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里，感觉是如此灵敏。他简直能够清楚说出先碰到的是舒展的上嘴唇还是下嘴唇……然后他听到舒展再次开口，“……他就是我喜欢的人。”
投影里的青年顿了顿，沉声道：“他是男人。”
“是啊。”
舒展挑了挑眉，一脸的挑衅，“就是因为他是男人，我才喜欢啊。”
青年又沉默了好一会，才道：“这没什么，性向……你改了吧。”
“改不掉的，哥。我很清楚，改不掉。我就是同性恋，我喜欢的就是男人。现在在联盟里，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在老头子眼里，这才是件了不得的大事，而且是大错事！”他说着说着添了几许笑意。
听在叶冲的耳朵里，却无端带上了一丝悲怆。
“所以哥，别劝了，何必呢。”
“阿展！”
“哥！到此为止，我还有事，回见。”
说完也不等那端的人再说什么，舒展切断了通讯。
两个人一同陷入到沉默里，谁都不想出声。
只有彼此的呼吸一下一下地响着。
很久很久，舒展张了张嘴，“虫子……我……”
话到嘴边却什么也没出来。
爱利荷联邦的夜是这样的黑，又是这样的安静。
他看不到叶冲的神情，也无法从均匀的呼吸里判断出对方的反应。
直到手掌突然一空，叶冲挪开了身体。
他听到叶冲笑了一声，只是有些干。
叶冲道：“舒展刚才那是你哥？看起来有点眼熟啊。”这是句大实话，他总觉得投影里的青年在哪见过，只是想不起来。
“嗯。”
舒展轻声回答，“是我哥，你觉得眼熟很正常，他是司徒翼。”
“司、司徒翼？”叶冲想了又想，确定自己在一年多前确实见过司徒翼，在联盟直播的一场比赛里。
对，那就是司徒翼。下一秒，他惊讶地望向舒展，也不管看不看得到，“司徒翼是你亲哥？那你们家……”
“没错。”
舒展干脆地承认下来，“我是司徒家的人，就是白河区的司徒，联盟金融的一面旗帜司徒家那个司徒。”
叶冲没有再说什么，语言忽然变得无比贫瘠。而这个时候，也实在用不着再说什么，问什么。
舒展却好象很愿意告诉他，“我是司徒当代家主的小儿子。但我从小就什么都不行，体术垃圾，机甲无能，精神力更烂。老头子不知想了多少办法，最后还是放弃了我。”他的话音又一次变得咬牙切齿，“反正什么都有我哥！”
24。2
“不管怎么说那总是你家，没必要把关系弄得这么僵吧。你这次拿我当挡箭牌我义务帮你，要再有下次的话，我可不会免……”
虽说没遇到过类似情况，叶冲倒也并非不能理解。看好友的情绪总算平静下来，他才缓缓迈动脚步有些笨拙地安慰起来。
话没说完他却被舒展厉声打断。
“虫子！”
“嗯？”
叶冲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脸一直朝着前方，脚下没有一点停止的意思，直到手腕被舒展紧紧扣住。
温热的掌心微带湿意，从上面传来的巨大力道让叶冲随即就被拽了过去，在黑暗中变成两个人面对面的姿态。
隔得很近。
舒展略略急促的呼吸仿佛就在耳边。
“虫子。”
舒展叫了他一声，有些难以开口的艰涩，更多的则似乎是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我不是拿你当挡箭牌，我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
“……”
叶冲径直望向他。
双眼早该适应了此时的黑暗，却好象还是没办法完全看清楚舒展的眼神。
或许是怕他不信，舒展又加重了语气再说一遍，“是真的。我喜欢的人是你。”他自顾自地笑了一下，“呵呵，说这种话……老实说我也挺别扭的，好象只有小姑娘才会这么讲。不过……我说的都是真话。”
叶冲没有做声。
舒展的手指又紧了两分，“虫子，我……喜欢你。”
第三次说出口来的表白，比起之前要流利了很多。只是语气里隐藏的几丝深切，很容易就被叶冲捕捉到。
手腕上属于舒展的手指越来越用力，温度烫得简直要灼伤皮肤，一直烧到表层之下，到血肉，再到内腑……
叶冲偏开头，“舒展，你和你家人吵架吵昏头了吗，在这里胡说八道？我看你应该快点回去好好睡上一觉。”
“叶冲！”
舒展嘴里的称呼终于忍无可忍地变了。
叶冲往后退了一小步，眼睛依旧没有转过来，只是死死盯着旁边的地面。
“到现在你还要装傻？”
直到在短暂的沉默以后，舒展轻声说出这句话，叶冲才慢慢扭过脸来，“你……你知道我知道？”
听起来有些绕口，舒展还是懂了他的意思，“也不完全是……我只是模模糊糊地有这么点感觉，刚刚我才肯定。”
“……哦。”
接下来，是又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
谁都想要打破沉默，可是谁都找不到适合的切入点。两个人的目光在暗淡的夜色里时不时地对上，却又在电光石火间错开。
明明他就不想这样的，叶冲在心底叹了口气。
舒展说的没错，他早就依稀看出舒展对自己的感情。
这个身体里的灵魂毕竟要老练一些，前一世混迹在街头巷尾，什么古怪的事情没见识过？
舒展时不时表现出来的异样，偶尔掩藏不及的眼神和动作，那次发热时落在脸颊上轻柔至极的抚摸……都可以说明很多东西。
虽然曾经因为赌注而对特维亚表白过，可是同性之间的感情其实很不一般。
叶冲再清楚不过。
因为他见过更艰难的情形，那是上一世的事情。
那些人总是遮遮掩掩的，好象生活在别人的影子里，生怕被知道。就算有人能够勇敢的站在众目睽睽中，也要被很多的人瞧不起，更多的人看热闹。
如今过去4000多年，同性恋和同性婚姻在如今的地球联盟早已合法。但是与4000多年前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支持和理解的人自然有，但整个联盟据统计，有37％的人类对此抱有偏见。
叶冲当然没偏见，可是对舒展，他也真的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在他看来，舒展是他的室友、好朋友、好哥们。可以同吃一碗饭，同穿一条裤子，甚至同睡一张床。但要照舒展所希望的再往更深发展，叶冲就做不到了。
所以叶冲也就将错就错地装傻，一直装到现在。
你不挑明，我也就不说破，小心翼翼维持着彼此间的平衡。
照他的想法，一直蒙混下去，到未来某一天，舒展总会发现这样看不到未来认识到自己不该这样而自动自发地离开。
但叶冲没想到的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舒展。”
良久，还是叶冲先开了口，“像我们现在这样……难道不好么？你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还是说……你一定要……变成另外的……关系，才能够觉得满足？”
“我……”
舒展欲言又止。
“舒展，对不起。”
叶冲是真心实意地感到抱歉。
他知道这种道歉的话对舒展来说非常难以接受，但他不得不说。与其要让朋友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还不如干脆利落的斩断萌芽。
“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发展出任何超过朋友这个范畴的关系。难道做好朋友好兄弟就不行吗？”
舒展无声无息地冷笑了一下，没有让叶冲看到。有什么涌进脑袋里，或许是因为被当面否定，又或许是因为内心一直就计较着某些事……他失控地脱口而出，“没什么不行，那么虫子，我喜欢你又有什么不行？还是说只有我不行，而曲凛之就可以？”
叶冲皱了皱眉，“你在说什么啊，关阿凛什么事？”
“……呵呵……”
其实说完舒展就后悔了，笑了好一阵子，他才摇着头道，“没什么，是我在瞎说。”他边说边抹了一下脸，“抱歉我刚才……太不冷静了。”
“……没事。”
“你……拒绝了我，我当然不会再说什么。回去吧，很晚了。”
手腕被松开，从极热一下子跳到空落落的微凉。
鲜明的差别让叶冲愣怔了一下，心里头忽然冒出来一丝微乎其微的惆怅，然后他转过身去，“嗯，走吧。”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舒展的眼神蓦地沉了下来。好象那是一个黑洞，能够吸收任何东西，包括黑暗。
转瞬即逝，下一秒，微垂的眼皮就覆盖了一切。
大概都觉得有些尴尬，两人很快地就回到了住处。
踏进大门，叶冲却惊讶地发现到处是一片灯火通明，不断有人或外星生命在走廊上来来去去，发出嘈杂的声响。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叶冲正疑惑着就瞧见杰拉德一脸严肃地从前边拐到这里来，赶紧扯住他，“队长，发生什么事了？”
第七十一章遇袭
25。1
“奖品被窃。”
简简单单四个字，叶冲脸色大变。
再没常识的人到现在也会明白，这些奖品的价值有多令人觊觎。但也真是想不到，真有人敢于向奖品下黑手。
几分钟的时间，杰拉德已经将经过向两人描述了一遍。
大约就在一个小时以前，负责检查各个区域的巡逻机器人在途径保险库的时候，测试出库房内温度比常温稍微高了一些。一系列的手续和操作后，被打开的库房里竟然已经没了那枚新式机甲的机甲徽章和那台空间跳跃仪。
“被盗走了？”叶冲边琢磨边问，“那其他的奖品呢？也被偷了还是……”
“都还在。”
“……看来不是寻常的窃贼。”
“嗯。”杰拉德点头，“不光你这么觉得，所有人都这样认为。”
就在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大赛主办方就紧锣密鼓地寻找起线索来。
经过一番详细到极点的查探，发现保险库所在的这幢建筑的系统曾在73分钟前被入侵了。对方成功地连进警戒机器人的操控系统，并让报警系统出现了滞后。而这些盗窃者也就是趁着这个时机，将大赛最具价值的奖品一扫而光。
判断出做案手段后，大赛主办方以及爱利荷联邦的这座城市菲里都忙碌起来。数不清的光脑、研究员以及警备人员一边检索数据，一边查找着可能的蛛丝马迹。每个人都心有余悸地想着，如果那名机器人没有选择那条通道前往目的地，是否要等到比赛结果出来时，奖品失踪这件事才会发现？
“但这还不是最要紧的。”顿了顿，杰拉德又说。
他的脸色很沉，丝毫未加掩饰心情糟糕透顶。往常爽朗笑着的眉宇间堆积着一望即知的焦虑，头发都来不及整理一下，胡乱地搭在额角。
叶冲一愣，“什么才最要紧？”
“是线索。”
“线索？”叶冲转动着大脑，“有线索难道不是好事吗，这样有助于抓住那些窃贼，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啊。”
杰拉德却只摇了摇头，脸上的忧虑一点也没有减淡。
叶冲心里一动，突然跳出一个可怕的构想，这个想法让他脸色愈加苍白，“难道……找到的线索……和联盟有关？”
杰拉德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转向面前的少年。
还有十多天才正式成年的叶冲论年龄，是机甲队最小的一个。可是那双黑亮而满是坚定的眼睛，却让他感到十分的可靠。
本来想瞒下来的话似乎也用不着多此一举，杰拉德压低了嗓音，“是的，虽然我不能向你说明来源，但消息很确切。据说在失窃的现场，搜集线索的机器人发现了一些痕迹，与联盟脱不了干系。”
“……”
尽管心里有准备，叶冲脑袋还是嗡的一下，懵住了。
当然下一秒他就从乱七八糟的思绪里清醒过来，换上一副警惕的神色，勇敢地直视着自家队长，“这样的话，情况很不妙，我们成了众矢之的。”
“嗯。”
“不会真是……做的吧。”
“你觉得？”
叶冲思考片刻，得出否定的答案，“不会是联盟，四强里有联盟的队伍。我看过他们比赛的投影，他们之前一直没尽全力。我相信有他们，联盟肯定能够拿到冠军。而且真要做这种事，也不会留下这么致命的破绽。”
“我也是这么想的。”
显而易见，这是嫁祸，还是不太高明的嫁祸。但其他星系的其他外星生命，却未必会认同他们的推断。
此刻摆在众人面前的严峻事实是，所有外星文明都一致认为这件事上地球联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会这样想，并非只因为在他们看来那支地球联盟的参赛队伍没什么优势。可以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叶冲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
其实地球联盟和其他周边星系的关系一向非常的……微妙。
那些外星文明都提防着地球联盟，尤其是爱利荷联邦。
哪怕外形再相似，爱利荷联邦的成员也不是地球人类。如果往前追溯，生命原形或许都千差万别。大宇宙进化论指出，人形是非常适合持续发展的形态。相当一部分如今呈人形的生命体，在几百万年，乃至更多年以前，都有着难以想象的模样。
因为地球联盟近千年的发展实在太迅猛，有种一往无前的锐气。地球人类骨子里的争强好胜，外太空的不断探索，科技水平的蒸蒸日上，都给同等级的外星文明带来了非常大的压力。
就算这事和地球联盟真没关系，叶冲估计，那些外星文明也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可以打压地球联盟的好机会。
可以说，现在联盟真的遇到了危机。
让他感觉有些不真实的是，自己竟会这样贴近这次危机。
杰拉德听了他的判断，总算露出一丝笑容，“你考虑的相当全面，但还漏了点。我最担心的其实不是外星文明。他们怎样都不出奇，我们之间的矛盾总会隐藏不住。大宇宙虽说是无限的，但文明出现得越多，矛盾自然就会增多。虽说现在没有实质上的冲突，却不表示未来不会有资源、文明等级种种争斗。不过他们好歹是明着来……”
“队长你是说故意留下线索的人？”
“对。能做出这种事，绝不会是无足轻重的小势力。一个对联盟抱有恶意的势力，才是我们必须警惕的。”
“嗯。”
随着杰拉德的描述，叶冲仿佛看到了那些人故意留下线索，将矛头指向地球联盟。而他们就像毒蛇一样隐在暗处，冷冷地盯着整个联盟，令人防不胜防。
想着想着，叶冲的眼睛却一点点的亮了起来。
身体里疯狂流窜着一股想要登进机甲里的冲动，去找上这些毒蛇，打烂他们的毒牙，撕碎他们的身体，毫不留情地除掉他们！
与这样的势力为敌，也许真的很可怕，但也未尝不是一种磨练。眯起眼，曲凛之的身影缓缓在脑中浮现，叶冲忽然有些期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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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归期待，在联盟境外，哪怕集中所有人的力量去反抗，也不过是在砧板上蹦达的时间长一点。大赛暂时中断，地球联盟的全体成员被硬性要求不离开住处。没有生命危险，差不多也就是软禁了。
但就在大伙以为这种囚禁会持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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