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护法,你这是何意!”车厢内传出女子愠意颇深之言,显然是让这几个男人惹恼了。
“姑娘,当日皆吾等之罪,宫主待姑娘情深似海,一如既往,今日无心在此以断臂谢罪,只求留下性命为姑娘引路。”
无心语气极为悲壮,皎儿震惊无言,车外几道拔剑出鞘的声音传来,只觉一股凉意袭来,车帘一晃,身旁已空无一人。
“铛,铛——”剑身坠地的声音极其紧致,一瞬间五柄剑已自这五人手中脱离。
“雪衣——”掀开车帘,皎儿已面色刷白,浑身气得瑟瑟发颤。
地上五人闻听她急呼声方回过神来,面色极其难看,一副颓然之态。
“你与你的弟兄,滚!断臂又或自刎请君随意,你等性命又非我物!”皎儿颤声斥责,今日之气怕是今生前所未有。
“姑娘——”无心大骇,急声辩解,却遭跟前雪衣雪袖一扬封了哑穴。
“走。”落下简短一字皎儿放下车帘再不出声。
“驾,驾——”车夫挥了一鞭,马车朝前而去,虽是同样在往云江方向赶路,却并非同无极宫有所关联。
马车后,跟着五匹马,五个男人,不敢跟得太紧,恐又使她发怒。
十一日,时隔一日又迎来一场雪,飘飘扬扬地从三更天起延续到了白日,侍卫车夫怕她冻着,一早置了暖炉在马车里。
如此一来,雪衣不得不踏雪而行,孰不知如此方是他最畅快时。
皎儿怎会不知那几人始终跟在身后,他们从南而来,若是依她之言自当已越过他们马车。
赶吧,路是万民路,难道还不让人走,放任不顾又不知日后要生出什么事来,左右两难。
临近黄昏,风停雪止,夕阳映雪,万物莹莹。
一阵马蹄声传来,皎儿先以为是无心几人,再一细听奔马声竟是迎面传来,人数倒是与无心几人相当。
速返
好嘛,这回莫非又是哪位故交?
皎儿略微掀起车帘一角,正值来人拉缰下马,这几人自己并不认得。
为首一人拱手道:“郡主,王爷有令,请郡主速返王府。”
来人语出惊人,皎儿震惊非常,怔了怔方问他:“你口中说的是哪位王爷?”
男子微微一顿,回话道:“回郡主,属下为平东王府外侍。”
果然是指凤煜辀,今日仅是离开平东王府第五日,昨日才出青郡,究竟何事会如此突然要她速返?行走江湖,切忌轻信,摆在面前的或许是戕贼圈套也说不定。
“王爷可与你道所为何事?”皎儿问得不动声色。
“王爷未与属下明细,只道事出紧急。”男子答得滴水不漏。
皎儿蹙眉直问:“敢问公子可有凭证?”
那人伸手自兽皮袄前襟里取出一块折叠起的布巾,一层层掀开,正中包着的是一小块帛,正是一封帛书。
“郡主请看,此乃王爷亲笔所书。”男子两手捧在外包的布巾上,只做伸臂状,却并不上前。
这人是个聪明人,恐身份被疑早做了准备,且知此时捧物上前状似刺客。
皎儿极为不解,依此人行事不似有诈,但凤煜辀何故突然反复!
车帘外一名侍卫车夫跃下车架,将帛书取来呈给郡主。
上面的字的确未言何事,也确是凤煜辀笔迹,皎儿在凤煜辀寝室中见过他的字帖,尤其是密室画像上的提字。
既如此,除了依言速返她还能怎样?
皎儿抬眸环视马车外随行二人,雪衣现身不语,神色无异,古峰则是千年不变地木然,无人反对。
这可当真是“速返”,眼看已是黄昏临近当夜落脚之所,可马车却叫这几名来人拉转了马头,夜幕之中车轮碾雪竟是往回赶路,足足到了亥时方投宿宽衣。
皎儿并非介怀车马劳顿,但越是如此,越叫人加深疑惑,王府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这夜,无心几人不明所以,留下二人尾随,自己只得先行返回。
如此冬日又结连两日早起晚休,一日七八个时辰都置身马车,但索性只延长了赶路的时辰,马车并未提速,否则剧烈颠簸起来,那种挥之不去的嗡嗡声,还真不如骑在马背上。
十月十三夜,亥时再见青州城门,此时城内夜禁已启,城门已闭,然而城楼上一人未等城外来人亮出令牌便已下令开启城门。
迷雾
城门重重合上,马车外传来一道熟音:“小姐辛劳,请速返府中歇息。”
说话之人正是云霄,今夜正是他值守青州城夜安。
皎儿在车厢中实在已是困倦得很,轻应了一声,马车也就继续驶动起来,空空荡荡的街上一阵马蹄回音。
屈指一数,前后别了六夜七日,世间事果真世事无常,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这三两日,雪衣与古峰一言不发,似乎对何事使得他们枉废了数日工夫奔波往来毫不在意或是好奇。
对于此事,皎儿自然远不如这二位淡然。
离家近三年,本想今年中秋回家团圆,却生了凤之淩一事,先指她有伤不肯放她,后又欲治其足疾。
如今好不容易打算赶在今岁生辰前返家,叫凤煜辀又给喊了回来!
今夜凤煜辀若不给她个说得通的理由,她又怎能舒心?
王府东门内侧,烨然提灯恭然相迎,雪衣古峰依然不入王府,而半道现身拦截车马的五人也止步告退。
道是此间不便说话,皎儿压着心里这股无名窝火,只等回了园子再问他。
估摸着快到了,皎儿撩开车帘,只见前面沁馨园院门大敞,安柯儿正站在那儿张望,园子里头的光亮哪里像是临近子时,沁馨阁正厅六盏灯全点着,比往日里晚膳时分还要亮堂,沁馨阁牌匾下左右立着两个丫鬟。
这番阵仗,皎儿还当是厅中坐着凤煜辀,正好问个明白,再一细看厅中空空,哪里有半点儿王爷影子。
马车行到院门口,安柯儿喜迎了上来,她将马车一堵,皎儿索性就示意在此下马车。
“皎儿,不听柯姐姐劝,这会儿悔了吧!”安柯儿边向她伸出一臂给她搭手,边不知死活地火上浇油。
皎儿无暇同她置气,此时问明此事更是要紧。
“柯姐姐,可知三叔为何事唤我回来?”
叫她如此一问,安柯儿反倒愣了一愣,这——她竟还不知?
一旁烨然先安柯儿一步道:“郡主,今夜已深,王爷请郡主先行歇息,明日再行细说。”
烨然之言已是很明,今夜让她好生歇息,明日势必是要耗损心力,但他却不知将人蒙在鼓里,鼓里人得多难受!
皎儿尚要再问,两个丫鬟已上前来取她包袱,安柯儿伸出胳膊不由分说亲亲热热地挽着她往屋里去。
一回首,哪里还有烨然的影子,如此神秘,纵是她此时早已困倦不堪,又如何能安然入眠!
去疑
卯时,半梦半醒枕了个把个时辰皎儿如常起了身,尽管身子仍是疲惫得很,用冷水洗漱过后人倒是立时清醒了。
安柯儿起得也早,翠儿端着洗漱水出去正赶上她前来,昨夜时辰晚了,安柯儿留宿沁馨园,为了皎儿将新婚相公撇到了一边。
“皎儿,你气色不大好,这几日路上吃睡苦了吧?”安柯儿上前关切道,许是嫁了人偶尔说话显了几分温柔与母性。
皎儿苦笑应道:“三叔下令速返,自然要遵令行事。”
安柯儿思了一思笑道:“你这几日辛苦,王爷定会补偿你,依我看不是今日便是明日,定又送来燕窝。”
皎儿心道,这燕窝的代价可是真不小!
二人边说着话便下楼用早膳,到了厅里才发现,安柯儿可真是小看了凤煜辀,哪里是今日送来燕窝,根本就是已上了桌。
用过早膳后,自己周围的人都叫他们下了“封口令”,皎儿欲往青桐苑问个明白。
一出沁馨阁皎儿却叫烨然现身拦了下来,道是王爷片刻即到。
片刻后,凤煜辀果然踏入青桐苑,数日不见老爷子气色倒是更见好了,真是“风水轮流转”。
“皎丫头,路上累着了吧!”凤煜辀的嗓音更是显了几分去年夏秋时候的洪亮。
尽管皎儿觉得凤煜辀的问话十分——可恶,可依旧如常上前一福:“三叔。”
“好,好,快进屋说话,外头冷。”凤煜辀自她面上瞧不出不悦与烦躁,这叫他甚是惊喜与欣慰。
皎儿跟着凤煜辀身后入了厅,凤煜辀不掩其内心喜乐,一扬手退了翠儿与萍儿,这回安柯儿倒是有幸留了下来。
尽管明知凤煜辀原本就是来道明“真相”,但看其不似要直言了当,尚要先行寒暄。
皎儿决定开门见山:“不知三叔因何事唤回皎儿?”
凤煜辀一笑,道:“皎丫头,此事说来颇为突然,许是莹儿在天有灵,你离府后第四日夜间淩儿不慎烫伤,伤处正是右足——”
皎儿脱口打断道:“淩哥哥可是有了知觉?”
见她甚为严肃,凤煜辀收笑道:“正是,只是这两日用了伤药——又不分明。”
皎儿看向安柯儿,凤之淩的烫伤自然是她医治的,她显然比凤煜辀更为清楚。
安柯儿接话道:“初十夜里,云霄来……叩门,我急忙起身随他去湖心,烫伤处索性袍袜褪得快并不太糟,但等我上药时……”
安柯儿将事情始末一通道尽,她可是憋了一个晚上了,谁让王爷不许说呢。
他也不知
辰时,皎儿同安柯儿一同去往湖心,轿子只一顶,往来两次才将二人送上湖心。
铁砚自光秃的梅枝间穿过来,走路有些怪异,似有外伤……莫非主仆二人一道给烫伤了?
少年上前又喜又羞,结巴道:“郡主,安,罗夫人,快请……”
皎儿侧首问安柯儿:“才几日不见,他这是怎么回事?”
安柯儿撇了撇嘴不便回答,只见少年闻言立时现了哭音,一双鹿眼里噙满了水波。
“铁砚粗手……让主子受伤……自去刑室……请八十板……行至十余板……王爷与主子……仁厚,烨然哥哥来领我……”
铁砚断断续续解释起自己的伤,尽管极为无地自容,一千一万个不愿叫郡主知悉,可自己不说早晚也叫她知道,与其旁人口中出,不如自个儿坦白,好歹也不至于添油加醋。
原来凤煜辀口中所说凤之淩不慎烫伤是他闯的祸,但如倘若凤之淩果真因此回了直觉,他岂不是歪打正着成了功臣?
“你也无须太过自责,人无完人,又非神仙,岂能事事无错。”皎儿淡笑安抚他,这要日后有了阴影,王府中谁替他那份工。
安柯儿也帮衬着戏言道:“你都多大了还掉眼泪,小心日后难说亲……”
此话一出,铁砚忍得极其辛苦的眼泪从眼眶里迸了出来,真是越说甚么来甚么……只不过他是叫安柯儿“落井下石”气得。
凤之淩不在书房里,他烫伤了腿脚,这几日卧坐在自己寝床上,安柯儿已为人妇又身为师娘,加上往来了几日已熟门熟路。
这点皎儿自不如她,尽管开封城中她还曾与他共处一室日夜照料,可那好歹也过去好些日子了,而自从上月在凤煜辀房里让他圈靠过,总觉着自己得……更注意些。
皎儿随安柯儿身后入了凤之淩寝屋,先听里头唤了一声“师娘”,紧接着却是无声惊诧,原来他也不知情。
皎儿见他如此暗道凤煜辀不知使得甚么名堂,她先打破了沉默:“淩哥哥。”
凤之淩方回神给出千年不变的回应:“坐。”
安柯儿在小王爷这里比在王爷那更是谨慎,面对着个几不见笑的小主子尽管喊她“师娘”,那也是不敢造次的。
今日皎儿回来了,安柯儿预备旁观,她的安静使气氛颇显“尴尬”,铁砚又是红肿着双目前去备茶了,一时间叫人倍感压抑。
“淩哥哥……”自然又得由她来一次次打破沉默,皎儿问起凤之淩这几日怎样的痛感。
亦喜亦忧
凤之淩稍作停顿三言两语简洁明了地答了她的问话,不多时铁砚端来了刚泡的热茶,他上的是两盏茶,却在落下茶盏之际暗示安柯儿外出,当然这回他有个好借口——讨伤药。
安柯儿瞅了瞅手边那盏热茶,难免心疼,开玩笑,世子的茶得多难得品上一回,她身为大夫自然不能为茶咒人得病……
但安柯儿还是极不情愿地干笑着以给铁砚治伤为名“带”着满脸通红的少年出了屋子。
皎儿真是无言,凤之淩神色间似乎也显得与以往有些不同,室内茶香伴入梅香,香气怡人。
皎儿端茶抿了一口,暗自调整心绪,数日不见罢了,怎就除了问伤又与他无话可说了……这心里慌个甚么?
“叫你受累了。”良久,凤之淩破天荒地先开了口。
皎儿心道的确是累人,但身上的疲惫却比不上被瞒的心郁,白白窝火了几日,早说不结了。
但瞒她的是凤煜辀并非凤之淩,凤之淩竟为了当日之诺任由自己南归,他就不想痊愈恢复站立行走嚒!
“淩哥哥见外了,好些日子不去郊外,权当散了散心。”皎儿轻描淡写道。
凤之淩微垂的凤眸轻抬,望了她一阵才道:“你——清减了。”
“……”凤之淩若非寡言,恐怕还将道她气色不大好,皎儿暗道他今日做甚么突然说这些奇怪话!
凤之淩垂眸径自又低声续道:“我这双——残足怕是难愈了,你思家心切,父王不该将你唤回来。”
“淩哥哥,凡有一线生机,自当全力求取,三叔爱子心切望淩哥哥他日得以康复,相较我思家之心自是贵重得多。”
凤之淩闻言又陷入了沉默,皎儿索性也不再多言,起身上前行至榻旁排除了杂念为其诊脉,看伤,这烫伤的幸亏也是全在膝下,否则依凤之淩的“心结”,许是还不肯给她来治。
这屋子里都上完了药重新包扎妥当了,安柯儿和铁砚俩人还没个踪影,茶水也凉了没人续换,这到底是凤之淩的寝室并非书房,皎儿有意不管安柯儿先行回去,凤之淩似看穿了她般先她一步开了口。
“这几日你路上劳顿,早些回去歇着吧。”凤之淩温言道,对于皎儿去而复返,他心中亦喜亦忧,情绪未曾收敛。
面对凤之淩今日“言语颇多,十分示好”,又看穿了她心事,皎儿干笑着应声,临行亦叮嘱他需好生歇养着。
皎儿回到沁馨园时,安柯儿早已回来,一脸的心虚……
冠字
自此,皎儿与安柯儿联手为凤之淩诊治,安柯儿虽垂涎小王爷处的茶水,却并不想去碍人眼,但她毕竟是平东王府的驻府大夫,如今爹娘又住在了沁馨园里添了两张口,不久将来还会再添新丁,不多表现着委实也过意不去,皎儿喊了她就更没理由推辞。
直到半个多月后,子月初一,安柯儿面带娇羞地拉她进房,吞吞吐吐地伸手抚上小腹,皎儿拉过她右手腕脉,得,今后又得她独自去湖心了,安柯儿怀了身孕,正是一月有余。
怀孕的女人体质弱,安可儿又是怕冻的身子,罗师傅那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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