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道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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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道三部曲-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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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查还包括*现行表现。两派鲜为人知的幕后活动,都被揭发出来示众。听说朱长江在哈尔滨的死因也被披露。阎年挺仗义,把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住院部大厅贴出一张署名革命群众的大字报,题款是(老狐狸,黑高参——陈慧)揭发他;,*一开始,躲在阴暗角落,扇阴风,点鬼火。武斗中,策划于密室,挑动群众斗群众。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我是最清楚的。按他自己的话说,再谨慎的人,也有失足的时候。我暗暗的为他捏把汗,让他多提防点,不意,他眨眨眼睛,哈哈大笑了起来,风趣地说:“被人看得起,是好事。”转而正经的对我说:“在这个人生舞台上,许多人事恩怨的因果,是由不得自己的。”

  常人对涉及自己的大字报是避而远之的,还真有一些人对大字报怕得要命。陈慧却不然,他常站在大字报前琢磨,而且把内容烂熟于心,还能背诵下来。有时候有患者及病人家属、看护围拢来看,他会像解说员似的逐字逐句的背诵点评,使观众忍俊不禁。工宣队找他谈话,让他端正态度,他反唇相讥,诘问道:“我有什么地方不端正吗?";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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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搞了两年多,为了一个‘权’ 字,从揪斗走资派、横扫牛鬼蛇神,到‘批资反’、一月风暴、成立革命委员会;武斗、大联合、解放军支左、工宣队进驻。战略部署一个接一个,新的*词汇层出不穷;斗私批修、灵魂深处闹革命…深挖‘三特一叛’ 清理阶级队伍。

  ‘清队’变繁为简;凡解放前从事过地下工作的,就是叛徒;去过苏联或是留学苏联的,就是苏修特务。朝鲜族人当然是朝修特务了,而数量最多的是国民党特务,日伪特务。那个*初期狠狠扇了袁兴大耳光的药厂厂长毕玉环,就被作为日本特务抓了起来,听说她收养过日本孤儿。一时闹得风声唳泪,许多人的神经又绷紧起来。

  军管、工宣队是‘外来户‘,对本地情况不甚了解,无形中,,给心怀叵测的投机分子钻了孔子。五官科的苏主任,突然被抓了起来,有邻居亲眼所见;一大早门被踢开,几个公安局的解放军,把他从被窝里拖出来,五花大绑的押走了。医院里议论纷纷,说他保不定是个潜伏的老牌特务,是条大鱼。前几天,抓了熊湘伯,入狱没几天,就脑溢血丧了命,可苏主任早年参加革命,是共产党员,毕业于‘兴山医大’这个革命摇篮。是公认的‘红色专家’,卫生界*。他妻子四处活动,大造舆论;“连我们老苏都有问题,怕是医院没有好人了。”过了几天,苏主任就被放了出来。但像霜打茄子似的蔫了下来,托病请假不再上班。据知情人说,事件并非如群众猜测的那样。起因是什么,迄今是个谜。

  参加下午的批斗会,接到通知,有心怀鬼胎的,有惴惴不安的,深怕突然袭击,落到自己头上。会场临时设在住院部二楼大厅,前面几排是积极份子,造反派。后面是群众,还有围观的患者和陪护。只听一声断喝;“把老牌反革命仲琏带上来!”随后有人领头喊口号,接着院*副主任朱亚男领诵毛主席语录。

  仲琏因为病休没有上班,是从家里揪来的。他穿着整齐的中山装,面带笑容,表情自然,一如平时大查房时的那种‘学者风范’。随着一片打倒的口号,把他那硕大的头硬按了下去。

  内科系的排长辛祥,列数了仲琏的种种罪状。特别提到;仲琏在上‘伪满医大’前,曾在家乡富锦县当过‘稽税员’。朱亚男发难:“你是怎么欺压农民的?”“我从没欺压过农民。”“农民辛辛苦苦收获的粮食,你是怎么巧取豪夺的?”仲琏有些结巴:“我,我从不和农民打交道。”辛祥振臂高喊:“打倒黄世仁仲琏!”一时间,群情激愤;“仲琏逼死杨白劳,罪该万死!”仲琏反而笑起来:“哪儿跟哪儿呀?你们想;,我当时是收土地税的,没有地的农民,收啥税呀?我收的税都是地主老财的呀。”听他认真的这么一说,群众憋不住一阵哄笑。会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场杀鸡给猴看的批斗会,成了一场闹剧。工宣队长沉不住气了,当场就训斥起辛祥,“怎么搞的?”批斗会草草收场。

  只有给死人开追悼会,没听说开批斗会的,这位死后被批判的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护士长。她的罪状是大搞‘封资修’,和运动对抗,自绝于人民。这位老护士长有个奇怪的姓:端木。有人说;她是满族人,医院的*,一个终身未嫁的老处女。

  不知她毕业于什么学校?听说她在日伪时期,就在鹤岭当护士了。至于她终身未嫁,个中的原因,她从未透露过。医院的很多老护士,都是她的学生。她对工作一丝不苟,对部下也十分严格,而且率先垂范,不管多脏多累,她都带头干。她在医院里,默默的奉献了一生,退休后一直住在我们这个宿舍的小单间里。我并没和她共过事,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是个乐于助人,慈祥善良的‘活雷锋’。谁有困难她都帮,不管是院内院外,认识不认识,尤其对那些鳏寡孤独,更是爱心有加。

  义务侍候‘月子’,护理有病老人,成了她退休之后的重要工作。人们都尊称她为‘老奶奶’。有一次,我拿着两个热水瓶,去地下层锅炉房打开水,遇见了她。水没开,她让我把热水瓶放下,先回去,等会再来拿。我一时疏忽,竟忘了此事。想不到这位六十多岁的老奶奶,从一楼爬到三楼,亲自给我送来了。我感激之余,十分惭愧。鲁华埋怨;“你咋忍心让这么大年纪的老奶奶,给你打开水呀?”

  事后听说,她为我打开水还烫伤了脚。我俩过意不去,登门拜访。一进屋,一股异香扑鼻而来,房间陈设简单,十分整洁。我为她查验了伤口,脚背上烫起了大水泡。可以想象出,她是怎么忍着疼痛,把两壶开水送到三楼的。鲁华一个劲的埋怨我,老奶奶连说不要紧,不要紧,几天就好的。

  接下来的日子,我隔日上门给她换药。她说:“我知道你俩的故事。多好的姑娘啊,多般配的一对。我会为你们祈祷的。”我意外的发现;床头上挂着一幅外国女人的肖像,一看是南丁格尔。我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在祈祷时,手里总拿着个挂件。她把秘不示人的十字架,给我看了,对于她的身世我也猜出了几分,她一定有一段传奇经历。她并非猝死,而是沐浴后,里外三新,换好衣服,服下大量的安眠药,睡过去了。

  我和鲁华去送行时,见到她的面容还是那么平静,她留下的遗嘱只有一句话:“把我埋到结核医院的山坡上。”那正是她工作时间最长的地方,那山坡几乎埋的都是结核病不治身亡的冤魂。

  她走了,没有财产,没有后人,赤条条来到人间,清白白的回到天堂。就因为南丁格尔的肖像和那个十字架,死后遭到了批判。这鞭尸的行径源于封建社会,对死人都不饶恕的人,是什么东西呢?还有人性吗!?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十五章 清队伍捕风捉影 讲用会信口雌黄(25一154)
张冯通知我,脱产参加学习班,让我到(清查办)报到。我好一阵琢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接待我的是一位乳臭未脱的小伙,听说是丁泽的徒弟。他板着稚气的脸,严肃地对我说:“让你参加清查学习班,是给你一次斗私批修,改造自己思想的机会。”我一头雾水,心想,连家都抄过了,还怕什么清查?

  负责清查的是丁泽,还有一位本院的大夫,叫柳述,是鲁华的同学。他告诉我:“这个学习班,主要是自我清查,交待问题,放下包袱,轻装前进。”这倒也好,可以休息几天,美美的睡几个好觉。

  第二天,丁泽到场训话:“你们这些人,都是有问题的。给你们一次悔过自新的机会。交待自己的问题…”我被指定为班长,真是莫名奇妙。柳述私下对我说:“这个班里的人,几乎都有问题,在旧社会干过事,是深挖的对象。只有你和颜菊例外;她是走资派家属,你是可教育好的子女,都是以点带面的典型。”原来如此!

  学习班三十七人,都是各科系的老职工。在这样的‘坏人学习班’里,一开始如坐针毡。平静下来,细为一想;有这么多‘坏人’, 一定会有精采的故事。倒使我饶有兴趣起来

  学习班的重点,交待自己的问题,根据蛛丝马迹,顺藤摸瓜,以求揪出一嘟噜叛徒特务。尽管工宣队一再开导,敲山震虎,软硬兼施,但学习班仍是一滩死水,没有获得预期的战果。迫不得已,又采用‘人人过关’ 的老办法。

  先推出的是两个瘸子;一个是程会计,他是五三年从上海招聘来的。工作一惯勤勤恳恳,从没出过差错。疑点是:他是怎么丢了一条腿的?他本人一口咬定是松沪抗战中被日本飞机炸掉的。他还咬牙切齿的控诉;日寇侵略上海的罪行。至于他为啥一个残疾之身,受聘来到冰天雪地的北疆,就难以自圆其说了,只好挂了起来。还有一个按假肢的是图书馆管理员老秦,他个子不高,过早的秃顶,一直是个鳏夫,少言寡语,很少和人交往,他的身份成了一个谜。他一口咬定,是围困在长春时,腿被国民党流弹打中而锯掉的,他揪心疾首的痛骂国民党不已。他们在四清时都有过结论。

  学习班里有五个厨师;医院营养灶的李师傅,可谓煤城的名厨。他的‘脱骨鸡’我领教过,他把推好毛的赤条鸡,放在砧板上,用菜刀割几个小口,横拍几一下,竖拍几下,就把鸡骨头一根根的抽了出来,然后还原烹制成无骨鸡。那是六五年,于飞的妻子从长沙来探亲的时候,李师傅露了这一手。听说这是烹调中的一道绝技菜,色香味形俱佳。解放前,他在南京开了爿酒家,专营粤菜,生意红火。解放后何以歇业?何以到北疆是个大问号。而他的妻子舞女出身,更令人怀疑。李师傅信誓旦旦,他开过酒家不假,是为了养家糊口,和官府、特务及三教九流并无来往。

  还有一位厨师叫‘王胖子’,山东枣庄人。人高马大,肥头大耳,若让他扮演地主老财,都不用化妆。他那低头哈腰的动作,和电影中的反派毫无两样。令人吃惊的是他开馆子是设联络站,为地下党工作的,档案上有记载。柳述还是没放过他,让他交代下关东的经过。王胖子说:“我没念过书,不识字,不会写。”态度强硬,这可惹恼了柳述,他连夜组织批斗会,进行群众专政,王胖子更是梗着脖子,一声不吱,最后以‘逃兵、变节分子,对抗运动’而被关了牛棚。王胖子毫不在乎,大言不惭地说:“当年我为革命坐过老虎凳,被灌过辣椒水,你们这点小把戏算啥?”

  一个叫于德水的中药师,突然在学习班抓了起来,关入大牢。罪名是‘潜伏特务’。大家都吃了一惊,这个慈眉善目的老药师,竟是深挖对象?!但没几天就放了出来,原来抓错了人。叫“于德水”的人,在小小煤城,竟然就有七个。看来得水的鱼,也会遭来飞来横祸。

  ‘清查办’采取了集中火力,各个击破的高压手段,大多数人都诚惶诚恐交待自己的问题。没问题的也找自己的缺点;程会计承认;探亲假多报了路费。老秦交侍;化钱猥亵过卫生员。

  只有颜菊态度强硬,参加学习班以来,没发过一次言,表过一次态,更没有交待过什么问题。于是‘集中火力,攻克堡垒’。 轮番批判颜菊,敦促交代问题。”颜菊耷拉着眼皮,抬都没抬一下;“我没有问题,交待啥?”“你丈夫是个大走资派,你不知道他的罪行吗?”颜菊不屑的瞟了一眼柳述,慢条斯理的说:“我不知道什么叫罪行?。李明十六岁参加革命,出生入死,对革命工作忠贞不渝。何罪之有?”柳述拍了一下桌子,“你这是揭发批判,还是评功摆好?再不老实,就把你关起来。”颜菊往后掠了掠头发,冷静地说:“好啊。”这阵势使我想起了江姐。

  颜菊不愧是见过世面的,她在历次运动中是个‘挨过整,也整过人’的老运动员,根本不在乎这一套。柳述见压不住阵,请来丁泽。丁泽挺有心计,他知道;这走资派家属,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了革命干部家属。他没有发火,平心静气的让颜菊写一份认识材料,就草草收场了。他还让我留下来,帮助颜菊整理材料。

  我在急诊室时,颜菊曾是我的顶头上司,对她有几分了解。现今在一条船上,反而觉得她的高风亮节。听说当年,山东革命根据地,派一批干部到东北,不少干部都抛弃了家乡的糟糠之妻而另寻新欢。*一开始,都被抖露出来。不少领导夫人都和走资派划清界线而离婚。颜菊虽也是‘二夫人’ 却能和李书记同甘共苦,可谓难能可贵。

  我见颜菊托着颔一言不发,就劝道:“你就应个景,写个认识。”“我不写,没啥可写的,要写你写吧。”我明知她是赌气,就说:“好吧,我代笔。”写好之后,我请她看看,她不屑一顾。我把材料交给了清查办,丁泽问:“是颜菊自己写的吗?”我撒谎说:“她写我抄的。”柳述插嘴道:“颜菊这老婆子,主意正着呢。”

  回到家已快十点了,鲁华问:“今天怎么回事,这么晚?”我说了原由,鲁华叹了一声,“李书记和我爸是战友,革命一辈子了,没少挨折腾。这次恐怕在劫难逃了。”“为啥?”“挂上刘少奇了。”“怎么?真的?”“他在刘少奇身边工作过,五七年被打成右倾分子,削职为民,颜菊跟他遭了不少罪,还是刘少奇给甄别*的呢。”“颜菊还有这么一段心酸史,看来当领导夫人也不容易

(25一155)
不知什么原因,清查学习班有始无终,草草收场,也没给每个人下什么结论。事后得知;这个学习班亳无成效,没落实一个叛徒特务,更不用说‘深挖‘了。

  回科里工作,一切照旧。何洁小声问我:“你没事吧?”林森拉我到僻静处,详细的询问了学习班的情况,耽心的问:“会不会办第二期呢?”

  据林森自己说;那年‘刮大风‘(指土改),他的父兄被群众打死。他一直寄养在他叔家上学,已和家庭划清界线。五六年,他从齐齐哈尔医专毕业,分配到鹤岭工作。表现积极,吸收为党外积极分子。政审时,发现他隐瞒重大历史问题,所以一有风吹草动,他心里总揣着小兔,惶惶不安。*以来,也没触及到他,恐怕得益于他善于察颜观色,识时务吧。

  林森跟我说:“于飞调走了,回湖南老家湘潭了。”我知道,于飞一直不安于在北疆工作,但几次南调都没有成功。林森说:“于飞瞅准了权力真空时机,做了军代表的工作,终于如愿以偿”。于飞为人孤僻,但在煤城工作已有十四个年头,不知他悄然离开时,是怎样一种心情?!遗憾的是,我在学习班,不知消息,没能去送送他。

  清查办找我,一准没好事。办公室坐着两个人;丁泽和柳述。丁泽首先肯定我在学习班表现不错,是进步的开始。我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柳述亮开了主题:“要用毛泽东思想这个锐利武器,深挖自己阶级根源和思想根源。做一次现身说法的讲用。…”

  在那‘祸从口出’的年代,人人都慎小谨微,唯恐被人抓住话把。让我讲用,岂非‘飞蛾扑火’?!但我不敢违拗。花了两个晚上,写了一份以阶级烙印为中心的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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