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华不疑有他,倒是惊讶这平时心胸狭隘的王三郎今日竟然如此宽宏,于是引着王元昭去了谢婉宁处,谁知这一看,谢华是先惊后怒。
王元昭却是早已知道,挑眉看谢华:“原来这就是谢老爷说的自省悔过?”
王元昭说完甩袖离去,谢华此次却是没有颜面去拦王元昭了,只把满桌珍馐掀了,怒斥:“没有我的命令,谁若是给七小姐送吃的,我便扒了他的皮!”
一屋子的下人噤若寒蝉,谢婉宁却懊恼那吃食还没进她的肚子可惜了,偏是不理谢华的怒气,反正崔氏还是护着她的。
这次谢华出了院子却是直奔崔氏住处发了一通火,又将崔氏训斥得面红耳赤才住了口,离开前又是一番警告,这下崔氏也不敢再送吃的给谢婉宁了。
那王元昭出了谢婉宁的院子本想离开谢家的,可是忽然想起了谢樱樱来,那夜她似嗔似怨的眼睛实在是印在了他的心上了。他想去看看谢樱樱,可是又不合适,正踌躇间,却有一抹粉色人影从园里的小径走了过来。
王元昭一看大喜,此人不正是那谢樱樱!
谢樱樱此时也忽然抬头,她见了王元昭,先是一喜想要上前,接着却是满面愁苦地停住了脚步,她眼中含泪地退了一步又一步,最后竟然是转身便跑。
事情发生得太快,王元昭还未反应过来,小径上芳踪已逝,他想也未想便追上前去。
跑了两步便已见到谢樱樱的身影,王元昭上前拦住,见那谢樱樱竟然已经是满脸的泪水,他只觉心中不忍,不自觉连声音都放柔了许多:“谢六小姐这是为何哭泣啊?”
谢樱樱泪水涟涟,却是偏过头去不看王元昭。
王元昭不知佳人为何如此,更是惊慌:“小姐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么,且与三郎说来,三郎定会为小姐解忧。”
谢樱樱哭得越加伤心,许久才住了哭声,凄凄切切道:“樱樱并非是受了委屈,只是樱樱身为人女不能违背父命,可是樱樱爱慕三郎也不忍三郎被蒙在鼓里。”
王元昭一愣,心中有些盘算,不知谢樱樱为何会有此言,谢华又有什么事情是瞒着自己的?他瞒着自己谢樱樱却又是如何知道的?会不会只是这谢樱樱的挑拨之言?
可是眼前这女子哭得凄凄惨惨,只因见了自己一面便退了王梦惜的婚事,想来不是个有心计的人,否则也不会把话说得如此直接吧。
王元昭打消了怀疑,试探问道:“那七小姐是否会告诉在下?”
谢樱樱双眼通红地抬眼看着王元昭,每一个字都说得情真意切:“樱樱适才在和自己说,若是今日能遇上三郎,便把事情说与三郎听,若是今日见不到三郎,日后见了也绝口不提。”
王元昭却是有些不懂了:“既然如此,那为何你见了我却是转身急退?”
谢樱樱垂了眼,十分惭愧的样子:“樱樱后悔了,樱樱是被谢家养大的女儿,是不应该悖逆父兄的。”
王元昭听得谢樱樱如此说,也有些气恼:“既然是如此,在下也不让六小姐为难,六小姐保重。”
王元昭转身便要走,谢樱樱急忙抓住了他的衣袖,盈盈抬眼看他,竟然是情谊难盛的模样:“三郎这几日千万小心。”
女子情意绵绵,却又因为身不由己而伤怀,王元昭再硬的心也柔和了下来,拍了拍谢樱樱的手,道:“我知道了,谢六小姐也请保重。”
王元昭对谢樱樱的话是将信将疑的,他细想谢樱樱说的谢华隐瞒的事是什么,第一种猜想便是,谢华想要弃他而支持王梦惜。第二种便是,谢华想要弃三皇子而支持百里乐正。
这两种猜想任一种是真的,对他王元昭都是极为不利的,他总要多小心,于是暗中便派人严密监视谢家的举动。
*
这夜谢樱樱回房正准备休息了,却有一不速之客掠进屋来,谢樱樱一看,这不是那日在月西亭见到的侍卫常青?
常青一如当日那般冷漠,年龄也不过二十左右,可是那神色却像一个中年人,也不知是不是太子身边的人都这般老气横秋。
常青拱了拱手,并不看谢樱樱一眼:“玉蝉姑娘已经救出来了,殿下也想让谢姑娘去看一下惠贵妃的心疾。”
谢樱樱点点头,这是要考她的医术呢,若是没有什么能耐只怕这生意便不做了。她摸了摸腰间的银针,便跟常青走了。
这谢府的守卫不如崔府森严,而且谢樱樱住的地方也没有什么人守卫,所以即便带着谢樱樱,常青出入也是极为容易的。谢樱樱进了街边停着的马车里,见马车里放着一套宫装,便听见常青的声音从车外传进来。
“劳烦姑娘换上衣服。”
“知道了。”既然是深夜让她入宫,又要换成宫女的衣裳,想来是为了保密,这样是极好不过。
谢家离宫门有四条街的距离,常青每过一道宫门便亮出手中的令牌,那守将竟然都不检查马车里,谢樱樱暗自称奇,心想这当今皇帝还真是放心百里乐正。
马车停了下来,谢樱樱下车一看,却是一处极为寂静的院落,常青往她手里塞了一个食盒,便领着她出了院子。
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左右,谢樱樱跟着常青进了一处宫殿,宫门上写着“广湘宫”三个字,想来便是惠贵妃的住处了。早有一个小太监在门口等候,见了两人什么也不说便转身带路,小太监在一道门前停了下来,恭敬道:“娘娘在里面等着呢,大人请进。”
常青敲了敲门,听见里面的回应,这才推了门进去。
谢樱樱自然是跟着进去,只是却低着头哪里都不敢看。却听一女子满是笑意的声音:“这便是那神医梅玉的徒弟?我看怎么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
谢樱樱依旧不敢抬头,常青依旧一副严肃模样:“谢姑娘的确是梅玉先生的弟子,娘娘且让谢姑娘把把脉。”
“丫头,把头抬起来给我瞧瞧。”
谢樱樱哪敢不从,立刻抬起脸来,却见面前的榻上躺着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眉淡长眼,一张芙蓉面,她正笑着打量着自己。
“来吧,看看我的心疾能不能不喝药就治好。”她说着便伸出了手腕搭在小几上。
谢樱樱应了一声,赶紧把手中的食盒放下,这才发现木塌旁边还站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谢樱樱瞥见老者的右手掌边缘有一层薄茧,知道这老者多半是百里乐正派来监督自己的大夫。她却也不担心,只屈身伸指搭上了惠贵妃的腕脉。
过了许久,谢樱樱放开惠贵妃的手腕,垂眼道:“娘娘心疾有三分原因是先天带来的,剩下七分是平时思虑过甚所致,之所以每至冬季便要犯病,是因为冬季寒冷,血脉不通,吃药虽然有些用处,但是见效甚微。”
惠贵妃眼睛一亮:“我也觉得吃药没有什么用处,那有什么不用吃药的法子吗?”
谢樱樱正要开口,旁边站着的白须老者却是开了口:“你这无知小儿,切莫为了争赏而信口胡言。”
谢樱樱见老者神色轻蔑,却也不恼,只对惠贵妃道:“其实比吃药更直接的方法便是针灸,我师父曾经传授我一套针法是专门治疗心疾的,对娘娘心疾大有裨益。”
惠贵妃一听不必吃药,当下便让谢樱樱一试。而以针灸治疗心疾虽然有法可依,但是多为纸上谈兵,稍有差池便要血脉逆流,孙大夫正要阻止,却看见了谢樱樱拿出来的银针,立时便笑了出来。
银,质软,制成银针后不宜过细过长,否则根本扎不进皮肤里。而谢樱樱拿出的银针不但比平常所用银针长上许多,粗细更是平常所用银针的三分之一,这样的银针是根本扎不进皮肤里的。
孙大夫哼了一声,等着看谢樱樱的笑话。
只见谢樱樱十分谨慎地拣起一根银针在灯上灼烧,待针烧红了便移开,因为银针十分纤细,所以很快便冷却下来,谢樱樱不疾不徐地将那银针插向惠贵妃的大鱼际,孙大夫已在经等着那银针弯折了,谁知那银针却像是没遇到任何阻力一般,稳稳插了皮肤进去。
孙大夫不可置信地眨眨眼,这没有道理啊!
接下来更是顺利,只见谢樱樱接连拿了几根银针,循着经脉插了进去,那插|入的深度绝不深一分,更不浅一分,这样的精准非是一般人能做到,即便是孙大夫这样行医三十余年的大夫也没有信心能做到如此。
这一套针法是谢樱樱学得最好的一套针法,当年梅玉都夸过她认穴之准,深浅精确。今夜她更是为了让百里乐正不要反悔,把这套针法发挥到了极致。
待谢樱樱施完针,惠贵妃只觉浑身暖洋洋的,额头后脊更是汗湿淋漓,先前的胸闷感却是消失了,不禁夸道:“没想到小七找来的这丫头竟然还是有一手的,这可比让我喝那些药强多了。”
百里乐正排名第七,便是这惠贵妃口中的小七六了,谢樱樱憋着笑,心中却因为这句话安心了不少,世人皆知太子贤孝,自然是不会违背惠贵妃的嘱咐。
是夜,孙大夫从广湘宫离开后便直奔太子居住的东阳宫,此时已近子时,太子寝宫却依旧亮着灯,孙大夫进了寝宫,见轻裘缓带的年轻男子正在灯下看一份奏折。
男子并未抬头,已然开口道:“孙先生请坐。”
孙大夫依言在门口的席子上跪坐下来,等男子看完手中的奏折。
很快,百里乐正便批了那份奏折,这才抬起头来,笑问:“孙先生,谢姑娘的医术如何?”
孙大夫起身福礼,感慨道:“谢姑娘的医术深不可测啊,当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哦?那相比先生的医术如何?”
孙大夫摇摇头,叹道:“我不如她。”
百里乐正不再问了,对孙大夫道:“纯光知道了,先生请回府休息去吧。”
孙大夫应声开了门正要走,却又转身问百里乐正:“殿下有了这样的大夫,以后恐怕就用不着我这等平庸之人了吧?”
百里乐正倒是有些奇怪了,问:“世上求取孙大夫的王公贵族无数,先生也从不怕另谋去处,不知今日为何却会这样问?”
孙大夫的老脸红了红,道:“我见那女娃医术实在高明,有几件事我想请教于她。”
百里乐正倒没料到是这样的原因,失笑道:“孙大夫且放心,纯光绝不背弃于你。”
孙大夫觉得自己的脸皮越发厚了,不禁又红了红脸,赶紧出门走了。
百里乐正苦恼地用手指点了点额角,自言自语道:“既然医术真的好,那还真得收入东阳宫才行了。”
17杀人
十八日是三皇子生母荣贵妃的生辰,当今圣上将这件事交给荣贵妃的娘家王家操办,王文昌自然是非常重视,更是联合了崔谢两家共同操办,早两个月便开始了准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眼见日子便到了,王文昌要让人联络崔谢两家,若是平常自然是让王梦惜去的,只是王梦惜这几日着实不争气,已经让王家蒙羞,这次便让王元昭去了。
王元昭这人素来心胸狭小,那日去了谢家见谢婉宁并未受到惩罚,心中本就甚是记恨。又加上谢樱樱那一番含糊不清的说辞,越发有些不安。这次王文昌派他去联系两家,他自然是不愿意去谢家的,但是王文昌让他去,没让王梦惜去,他是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
他率先去了崔家,又核对了一遍先前商量好的事宜,然后才极不情愿地去了谢家,到谢家时已经是傍晚,谢家五郎却已经候在门外等他了。
待他下车,谢家五郎更是极为恭谨地引他入府。这谢家五郎乃是小妾生的庶子,平日也不得谢华青眼,今日却是主动请缨来应酬这王元昭的。
谢华遇上王元昭屡战屡败,他中意的谢四郎却去泽州办事没有回来,这才死马当成活马医地让谢五郎去应付王元昭了。
这谢五郎本就是深谙王元昭心中想法的,便是给了王元昭十二分的面子,处处礼让有加,让王元昭颇为受用。荣贵妃生辰的事宜早已经定好了,王元昭不过是再确认一遍,所以两人并没有什么争议之处。
待事情都确认完毕了,王元昭便想起身离去了,谢五郎赶紧拦住,深深一礼,道:“已经夜深了,三郎且屈尊留宿在谢家罢。”
王元昭一愣,他虽然也时常来谢家,却从未被留宿过,崔书彦和王梦惜倒是时常被留宿,他心中自然是有些不甘,没想今日谢家竟然要他留宿。
他略推辞一番,谢五郎却是十分诚心诚意的样子,王元昭便也假装十分为难的样子留了下来,又让小厮回王家报信。他心中是有些高兴的,他一直被王梦惜压制,如今王谢崔三家竟然同时偏向了自己,正是他翻身的好机会,以后他定要死死压制住王梦惜不可。
王元昭被安排在了平时留宿王梦惜的院子里,下人更是将他奉为上宾,谢五郎又是奉承一番,这才退身离去。
若是事情至此便也罢了,王元昭心里的疙瘩便也解了大半,偏偏这夜崔氏给谢婉宁出了个主意。
且说这谢婉宁被谢华关起来之后,当真饿了两日,她哪里受得了,哭得泪人似的去向谢华认错,谢华便也不再关着她了,只是待她却不如从前了,甚至在崔氏面前都做不到从前那样粉饰太平,稍有错处便要斥责一番。
崔氏已经是年老色衰,一个女人到了中年失了夫君的宠爱便也罢了,总不能连表面的顾全也没了,那她以后要如何在这偌大的谢府生活下去?她育有一子一女,儿子是嫡子,也得谢华宠爱,可是时常在外奔波,本是顾不上她的,身边的依仗便只有谢婉宁了,只要谢婉宁嫁得好,丈夫有权有势,她将来自然会好过许多。
她这样想来想去,觉得谢婉宁没有攀上王元昭,这个女儿便也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将来谢华势必对她们母女没有好脸色。于是当夜便唤了谢婉宁来,与她细细分析了当下两人的处境。
若说那谢婉宁昔日仗着自己得谢华的宠爱而横行霸道不懂世事,如今这几日却是有些明白了,又见崔氏面容憔悴涕泪纵横,于是为了崔氏更为了自己,她终于是妥协了,弃王梦惜,取王元昭。
崔氏大喜,于是趁热打铁,让小厨房的李妈炖了一盅汤,领着谢婉宁便去王元昭处送汤。
王元昭见了谢婉宁心中极为不痛快,以为她又是来说非王梦惜不嫁这等话,谁知今夜谢婉宁竟然转了性子,不但恭敬得很,还亲手从李妈手中端了汤递呈给他。
“昔日是婉宁不懂事,开罪了三郎,三郎心胸宽广,且原谅婉宁吧。”
王元昭顿觉春风得意起来,他对谢婉宁是没有什么好印象的,可是也知道谢家只有这一个嫡女,若是将来他想要继承王家家业,势必要与谢家联姻,让谢家成为他坚实的后盾,而实现这一目的的唯一途径便是娶了谢婉宁,是故今日也不想为难谢婉宁,当下言道:“婉宁少不更事,我也从未放在心上,你且放宽心吧。”
“那婉宁便多谢三郎了。”说罢便把手上的汤盅递了上去。
王元昭伸手接了汤,正要往嘴里送,却忽然听得一女子惊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不能喝那汤!”
王元昭当下停住了,抬头却见进门的是发鬓凌乱的谢樱樱。他心下怀疑,看看手中的汤盅又看看崔氏和谢婉宁,却见两人也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不像是有什么猫腻。
上次见到谢樱樱,她便含糊其辞,他暗中观察谢家行为,却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今日这谢樱樱又出现在这里,若是这次不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他是绝不会放过这女子的。
王元昭把手中的汤盅放下,眼中含冰:“这汤为何不能喝?”
谢樱樱似是没有看见王元昭眼中的凛冽之意,慌忙摇头,只惊慌道:“这汤就是不能喝,三郎千万莫要喝!”
崔氏不明白为何谢樱樱会忽然到这里来,只觉事情有古怪,怕是这谢樱樱正心怀诡计,便想先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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