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她买了几道好菜,准备下厨做一桌丰盛的来庆祝。
灶上刚点起火,家里的小狗忽然汪汪叫起来。接着院门就被拍响了。
她很奇怪,看时间,这会儿婉约和苏觉还没到回家的时候。他们家现在一个个都是有工作有单位的人了,平时都忙碌得很,不到点不回家的。
“苏铮在家吗?”外面大嗓门叫着。苏铮皱皱眉,擦干净手将门开了一小道:“你们是?”
外面穿着灰衣的两人一副寻常百姓的打扮,一个和气地说:“苏铮姑娘是吗?我们奉钦差大人之命请你走一趟。”
苏铮心里一跳,猛然想起颜独步提醒的那些话,心说终于来了。她警惕地看看他们。皱着眉道:“钦差大人?既是钦差大人问话,是公事吧,怎么不派官府的人来,你们是什么人?”
门外两人相识一笑,说话的那个从腰间掏出一个金晃晃的小牌子:“这是我们钦差大人的令牌,大人料到你可能不信。特意命我等带着此物前来。”
苏铮盯着那令牌看了两眼,撇撇嘴角:“那你们钦差大人有没有料到,我只是一个乡野小女子。从未见过什么金牌令牌,也不识货,但却是知道这种东西打铸金银器事的店铺里随手就能弄出一个,我怎么知道这个是不是真的?”
那人变了脸色:“大胆,竟敢说钦差大人的令牌是伪造的!”
“我只是担心有不法之徒借着钦差大人的名义招摇撞骗。”苏铮状似天真地道,“不过未免错怪好人,我老师就在后面的青梅巷梅府,我要不先去请示一下他老人家?”
苏铮仔细观察这两人的表情,发现他们僵了一会,又凑在一起背身商量了什么。回过身来便说:“如此也好,还请姑娘动作快些,莫让钦差大人久等了。”
苏铮双眸微微一眯。又说:“不如两位大哥随我一起过去吧,要是老师同意,我们就直接去见钦差大人,岂不更快?”
两人痛快地答应了。
苏铮更加纳闷,带着他们去了梅府,等了片刻,老李笑眯眯地将令牌送出来:“老爷已经看过,这令牌是真的,小苏啊,你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吧,钦差大人人很宽厚,你不要害怕。”
又招苏铮稍作移步,低声说:“这些人做事就是这样,不喜欢通过官府的手,如今肯让梅府知道,就是走了明面,相信他们不敢做什么坏心的事,你只管放心地去。这两个人武功都不俗,可要心里有数。”
既然他这样说来,苏铮点点头:“一会儿我弟妹就要回来了,还望李叔照看一二。”
“我会跟他们说清楚的。”
苏铮跟着两人,坐一辆平平无奇的驴车,走了大约有一刻钟来到一座宅子的后门。又在里面弯弯绕绕了一阵,进了一个四面无窗的小房间。
房间里点着一盏油铜座灯,一个人拿着毛笔在记着什么,里面光线阴阴的,让人看了心里压抑,苏铮进去后那人便抬头仔细看了看她,问:“名姓?”
苏铮在他面前坐下:“苏铮。”
“年龄?”
“十五……不,十六了。”改户籍时改成了十五岁,过了一个年自然就是十六了。
那人笔下微顿,又看了苏铮一眼,摇摇头:“倒是看不出来。”
苏铮抿抿唇,那人又问了一些基本的问题,然后就板着脸问:“有关杨花子劫持一案,将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不得加油添醋,不得凭空想象,若是查实你供词有误,将会被视为同犯,明白吗?”
苏铮点头,斟酌了一下,认真地说:“这件事还要从头说起,那是去年十一月二十五,我一家人从庚溪镇启程坐上驶往桃溪镇的船……”
苏铮将大致经过说了一遍,一边注意对面人的反应,他只是动作迅速地做着记录,毫无多余的表现,接着他又问了肖筱一事,苏铮知道什么就说什么,非常配合。
做完口供,记录的人将本子给苏铮浏览,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可真幸运,你是唯一一个两桩案子都有涉及的人。”
苏铮看完确认无误,在上面签字画押:“我可以走了吗?”
对面这人却又拿出另外一本本子,作势要记录:“你是如何识得颜独步的?又与秦孤阳是如何认识的?为何会成为梅甲鹤的学生?”
苏铮脸色微沉:“这好像与两桩案子无关。”
“无关还是有关由我们说了算!”这人脸一板,在火光下竟现出几分阴森狰狞,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好像阴冷了几分。
苏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是我的私事,除非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恕难告知。”
他就嘿嘿笑了起来,往前凑了凑,垂着脸眼睛却往上看,脸上粗糙扭曲的线条清晰毕现,颇有几分地底阴魂的味道:“知道你是梅先生的学生,但你可听说,上乘的刑讯手段可以让囚徒受到莫大痛苦,却不在其身体上留下丝毫痕迹。”
“到时候你就是向梅先生告状,他也无可奈何。”
“劝你还是在吃苦头之前,老实交代一切。”
苏铮的脸色越发冰冷。
其实她和颜独步几个人相识的过程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也不可能说她交代一切就会对他们造成不可挽救的伤害或者损失。但她这个人就是倔得厉害,要是和和气气亲亲切切地问她话,她可能还会配合,却独独受不得这种强势却低损的威胁。
梅甲鹤教导她要学会周旋,要懂得迂回婉转地应对各种人物,但性格摆在那里,不是说改就改得了的。
她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对面男人的脸一下子黑了下去。
身后的门忽然打开,一人哈哈笑着走了进来,男人赶紧站起来,对来人行礼:“殿下。”
苏铮心里微突,转头逆着光线看去,来人身材魁梧雄壮,五官粗犷如刀劈斧刻,正是那位钦差大人。她慢慢地又坐正起来。
一大帮人涌进来,放椅子的放椅子,摆蜡烛的摆蜡烛,室内被布置得亮堂清楚。景卓挥手令人都退下,自己坐到苏铮对面铺着白貂皮毛的座椅上,两只灼灼亮目充满兴味地盯着她打量了片刻,忽道:“你和我一位表弟长得真像,尤其是眉毛和眼睛,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若非他唯一的妹妹如今安然在家,我都要以为你才是他的妹妹了。”
他的声音如同他的人一样,好像戈壁滩上被凌冽的风吹刮得千沟万壑的巨石,粗壮而雄浑,隐约的又含着一丝丝阳光一般的温暖宽厚味道。若非苏铮对此人的第一印象不大好,光凭这个声音,她就能对他产生些许好感。
她听了他的话,没有什么动容的反应,低声说:“世上容貌相似者不在少数,钦差大人何须诧异。”
“唉,不止长得像,连脾性也挺像的。”
苏铮抬眼,刚才他必是在暗处观察着她的表现。
景卓又道:“不过说来也是,听说过外甥像舅舅的,子女像父母的,可没见过不像任何一个长辈偏偏和兄长相似得狠的,是我大惊小怪了。”叹了口气,他问道,“方才我的属下问你的问题,你因何不作回答?”
第一百六十五章 幌子
苏铮觉得这一块才是对方想从自己这里问出的重点。
越是如此自然越不能随他心意。
她说:“我想,即便是钦差大人,又贵为皇子,也不能要求别人对你的任何问题都作出回答吧。”
景卓笑了起来,魁梧的身体像一座在震动的小山:“不愧是梅先生的学生,胆子不小,从来没有哪个平民敢这样与我说话。”他说,“说起来我们还算同门,我曾经也是梅先生的学生,所以我很好奇,你到底有何过人之处,能叫梅先生收你做学生,想来想去,大抵是因为某些外在的原因。”
“我调查过,你和秦孤阳的交情不错,而收了你当学生后,梅甲鹤和秦孤阳也走得近了些。”
“可你知道秦孤阳是什么人吗?”
景卓目光灼亮地盯着苏铮,语气轻飘飘的,可他本身的杀伐之气是那么强,简直如同有了实质一般,因而给人的压迫感非常强烈。好像那在衣服下面撑起丘壑的强健肌肉随时能爆发出可怕的力量,将猎物绞杀。
苏铮若说心如静湖那就是扯淡,对方身份地位实力远在自己之上,这世间大概少有能忤逆他的人,要是他一个怒火上来,自己很可能就会被烧得渣都不剩。梅甲鹤也好,秦孤阳也好,颜独步也好,都救不了她。
她低下了头,顺着他的话问:“是什么人?”
“他是云朝的废太子,曾经在大都为质,和颜独步交情匪浅,后来因为一些原因两人却反目成仇。”景卓平淡而略含不屑地说,似乎看不见苏铮的震惊表情。就好像在说谁谁谁曾经是个杀猪的屠户一般,“如今他却和梅甲鹤来往甚密,梅甲鹤又是颜氏的拥护者,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苏铮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说:“国家大事我不懂。”
“那好,我再说得明白一些。”景卓向前倾身。手肘支在膝盖上,锐利的眸子离苏铮不过尺余距离,“去岁颜独步之所以会南下,是受命调查景朝某些臣子与云朝勾结,出卖国事机密之事。后来他仿佛查到了一些眉目,但还未上报复命,就只身去了两朝疆界之地。行动暴露,他遭到了截杀,向北上逃亡。但在桃溪镇球山一带再次被人截住。”
“我的人查到,截他的人正是秦孤阳,我的人又告诉我,你亲身经历了这件事,并全身而退。”
苏铮眼角跳了跳。
“接着不久,两个本该是生死仇敌的人却友好共处。一个是景朝大将,举足轻重的臣子,一个是敌国废太子。他们竟然成了一路的人,而你,苏铮,似乎正是这个联系着他们的纽带。”
放屁!
苏铮心中暗骂,她怎么就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能量,记忆中她可什么都没做。
景卓却仿佛觉得还不够,继续说着:“本钦差来之前就注意到你,顺着往回查,发现了一件很惊人的事。”他似笑非笑地望着苏铮,“当初颜独步查到的线索里。最重要的那一份竟是你交给他的。”
景卓的语气惊叹,苏铮的表情更惊讶,她什么时候做过这么了不起的事了?
“是不是哪里弄错了?”她皱着眉头问。
景卓气笑了:“还在装聋作哑!苏铮。从实招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景卓这小子行军打仗是强中之手,被独步压了这么多年,所有的计策谋略都是针对独步来的,可他万万想不到,这次出手的人是我吧?”
梅府里,听到苏铮跟着景卓的人走了,梅甲鹤轻叹一声道。
老李在一旁服侍着,闻言笑道:“虚晃一招,故布迷阵,老爷将苏铮放在盘面上当幌子,二皇子怕是有的忙了。”他说着有些担忧,“但苏铮会不会……那日颜少爷应是给她提了醒,但不知为何,两人似乎没说完话,苏铮就被放下了马车,颜少爷竟像不再过问她的事的意思。”
梅甲鹤气道:“他要是不再过问就好了!当日他就不赞同我收苏铮做学生,想要她远远地退到圈外不占这一身荤腥。从来是这样,将圈内圈外分得一清二楚,将自己的事和别人的事划得明明白白,什么事都不愿意别人插手,要自己扛,可扛又扛得不得劲,有滔天的权势却从来不说反击一二。若非父祖辈留下来的那些人脉余势从中斡旋,颜氏百年基业早被挤回大漠荒地上去了!”
他有些痛心地道:“你说颜氏一门都是磅礴豪迈以血还血有仇报仇的直汉子,到这孩子怎么就长了这样一副不咸不淡的性子?”
老李怕他气着自己,忙斟了茶送到他手上,劝慰道:“颜少爷不是到底没有反对您吗?他是明白老爷的苦心的,这些天也配合着呢。”
“明白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你别看他现在好说话,挺上心的,可谁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我只希望他不要突然抽了什么癫跳出来破坏大局!”停顿了片刻,他平复下情绪说,“景卓一时片刻不会拿苏铮怎么样的,那里不用担心,那件事准备得怎么样?”
“晚上琅家做东,在东风酒楼邀请二皇子,那些有头脸的人都会出席,下面的人已经准备就绪了。”
“那就好,一定不能失手,景卓已经迷了眼睛,这一次,要乱他阵脚!”
苏铮觉得自己很冤枉。
她终于想起那个什么线索的事了。那还是在刘府,她无意间发现一只吸收了学就能显出数字的紫砂壶,她怀着以防万一的念头,将那紫砂密码记下来,后来交给了颜独步。
纯粹是意外啊。
要从头招来的话,牵扯的事太多,而且会扯出徐飞那片,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让皇子钦差从她这里问出这么多事,就言简意赅拼拼凑凑了一番,谁知道听了她的供词,景卓冷冷一笑:“看来我是太温和了,苏姑娘,我再给你两个时辰,你考虑清楚了,回忆清楚了,再来回答我的问题。”
两个时辰?现在已经快天黑了,两个时辰不就要半夜了?
苏铮皱眉还想说什么,可外面有人跑进来在景卓耳边说了什么,景卓站起来只说了句“看住人”就出去了。
门啪地关上,烛火都被震得晃动了两下,苏铮气结地垂下肩膀。这些有权有势的人怎么都爱来这一套,动不动就关人,偏偏这一次人家师出有名实力强大,弄得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外边的天越来越黑了,室内烛火闪闪烁烁看得人眼花。苏铮正想着要不要撤掉几只蜡烛,忽然听到哪里传来轻声敲击的声音。
她侧耳听了听,猛地抬头,就见正上方的瓦片砖头被掀开,露出一双含笑的大眼睛。
苏铮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双眼,只是觉得非常熟悉,看了一会才猛然醒道:“琪琪!”
赵琪琪眯起眼睛笑,搬开了三块砖,不知怎么一动作,整个人就从开出来的洞口钻了进来。
苏铮吓了一跳,那个洞小得可怜,最多就是两三岁的孩子可以通过,大人是万万没有办法进来的,可在她震撼的同时,赵琪琪已经落到地上,伸了伸筋骨,全身噼里啪啦一阵轻响,就站了起来。
苏铮睁大眼睛看着她:“缩骨功?”
这下轮到赵琪琪惊讶了,扬起大拇指:“好见识!”
好什么见识啊,当年那些武侠剧可不是白看的,只是苏铮怎么也没想到有一日自己能亲眼见识到这种绝技。她好奇地捏捏赵琪琪的肩膀胳膊,刚才的事发生得太快,她其实没看清她是怎么缩小身体又是怎么变回来的。
好奇完了,她立即想到正经事:“你怎么会在桃溪镇,还跑到这里来了?”
赵琪琪兴高采烈地说:“不是被招回来问话嘛!我就在你隔壁过去几间的屋子里,听说你在这里,就想来看看你,怎么样?突然之间看到我有没有很惊讶很惊喜,我可是为你冒了好大的风险,有没有很感动?”
赵琪琪依旧明艳动人,一脸孩子气的活泼开朗,说起话来叽叽喳喳又长又快,令人都有些听不清楚。
苏铮忙捂住她的嘴巴,小心地看看门外:“外面都有人呢,小声点。”
赵琪琪却不当回事地摆摆手:“你放心,那些人里有自己人,不要紧的。”
苏铮大感吃惊,在皇子钦差身边埋了暗桩?这是多大的手笔啊。
赵琪琪吐吐舌头:“别这么崇拜地看着我,可不是我布置的,都是那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