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海棠应得一贯利索,边招呼他快坐,边怨了两句怎么来得这么迟,刚眼尖撇到书信而抽信落座欲展信的焦白身上立时便蹦上了一个“小祖宗”,不光花子竣喜欢焦白,小之祥也喜欢他,这个很香很香会飞的……哥哥。
“师父,你——偏心!”被遗落在一边的湘儿忍无可忍,这两家子对她视而不见也罢了,连信了让妖男先看,抗议声起了半句,眼扫了一眼凤之清,末梢两个字便泄了气,娘说——要斯文秀气。
“湘儿,过来!”海棠笑着正要哄哄这位用过晚膳撇下爹娘舅舅跑来凑热闹的大姑娘,不料让花娇龙截了去。
显然阿籽只能做他们夫妇的女儿,早晚入了别家做媳妇,这丫头也是个好姑娘,身为过来人一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清儿太过固执。
惺惺相惜
“王妃。”湘儿被镇南王妃一唤,那根心弦就绷了起来,放柔了嗓音娇滴滴地应声,慢慢挪步。
“湘儿,你师父偏心不疼你,不要他们也罢,到凤家来吧,王爷和我定会疼你!”花娇龙拉上一双少女素手,似半开玩笑道。
湘儿羞红了脸,恨不得有个地缝,却仍忍不住偷瞧凤之清。
一旁成了年的除了凤之清外皆笑而不语,花子竣窃窃笑着,之祥则有些不悦,这是要跟他抢父王母妃……
“父王,之清听闻父王向母妃家提亲之日曾允诺此生再不纳一人。”凤之清如若事外之人,善意提醒道。
一时间寂静无声,凤煜轩不禁蹙眉,谁说纳妾了!平日里温润之人竟当众给人家姑娘难堪?
近来累心,凤煜轩一时忘了自己的儿子曾当着天子拒婚之事。
泪从眼角滑落,再坚强的少女心也有受伤时分,一时间众人不知如何续话。
湘儿抽回被王妃握着的手,语带哽咽福了一福道:“怕爹娘担心,湘儿先告辞了。”
话音方落未等他人言语,湘儿转身出了凉亭,快步下了假山朝园外去了,凤煜轩急忙示意派人暗送。
中秋夜的气氛变了调,焦白虽说看凤之清不顺眼,看那个给过他一巴掌的泼妇亦是眼中钉,但就此事而言,他站在泼妇一边,让女人落泪算甚么本事!虽然他极想看那泼妇气急败坏的模样,解恨!
“据传长清侯擅琴,可否拨弦祝兴?”焦白明知他此时心中烦乱,故意邀曲,看他出丑。
凤之清此时的确十分烦心无处宣泄,闻言不禁蹙眉,随即不甘落后反讥道:“城中传言千秋楼主擅舞,不知是真是假。”
“不如侯爷抚琴,在下以笛舞和琴,是真是假一试便知。”焦白将身上的小祖宗放下,折扇一收,取出十余年的老友,欲舞上一曲笛舞,说白了就是一套由剑法而生的执笛功夫,在千秋楼除了月初开业之夜外有银子也再难看到!
一旁两家长辈不知可否,焦白也就罢了,江湖长成说话没个轻重,但看他用义父花锦龙借给他的银子去盘了一间落魄花楼便可见一斑,但众人想不到凤之清今夜会如此一反常态。
“好,好,好!大哥可要留神,清哥哥的琴音可比姑母——”花子竣兴奋地拍手叫好,他两边不得罪,提醒一个,夸赞一个。
琴音起,白锦扬,天上美景,地上亦是美景,只是那琴音里却已不闻昔日清透,有几重落寞,几重涩然,一曲终,舞者亦有感。
花子竣愣了愣率先打破沉默拍手叫好,似懂非懂的凤之祥乐呵之余却愁了,突然不知奔向哪一个。
算是惺惺相惜了,焦白自此起再不与此人暗斗——至多互不理睬便是了,凤之清虽仍不喜此人,但脸色却也不再深沉。
见两人间气场变了,花娇龙和弟弟、弟妹面面相嘘,随即竟是心照不宣地暗自感慨起女儿……
中秋夜清冷
凤煜轩今夜言语颇少,众人不无察觉,这也便是凤之清先前独自沉默的源头,皎儿那封亲笔家书上报的平安,父王在愁些甚么?
这一夜镇南王府真正赏月的有几人几时,而三千里外的平东王府里,皎儿早几日便推了凤煜辀如去年设中秋夜宴的提议独自待在沁馨园里,晚膳后放了两个丫头会情郎,为何说独自?安柯儿自然在王府东北角与人赏月。
皎儿扶栏望月思亲之际不禁想起前几日那老爷子受伤的模样,感慨他身子骨可真建朗,刚因孙子满月小宴过亲家没多少日又想开宴,也不想想再过半月就是孙子的双满月了,届时更是累人,果然为见一面儿子不惜“代价”,却没想到今年让她给拒了。
“郡主,仲秋夜凉,披上一件吧。”两个丫头不放心她提前回来了,翠儿从屋里取了衣裳给她披上。
“这么早回来作甚么,我这里可无趣。”话虽这么说,却难免心中升起暖意,这两个可比安柯儿有良心。
“郡主,世子今儿个晚膳少用许多,赏月时用了您午后带去的月饼,听说两个呢!”萍儿突然脱口一句,还伸出两个手指比划着,语罢傻笑起来,翠儿一个白眼过去,这丫头才止了笑。
“那是你们手艺长了,改天王爷一定有赏。”装傻虽然很老套,却是无可奈何,先前是侍卫满口主子、世子,如今这两个丫头也……
“……”丫头不明白,何以郡主明明对世子好,却又时时疏离。
“我有些乏先回房去了,你们也别歇得太晚,她不爱回来就随她去,不必等夜了。”以免再吹耳旁风,皎儿留下一句转身回了房,留下两个丫头杵在二楼扶栏旁呆愣,不必等了……
月色下的湖畔,凤煜辀只身独立,眼前七八丈宽倒映着一轮皎月的湖镜犹如父子间难以逾越的鸿沟。
一道黑影落到湖畔边孤寂的身影旁:“王爷,夜深了,回吧。”
凤煜辀示意来人退下,籽瑶已成亲生子,淩儿仍一人独居湖心,今年已至冠龄,如今大半年已去,避而不出,如何是好!
原来凤之淩的师父喜事在即,凤煜辀闻听儿子近来气色不错稍显笑意,便乘此将此事书写后让非雨带至湖心让其过目,岂料凤之淩看过信封字迹拆也不拆,一言不发将信退了回来。
湖心早已熄灯多时,凤煜辀望月长叹一声,欲回青桐苑之际,不禁朝沁馨园望去,本以为今年再能借她之口将淩儿请出来,不想这蒙了眼不识玉的丫头竟仍无意……如今防备心深重,诸事皆不愿理会,此事怕是更不愿过问。
又一道黑影疾行而来,俯在凤煜辀耳边耳语道:“王爷——截得飞书一封。”
凤煜辀眸中慈色瞬间已全然隐去,深邃的双眸中迸射出冷冽的精光,袖炮挥摆跨步直奔青桐苑。
取其江山
青桐苑凤煜辀的书房中,面前一封被解显字的飞书静静平躺,飞书上的字随着渐干的药汁而在慢慢消退。
凤煜辀一双紧握的铁拳咯咯作响的同时亦在因愤怒而瑟瑟发颤,贱人,凌迟也难抵其罪!
这些年原以为在她背后撑腰之人是她义父文太师,此时此刻凤煜辀自觉近二十年来自己有多可笑!
凤煜辀痛忆昔日“手足之情”,心中无限悲凉,从何时起成了他人心中刺骨,父皇驾崩丞相宣读遗诏封藩之时?
恐怕当年莹儿“意外”的小产,就是他身为伯父的凤煜珲杀了这未出世的侄儿!
莹儿,若非因当年血崩险些一尸两命而落下病根,又怎会诞下淩儿呈油尽灯枯之症!
当年已名满江南的轩辕海棠已许婚凤煜辀二哥的内弟花锦龙,凤煜轩得知后请其前来救治,只是油尽灯枯不比其他,一切皆已不及,但依轩辕海棠之言若采集奇珍仍可再续其一年半载,然而就是萧芸一事,将其性命催送,短短一月有余香消玉殒。
凤煜珲操控了凤煜辀半生,毁了凤煜辀此生挚爱平东王妃傅莹儿,使亲侄不认其父,令凤煜辀近二十年活在悔恨痛苦之间。
这天下从无人与其争夺,他生来便是太子,然世人由其龆年便始颂的仁德天子,确实当世人面兽心之首!
是天子又如何,为固其江山皇位毁弟妻子,害弟半生,他凤煜珲如此爱江山,我便夺其一世尊荣——取其江山!
一双赤红怒目刹那间瞳孔大睁,凤煜辀被自己猛然间乍起的想法着实一惊,取其江山,其大逆不道远胜之前送至其二哥凤煜轩帛书上所书的“仗梅山云江天险而自立”!
自古藩王起兵无不为世人唾弃,无论成败皆被冠上乱臣贼子之名遗臭万年,但背天子自立,亦要遭受朝廷平乱,届时大军前来,为自保而奋力坚守抗敌使百姓长年征战连连,还是背负骂名举事一举颠覆无仁昏君的朝廷!
凤煜辀自萌生自立之意以来并非没有深思熟虑,自然也曾有此一闪而过之念,许是其子凤之淩此次九死一生万幸得愈,仇恨尚未锥入心髓,凤煜辀仍念及百姓苍生而选择暗中策动二哥凤煜轩自立,以两国联盟建三足鼎足之势来全自保。
但如今一封飞书让凤煜辀知悉原来自己二十余年皆在其皇兄股掌之间,大半生受其所害,眼前浮现那一张如花笑靥,山林初相逢,合卺求白首,那未成形是男是女未得知的孩子,尽毁于他手,此恨若要寻尽头,除非地坼天崩,川枯海竭!
这一夜,凤煜辀一夜天明,日出东方之际,定下夺取山河之心。
萧妃错算
萧妃近月来为凤煜珲所迫,逼其迫害凤煜辀父子与盗取凤煜辀的军事机密,她对凤之淩绝无半点不忍,然情字一关终难过,萧芸面对“上谕”令其利用凤籽瑶新生孩儿设下圈套毒计让凤煜辀身瘫之命不愿执行,并非骨肉亲情难舍,当年她那胎临产前一日便已胎死,如今的凤籽瑶不过为偷梁换柱之物,尽管近二十年来萧芸对其疼爱万分,内心却从不曾有半点亲情,她仍是败给了那个情字。
今夜如此一方帛书,正是她故意放出,用了这二十年来从未用过的飞鸽传书,她要搏一搏,搏凤煜辀不会动她,她给他“生”了女儿,如今女儿也有了儿子,他们已有儿孙,当年傅莹儿那贱人本就时日无多,她不过提前送了她一程。
萧芸乘凤煜辀与凤煜珲风起云涌之前断清同那人的关系,凤煜辀不会料不到是她故意所为,在她看来,凤煜辀如今最该恨的是那人,此刻顾不上来恨她,一直以来受其漠视,今后无非仍是漠视,参上几许仇恨罢了,时至今日她已不在乎被其漠视一辈子。
但显然萧妃错算了,千算万算她漏了凤之淩,十余年父子不和,连形同陌路也几乎谈不上,凤之淩根本不愿见他,避居湖心终年只出三次,年初一拜师以及他母妃忌日与清明上坟扫墓,撇开萧芸将傅莹儿催死之外,十余年父子二人生不如死之痛又该由谁来担!
天明之际,凤煜辀下令向西院暗中加派人手,欲将其布在王府外的探子悉数剿杀,整个王府西院只许进不许出,雀鸟难行。
烟雨园内,与凤煜辀同样一夜未眠的萧妃此时正假意闭目小憩,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身华贵装扮的妇人不禁大骇。
萧芸虽是以凤煜珲的人“起家”,十余年来却也繁殖了一批自己人,此时进来的正是她近年来最为得意的二名亲信之一。
一身妇人模样的男子疾步朝萧芸走来,附到她耳畔耳语,正当其双目圆睁难以置信之际,“妇人”从其袖间抽出一柄利刃,银色的刀刃刺进丝帛,萧芸腹间的鲜血泉涌而出,齿间沁出腥红,来不及发出一声,眼前已黑了下来!
正欲拔出匕首,房外传来他人的脚步声,行凶之人弃其器欲越窗而逃,破窗的动静让门外前来之人破门而入……
梧桐苑内,凤煜辀接报那贱妇遭其“心腹之人”灭口,此刻仍余一口气在,濒临垂死之境竟还口呼自己名讳,何其可笑!
这日,凤煜辀大可就此让她死,然而令众人大惑不解的却是其令云霄等数十人护卫,请皎儿同安柯儿二人亲往救治其性命。
不曾服其罪,岂有身死理,此等贱妇怎配轻易离开人世!
别愁伤人
人世间凡事因果循环,此话的确不虚,萧芸十余年前将其手下另一名亲信的垂危老母遣人救治无果之余将其安葬,破门而入的正是此人,若非此人施救于她拖延时刻,纵是神仙稍后赶来也枉然。
经皎儿与安柯儿轮番医治,萧妃于一昼夜后得以残喘于世,但已年靠四十的妇人受此重创岂能轻易复元。
凤籽瑶成亲后令居一园,不再与其母同住于烟雨园,上月初一诞下凤煜辀长孙后,短短月余间十余年来不入西院的凤煜辀来看了孙儿三面,这恐怕就成了萧芸自以为筹码之所在,然而她高估了凤籽瑶及其子在凤煜辀心中的分量。
自古母凭子贵,子凭母贵,但显然对于一个重情专情之人前者远不及后者,更何况凤籽瑶不曾有何凤煜辀刮目相看之长,凤煜辀下令救萧氏在其定下夺取江山之心后不足半个时辰,莫说其前往烟雨园探视,自此半步也未再踏入西院。
自萧妃无性命之忧之后,因凤之淩那里不可断其针灸,皎儿奔走往来两日之后便不再入烟雨园,安柯儿十日后也不再前往。
湖心,凤之淩连日来神色无异,近半月其眸中浮现的柔和并未因此事消散,淩心小筑愈发恍若“世外桃源”,尘世间种种皆在心外,皎儿每日前去总能听他轻吐出三五句不长的话来。
原本皎儿的问话就少,如此在旁人看来自家小主子可谓对郡主敞开心扉有问必答是以,只是众人却更为难了——是谁都看得明白,她浅笑轻语间始终坚持着恰如其分的疏离,是谁都看得出来,她一心想回江南,何以主子近来一反常态视而不见了。
安柯儿万想不到在王府住了这么些日子都不曾见过的萧妃,竟是以这等缘由见着,这日晨起,因不再去西院,顿觉又陷入“清闲”之中,如今毕竟是谈婚论嫁了,也不便整日整日跑去罗大哥的屋子让人笑话,但因早起惯了醒得早,一出房门就逮住了“路过”的皎儿,两人一同下楼去用早膳。
“皎儿,王爷送来的血燕还有余?”安柯儿看着桌上的冰糖燕窝盅,不禁汗颜,王爷不给自己险些没命的侧妃送去,反倒给走了两日西院的皎儿送来滋补珍品,且一出手就连着十日,这得砸下多少银子呐!
“柯姐姐若喜欢,用就是了。”皎儿白了一眼安柯儿,她又没去厨房细看过送来的血燕,怎知还余多少!
安柯儿忙干笑着摆手,虽说去了西院十日远比她“辛劳”,却真没半点眼红,这丫头每日还得去湖心忙活,绝对比她这个闲人辛苦。
更何况连安柯儿也明了王爷这是寻了个借口,以她往来两处劳累为名送来补品,寻了个台阶下,就为那日老少二人伤了“和气”,王爷派人来传话中秋夜宴,让丫头给直言推了,安柯儿认为正是她面子上过不去而“耿耿于怀”。
凤之淩逐渐加深的柔和与凤煜辀的自寻台阶,却让皎儿颇为无奈,这对立于鸿沟两岸的父子心照不宣地营造起同种氛围,让人对他人没有丝毫脾气,却不禁心生不安。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身在一处,倘若周围所有人都待你好,难免不生留恋之心,世间别愁最是伤人,这本是去年在此做客时就十分清明之事,刻意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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