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知道不过是个食客地位低下。
可就是这么一个文弱少年每日孜孜不倦地研读书卷所体现出的毅力连他这习武之人都自叹不如。从那时起才现这个清俊少年有成功的潜质。
十五状元及第当时几乎成了京城的轰动。
弱冠之姿锦衣玉冠跃身马上风流俊彩。
当前来贺喜的人流踏破门槛之时他现那少年开始变了时不时嘴边挂上笑容笑如春风眼中的清澈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如幽潭。
成为太子幕僚是顺理成章的事而自己就成为他贴身的护卫看着他一步步接近权力中心看着他从一开始的紧张变地日趋老练。
欲望在接近权力时像雪球般越滚越大。引来太子的忌惮甚至动了杀心而那个在官场上混了两年的少年先一步察觉到了危险当机立断转而辅佐当时的太后为她出谋划策当太子病逝太后专权时少年已经从雏鸟变成了展翅的雄鹰。
敏锐过人的洞察力不惧不畏的胆识谈笑风声间制人死地的手段运筹帷幄的谋略……几乎所有成功应该具备的条件他都具有了。
在那样风起云涌的斗争中他比老奸巨滑的太后更先一步行动笼络大臣拟罪状引禁军把太后逼死在崇华殿上。
当时那凄婉的一幕犹似历历在目太后喝完毒酒后七窍流血躺在殿中楼澈一步步踏下殿来淬蓝的衣袍目如朗星姿态带着天生贵族般的优雅唇边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容睥睨众官的高傲何等的惊才绝艳。
等他回过神来才现自己已经不自觉地跪倒在殿上也是从那一刻起他忠心耿耿地护卫这个主子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步步高升平步青云。
权势愈来愈大当初那清澈少年也不复见等着这么多年终于遇到了夫人在这花园深处才有了真诚的笑容难道……现在也要抛却在权力的欲望中了吗?
官场如海没有界限他的主子到底要走向何方?
记忆如潮涌心思翻滚楼盛慨然无比铮铮汉子也蓦然多了一声叹息默默等待着楼澈的最后决定。
***
楼澈默然无语地靠着椅背闭眼养神隔绝了一切外界干扰舒豫天的话字字句句砸在他心间时时回荡。
天下……
这两个字有着何等的诱惑性。只手遮天的权势掌握命运的力量这些都是他隐隐期盼的东西近十年在宦场沉浮一次次与死亡擦肩而过这不见刀光剑影的朝廷争斗比之战场的拼杀又不知凶险了多少倍。
从弱冠之年就懂得如何去保存自己如何去消灭对手在生存中磨练出种种手段和智谋成为他的本能。
如今的一切都是他亲手得来的没有任何人的帮助即使别人在背后讥讽他“狡诈如狐阴毒如蛇”他也置若罔闻付出一切换来的是傲视天下的姿态。
而如今这一切都有可能在一夕间化为泡影……
郑锍从不知道他隐藏的如此之深在他全力对付太子之时想必他在一旁冷眼相看吧隐晦之深让楼澈打从心底佩服不已。
皇权本以为已经被他架空的东西如今正势均力敌地和他做着抗争而那个皇权在握之人似乎还爱上了归晚……
真是可笑至极……
他早已习惯阴谋却从未想过有一日把归晚牵涉到了阴谋之中还必须做出选择……
脑中不断翻滚着在太子府中他不分日夜地攻读圣贤书外院之中还有一潭被他洗笔染青的墨池每日与书为伴在寂寞中学会如何争权。
朝堂外一段长长的官道他徐徐走过看百官低头哈腰一言一行决定朝廷动向。
奋斗了这么多年除了权势他还得到了什么?
倏地睁开眼楼澈向窗外看去楼盛和舒豫天都是一惊同时顺他的目光向外往。蔚蓝无云的天碧翠摇曳的花园夏日里独有的浓郁气息弥漫着……
在别人都感觉不到任何异样的状态下楼澈却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只有他似乎听到一阵悦耳至极的笑。
“不行。”脸上痛苦挣扎的神色全消楼澈低头看向舒豫天恢复了俊雅之态听似温泽的口气中却带着断然的拒绝。
舒豫天完全怔住似是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相爷您再考虑……”这样一个难遇的好机会照楼澈的性格应该不会拒绝这个提议为何……
一摆手制止他后面想说的话:“够了你给我听着再让我听到着这样的话你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心头一震抒豫天明白他是说得到就做得到心里有些不甘还想再说楼盛已经走上前两步完全挡住了他想说话的机会沉默了一会他挣扎再三哀声一叹只得放弃。
房中安静了楼澈看着楼盛半带威胁地“送客”出门房中只留下他一人。
有些烦躁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刚才为何会断然决绝舒豫天的提议只是直觉上排斥着想到不能留归晚在相府中他就无法抑制地心痛;想到要把她送到那红墙高瓦中更是心如刀绞……
他宠之爱之的女子他怎忍她受半点委屈……
罢了罢了……
“议事完了还坐着干吗呢?”书房门被推开灼热的光线随之而入楼澈睁开眼在光晕中看到归晚走了进来清脆的声音带给他一丝平静。
他扬起眉还没张口看到归晚踏进房中带着嫣然雅致的笑容心中怦然一动话到喉中没有出声。
心如明镜突然明白了。
滔天权势只手遮天……换来的原来只是她……
浅浅一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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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院外舒豫天一脸窒闷和不甘回头望望相府的额匾神色复杂相府拐角的小道上一辆马车缓行而来他跳上马车才坐定身子还来不及惋惜出声车内早有一人盘腿坐着姿势古怪笑看着他:“怎么?看你的表情似乎很遗憾……”
“楼澈本是权术之才谁知也会如此死脑筋”舒豫天看看对方丝毫不感到奇怪续说道“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可惜?可惜什么?”
“可惜他败相已现看来我这边也要输了……”
车上人忍不住一阵笑出声好半天才忍住笑:“不用急豫海那边似乎也不尽顺利是赢是输还没有定论……再说了你们个人输赢又有什么关系最后得益的是整个家族。”
舒豫天脸色稍缓想起刚才在相府中的情景轻声一叹不再说话。
马车向西在落霞余辉中渐渐消失……
*
天载四年初秋之际朝廷内风波不断虽无影响局势之大事小事却接连不断党派之争愈演愈激烈连京城普通民众都嗅到了些微气息。
秋风未起八月末京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翰林院小吏突然上述弹劾户部尚书在奏折中他清楚明晰地指出户部尚书为官多年贪赃枉法以权谋私甚至连户部尚书所收取款目都标明地一清二楚有如亲见又哀呼此类官员不除难以平民愤难以肃朝纲奏章所写文笔犀利饱含感情。就在第二天皇上虽没有明言却已有落案查实的意思。当朝辅楼相不置可否。
第二日又有工部官员弹劾那翰林院小吏指出他在翰林院其间为先皇所编写的史书中用意不良有亵渎先皇的险恶用意。顿时翰林小吏从原告沦为被告。朝堂之上两派人争论不休。
这个事件拉开了天载四年党派之争的序幕后史把它称为“翰林上书”。有后代历史学家指出这个事件仅仅是把几年来小范围的党争拉到了一个大舞台上同时这也是皇上与楼澈的第一次正面交锋都有着试探对方的含义。而那个翰林小吏和工部官员仅仅只是这场交锋的开路先锋而已。
*
相府依旧红枫翩然。
自那场密谈之后楼澈对舒豫天多出几分戒备但并未采取任何行动原因无它此刻分出精力与人手来对付舒豫天是非常不明智的会直接影响到相府的实力况且对付舒豫天容易要铲除在南方根基稳扎的舒家却并非容易的事。
同时他对舒家产生了极大的疑虑皇宫后院之事自从郑锍亲掌之后消息极难打听而舒豫天在书房中所提之事分明对宫中之事了如指掌。难道他在宫中也有内应?
不动声色地继续利用舒氏楼澈显得万分小心暗暗警惕各方的动静按部就班地进行着部署等着朝廷风雨的来临。
朝廷之势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楼府外院官员进出议事紧张忙碌。而内院之中却依然是欢声笑语不解忧愁。
内院中丫鬟家仆笑容依旧没有经历过磨难他们坚信着只要有楼澈在相府的天就塌不下来。
………【皇城烟华 第十五章 玉督(一)】………
轻托香腮归晚一手拿着书卷百无聊赖地看着房门“嘎吱——”一声细响她抬玲珑推门而进脚步显得有些急走到几案前半低下身子在归晚耳边低语。
“德宇公公?”微讶出声归晚把书放到一旁看着门口沉吟起来。宫中总管此刻在院外求见?
对着玲珑点了点头看着她又一阵急步出门而去归晚提起十二分的精神站起身眺望窗外。这些日子相府内院平静如初只是这院中下人的欢愉平静是真她却是半真半假明白里掺着糊涂这样才能在暗涛下欢笑着一天过完又是一天。
德宇此时来又为了哪桩呢?
“夫人。”斯文有礼的声音一如既往。
偏神想远了归晚转过身门口已站着一人欣长的身形宝蓝长衫挟着薄薄秋意倒似一个世代书香的公子哪里看得出他是如今宫中大红人。
细一看他虽含笑而立那面色却有些苍白眉间悬着忧。
“公公……”归晚先在几案一旁坐下了玲珑乖巧早已在一旁拿过椅子待德宇坐下身子还没稳一杯清气四溢浅香萦然的碧螺春已经递到了德宇身旁。
德宇拿过热茶却没有触口一转手放回了几案上微低着头想说话又难开口的样子。过了半晌终是耐不过这份外的静一张口声音低中带着哑:“夫人你可知道舒氏?”
又是“舒氏”……“公公怎么对这南方望族感起兴趣了?”不答反问探着德宇的话外音。
摇了摇头拿过茶一饮见底润了润嗓子德宇才又开口:“夫人也许不知舒氏家族端的厉害”说到这也许是想不到好的形容他顿了顿迎上归晚疑惑的眼神稍理头绪续说道“皇上曾出宫一天就是在相府芍药花会之日到日落之时才回到宫中随行回来的还多了一个人。皇上召他谈了足有一日从那之后此人就暗地为皇上出谋划策皇上不能做的事也借他的手去做。他行踪不定又得皇上特赦我费了些时日才查出来他是舒氏子弟听闻叫舒豫海。”
听到这名字归晚心蓦地一凛眉轻蹙:“舒豫海?”
舒氏的子弟一个到相府一个到皇宫行事诡秘其后深意难测看到是野心勃勃有备而来。楼澈应该看得出这点皇上也不糊涂只是这其中厉害关系牵扯不清他们都想利用舒氏身居高位有许多事不能放手为之有了舒氏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就可以借手为之。
一人之力有限家族之力无穷。
“公公今日来就为了这舒氏家族的事吗?”
德宇抬起眼突然从椅上站起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归晚面前隔着几案归晚微诧忙不迭也起身想要伸手扶起他却被他一个沉重眼神压了回去。德宇的神情透着点肃穆远看萧索近看那似乎是天堑下的巨石千百斤的沉重。
“夫人都是我不好管教的小太监嘴巴不严实把你的事透露给了舒豫天这舒氏狡诈一心为谋权只怕他们会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来我思前想后总觉得不妥今日特来请罪。”话音落低低的伏着身他跪在几案前不作声。舒氏的行动力比他想象得还快舒豫天向楼澈进言已是好几日前的事这点德宇自是不知内情了。
归晚先是有些讶意而后悠淡一笑:“公公不必这样这天下间这么多张嘴管也管不过来小太监误事跟公公没有关系的。”对着玲珑使了个眼色玲珑立刻上前搀扶德宇。
谁知德宇依然纹丝不动地跪着只是苦笑着摇头。他独在宫中寂寞无以排遣一日酒醉之后将泄露了皇上和归晚些许事被小太监听去这才恰巧透露给了舒豫海。事后他懊悔无比虽然将泄密的小太监暗地整死却怎么也挽回不了既成事实可惜这些话他憋在心中又如何敢对归晚说出。
见他跪在地方不肯起身归晚也犯起难来她一手把德宇拉进了这复杂的旋涡害他身不由己随之沉浮现在他居然还为了她的利益安危前来请罪怎不让她心头震动一时间竟无语可答片刻后归晚立到德宇宙身前低身扶起他的臂膀:“公公到底是我欠你多些还是你欠我多些你如此跪着是要与我算清楚吗?”
德宇微愣这才站起身心头的大石放下忧色减轻退后几步对着归晚细看了几眼须臾之后茶已渐凉他开口:“夫人请你多加防范舒氏我不能多逗留这就告辞。”
知道他身份特殊的确不宜在此停留归晚颔看着他恭敬地躬身一礼就在他转身之际忍不住唤:“德宇公公。”
“夫人还有吩咐?”
“今日公公是私自出宫吗?”
听到这句话德宇身躯稍怔心头暖流潺潺流过知道归晚这句话在关心他的安危怕他因为私自出宫担上关系背对着归晚他也能想像她此刻必是浅笑如新月之弯勾眸如夜藏着如许的醇色灿如星辰。
“夫人请放心今天出宫是有公事不会有纰漏。”头不回他抛下话语就这样走了正如他来时一样掠入暮色中玲珑忙紧跟而出。此时谁也不知道德宇今日的暗访是最后一次见到归晚这样的不回在日后竟成了一种遗憾。
等人影完全消失归晚收回眼光坐回原位心绪有些不安宁她站起身来回在房中踱了两圈这不安却越积越大。瞻前顾后地细细一想她吟然轻叹拿出笔墨就着几案写下两封信。
第一封信是写给三娘信中嘱咐其盯住南方舒氏如果舒氏有任何针对相府的行动请三娘全力对付舒家。
第二封信是写给兄长余言禾晋阳离舒氏家族的根基极近归晚在信中请求兄长在舒氏权势过大之时不需顾及直捣黄龙务必要铲除舒家。
这个时候归晚已经看出了舒家的狡诈手段想在皇上和楼澈的争斗中占便宜以这个为契机做为家族上位的基石。
皇上和楼澈的斗争她揣着明白当糊涂因为这是男人的天下这场争斗不允许别人的插手。她只能默默地陪着楼澈在他闲暇之余一盘棋一杯茶清风遐迩伴君盈然一笑。
在这份表面平静中她不允许有人在暗地里阻挠甚至伤害相府的利益即使只看到一点预兆她也要在其行动之前将其扼杀。
看着墨迹未干的书信她轻轻折起放入信封递到蜡烛旁看着烛泪一滴滴地在信口封住她的不安她的惆怅似乎也在这炙热烛泪中尘封住了……
即使归晚如此聪慧也没有料到她这两封信还是晚了一步。
历史的转动不会停留就算机关算尽欠缺了天时地理事情终难成功。历史里轻轻一笔带过了无尽的心酸和无奈又有多少肉眼所不及的努力在慢慢酝酿是德宇暗访的忠诚是归晚夜书的心计还是楼澈运筹帷幄的布局……
天载四年中秋之时明月高悬空中月辉倾洒大地就在归晚的两封信送出相府的同时别处生了一些改变后来党争结果的大事。
………【皇城烟华 第十五章 玉督(二)】………
天载四年秋末下相城门下。
夜幕低垂暗夜无光风呼啸而过簌簌生冷一个穿着厚重锦衣的男子站在城门口抖缩着身子来回打着转一边不停地搓着双手不时地往大路张望呼吸间吞吐着淡淡白雾。
“师爷来了来了!”微弱朦胧的光亮快步靠近一个守城门的官兵小跑着靠近手中灯笼忽明忽暗在黑夜中显得虚渺不真。
听到小兵的话师爷的精神为之一振挺直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