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准备往重龙寺方向走。
“主人。”一道黑影悄然出现,垂手立于眼前,“墨轩大人回话说已经准备好了,主人随时可以启程。”
月光从云层的间隙中洒下来,落在纪未然未戴面具的脸上,勾勒出如石雕一般棱角分明的线条,漆黑的双眸深不可测:“好。”
“主人,有人上山了。”又一个黑衣人急急赶到了面前,“看样子是鄯善康戎的人。”
纪未然眉角一挑,抬眼望了一眼沈云儿离开的方向,毫不迟疑加快了速度往山上奔去。
来不及通知她停止了,以她的速度现在很可能已经进入了藏经阁。
鄯善康戎应该也是为着藏经阁里的东西而来的,这样的话,她一进藏经阁便深陷了险境,此时也来不及追查是谁走漏了消息,当务之急,是保证她的安全。
那几条黑衣人大约习惯了听他的指令行事,此时他独自一个未说一句话便先行离去,几个人站在原地呆了一下,对视一眼,才如影随形地跟了上去。
此时,沈芸芸已经在武僧巡察的间隙进入了藏经阁,她登入三层,很快便将暗层顺利地打开,机关的布设果然和书上所记载的情况一模一样。暗门打开后,一道木梯缓缓出现在眼前,她躬身钻进了高不过一米多高的暗门。
整个暗层只有五尺见方的大小,中间仅有一个木台,台上端端正正地放着那个盒子。沈云儿低头看了看地面,花纹繁复得令人眼花缭,她随手乱扔了几块石头下去,等了一下,没有反应。看来确实如书上所说,只要可以打开暗道,便没有很复杂的机关。
弯着腰太累,她曲膝着地,慢慢地挪过去,把怀里的表掏出来看了一眼,还有五分钟。
到了木台面前,她并没有急着伸手去取,停了下来。
她仔细观察着这个很简单的方形木台,大巧不工,形状单一,没有繁复的花纹,放盒子的台座是一朵莲花,做工很不错。可是书上并没有记录这里是否隐藏着机关。
她看了一会儿,再把表拿出来的时候,只剩下了三分钟。
只能强取了,她一手掂着手里的一袋泥土,一边目测着木盒的重量,两块木晶钰再加一本书,她一边估摸着一边抓了一把土出来,想了想又放了些回去,然后在手上又掂了掂。
嘴角微微抿起,笑容乍现时,她出手如电,一手抓过盒子,一手把那袋泥土扔在了木台之上原本盒子所在置微凹下去的那个位置。
一招得手,她动作骤停,静下来,四周无声,看起来情况很好,没有问题。她抿唇一笑,转身跪爬着往暗门口挪过去。
刚爬了一步,耳中敏锐地听到“咯嚓嚓”的木轴转动的微弱声音,她心里一惊,果然还是触动了机关,立刻合身往暗门处一滚,之前所在的地方蓦地罩下一个铁笼,暗门开始渐渐的闭合,她想也不想眼晴一闭顺着暗门的楼梯滚了下去。
藏经阁中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铃声,她顺着之前记下的路线一路向西边跑,纪未然选择的这条路线十分隐蔽,路上没有阻拦,很快便到了两个人约定的地点。
月隐入了云层,冈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
没有人,那个说会一直在那里等着她的人,并没有在。
沈芸芸脑中一空,该怎么办?
下来该怎么办?他不在这里,她居然乱了分寸。之前根本就没考虑过他若是不在,自己应该怎么办。
他安排好了一切,她无需担忧,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这是两个人之间的默契,近乎本能。
即使被那样狠狠的背叛,自己仍不自醒地又重蹈了覆辙。
前面的重龙寺内人声喧哗,不久便要有人搜查到这里来了,前路不知道该怎么走。
她转身往后走了两步,深吸了一口气,面前是深不见底的山谷,阴冷的山风由谷底扑面吹来,把发丝吹得迎风乱舞。
根本没有退路。
她一时茫然地站在原地发着呆,胸口被怀里木盒的棱角硌得发痛,手指攥得指甲也切入了肉里,要想个办法逃走。
“呵。”身后突然有人发出了笑声,沈云儿猛然回身,眼中已溢满阴戾之气。
黑纱蒙面,一身褐衣,正是当天在重龙寺外用暗器打伤自己的男人。
“你很厉害,干得不错。”那人阴测测地开口,向她伸出手来,“把盒子给我。”
他知道自己来的目的,是谁告诉他的?纪未然?
难道纪未然就这么想让自己死么?连他想要的东西也不屑要了?
不,若是自己死了,东西自然便是他的了,他也不需要再履行送自己去扶摇的承诺。
不是两全齐美吗?
可是,他为什么不亲自动手了结自己呢?反正自己也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而且这个褐衣人之前明明看上去和他并不是一路的人,难道他为了利用自己帮他拿到盒子,一早就开始演了这出戏?
沈芸芸想得混乱,心里一阵紧似一阵的难过,半天也没反应。
那褐衣人有些不耐烦,又上前一步:“把东西交出来。”
沈芸芸回过神来时,那褐衣人离她已经近在咫尺,探手向她抓了过来,她急中生智,往后退了半步,把盒子拿在手上,远远地抛向了那褐衣人身后另一边的山涧:“给你!”
那褐衣人怒喝了一声,一掌轻拂在了她的肩上,反身向那个盒子掉落的方向扑了过去。
沈芸芸把盒子抛出,原本想顺着山坡的背面滑下去,按照之前纪未然图纸上所绘,这山坡脚与再之下的山涧间有一条极窄的小径,若是下滑的力道掌握适当,落在那条小径上,也许可以找到逃生的路。
可是事与愿违,刚才那褐衣人的一掌虽然不重,却令她原本准备向后跃的身形加大了去势,大幅地向后飞去,随后顺着山坡急速滚落,她伸手想扯住旁边的树枝灌木,却因为体内气息紊乱不堪,手上无力,根本抓不牢,直摔了下去。
只听见耳边风声大作,隐隐的夹杂着模糊的喊声:“芸儿。”
她在空中闭上了眼,是自己的错觉,根本没有人在那里。
身体重重的摔在了水面,强烈的冲击,令人一瞬间痛得无力,冰冷的水立刻没顶,她腿部又开始抽搐,连吸了几口水以后,渐渐有些意识涣散。
“芸儿。”似乎听到有声音有喊自己,很空很远,象有另一个空间。
然后被一双手紧紧扼住了腰,猛然被拉出了水面。
随后,胸口如同被大石一次次的重压,一口一口地吐着水。
等神志恢复,慢慢睁开眼来,却被一滴水滴进了眼中,沈芸儿难受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来。
“醒了。”月牙西斜,月光落在身体的背侧,那人的笑容在暗影中模糊不清。
她有气无力的答了一句:“没死。”
兜兜转转,还是和他对在了一起。
“出了点事情,我没来得及到会合地点等你。不过我安排了两个人在山涧这里,就怕出意外。这山涧底部全是水,我原也准备着可以是一条退路。”
这算是他没有出现的解释吗?
他混身也湿透了,似乎下到水里去过,说话间他头发上的水又滴在了她的脸上,凉凉的。
他站起身去,身后立刻有人上前低声道:“他们开始往下搜查了。”
沈芸儿躺着不动,闭上了双眼,准备调整一下呼吸起身,手刚刚撑地,一双手从身下绕过,把她抱了进来,他湿透的衣衫贴上了她,双重的冷意刺激得皮肤着起了一层细粒。
“走。”他声音低沉,一点也不象平日和风细雨或是淡泊从容的样子,隐隐有种高高在上的威压之势。
突然发现,再次见面,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一百零一、交易
直到一行人出了山涧,上了一直停在山脚的一辆马车上,纪未然也没有追问那个盒子的下落。睍莼璩晓
等沈芸芸在车内换好衣物,他才登了车,吩咐车马驶动。
两个人在车内各倚了一边,沉默不语。
半晌,沈芸芸嘴角带了一抹玩味的笑先开了口:“怎么不问我东西去哪儿了?”
“你没带出来,还在重龙寺里。”纪未然没抬眼,回答得甚至有些漫不经心轹。
他摊开一张图仔细地看着,车内的灯光笼在他的脸上,纤毫可见,原本轮廓分明的面容显得柔和得不可思议。
他说话的时候没有半点怒气,似乎对她这样的做法早就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沈芸芸抿了抿唇,她的确把东西仍然留在了重龙寺里糈。
那么那个褐衣人,是他的同伙吗?
“我会再想别的办法。”纪未然终于抬起了头,合上了手里的图,笑微微地看着她,“现在,我们去扶摇。”
“你这不是做了赔本买卖嘛?”沈芸芸笑容不改,眼晴都不眨地和他对视。
“我原本也准备要去,正好顺路。”他好脾气得很,望着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坦诚。
如同每一拳都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沈芸芸越见气闷,索性闭了眼不再看他。
其实自己出来时候就把那本《驭龙引世经》放在了藏经阁三层的匾额后面,她并不担心重龙寺的僧人发现,因为那匾额后面积了很厚的灰尘,看来已经很久没有打扫过了。
严洛也在找《驭龙引世经》,所以她看到盒子里的东西以后,才改变了主意,她要把书交给严洛。
但是为防万一,还是要尽早取出来。
“我告诉你东西在哪儿,但是我要那本书。”沈芸芸垂眸看着自己随意伸曲的的手指,缓缓地道。
“好。”纪未然很痛快地答应,他的目标原本就是那两块晶钰,“我同意。我只要那两块晶钰。”
“成交。”他还真是爽快,一口便答应了,即使被自己摆了一道也若无其事的样子。沈芸芸脸上的笑意未改,心里暗自捉摸着,那两块所谓晶钰一块为铁锈色,一块为深绿,虽然颜色看着很特别,上面还有些有奇特的纹路,但是石质却很是平常,看上去摸起来都不过是一般的石头。
纪未然要这石头有什么用呢?
她还在想,面前一暗,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猝不及防之下下意识的抬头,纪未然的脸已俯近了面前,近在咫尺的双眸漆黑明亮,水一样沉静,她的眸子真切地映在那两潭秋水之中,倒象是他眼中有一抹慌乱,她一惊之下,把头稍稍往后仰了仰,这才回过神来,他是要她告诉他晶钰和书存放的地点,为了怕被人偷听,所以才这样接近她。
沈芸芸有些暗恼,自己失常了,定了定神,将头伸过去,在他耳边低低地说出了藏物的地点。
等沈芸芸说完以后,纪未然掀开帘子,叫过一个人来,凑到那人耳边交待了一番,那人点头迅速的离去。
“鄯善康戎为什么也想要盒子里的东西?”等纪未然回身坐下,沈芸芸又蓦然出声。
纪未然愣了一下,淡然道:“你认出他来了?”
那个褐衣人就是鄯善康戎,沈芸芸虽然只见过鄯善康戎一面,但他的眼晴和声音很有些特别,仔细一想,便将两个人对上了号。
“鄯善康戎想利用晶钰和经书找到所谓的明疆宝藏,以便有实力和他的哥哥鄯善康术争夺西塞国的王位,我原本以为只是他很容易对付,没想到他和宁王高明联了手。倒差点栽在他们两个手里。”纪未然说到这里,微皱了眉头,低下头,轻轻吸了一口气,手下意识在胸口处轻按了一下。
“高明?”沈芸芸吃了一惊,“高明和鄯善康戎联手?”
她立刻想,高明有什么企图,会不会牵涉到严洛?
鄯善康戎的目标是王位,那么高明的目的又会是什么呢?会不会也是北魏的皇位?
纪未然抬起头勉强对她笑笑:“芸儿,让我先休息一下,等会儿再说。”
沈芸芸这才注意到他的不妥,不由自主地问道:“你怎么了?受了伤?”
“之前和鄯善康戎动手,受了点小伤,休息一下就好了。”纪未然闭眸靠上厢壁,又突然睁开眼,眼中带着有些促狭的笑意,“谢谢关心。”
沈芸芸脸一红,只是哼了一声,把头别开来。
车厢里又安静了下来。
不久听到纪未然呼吸渐渐绵长均匀,沈芸芸看了一眼静坐扶膝已然入定的男人,转头挑起车窗帘,看着车外的情形。
马车现在大概已经进了都城,深夜的街道已少有行人,月光被云遮挡,时有时无,车前车后偶尔感觉有人紧随,那应该是纪未然的人。
沈芸芸放下窗帘,缩回头来,看着对面似乎已睡着的男人,除了赵煊这个身份以外,他必然还有另一重身份,而且这一重身份远比京兆尹捕快要高得多,这两年,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他说可以带自己回去,是否是与这个晶钰有关呢?
不久,车马的轻晃中,她也感觉到倦意,倚上厢壁,打起盹来。
她浅浅眯着,迷迷糊糊中觉得马车停了下来,猛然从梦中惊醒时,却发现对面的男人,不见了。
只是微微怔了一瞬,她便垂眸继续小憩,她能猜到几分他去做什么了,他很大可能是重新去了重龙寺。
这种时候,寺里应该更加戒备森严吧,他此时进去其实有些冒险。
但是,从另一方面说,越是险也就越有机会,今晚藏经阁被人闯入,原本巡察的人力会因此反而更分散,大批的人力会被安排在寺内全面排查可疑人物,所以进入藏经阁也许更容易也有可能。
可他身上还有伤……的确,有些冒险了。
沈芸芸眯着眼晴,思绪却没停下来,马车也不知道停在哪里,只觉得周围很静,那些原本随车而行的黑衣随从也无声无息,仿佛并不存在一样。
突然听到有人踏上车踏板的声音,沈芸芸猛然睁开了眼,那人已经挑开了帘子的一角,月光透了一缕进来,借着车内的烛光,来人在外面一眼看见了沈芸芸,惊讶地“咦”了一声:“云儿!”
“三儿?”沈芸芸也是十分意外,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来人竟然是钱玺。
太令人吃惊,钱玺居然会出现在这里,他和纪未然是同谋?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钱玺和她一样莫名惊诧,进车厢、坐下到开口说话,这一路间他的嘴都没合上。
“云儿。你,你怎么在这里?”钱玺有些激动又有些不爽,云儿怎么在赵煊的马车上?
“你又怎么会在这里?”沈芸芸没有答话,只是反问了一句。
“我……阿煊要出城,去扶摇,我家一直与扶摇那边有些买卖来往,他求我帮忙借用商道好通过虎山七关。是他约我来的。”钱玺老老实实的回答后,又问了一句,“你呢?”
“我要去扶摇。他顺路捎我一程。”沈芸芸扯了扯嘴角干笑一下,眉梢微挑,怀疑地问:“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这么卖力的帮他?”
就因为是关系亲密的好友就不问青红皂白地帮忙,这种说法,很难站得住脚,除非,钱玺根本就知道赵煊的身份。
“你说阿煊?知道一点,不太清楚。他是我朋友,要我帮个忙,我总不好拒绝,他的话,我总是信的。再说也只是顺路,正好有商队要出关,随路多捎几个人而已,并不是特别麻烦。”钱玺大概和纪未然有某种约定,说话小心翼翼,出言谨慎,他的目光在沈芸芸脸上飘来飘去:“云儿知道阿煊的身份?”
沈芸芸在心里揣测大概钱玺还并不完全知道纪未然根本就是个来自另一时空的人,他知道的也许是纪未然除了捕头赵煊这个身份以外的另一些隐密吧。
对于纪未然,她和钱玺知道的大不一样,也无法在此时互相交换信息,因为,毕竟,她与钱玺之间的交情还未到这样坦城的地步,不可能毫无保留。
正因为这样,纪未然才毫不担心地放任钱玺独自和自己见面吗?
这人,果真是善于把握人心。
一百零二、让我们重新开始
两个人只说了几句,车帘一挑,纪未然弯腰进了车里,进来之后,他随意地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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