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外分身一个个凭空消失,就连神秘少年也从虚空里失去踪影。犹如水般泌人心脾的声音像是呢喃诗词,他给她留下最后一句话。“我想不必叮咛你也会记住我的名字,我叫断修魂。”
一抹红再次掠过黑眸,暗夜墨焰隐忍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她宣泄似地沉冷低喃,“断修魂,早晚有日,我会不计一切代价毁了你。”
隐隐的恐惧被恨意取代,她第一次如此恨,恨自己的弱小。
深邃的黑眸移向葬谦循时渐渐柔软,暗夜墨焰并不责怪或迁怒他,罪魁祸首是断修魂这变态。想起那人,幽魅的黑色眼珠弥漫起冰冷残酷,使平时的淡漠皆化为迷雾。暗夜墨焰深深地呼了口气,对着宁静无声的森林喟叹:“葬谦循,谢谢你最后的保护。有句话还真被你说对了,以前从没发现……弱小,是令人如此的不甘心。”
看来,我的确从未了解过你。单冲你舍命相护这点,我便不能放任你死去。
4章、真实的光狼
暗夜墨焰二话不说,脸色阴沉,小手噼里啪啦的在葬谦循脸庞一连甩了十几个耳光,直到他痛吟她才收手。暗夜墨焰毫不温柔的抓开葬谦循的刘海,深黑色的眼眸与淡蓝的眼珠对视,凝重取代了所有玩世不恭和笃定,黑瞳透出异样的蛊惑力量,诱导着葬谦循放松警惕。
她没有把握解开断修魂的幻术,所以只好再多下重暗示以保证她的性命。既然葬谦循看见她就会起杀心,那么她便不如给葬谦循下达某种行为暗示,使他看见自己有危险就挺身相救。心中已有计较的暗夜墨焰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随时把葬谦循当肉盾来用。
沉冷的嗤哼一声,黑眸睇出嘲弄的光芒。暗夜墨焰松开手中的红发,等待葬谦循的身体状况稍微好转。这一等,就是等了三天。而葬谦循在这些天似乎存心与她做对,整日高烧不断,大多时候都是浑浑噩噩的梦呓,难得清醒次可又一语不发。
幸运的是,三天里未有任何风吹草动发生。
诡异的地方就在这里,这两天太平静了,平静到诡异的程度。暗夜墨焰自是不会认为断修魂愿意放过他们,只是她搞不清楚这变态究竟是何方神圣。一团一团的谜面摆在暗夜墨焰眼前,可她就是猜不到谜底。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断修魂想给他们喘息挣扎的空间,并不想把他们逼迫的太紧,以至于他的游戏不会太过乏味无趣。
“葬谦循,断修魂是你什么人?”她抛给葬谦循的第一个问题。
“以前是熟人,不久前应该是陌路人,现在是敌人。”粗略的回答并不使暗夜墨焰满意,他拧眉追加道:“我欠他一个人情。”
“那人情是封印之术?”暗夜墨焰轻喃自语,少倾她又问道:“你为什么要他封印你的道法?”
葬谦循磕起眼眸,慢慢回忆过往。良久后,干燥的唇喃出低沉无比的声音。“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黑暗。妖之国表面是由七位王监管,可暗地里有不少势力横行。几百年前我曾误入歧途,结果错杀了自己想保护的人。心灰意冷下央求身为我搭档的断修魂封印我的道法,并许诺替他完成一件事情。我想做个普通的妖怪,再不卷入争斗是非。没想到他却趁此……”
愤怒捏紧拳头,浓眉越拢越深。他几乎诅咒地说道:“我的封印并不完整。每当我的杀意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被本能控制,神志保有清醒的余地却什么也没办法阻止。断修魂是在惩罚我的背叛!近年来我一直修正自己的坏脾气,不让自己轻易动怒,不让自己轻易杀生……我只是想做个普通的人,难道这么渺小的希望他都要破坏吗?!”
“等等,你现在不想杀我吗?”暗夜墨焰诧异的问出口,惜别剑其实早已蓄势待发。她极其古怪的询问葬谦循,那变态不是说他会想要杀她吗?虽然她不认为深受重伤的葬谦循被她杀的可能性比较强,可是小心使得万年船总是没错。
“我为什么要杀你?”葬谦循用比她更奇怪的眼神望了眼她。
“因为……他说你身上的幻术还没解开。”怯懦的回答,她有些做贼心虚的把断修魂话加以复述。
沉吟了会,葬谦循略叹口气。“你被骗了,他耍你的。”
“啥?”这次轮到小狐狸傻眼。
“先前我中了他两个幻术。第一个也就是锁烟镇的暗示,如果单独面对你时,我心底会有强烈的杀意。加上他过去的特殊封印,我会很容易发狂暴走。而第二个幻术则是他那化外分身的,当时我看到的尽是虚幻的影像。如果他没有解除这两个幻术,我即使当时有心救你也动不了。”葬谦循头头是道的分析到一半,突然叉开话题吐道:“看来,他是有心要我救你。”
“哈、哈哈……是吗?”暗夜墨焰干笑着,那么她三天前下达过的幻术怎么办?小狐狸自动过滤这个想法,心底认为绝对不能让葬谦循知道事实的真相。“有个问题我不懂,当时我为何能看见你杀的那些幻影?他到底是怎么做到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
“断修魂,是个鬼才。”一闪而逝的敬意越过淡蓝色眼珠,葬谦循悠然的补充:“可是他的为人,只有七个字可以解释。”
“什么?”不自觉的疑问,她原本只想转移这敏感的话题。
“思维奇怪的变态。”葬谦循看着她漆黑的眼眸,认真如实的道出自己所知的信息。“变身术与幻术就是他凭空现身的小秘密。那人把最普通的变身术和幻术结合起来施展于自己身上。他并非故弄玄虚,而是他原本就在那里,只不过没人有本事看得见罢了。”
“没人知道断修魂的原形,他的身份以及他的过去。我和他搭档的时候就曾怀疑过他是狐族,因为唯有狐族最擅长幻术。可是,幻术和化外分身却不是他的最强项。他身上总有一连串的谜团。”闭上酸涩的眼睛,他有丝疲累的说:“至于你能看见那些幻象恐怕也是这个原因。”
怔忡了会,暗夜墨焰一点就通。这就是所谓的镜像反射。原来变身术是可以这样运用的,她今天可真是受教了。本以为变身术不过是杂耍的把戏,用来骗骗道行不高的妖魔尚可,对于比自己道行高深的却丝毫不起作用。不想断修魂竟以幻术叠加变身术创造出使人神出鬼没的独家术法。
迟疑了会,葬谦循问道:“你是黑狐一脉的幸存者?”
“是啊。”坦诚的交待着,她已觉没有隐瞒的必要。暗夜墨焰莫明对他的保护有一丝介意,“你那时救我是因为看清我的原形?”
“大概有一部分是。”犹豫地回应,黯淡的蓝眸不安的望向暗夜墨焰沉寂的黑瞳。他俊美深黝的脸色平和而温柔,此时多出了几分疲态和虚弱。“我很高兴能遇见你,因为你说我族的荣光会由我手中得到传承,这是我光狼一脉最重视的东西。并且,你也是第一个敢说我漂亮的人。”
“……你没被封印前,有多少年道行?”她突然开口提出个和原来完全无关的话题,暗夜墨焰不由想起以前被她乱整的葬谦循。既然他有高深的道行,不应表现的如此软弱。她更想质问的是,难道他以前的表现全是假装的?
“其实,我本来就该是那样笨拙的人。”葬谦循理解她未说的疑惑,主动的给她回答,伴随着一如既往的善意笑靥。“年幼的时候,我曾有许多困惑和愤恨,因此才选错了路。那时我以为自己长大了,看到的东西也是最真实丑陋的。待到真正成熟后才发觉,想要达到自己的目标和斤斤计较得失是两码事。我要回了因店面被砸而损失的钱,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去介意别人是否觉得我懦弱愚笨呢?”
宽厚仁慈的神采停驻于他的淡蓝色媚眸,葬谦循笑得很解脱,但是脸上却有淡淡的羞涩。“哈哈,我想我还是不适合说这么感性的话啊!你说得对,悲伤的确不符合我的作风。”
轻轻的垂了下葬谦循的脑袋,暗夜墨焰也被感染缠绵似水的笑意。可惜她的声音还是有点冷淡,“别再转移我的注意力。”
“真没办法,被你看穿了。”葬谦循笑意依旧,这次多添了份不正经。“我可是比你们三个加起来还老啦!几百年前大概就有一万七千多岁了吧。”
呆住的暗夜墨焰丝毫也没料到这看似大条的家伙竟然如此之老。她揉揉抽搐的眼角,狠狠地敲了下葬谦循的脑门。“别倚老卖老!”
被打了拳的葬谦循脑袋歪了歪,转过脸时不正经迅速变化为严肃。“我现在的封印只解开一小半,所以只有七千年左右的法力。不过……因为我被封印了很久,法力又在当初耗费过度。所以,未来的二十天里,我只有七百年左右的道行。”
忍无可忍的又揍了他一拳,暗夜墨焰咬牙道:“……请不要让我升到天国的边缘,再坠落地狱。”
缄默了许久,葬谦循只是想让暗夜墨焰放松点,他看得出她的忧心。奈何他的搞笑实在太失败,反而把暗夜墨焰推向历史的新低潮。闷闷的声音自唇里溜出,“你为什么选我?”
“不知道。”暗夜墨焰懒得理他,索性不负责任的随口应了句。不想黑眸瞥见他失落而凝沉的神情,口气不禁缓和下来。“你拼命救我,我怎么可能不顾你死活?虽然我这人对感情的事很淡漠,但也不是没有丝毫良知。”
“呵,你真是好人。”葬谦循微笑道,坦诚而真挚。他略微停顿了会,还是决定把自己的疑惑讲出来。“如果我是平安无事的话,你会救谁?”
“……可能,还会是你吧。”这次,暗夜墨焰思索了会才回答。
“为什么?”无法抑止的,一丝高兴的情绪酝酿而升。葬谦循腼腆的提问,心中有莫明的期待。
“你是三人中最好摆平的。”肯定的语气。
“……是吗?”极为失望的嗓音沉默了,少倾,只听他又说了句:“修魂肯定猜到你的想法与我的状况,他肯定又是间接的耍了你一次。”
拳头落到脑门的声音再次响起。最后发出的,是小狐狸森冷的威胁:“不要给我提起那变态!”
5章、黑暗的温柔
漆黑的屋,阳光侵驻不了这个角落。黑色的窗帘阻隔着光亮,也阻隔了室外的一切旖旎。伴随一扇门的开启,潮湿与腐臭扑鼻而至,但是进入房内的人影似是毫无所觉,昏暗的屋内还隐约可辨清两名被禁锢于此的人。
人影伫立了良久,似乎是在打量被囚禁的他们,犀利的眼神即使于黑暗里也仍惹人注意。然后,他像是看够般,拉开了厚重的窗帘布。刺目的白光引得被困者不得不闭上眼,等自己适应后才掀起眼皮。
其实,那人于黑暗里也能看清事物。他也更喜欢处于黑暗,因为这才是他该处的角落。可是,莫明的情绪不知不觉里浮上心头,这种感觉不是惊涛骇浪般的跌宕,反像沉闷的黑暗一点一滴的欺近。
人影在窗布被掀开的一瞬,收起了深邃莫明的表情。几乎在光卷入屋内的刹那,背对。
微驼的瘦弱背影因转身的动作掩盖起孤寂和最后一丝忧郁,他显露抹漫不经心的笑容,过长的刘海遮覆他的眼帘,被打上朦胧的白色光晕,病态的死白肤色更具透明,却诡异的没有凭添丝毫血色,宛如被处理过的死尸般寂静的美丽。
断修魂行为散漫的倚窗而立,笑意吟吟地打量他们,远比刚才更加直接。
被困之人各有具很美的男性躯壳,脸上呈现临危不乱的坚毅神情,即使面对失败也没有遗露妥协。与这表情相符合的,还有他们身具的顶尖实力。可惜,唯一令人遗憾的是他们的衣衫上沾有狼狈的血迹,阴美的卖相因而格外柔弱。
“你是谁?”原本红润的唇干裂开来,幽沉的魅人血眸紧盯来人。清冷艳丽而绝傲的面容暴露于光的照耀里,淡雅的笑弧从他的脸庞被抽离,斑白的发被血水染上暗哑干涸的红渍。他的手脚被粗重的铁链桎梏于墙角,纤细的手脚腕部因尝试挣脱而浮起鲜红的印记。
“伤脑筋,最近总有许多人喜欢问这种问题。”如水般清澈的声音自断修魂的口中喃逸,甜美如甘霖般使人惊醒,又勾人沉沦,反复如此,骤然而迷离。仍旧是慵懒随意的语调,邪魅冰冷的气质,与看似平和普通的神情。“想不想知道小狐狸怎么样了?”
淡紫色的凤眸眯起,薄唇因来人的话而紧紧抿住。银丝垂荡于刻骨的脸庞边缘,神色不驯且叛逆,沉默间暗暗孕育着乌云密雨。他的手脚同样也被禁锢住,白皙如雪的肌肤暴露于外,一条条狰意的血印蛰伏着。本是悦耳的嗓音竟不知因何而变得无比喑哑难听……
“你别动她。”声音算是平稳,可出声的人却深知这话没有什么说服力。紫眸黯淡的垂下视线,嘴角勾起颓败的苦涩。原本以为自己的身手足以傲视妖之国,没想到两人联手竟也败的如斯彻底。
“好。”非常意外的,断修魂爽快的答应。他习惯地扬扬眉,嘴边的笑容更普通了。可就是这平易近人的亲和,使旁人看之顿有毛骨悚然的感受。他轻喃的声音再次响起,带有不知从何而来的飘忽。“我会改动为碰。”
铁链的摩擦声传出,紫眸率先喷出火焰。紧跟着,是红眸的凌厉冷芒。
“真没幽默感。”断修魂挠了挠头抱怨着,可温柔的声音里愣是听不出怨意。干净而修长的手指托住削瘦的下巴,他略有所思的问道:“你们真如自己所想的深爱着她吗?”
这话里,有疑惑,有不以为然,也有轻微的嘲讽。
若是平日,他恐怕会马上反驳。现在,宫殒寒灼只是拢聚起细长的眉,傲冷的血眸闪过迷惘的思量与小心翼翼的端详。半晌不见断修魂又语,山药勉为其难的开启尊口,“有话直说。”
那双被淡淡紫罗兰色占满的眼睛里,有不可捍卫的毅力。
“字面上的意思。”断修魂加深浅淡的笑弧,迥异的双眸里流露安详,尽管他们并看不见。一点点邪意自唇边绽放,断修魂周身被深深的黑暗气息缠绕,就像他古井不波的心。很诡异的寂静,透着令人窒息的、堕落的勾魂摄魄。
默了一会,他说道:“你们说,灵魂里充满猜疑的人能一下子投入许多信任么?”
“一语双关吗?还是挑拨离间?”哼哼冷笑着,宫殒寒灼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对于态度还不明的敌人,他可不想费心制造什么和善的微笑。“你是想说,无论是我们哪个人,都没有对彼此完全放心吧?”
“很遗憾,你猜错了。”断修魂的笑意更深,字句里有人察觉不清的讽意,乌丝盖住的眸跳跃着清冷的漠然。“信任与不信任对你们或许很重要,但之于我根本不值一提。”
“是吗?”挑衅的语气来自山药的口中,他扬起讥诮的浅薄弧度,也是听出他言词的怠慢。
“我不信任任何人,但我会毫无理由的站在喜欢的人那边,只要有这个理由不就足够了么?”对方毫不介意,甚至有礼的回报同样的笑。接着,断修魂耸耸肩,无谓的侃侃而谈。“可你们都在动摇,你们的爱绝无你们想象的坚固。反正今天我很闲,就让我来猜猜你们的心意好了。”
紫眸和红眸胶着在断修魂脸上,想看他能玩出什么把戏。但,绝无期待之情。
“呵呵,是这样子呢。你们所想的大概是,”断修魂装出灵光一闪的表情,生动诙谐的表演起聪慧的发现家。柔和的嗓音下有尖锐的字意直刺人心,他煞有其事的说法宛如洞察到最深处的暗。“我好不容易遇见个不在乎我身份的人,她有解救我挣脱牢笼的力量。你们谁也不愿放弃……那块浮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