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林忠脸带喜色的出去了,林如海这才唤来丫鬟端了药来,喝了药后,便让人服侍他更衣起床了。死过了一次,才知道这活着的滋味委实是好的。林如海在花园中转了两圈,便见到了自己的随从林青带着李木然和刘文征过来了。
林如海顿时记起,此时李木然和刘文征还是自己的幕僚,他们俩高中进士还得再等三年呢!“子乾兄,文敏兄!”
李木然,字子乾;刘文征,字文敏。
李木然性格和他的名字相反,其人极为能言善道,比之刘文征的慎言少语显得锐利多了。两人一起抱拳行了一礼道:“林大人!大人安好了,我和文敏也就放心了。”
林如海不由得笑道:“倒是让你们担心了。大夫已经诊治过了,我的身体并无大碍。”
刘文征已经知道了林如海晕倒虽然是劳累所致,但是和林夫人贾氏也有些关系,不由得说道:“林大人,家宅相和,大人于外事上也能更加周全的。”
林如海知道刘文征之意,也不做辩解,只是道了谢后,邀请两人至外书房说话。
“不知道子乾兄和文敏兄对义忠亲王殿下如今在江南的动作可有什么说法?”林如海想到不过三年,义忠亲王将被今上斥为“妄蓄大志,不忠不孝”,后不但削爵了且囚于宗人府之事,不由得想问问这两个自己素来看重之人的意见。
李木然璨然一笑,手指敲敲桌子道:“林大人这是故意逗我和文敏了。今上让大人南下扬州,便可得知其意一二了。怕是今上如今也对义忠亲王殿下有了警戒之心了。”
刘文征也点头头:“今上只怕并不如表面那般看重义忠亲王殿下的。”
林如海抚掌一笑道:“子乾和文敏所见果然不凡。我身在官场也是今日才察觉今上的意图的。如今这江南的盐商像是薛进、郭孝恩这两人,便是义忠亲王在扬州的搂钱人,看来,本官上任第一个要办的就是他们俩了。”
李木然看着林如海郑重道:“若是大人只求安稳,大可徐徐图之。不必急于一时。毕竟大人坐镇此位,他们也要收敛几分的。于朝局而言并无坏事。”
刘文征为人更加谨慎,点头道:“欲速则不达,谨慎些也可避免义忠亲王对大人不满。且大人的泰山家贾府一系,似乎和义忠亲王走得颇近的。”
李木然笑道:“那金陵的薛家,貌似送往京中的年节礼,除了王家和贾家的,大头的则是往义忠亲王府送去的。”
林如海前世便听从了刘李两人的意见,谨慎小心,所以虽然替国库看住了一部分盐税,但是并未将义忠亲王在江南自盐上搂钱的源头断掉。今上逊位为太上皇后,那位得继大统,怕是心中对自己有些不满的,不过看在自己还能坐镇江南盐场,并不是贪碌之人,才没有动自己。只是,自己却也难以升迁了,在这盐政的位子上总共任职了十二年,直到逝于任上。这一次,断然不能再走老路了!
林如海知道李木然和刘文征两人的提议,是为了自己好。但是他们却不知道,自己重获新生,已然知道了十几年后的事情。所以此次,是不能听他们两人的建议了。
“子乾和文敏之意我知道了,怕的不过是我的行事一旦急了,引得他人报复。不过此事依我看却不能缓缓而行,今上让我来扬州,本是钳制之意,若是我毫无作为,只怕让今上不满了。因此,我想请子乾和文敏想出好法子来,既可以让义忠亲王不至于记恨于我,又能干干静静将薛进和郭孝恩给缉拿了。”
李木然和刘文征听了,这才互相对看一眼,他们也是报读圣贤书之人,以为林如海这番举动,除了想在庙堂一番作为,也想在百姓中留下美名。若是此举真能成功,六年后,林如海必将升迁的。两人眼神顿时明亮起来,他们作为林如海的幕僚,无论是下场赴考,还是日后前程,都极有帮助。随即抛去顾虑,讨论起来。
而内宅里的贾敏,摇摇的回了自己屋中后,叫来自己的心腹陪房马来里家的说话。
“老爷刚刚醒来时没有说起许氏之事,你说我是不是误会了老爷了?”贾敏淡淡的问道,金步摇下素来苍白的脸庞因着怀孕倒是比平日多了几分红晕。
马来力家的岂不知道贾敏的心性?嘴里说着可能是误会老爷的话,但是心里必定是已经认定了老爷收了外室的事儿了。
马来力家的想了想措辞,小心道:“太太,老爷后院里的妾氏姨娘虽然多,但是也不见他真的在意那个。如今太太也怀孕了,若是姨娘们依旧不见喜,只怕老爷会疑心是太太对姨娘们动了手脚。既然如此,太太何不让老爷将许氏接进府里?一来,她要受太太的管教不会越过太太去;二来,也让老爷明白太太您是贤惠大度的,去了老爷的疑心。”
贾敏点点头,她知道林海对后宅的妾氏们并无多少真心,对于她们能不能生养也不在乎,所以自己这么多年动了手脚也不见他多说什么。只是这个许氏,若是真的得了他的眼缘,岂不是引狼入室?只是这狼,怎么想,放在眼皮子底下比放在外面强呢!贾敏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心里摸摸祈求菩萨给自己一个儿子才是。
“红翡,你去问问老爷现在是不是还在他屋里歇着呢?”贾敏吩咐自己的大丫鬟红翡道。
红翡福了福身子,便掀了帘子去了。
不一会儿,红翡回来道:“太太,林墨说老爷在外书房和李先生刘先生说话呢!”
贾敏闻言,眼珠一转,对着红翠道:“你去厨房里看看,挑几样清淡的点心来。我这就亲自给老爷送去。”
红翠跟在贾敏身边,最是细心,对于贾敏和林如海的喜好都是记在心里的。不一会儿就从厨房里端回了几样素色的点心。
贾敏起身,带着几个丫鬟便往外书房而去了。
林青正在书房外面,和负责书房的小厮林柱及林四儿说话,见贾敏扶着丫鬟过来了,忙上前行礼。
“太太好。”
贾敏接过红翠手中的点心盒子,对着林青道:“我听说老爷和李先生及刘先生在书房里商量正事儿,想到他身子才刚好,经不得操劳,便想着送几样点心过来。”
林青笑道:“请太太稍候,我这就进去问问老爷的意思。”
贾敏知道林如海这人最不喜她过问他的公务之事,心里虽然不满,却只当是林如海忌讳她得了消息传回贾家,因此也不多说什么,点点头,看着林青进去传话。
林如海等三人听了林青的话后,停止了谈论。“去请太太进来吧!”随即转头对了李木然和刘文征道:“今天我们就说到这里了,子乾和文敏回去后琢磨好了,我们再细谈。”
李木然和刘文征点头同意了。
不一会儿,贾敏就亲手端着点心盒子进了屋。她见三人都没有说话,笑着放下点心盒子后,对着李木然和刘文征行了一礼才道:“老爷和两位先生想必都有些累了,不如用些点心和茶水,再说正事不迟。”
李木然和刘文征虽然对林如海和贾敏夫妻只见的关系并不是很清楚,但是对于贾敏的为人也听说了一二,忙谢过了她,随即端起茶杯默然不语。
林如海看着不过三十出头的贾敏,依旧有着少女窈窕的身姿,明媚的容颜。早年自己和贾敏刚成亲的时候,也曾经有过如胶似漆的日子。只是好景不长,不过三四年后,自己和贾敏的关系日渐冷淡,直到今天,虽然名为夫妻,却生疏如此。是什么让自己和贾敏走到了今日?林如海拿起一片芙蓉糕,嘴里除了甜糯的香味,舌尖似乎还有一丝似有似无的苦涩。
何人许我镜花台
“我前日里听嬷嬷们说起,李先生的夫人带着孩子到了扬州。若是安顿妥当了,可要请里夫人和小公子和小姑娘多来府中走走。我们一起说说话亲近些才是呀!”贾敏知道李木然和刘文征是林如海最为敬重的幕僚,南下前亲自邀请一起南下扬州的。和他们的夫人打好关系,对自己也是好事。
李木然出身淮安李氏一族,也是有名的耕读之家。族中子弟无论是本家还是偏支在三十岁前都以下场科考为任。但是李木然则不同,在二十五岁那年,第三次会试落榜后,便毅然去了河道总督崔殷然处为幕僚。现在跟着林如海,也是崔殷然的推荐。他的妻子崔五真,乃是崔殷然的远房堂妹。
“我先替内人和两个孩子谢谢夫人了。回去后,我定当转告夫人的邀约,让她带着孩子常来夫人这里走动一二。”
贾敏得了李木然确定的答复,面上含笑的看向刘文征。“不知道刘先生的夫人可能来呢?”
刘文征出身汉中普通乡绅人家,他如今的妻子出身不过是普通乡绅之家。和官夫人的来往不多,但是为人却是极好的。只是身子不太好而已!
刘文征想着妻子关氏南来后,身子比在北边要好上许多,便点头同意了。“定当将夫人的邀约带到。”
林如海见他们话说得差不多了,起身对着李木然和刘文征道:“时候也不早了,子乾和文敏留下来一起用饭如何?”
李木然和刘文征笑着拒绝了,对林如海夫妻两人行礼后就离去了。一时间,书房里静默下来。
林如海看贾敏的神情,不由得有几分好奇,“夫人可是有话和我讲?”
贾敏笑道:“还是老爷知道我的心思的。前几次和老爷争执,是我的不是。我嫁进林家多年,如今才有了身孕,真是有些愧对林家和老爷的。府里的姨娘们大都是跟了老爷多年的人,至今没有孕。我想着要不接许氏进府,或者她也能为老爷您诞下子女呢?”
林如海看着贾敏满脸笑容的说着,知道贾敏的打算,看向她的肚子,想到黛玉以后的聪慧,有些伤感,若是玉儿有她母亲三分的性子和魄力,又怎么会落得丫鬟都欺辱的地步?
林如海扶着贾敏的胳膊慢慢出了外书房的大门,“这事儿不过是件小事罢了,许氏就算进府,也不过是个妾氏。就算生了孩子,那孩子也要喊你母亲,越不过你去。你就安心的养胎,将孩子健健康康的生下来才是。”
贾敏很久没有和林如海这样亲亲热热的说话,虽然说的是纳妾之事。顿时心里也是酸甜交加的。她何尝想做恶人?奈何身子不好,多年不见坐胎,不管如何又怎么忍受妾生子出生在自己孩子前面呢?虽然家里的丫鬟们大多是奴婢出身,上不了台面。
“老爷放心吧,我一定好好的养着。对了,我已经写信往京里送去了。这么多年,老太太一直挂念着我这个女儿,如今诊出了喜脉,实是该让老太条欢喜一下的。”
林如海一怔,心里暗哼了一声,说出口的话顿时多了几分冷意:“老太太那里是该去信说一声的。”
贾敏无比的聪慧,自然察觉到了丈夫语气的变化,只是当做他不喜欢自己大哥行事荒唐所致。
“说起来,我那大嫂子可惜了,出身大家,行事比二嫂子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当日我在家中时,有大嫂子在,大哥的行事并不是如今这般荒唐。说起来,大哥也是伤心太过所致的。前不久进门的大嫂子邢氏,出身不够,气量不够,那行事更是小家子气,连我那才干平常的二嫂子都比不得,也难怪大哥的行事越发肆无忌惮了……”
贾敏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顿时让林如海记起在贾府中所见的各种荒唐之极的丑事来!王氏倒是出身大家,但那爱财好利的性子和那邢氏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会做作装样子罢了!至于贾赦,就是个色中恶鬼!和那贾珍贾蓉倒像一家子!
“你如今怀有身孕,且嫁离贾府多年。贾家的事儿还是少理会才是。好了,我们去用饭吧!”
且说林忠得了林如海的吩咐,和余嬷嬷说了。余嬷嬷顿时高兴起来。她是林如海的奶嬷嬷,在林家主人面前本应能说得上话的。只是在老太太过世后,贾氏为了将后院全都掌在手中,将林家的老人逐的逐,调的调,而她则被高高的供了起来。每月里不当差,不过白领二两银子的养老钱而已。要说她如今孙子都快要娶媳妇了,看重的自然不是那几两银子,而是孙子们和孙女们在府中能不能谋到好差事。听了林忠的话,她顿时有种自家要翻身的机会来了!
余嬷嬷信心满满的说一定将事情办得妥当,让林忠放心的离开了。她就马上和大儿媳人称进嫂子的一起往城里名声口碑较好的马媒婆家里去了。那马媒婆是个人精,一听是给盐政老爷家说亲事,马上就应下了。即便是纳个妾,但是也因该能拿到不少赏银的。
许灵月没有想到自己如此年纪,还被推过婚的人会有人上门提亲的,不然前些时候,继母也不会想法子将自己骗了卖掉。如今得以保全自身,她除了感激救命恩人林大人外,就是对自己家的门户和自己的行事更加小心了,轻易不出门的。
这日一早做了饭给弟弟昭月用了,让他去了学堂,就在屋子里做起针线来。不到中午,便听见门外大门被敲得噼里啪啦响。许灵月想到自己和弟弟在此住了一个多月,除了偶尔上门的邻居以及来过几次的林大人外,便无人过来。他们都不是这样敲门的人。便以为是继母找了来,许灵月心里一恨,放下手里的活计,转身去厨房拿了菜刀出来,这才去开门:“谁啊?敲得这样急切!”
门一开了,马媒婆就进了屋子笑道:“这是许姑娘吧!果然长得一副花容月貌的样子。对姑娘道喜了!我是来给姑娘提亲的马婆婆……”
许灵月听了马媒婆的话,以为是自己的继母又胡乱的将自己许人,心中大恨!不由得厉声道:“你胡说什么?这般上门来诋毁我?你回去告诉宋氏,若不想我将她的丑事说给族里听,就消停些!”
后面进门的余嬷嬷和进嫂子听了许灵月的话,一愣,随即有些不喜许灵月,虽然有几分姿色,但是这般的行事,真是和村妇无疑!给自己大人做妾,还真是被天上掉上的好事给砸到的。
马媒婆是精明人,知道许灵月误会了,忙笑道:“许姑娘误会了,我不是那什么宋氏请来提亲的,而是盐政老爷家请来说亲的。这位的余嬷嬷,可是林老爷的奶嬷嬷!如今亲自来相看的,林老爷欲纳姑娘为妾室呢,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许灵月听了一愣,她看了一眼余嬷嬷和进嫂子,心里顿时浮现一种失望和荒凉无力之感。她得蒙林如海相救之后,自然对林如海感激涕零的,但是并没有什么委身为妾的想法,即便林如海后来来过几家几次,她也是让弟弟昭月出面的。听了事后昭月对林大人才华风度的仰慕,还以为林如海是风光霁月的人物!听说林夫人有孕,她还想着给林夫人做几件小童的衣衫以做感谢,直至林夫人贾氏上门来莫名想请,她才知道自己如今被人看做是林大人的外室了。
“余嬷嬷和这位嫂子既然是林大人家的人,想必已经知道了我前次和林夫人说的话。灵月虽然出身不高,但是也自问是出身良家的。虽然命运多舛,被恶毒继母骗卖了一回,但是如今也能和兄弟相依为命。是以灵月在父母灵前许下心愿,待兄弟成才成人,我便常伴青灯古佛。还请两位回林家将此话带给林老爷,林老爷乃是我的恩人,我日后定当时常在佛前祷告,祈求林老爷和林夫人福寿绵长的。”
马媒婆和余嬷嬷互相看了一眼,知道这许灵月话中之意是不想进林家为妾了。余嬷嬷想到自己在林忠面前的保证,忙给马媒婆使了几个眼色,马媒婆看到后,忙劝说起来了:“哟,许姑娘,你这样就不对了,自古是男女婚嫁乃是天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