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谋欢- 第138部分

　　　　嘉善堂里，宋恬正心不在焉地敷衍着莫老太太和吴氏，两只眼睛不停的瞄向门口，忐忑不安地等着莫少璃出现。

　　　　以往，他有时来莫家，表妹总会找了这样那样的借口，不出来见他，只让一个丫鬟过来打发他。

　　　　这次，这么久时间没见，表妹总该出来见见他了罢？

　　　　她要是还敢不来，那他就硬逼着丫鬟带他去凤仪苑找她去！

　　　　料想莫老太太也不敢拦着！

　　　　宋恬正想着，便听丫鬟在门外禀道：“老太太，七姑娘来了！”

　　　　“表妹来了？”宋恬蹭的一下从椅中站起身来，也不顾屋中众人诧异的目光，就向门口迎了上去：“表妹！”

　　　　莫少璃正从门外进来，冷不丁差点和宋恬撞到一起，忙定了定神站住脚步。

　　　　再见宋恬，她心里也有无限感慨。

　　　　十三岁的少年，长得真是极快！

　　　　不过几个月没见，宋恬竟猛地长高了一大截，脸上的婴儿肥也消去了很多，棱角分明的脸廓渐渐清晰，已露出少年英气。

　　　　但她本就是内敛的人，体内又是成人灵魂，虽然激动，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多少，对宋恬福了福，含笑道：“恭王。”便绕过他进去给莫老太太请安。

　　　　宋恬目光追随着莫少璃，忍耐地等着她给莫老太太请过安，给座中人各自见过，就上前几步走到她身边，低声说道：“表妹你跟我来，我有话要问你。”说着伸手拽住莫少璃的袖子，众目睽睽下把她拉到了屋外。

　　　　莫少璃也算是从小和宋恬一起长大，很了解宋恬的性子，知道他不但总是会旁若无人，还又时常莽撞纯直，说做什么，做什么，旁人轻易不能违背。

　　　　她知道自己此刻顺从着他还好，若硬拉扯着不跟他出去，惹得他性起，场面只怕就会闹得不可收拾。

　　　　因而莫少璃也就放弃了反抗，跟着他走了出去。

　　　　“表妹，你给我说，前几天宋恪是不是来过莫府，向你求亲来了？”到了院子中，宋恬看左右无人，低声急切地问道。

　　　　莫少璃：“……”

　　　　这话也能问得？

　　　　会当面问一个姑娘问这种事儿的，整个大周朝恐怕就只有他恭王宋恬一个了吧？

　　　　而宋恬还却并不觉自己问得有什么不妥，见莫少璃不说话，就又说道：“表妹，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能答应他！我二哥那个人……不是我背后说他坏话，他人真的不咋地！何况他已经娶了杜若衡做王妃了，又来向你求亲是什么意思？表妹，你可不能嫁他！”

　　　　神态语调都很义愤填膺。

　　　　虽然宋恬刚才对她的举动和现在对她说的话都不大符合大周朝礼教，但因为莫少璃也不是本土小姑娘，所以她听着也就没有做出本土小姑娘遇到这种事时应有的反应：面红耳赤，满面娇嗔，掩面逃离，甚至出口骂“登徒子”。

　　　　她仰脸望着已经高自己半头，却仍如此幼稚的宋恬，心里只有无奈。

　　　　虽然这么大个子了，可到底是个孩子，才会说这些孩子气的话。

　　　　“恭王，你也知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这事……我自己也做不了主，还是要听爹爹的。”她斟酌着对他这么说道，其实心里知道：爹爹，那是当然不会答应的！

　　　　宋恬却并不十分了解莫四老爷莫骏的性情，听她这么说，就十分担心了，说道：“表妹，其实，你是不知道我二哥那个人，为达目的，他什么卑鄙手段就用得出来，当初他对杜若衡就是！你爹爹……你家……”

　　　　当初杜若衡落水后宋恪在西池里和望月阁里对杜若衡做的那些事，虽然有孙贵妃压着，可到底有一半句传了出来，宋恬后来也知道了些详情。

　　　　莫少璃笑道：“恭王想多了，我家不是杜家，我也不是杜姑娘，我爹爹……”

　　　　“你爹爹……你家……”宋恬打断她，转过脸朝嘉善堂正房门口望了望：“她们都是怎样的人难道你还不知道？说不得一个不小心，你就会被她们卖了！”

　　　　他因为情急，也因为说话要更低声，不觉离莫少璃近了许多，低头垂目，正迎上她那双明亮似星，清澈如波的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他，就好像……

　　　　宋恬看着她，心口猛地就像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的感觉，一股热气上涌，冲口说道：“不行，我不能让宋恪阴谋得逞！我要去告诉父皇，我要你做我的王妃！你等着，我这就去告诉父皇！让父皇来你家提亲！”

　　　　他说着，也不等莫少璃回答，转身就向外奔去。

　　　　莫少璃被他吓了一跳，忙说道：“恭王，这事可不是浑说的！您不要乱来，您……”

　　　　宋恬哪里肯听，早就一路从莫府飞奔出去，瞬间不见了踪影。

第三一八章　也许

　　　　宋恬从莫府奔出来，一路回到皇宫，又脚下不停地冲进乾清宫，跑到宋渊面前，没有丝毫前情提示，就直通通干脆脆地对他父皇说道：“父皇，我要娶表妹做王妃！”

　　　　宋渊愣住，瞅着宋恬看了半响，才回过神来：“你要娶哪个表妹做王妃？”

　　　　他一众儿子里头，宋恬是最小的一个。在宋恬之上，还排着一长队亲事未定的哥哥。而那一长队的哥哥里面，也只有老三定了亲，也还要到明年才能成亲，老四老五亲事都还八字没有一撇。

　　　　怎么他一个最小的倒想要排到哥哥们前头了？

　　　　虽说大周朝兄弟姐妹成亲没有长幼有序的说法，可他议亲年龄都还没到呢。

　　　　他着什么急？

　　　　宋渊本来从刘公公口中听到宋恪的事后，心情正不好着。宋恬这么没头没尾地到他面前一嚷嚷，宋渊倒被自己这憨傻的小儿子逗得有些乐了，心情也缓了下来，就好奇地问道：“那你给父皇说说，你想娶哪家表妹为王妃？”

　　　　“就是七七呀！莫七七！莫家的老七。”宋恬说着又加了一句：“再者，除了她，我也没有别的表妹了！”

　　　　“又是她？莫七七！”宋渊怔了怔，看着宋恬的目光就有些晦暗不明了。

　　　　他刚听来消息，他家老二想要求娶莫家七姑娘为侧妃，兴头头地带了两只肥雁去莫家求亲，却被人家拒绝了出来。为这事儿老二媳妇和老二闹了一场，还告到了孙贵妃面前。

　　　　孙贵妃特意把老二叫到景阳宫训斥了一顿，娘儿俩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他这里还正为老二的事闹心着呢，小儿子却竟就又来对他说：他也要娶莫七七为王妃！

　　　　其实，从前年冬天宋恬第一次溜去莫家时起，宋渊就知道他家老八在和阿昭家的女儿来往了。他也曾想过把儿子叫到跟前，告诉儿子不许再去莫府，不准再见莫七七。

　　　　但几番犹豫，却总觉不忍。

　　　　老八虽然生在富贵中，长在荣华里，但其实却是一个寂寞的小孩。几个大的早早的就都封了王，分了府，只有他最小，所以自己把他留在宫里，打算着等成亲时再分府。

　　　　可是这样一来，宫里头因为没有和他一般大的孩子一起玩，所以他总是显得特别孤独。这些年因为无聊，他快把宫里头的宫殿有几块砖都要数清楚了。

　　　　福宁虽然和他年龄差不多，两人却脾性不合，根本弄不到一起。

　　　　所以老八才总是会编了各种理由溜出宫去罢？

　　　　也是因为此，所以以前每次禁足宋恬时，宋渊会对他偷偷跑出去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最初宋恬开始频频去莫府时，宋渊也曾特意让人去打听过莫少璃。

　　　　暗卫们带回来的情报，没有一个字说那女娃儿不好。

　　　　因而，到底，宋渊没有把阻止宋恬和莫少璃来往的话说出口。

　　　　直到孙贵妃生辰宴上闹出宋妙御池落水的事，他才发现，原来在自己的儿子心中，那个毫无血缘关系的表妹，竟已重过亲生姐姐。

　　　　那时宋渊才猛然惊醒，觉得不能再放任小儿子和那女娃儿继续亲近下去了，不然怕真会闹出什么不合适的事来！

　　　　于是，他利用宋妙御池落水事件作借口，下死令禁了宋恬的足。

　　　　可难道他竟已经禁得太晚，老八竟已对那女娃儿情根深种？

　　　　宋渊目光落在宋恬脸上，眼神闪了闪，就觉得自己有些想太多了。

　　　　儿子那张充满稚气的小脸上哪有半分柔情蜜意？分明全然是凛然正义！

　　　　宋渊再想想之前宋恬跑来闹着要提前出宫时，正是宋恪在景阳宫和孙贵妃发生争执后，他顿时也就明白过来了。

　　　　老八这是听说了他二哥想要娶莫七七侧妃，打擂台来了！

　　　　刚才，不用说，他定是跑去莫家见那女娃儿去了。

　　　　宋渊就看了看宋恬身后的阿九。

　　　　阿九被看得心里一激灵，忙低下头，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其实阿九也觉得自己很冤枉，他是想阻拦王爷来着，可是他挡不住啊！

　　　　刚才在宋恬风风火火闯进来说“要娶表妹做王妃”前，宋渊听刘公公说起宋恪想要求娶莫少璃为许王府侧妃时，是很生气的。

　　　　他生气不为别的，是因为宋恪的痴心妄想。

　　　　纵然宋渊以前曾经怨过武昭，甚至因爱生恨恨过她。可是自打武昭逝去，那些怨和恨在他心里已经越来越淡，越来越浅，直到淡薄得只剩下怀念。

　　　　自从上次在宫里再见到莫少璃后，这数月来，宋渊不是没有起过想要把莫少璃重新认回来的念头，但因为实在找不到好由头，也抹不开面子，所以迟迟没有动作。

　　　　其实说到底，他还是不愿直视面对自己曾经做错的事，不愿承认他曾经伤害阿昭那么深。

　　　　可他心里，对阿昭的女儿的疼惜愧疚之心却日渐重过一日，他怎么会让她去给人做妾……即便是他自己的儿子，那也不行！

　　　　他正气着，小儿子来了，张口就又说要娶莫七七做王妃……

　　　　宋渊想着，又看了宋恬一眼。

　　　　即便小儿子说的是想要莫七七做正妃，可在他看来，似乎却也……不大合适。

　　　　上次那女娃儿来宫里，他虽然只看了她几眼，可就那几眼，他却也看出，那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儿。她不但遗传了她娘亲的美貌和与生俱来的贵气，却还又比她娘亲又多了一种……

　　　　骄傲？坚忍？清远？

　　　　总之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老八这样的……

　　　　宋渊再看一眼宋恬稚气的脸，纯净无害的眼神，心里就叹了口气。

　　　　倒不是他觉得自己儿子不够优秀不够好，只是他觉得……莫七七那样的女孩儿，他这小儿子镇不住啊！

　　　　也罢，反正她和老八年龄都还小，现在做决断还有点早，且走且看罢，也许……

　　　　“你现在还太小，她更小，你们都连议亲年龄还不到，怎么就能谈论婚嫁了？你现在可不能娶她。”宋渊心中衡量完毕，对宋恬说道。

　　　　“为什么？”宋恬不服道，“我已经十三岁了，转年就要十四了！怎么就太小了？那要么先定亲？先定下亲也行！”

第三一九章　决定

　　　　“老八。”宋渊觉得有必要和儿子好好谈谈了，正了正神色说道，“你告诉父皇，你为什么想要莫七七做你的王妃？”

　　　　“我……我也不知道。”宋恬就被问住了，茫然地挠了挠额头。

　　　　“你是因为听说了你二哥要纳她为侧妃，为了不让她嫁你二哥？所以才想要娶她为王妃？是也不是？”宋渊又问。

　　　　“也是……也不是。”宋恬被问得更茫然了。

　　　　在今天之前，宋恬从来没有想过要娶王妃的事，以前有时他母妃王德妃开玩笑说，要给他定下谁谁谁家的闺女，给他娶谁谁谁的姐妹。

　　　　宋恬听了总会一蹦老高：“别给我说娶亲的事！我没打算要娶谁！我将来要跟沈表哥一起过日子！”

　　　　每每惹得旁人大笑不已。

　　　　可就在今天，御池边上，阿九告诉他说宋恪想要求娶莫少璃做许王府侧妃那一瞬间，宋恬只觉得有一种心要被人挖空，肉要被人割去的感觉。

　　　　那感觉，让他难受得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他只觉得他必须，立即，马上要看到表妹，他才能安心。而等见到表妹后，面对表妹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他就又觉得必须要把表妹保护起来，要放到一个任何人都伤害不到的地方，他才能更安心。

　　　　那么，这世上还有什么地方比他自己的身边更安全，更让他放心的呢？

　　　　当然没有！

　　　　于是，宋恬就不想前因，不顾后果地跑到宋渊面前，对他父皇说，他要莫七七做他的王妃。”

　　　　其实，他也许真的还没怎么想明白“他为什么要娶王妃？”这个问题。

　　　　宋渊看着宋恬茫然无辜的神色，心底又是一叹。

　　　　他这个傻儿子，怕是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宋渊心底再次叹息，狠了狠心说道：“若你是担心你二哥会把莫七七娶到许王府做侧妃，那你便放心罢，父皇会帮你看着你二哥，不准他娶莫七七为侧妃。这样可行？”

　　　　“可……可是……其实……我不是……”宋恬觉得他父皇似乎没有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可是他却又说不出更多的意思来让父皇明白。

　　　　“你且安心，父皇保准帮你把莫七七看得好好的，决不让她受谁的委屈！可好？”宋渊再次保证道。

　　　　“那……好吧。”宋恬茫茫然地从乾清宫告退出来，心里无比失落。

　　　　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失落什么。

　　　　表妹就是不嫁给二哥，将来也终究会嫁给别人的罢？那以后他还能去找她说话吗？还能送她鱼，送她各种好吃的好玩的吗？

　　　　以前有一阵子，他很担心表妹会嫁给沈表哥，觉得表妹一旦嫁了沈表哥，他以后就不容易见到她了。

　　　　可是后来他又想通了。

　　　　沈表哥那么好，表妹嫁给沈表哥总比嫁给别人要强许多。等表妹嫁给沈表哥后，他可以求父皇赐沈表哥一座大一点的宅子，到时他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去找沈表哥和表妹玩儿了。

　　　　那样的情景，虽然略有遗憾，也是他当时能想到的最好的主意了。

　　　　可现在，沈表哥死了……

　　　　表妹还能再嫁给谁呢？

　　　　宋恬心里难过了一阵，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把莫七七娶到自己身边给自己做王妃最妥当。

　　　　没有谁会比自己对她更好了！

　　　　那么，父皇为什么不答应他？

　　　　宋恬想起刚才他说要娶表妹时，他父皇看着他那无奈而惋惜的眼神，心里忽然就明白了些什么。

　　　　虽然恭王小朋友在男女感情方面略有些晚熟，但他终究是个机灵而又聪慧的小孩，很快就琢磨出了他父皇那眼神的含义。

　　　　父皇不愿表妹做他的王妃，是觉得他不够好啊！

　　　　那么，要想好……也是很简单的事。

　　　　于是，恭王就迅速地做了一个愉快的决定：“阿九，告诉上书房，打明儿起，爷我打算要好好读书上进了！让他们早早伺候准备着！不得有误！”

　　　　“是！王爷！”阿九麻利的答应着，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天。

　　　　今儿太阳……不是打西边出来的吧？

　　　　果然，自那天起，从来没有在上书房连着出现过三天的八皇子恭王，竟开始勤勤恳恳地每天都去上书房应卯了，不但去应卯了，还开始认真读书了。

　　　　事情传到宋渊耳中，他先是不解：“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而后微笑：“如果他真的从此知道努力上进了，朕倒不妨成全了他！”

　　　　老八心底简单纯良，因为性情所致虽然建不了大功，立不了大业，但给莫七七一生富贵清静却是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