥若要纳妾必不会反对,可也要好人家的女子正经聘了来,怎么也得等嫂嫂生产完了出月才好。为一个出生卑贱、倚门卖笑的烟花女子闹得沸反盈天、家中失和成什么体统呢。”

    哥哥先还静静听着,末了渐渐泛起痛恨之色,生硬道:“贵嫔娘娘要维护薛氏也就罢了,何必句句针对佳仪。人人觉得佳仪出身卑贱,臣却觉得她良善温柔就好。娘娘对自己不喜之人说话这般刻薄,恕臣不敢听闻。”

    我顾着皇后在侧,极力忍耐道:“那么哥哥妄听人言而要休离结发妻子,本宫就更不敢听了。既然哥哥说佳仪是良善直人,那么试问良善之人是否应当驯顺于正妻,怎么会挑拨得父子失和、夫妻离异呢?”我越说越是激愤,红了眼圈道:“本宫瞧着哥哥倒象是冲着本宫来的,难道哥哥耿耿于怀的是嫂嫂当年是本宫所指,不称你的心意么?才要借着今日此事泄愤。”说着心下难受,不由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皇后见我难过,忙拉住我低声道:“你瞧瞧你这和事老做的,没劝和别人反倒把自己招哭了,还怎么劝人呢。”于是回头申斥哥哥道:“甄大人虽是兄长却也是臣子,在贵嫔面前怎可这样无礼犯上,忘了君臣之仪!”

    哥哥昂然道:“既然贵嫔娘娘自己说了出来,臣也不用再掩饰了。当年娘娘一意孤行为臣选娶名门,却不顾臣与薛氏素未谋面就草草定下亲事,以致有今日之祸。臣忍耐至今,断断不能再和薛氏共处,也望皇后娘娘明鉴。”哥哥说了这番话出来,自己也平静了许多,只是目色阴沉,似有乌云层迭。

    这样冷寂而疏离的相对,只听见内堂有茶盏碎地之声,嫂嫂冷然而出,神色如冰,不似方才。她早已梳洗清爽,面色苍白如纸,拍手道:“好好好!今日你总算说了出来。原来咱们夫妻相处日久,你总是对我心有芥蒂。我薛茜桃自与你成婚以来一直恪守妇道、孝养尊长。今日你说得明白,心中从未有我,咱们再做夫妻也是无益,不用你一纸休书——甄珩!我与你恩断义绝便了。”

    嫂嫂容色如纸,长身玉立,楚楚可怜之中更有不能抹去的坚毅。我唯觉得心酸不已,拉住嫂嫂道:“本宫可以没有不顾亲情的兄长,却不能没有情谊深厚的嫂嫂。哥哥有今日之言全在本宫,既然嫂嫂与他恩断义绝,本宫也不能再与这样的兄长相处了。”我抹一抹泪痕,指着殿门道:“甄大人如此总有一天会众叛亲离,本宫不愿再见你,兄妹之情至今日便了。大人走罢。”

    众人见此情此景,吓的一声也不敢言语。皇后道:“甄大人糊涂了,贵嫔你也气糊涂了么,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天伦亲情,难道要为一区区女子而葬送么?”

    哥哥沉静片刻,目中尽是沉重的冷淡与疏远,他扯直了袍袖,稳稳施了一礼道:“人人与臣绝离不要紧,臣只要佳仪一个。臣告辞。”说着再不回头,阔步走出了棠梨宫。

    我伤心难抑,哭道:“皇后可听见他的话了,臣妾从此再无兄长了!”言罢凄然转首,与嫂嫂抱头恸哭。皇后与敬妃、欣贵嫔皆是唏嘘不已。陵容依依站立旁边,只一脸平静如水的沉默。

    自哥哥一闹离去后,我受了气恼又着了风寒,加之春末夏初时候天气反复,这风寒也好得慢,许多的冰糖雪梨或是红糖炖枇杷叶吃下去也没个动静,到五月里换了单被,依旧总是咳嗽着不见大好。

    温实初来为我把脉时只说:“娘娘身子不错,好好养着吧。”

    我道:“就是有些头晕,温大人为我配制的那些汤药真是苦得难以下咽,还不如冰糖雪梨或是红糖炖枇杷叶吃着甜些,但又甜得发腻。”

    他笑:“那就改吃药丸吧。”

    我轻轻摇着纨扇,道:“也不知是否天气热起来的缘故,吃什么总觉得没有味道。”

    温实初一哂:“娘娘向来有滞夏的毛病,又加之天天山珍海味,故而吃腻了胃口吧。”

    我忍不住笑:“是啊。天天的肥鸡大鸭子、翅肚荤腻,偶尔想些素的,非要起个什么‘素鸡’、‘素鸭’的荤名字,一听便倒胃口。”

    温实初道:“吃些开胃的凉菜吧。”他忍俊不禁:“娘娘要是不嫌酸,就吃人肉做药引吧,保准什么病也好了。”

    这话说的本是玩笑,却见湖绿纱软帘一动,陵容已经进来了,她笑吟吟道:“温太医在这里,姐姐的病就该好了。”

    我招呼她坐下,又问温实初:“眉姐姐近来身子如何?”

    温实初用软布擦拭着银针,道:“近来容华小主身子不错,微臣就没有时常去请脉。”

    我看他一眼:“这便好,有劳温大人了。”

    温实初一走,陵容方道:“听说姐姐病中胃口不大好,特意备了清淡的小菜,姐姐尝一尝吧。”说着从食盒中一一取出列开:一盘清炒芦蒿、一盘咸肉汁浸过的嫩笋片、一盘马兰头豆腐丁拌香油和一碗荠菜馄饨,外加一碗玉田香米粥。

    我不好推却她的一番功夫,又见她神色殷勤,便耐着性子每样尝了一口,果然清爽落胃,便道:“安妹妹的手艺真好。”

    陵容仔细看着我吃每一样菜肴,见我满意微笑,方道:“这些都是江南三四月的时新蔬菜,这边天气冷些正当时令,妹妹想着姐姐得了风寒,必不爱吃油腻的,幸好这些姐姐还愿意吃,只要有胃口病就好的快了。”

    我颇有意味地一笑:“果然味道是极好的,皇上必定也喜欢,自当不辜负妹妹的手艺。”

    陵容仿佛听不懂一般,羞怯道:“姐姐这是笑话我么?这是我专门为姐姐准备的心意啊。”

    我只是微笑着,絮絮扯了别的话说。

    闲着无事的时候,便自己拨弄琴弦。“长相思”的琴声袅袅,瞬间浮上心头的,是那一日月下琴声与箫声,记忆里连月光亦是袅袅。

    他说,清视贵嫔为知己;

    他说,曲通人心,于你是,于我也是;

    他的眼底有淡淡的怅然和深深的关怀。

    如此一沉思,这样渐渐炎热起来的天气,便似乎还是置身那秋意深浓里,桂花静静的,一朵一朵无声地落在衣襟上,连如丝七弦也荫生了松风竹霜之寒。

    这般想着,自己也猝然心惊起来,冷不防浣碧进来,一脸担心无奈道:“府里来的消息,少夫人回娘家去了就再没回来,少爷更是日日混在外头不回府,老爷和夫人都气得不轻呢。”她顿一顿,道:“老爷已经扬言,不要少爷这个儿子了。”

    我心下一动,愀然不乐,道:“浣碧你看看,两个妹妹年纪还小不懂事,哥哥是家里唯一的儿子,还如此不争气,可要怎么好呢。我们两个在宫里,却是半点忙也帮不上。”

    浣碧劝道:“小姐不要气恼,等老爷消了气转圜过来就好了。等有一日少爷想明白了,再去接回少夫人,不就一家和睦了么。”她面色有些惊惧,道:“回想那一日在咱们宫里,小姐和少夫人、少爷闹成那样,想想还是后怕。”

    我摇头气烦不已:“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种事哪里瞒得住,我听皇上说外面也是闹得沸沸扬扬的,满城风雨,都在看我们甄家的笑话呢。”

    浣碧抿一抿嘴,低声道:“宫里头也传得很不堪呢,只怕华妃宫里得意的要死。”

    我不动声色,只说:“我身上乏了。”转而目光凝滞在琴弦上,复又有些不着底的害怕,于是道:“这些日子我不爱弹琴,你把琴收起来就是。”

    午睡一觉睡得香甜,醒来身上还是懒懒乏力,新换的撕帐重叠垂下,仿佛有一人立在床前。我蒙胧着,只闻到一股奇异的药香,药中微有血腥之气,和草药的苦涩辛香搅在一起,说不出的怪异奇妙。

    我随口问:“在炖什么药?”

    却是陵容的声音温温然响起,掀起了帐子道:“姐姐醒了?”

    我微有诧异,问:“你在炖药么?”

    陵容轻轻微笑道:“是妹妹在自己宫里熬的药,拿来姐姐这里温着。”她的笑有些勉强,“温太医给的方子,姐姐喝了就会很快痊愈了。”

    我不解道:“温太医并没有开新的方子给我啊,妹妹哪里来的药呢。”

    她起身端起紫砂药壶,倒出一盏浓黑的药汁,行至我身畔坐下,恳求道:“姐姐喝了罢。”

    药端得近,那股腥气愈发重,我惊疑不定,道:“这是什么药?”

    陵容小心翼翼捧着喝了一小口,道:“姐姐别怕,妹妹已经喝过了,没有事的。”

    我不明白她的用意,只是盯着她打量不止,陵容楚楚一笑,道:“姐姐难道不信我么?”她一抬手,手臂上一圈厚厚的雪白的纱布赫然在质料轻薄的衣袖下显现。

    我顾不得喝药,握住她手臂道:“这是怎么了?”

    陵容急急扯了衣袖裹住遮掩,道:“没什么,不小心伤到了。”

    我不容分说,握住她手臂不放,那纱布缠地厚密,可依然有血迹隐然渗出。我心底又是震惊又是疑惑:“你的手……”我惊疑着,把目光投向那一碗浓黑的药汁。

    陵容缓缓落下泪来:“是。那日我进来正巧听见温太医说以人肉做药引姐姐的病可痊愈,所以才尽力一试。希望姐姐可以药到病除。”

    我震惊之下唯余了感动,不觉湿了眼眶;“你疯了——那不过是温太医一句玩笑话罢了,怎么可以当真呢。况且我并不是什么大病,过些日子自然就好了。”

    陵容摇头道:“我不管,我只要姐姐好好的便可。”陵容的泪一滴一滴落在裙上,化作一个一个湿润的圆晕。她道:“自姐姐再度得皇上爱幸后,我便觉出姐姐和我生分了不少,可是因为皇上也宠幸我的缘故么?”她的态度坚定而凛然:“妹妹在宫中无依无靠,唯有姐姐和皇上。若是因为皇上的宠幸而使姐姐生疏,妹妹我宁愿只要姐姐的。”

    我叹息:“陵容,我并不是这样的意思,只是……”

    陵容没有再让我说下去,她哀婉的声音阻挡我的:“姐姐,眉姐姐已经和咱们生疏了,难道你也要和我生分了么?咱们三个是一块儿进宫的,我虽然比不上眉姐姐和你一同长大的情谊,可是当日在甄府一同度过的日子,妹妹从没有一日忘怀。”

    陵容的话字字挑动了我的心肠。甄府的日子,那是许久以前了吧。陵容寄居在我家中,一同起坐休息,片刻也不离开,连一支玉簪子也要轮换着带。那样亲密无间。宫中的岁月,消磨了那么多东西,连眉庄亦是生疏了。我所仅有的相识久远的,只剩了陵容一个。

    我真是要与她生分了么?

    我握住她的手,道:“傻妹妹,就算你一心为我,又何必割肉做药自残身体呢?”

    陵容面上带着笑,泪珠滑落的痕迹曲折而晶莹,令人看在眼中无比酸楚,她一字一句用力道:“因为你不仅是我在宫中唯一可依靠的姐姐,更是我朝思暮想的人的妹妹呵。”

    我震惊到无以复加,心跳的声音蓬蓬地厉害。这许多日子以来的隐秘揣测和惊心,步步为营的提醒和阻止,这一刻她乍然告诉了我,恍如还在梦里一般不敢相信。

    我忙捂了她的嘴,环顾四周道:“你不要命了么——这话可是能随便说的?”

    陵容笑得凄楚,那深重的忧伤仿若被露水沾湿了洁白羽毛的鸟翅,沉沉的抬不起来。她缓缓道:“一进了宫,我的命早不是我自己的了。”她凄然望着我:“原知是配不上担不起的,深宫寂寞,不过是我的一点痴心妄想而已。本来甄公子与少夫人门户相当,理当琴瑟和谐,我也为他们高兴。可是如今竟成了这样……”

    她的话,重重撞在了我的心上,痴心妄想——我弹奏“长相思”时那一点记忆,算不算也是我的痴心妄想呢?可怕而又不应该的痴心妄想呵,除了玄凌之外,我是不该再想起任何一个男人的。

    我怔怔出神一笑,片刻慨叹道:“我们都是皇上的女人呵。生是皇上的,死也是皇上的。”

    陵容喃喃自语:“生是他的,死也是他的……”她痴痴举眸,紧紧攥着自己手中的绢子:“那么我的心……是谁的?”

    我惘然摇头:“心?也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