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住哭了。
沈策望着他，微笑道：“表哥，一年不见，你……居然会掉眼泪了？”
“沈三，我就知道你没死！”宋恒忽然出手，重重一拳砸在沈策左肩，“这一拳，是我替这一年来所有为你担心难过的人打你的！”
你可知道，你的一个死讯，让多少人难过了那么久？因为你的死，这一年来我不敢回京城？不敢从镇国公府门前过？不敢住回曾经的楚王府？
沈策静静地看着宋恒，半响，他道：“楚王殿下，您衣服还没有穿好。”
宋恒愣了愣，再低头看看自己穿了一半的婚礼服。
“……”
而后宋恒邀请沈策和他一起到韩府迎亲，沈策自然当仁不让。
楚王婚礼盛典，正是他计划中复出的时机。
他怎么会不去？
此时，见宋恒瞪自己，沈策立即还他一眼，薄唇一勾：“楚王殿下！您这话说得可就太没有良心了！为了赶得及来给你迎亲，我这些天可是日夜兼程。”
宋恒看了看他微微发青的眼眶，哼了一声道：“说得跟真的似的！”
沈策斜睨他道：“不然呢？”
不远处，莫七姑娘看着那神色亲密的两只，不由深深的怀疑。
为什么，那两个看起来，像是很有奸……不，基情的样子？明兰姐姐岂不是很……
她正想着，神色亲密的两只却仿佛忽然有了感应，竟齐齐转头向她看了过来。
莫少璃一愣，就被两张灿烂夺目的脸晃花了眼。
尤其是沈三公子那张，灿烂中还带着一丝揶揄，好像在问：“昨晚上，你做梦了没有？”
也还好，她在门里，他们在门外，中间隔着重重叠叠的迎亲的，拦门的人群，吵吵闹闹，熙熙攘攘。宋恬在人群中声音最响：“让开了！让开了！轮到我了……”
莫少璃乘着混乱，转身回内院。
明兰姐姐马上就要上花轿了，她得去看看。
隐约着，她似乎听到宋恬在后面喊她，但她却装作没有听见，头也不回地进了垂花门。直奔到韩明兰院中，她方缓下脚步，定了定神，进到房中看明兰姐姐蒙红盖头。
虽然“死”了几有一年之久的镇国公沈三公子，忽然复生在楚王迎亲队伍里引起了不小的骚乱和轰动，但楚王殿下的婚礼却仍旧十分顺利地进行了下去，并且圆满结束。
然，沈三公子死而复生带来的震惊余波，却没有随着楚王婚礼的结束而消散。
却是余韵袅袅。
首先对沈策“毫无人性”的装死行为发难的，就是皇上宋渊了。
当初沈策死讯传回京城，宋渊是真的伤心欲绝，难过了好几天都无心上朝。
“朕，好不容易寻得那么一个敢对朕直言不讳，却又让朕觉得顺心顺意的人，他怎么就……怎么就……”他说着便悔不当初起来。
“朕就不应该让他去江南啊！朝中那么多人，怎么就用得着他去了？朕就应该把他放在身边好好看着，好好用着，为何要让他去江南呢？”
刘公公在旁边垂头听着，不敢多言，心中却想道：皇上，当初您让沈大人去江南时可不是这么的说的，您说要给沈大人个出政绩的机会，等沈大人从江南回来给沈大人升官的！
现在……
好吧，人都死了，刘公公这会儿也不敢提醒宋渊曾经说过的话了。何况沈大人素来对他也不错，沈大人死在江南，他也觉得难过。
于是刘公公就劝宋渊：“皇上，人死不能复生，皇上节哀顺变。”
可皇上却一直没有节住哀，这一年来，每想起沈策，都要唉声叹气好几天。
直到……沈策忽然活着出现。
宋渊听到消息后顿时就翻脸了：“他居然和朕装死！装死！装死！他装死就装吧，好歹也应该给朕通个气吧？可他就不！他任凭着朕日日为他难过惋惜，自己却躲在江南逍遥自在！”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刘公公默默低头听着，一句话也不说。
他知道，皇上这也就是抱怨，抱怨，其实吧……
“去！传朕的话，让沈三立即进宫见朕！”宋渊发泄完后，对刘公公一挥手说道。
第三四O章 连击
宋渊让刘公公去叫沈策来时，本来是打算狠狠斥责沈策一顿，顺便再惩罚他替自己干点什么，好好出一口被他欺君一年的恶气的。
却哪知，他见到沈策没几个时辰，就完全忘了自己召沈策来的初衷，脸上有笑了，心情舒畅了，到最后不但没有斥责处置沈策，反而……
“传朕口谕，即日起委沈策任吏部尚书一职！何有道回府闭门……候旨！”宋渊对刘公公道。
刘公公看看刚走出御书房门外的沈大人的背影，再回头看看望着沈大人背影不住点头的皇上，心里不由对沈大人就生出了滔滔不绝的敬佩之情。
说好的斥责呢？说好的惩罚呢？说好的出恶气呢？说好的……的……怎么到头来说好的那些都没有了？沈大人反而倒升了职？
沈大人对付皇上可真有一套！
身为陪伴皇上几十年的贴身大太监，刘公公也觉自愧不如了。
皇上之后，再又去找沈策兴师问罪的，便是他母亲镇国公沈夫人了。
自己十月怀胎生下，千辛万苦养成的亲儿子，亲儿子！居然和自己玩装死！还不带通消息的！害她一年来日思夜想，昼哭寐泣，屡屡梦哭醒过来。
他却……
于是，从来不会生气发怒的沈夫人这次也火了，气势汹汹地跑到南园和沈策发了一通飙。
沈策倒也自知理亏，少见地对母亲温声相劝，软语相瞒起来。
没多久，就把沈夫人哄得软了脸：“策儿，为了朝廷你也是不易！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母亲却还要来怪你，是母亲的不对！”
旁边的阿泽听着：“……”
夫人真好哄！他好同情夫人！
其余宋恒，宋恬，程诺等人不必细说，自然都少了不找到镇国公府门上对沈策一番谴责骚扰，顺带敲诈索赔各种精神损失。远在北疆的镇国公沈献，也在两三个月后，写来了信对“不肖子沈策”狠狠痛斥了一顿。
以上，都是爱深责切的。
除了他们，京城内朝廷里因为沈策“死而复生”当真又气又恼，悚惧恐慌的也很不少。不用说，这些人有宋恪，有杜若衡，有杜兴，有在沈策“死”后接任他的刑部尚书胡成，有镇国公府里那些对沈策恨之入骨的和朝堂中的各样鬼鬼魅魅。
沈策的回归对于别人意味着什么，莫少璃暂且无心深究。
她只知道，沈策是活的对她来说是极好的事。因为这表示着，她以后不用再殚精竭虑去想如何才能不暴露自己为宋恒冲锋陷阵，又可以像原来那样，只需躲在程诺背后时不时给沈策敲敲边鼓，助助功就够了。
赴汤蹈火的感觉，她并不喜欢。
她还是更喜欢假装围观群众，看别人厮杀。
本来，在沈策没有回京前，按莫少璃的计划，是想等宋恒和韩明兰成亲后，借明兰姐姐的名义常来常地去楚王府，寻机和宋恒联手，先翻掉何有道的车，再解去孙家的权，而后逐个清理宋恪杜兴的周边势力，再然后……
可她还没得及做，沈策回来了。
莫少璃一腔斗志忽地就自动消去了大半。
“有沈策在，根本就轮不到我去为宋恒肝脑涂地嘛！”她拿着笔在纸上无意识地画了一个圈，又画了一个圈。
说到底，打天下是他们少年们的事。
沈策不在时，她不得已只能冲到最前线出生入死，如今他在了……她还是安安静静地在她的凤仪苑养她的狐狸，逗她的鹦鹉更好。
于是，莫少璃写信问程诺：“你晓不晓得沈策接下来的计划？”
她因为手里捏有何有道的罪证比较多，又想要为雪鸢报仇，所以最想先拿下何有道。
但却不知沈策……
信还没有送出去，莫少桦来了，说道：“七妹妹，朝中又出了件大事！”
莫少璃：“？”
“何有道奉旨闭门思过，沈三公子接任吏部尚书，入了阁！”莫少桦说。
莫少璃愣了愣。
这么快？还这么巧？
沈策第一个看中的居然也是何有道？而且还如此迅雷不及掩耳地就开始了？
那好吧，既然英雄所见略同，那么她不妨先按兵不动。
因而，莫少璃先前写给程诺的信就没送出去，又重新写了一封：“把咱们这些年收罗来的何有道的罪证，都给沈策送去罢。”
她要的是何有道倒塌的结果，谁动手都无所谓。
殊途同归，她不必再来第二回。
沈策被宋渊任命为吏部尚书次日，也就是沈策“死而复生”回京的第三日，都察院右都御使楚王宋恒联名十数位都御史参奏原吏部尚书何有道“……贪赃舞弊，买官卖官，收受赃银超十数万两……数目之巨，令人扼腕！”
并随后将其罪证一一奉上，物证数十余，人证十数余。
人证物证俱在，何有道抵赖不得，俯首认罪。
皇上宋渊龙颜大怒，将何有道及何家人罢官的罢官，贬职的贬职，抄家的抄家……不过一日，曾经在京城横行一时的何尚书府便门庭败落，淹没于世。
“沈三，果然下手既快且准！还够狠！”莫少璃听到消息后说道。
不但灭了何有道，连聚拢在何有道周围的朋朋党党竟也都一锅烩了……让她去做，只怕做不到这样的结果。
莫少璃甚至有些怀疑沈策在对何有道动手时一切已经准备得十分充分，她让程诺送去给沈策的何有道的罪证根本就未及用上。
但不管如何，结果正是她所希望的。
前世何有道只是被贬了官，实在是太便宜了他。
现在这样，才算够。
莫少璃这边还正在感叹沈策对何有道下手太快，快得她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却没想到沈策那边接下来的动作竟更快，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何有道被免，何府被抄家次日，都察院再次联名，奏：“……刑部尚书胡成勾结江南地方官员，吞没朝廷赈灾银两……不顾灾民死活，草菅人命，伪造运河决堤假象，制造伪证，意图栽赃工部尚书谢安……”
胡成被免，胡府被抄家次日，都察院再再次参奏户部尚书曾章……
第三四一章 倒塌
消息一个接一个传进凤仪苑，莫少璃直听得目瞪口呆：“沈策这是想要做什么？重组内阁么？”
别的不说，搞这么大的动静，他是如何说服宋渊同意的？宋渊又是怎么同意的？难道他们就不怕波及面太广，万一局面失控，引起朝廷动荡？
这是怎样两个君臣？
莫少璃也是看不透了。
而让她更觉奇怪的是，沈策和宋恒数番连击，竟回回都刻意避开了宋恪和杜兴，毫不沾染。
颇有和她原来的打算不谋而合之意。
这让莫少璃忍不住猜测：莫非沈策也是打了要先清小怪，再刷boss主意？
御书房。
宋渊把龙案拍得啪啪乱响：“沈三这是想要做什么？想要翻朕的天吗？去！去！去！把他给朕叫来！”
然而，等刘公公把沈策找来后，宋渊的怒气却不知何时又跑到爪哇国去了。
他靠在龙椅中，对着沈策看了一会儿，道：“沈大人，朕把你找来就是想问问，沈大人这是打算着要把朕的人全都给换了去吗？”
“不，皇上，臣不敢！臣特意给皇上留下了杜首辅。”沈策正着神色说道。
宋渊：“……”
“杜首辅……呵，杜首辅！”
朕最想换掉的就是他好不好？
你特意给朕留下杜首辅？！
宋渊顿时就又想要抓狂。
他很不相信沈三在消失的这一年里，把那么多人的底都给兜到了，就没有摸到杜兴一个错处？！
却偏偏这小狐狸回来后给自己说了那么多的话，爆了那么多料，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杜兴一句！这些天把朝廷都翻天了，又偏偏不动杜兴一根汗毛！
他一定……是故意的！
宋渊不觉就朝沈策瞪了两眼。
沈大人却气定神闲，微笑以对，回视他。
然而……其实……也好吧。宋渊能理解沈策心里的想法和眼下的做法，他也比沈策更清楚，现在并不是动杜兴的最好时候。
可……削起爪牙，除其臂膀是目前对付杜兴最好的法子是不错，但……沈策这波动作也未免太大了些！他是不是太宠着这无法无天的小子了？
宋渊视线在沈策那张曾经色若美玉，如今却面如铜色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想起初闻沈三身死江南心里的种种痛惜和后悔。
心到底一软，就不愿逆他的意了。
反正何有道，胡成，曾章早晚都是要动的，一锅端就一锅端了吧！
还省了再来第二回！
于是，宋渊竟就都准了。
当然，在沈策频频出手例无虚发时，杜兴也并没有袖手旁观，由着沈策按他的人，也企图伸手捞何有道等人，也在御书房与皇上和沈策据理力争来着。
奈何，沈大人手里捏着的都是干货。
对何有道等人的罪名他不但能说出其然，还能说出其所以然。
一桩桩一件件，听得杜兴就冒了冷汗。
也还好，沈策似乎并不知道那些事情其实都和杜兴有关一般，根本没有提到他半句。
但虽然如此，杜兴却也不敢再和沈策争辩下去了，只能眼睁睁地由着沈策把他的人一个一个地按到泥沼里，无可奈何。
所以，没有任何征兆的，大周朝内阁忽然就空了半边天。
前次，沈策刚入仕不久时曾在茶税案中把杜兴党羽，先户部尚书王炳拉下了马。只可惜那时沈策和宋恒根基尚浅，实战经验也不足，还未及安排自己的人顶上，就被杜兴先下手为强地扶了曾章上位。
“这次，除了吏部沈策外，刑部户部他们也应该安置妥当了吧？”莫少璃暗道。
至少，应该不会再给杜兴插脚的空隙。
如果沈策这回能把吏部刑部户部都抓到手里，加上宋恒姻亲吏部尚书韩时，中立的工部尚书谢安……杜兴以后在内阁就是落入孤掌难鸣了。
后面一切，也就都可以顺利成章。
沈策此次出招虽然有些过于凌厉，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让人措手不及也是另一种上策！
并且如今看起来结果很不错。
也直到了现在，莫少璃才终于有压在身上的重担忽然变轻了的感觉。
果然她想得对。
打天下就应该是他们少年的事，她还是……躲在凤仪苑里逍遥自在算了。
只她逍遥了，莫家却有人不逍遥了。
按说阁老更替，内阁重组这种朝廷高层政权博弈的事，除了莫少璃这个没事找事的暗中间接参与者之外，通常是牵扯不到莫家这样的低级文官家的。
因为不管是许王党的人在内阁，还是楚王党的人在内阁，对于莫家来说，都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和谁都不熟。
然而这次，事情却有些特别。
因为莫府里正有个来自高层的家庭人员：莫大奶奶何氏。
何氏在何家虽然是排不上名号的庶女，但嫁进莫家，因为有何府这面大旗扯在她背后，这些年她在莫家过得也是耀武扬威，风生水起。
别的不说，莫大奶奶嫁进莫府算起来也快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