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道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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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道三部曲-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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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一160)
鲁虹捎来信,生产队分给她二百斤土豆,让家人去取回来。岳母去了‘五七干校’,无能为力。鲁华和我商量,家里储菜量不够,尤其是土豆,让我去一趟。我义不容辞。

  鲁虹插队的地方在绥滨县忠成公社振兴屯,距鹤岭有两百来里地,我打听到粮食局有到那拉粮的汽车。鲁华找到岳父当年的秘书,还真不错,他给粮食局车队打了个电话,让我找一个叫‘福来’的师傅。

  一大早我就来到了粮食局车队。事先准备了两瓶‘玉泉大曲’和两瓶罐头送给司机。不到八点我就坐上驾驶舱出发了。这是辆解放牌旧车,还有一个拖斗。空车开得快,颠得厉害。

  司机挺健谈,一边开车一边和我唠嗑,神色自如。我闻到了他满口的酒气,他毫不在乎的说:“都说开车不能喝酒,妈了个巴子,我离了酒还真不行。早上喝半斤管一天。晚上喝八两管一宿。从没出过事。”司机是个老把式,十五岁就偷着学开汽车,现在四十开外,他穿一件光板的羊皮袄,脚穿一双大头鞋,一副穿行于冰天雪地的打扮。看他稳稳地把着方向盘,我稍微放下一点心。

  汽车颠簸了三个多小时,到达忠成公社已经是晌午时分。我正担心怎么去振兴屯,司机告诉我;粮库外有不少马车,肯定有去振兴屯的,并和我约定下午三点前回到粮库,过点就不等了。

  刚好有一辆马车过来,司机扬扬手:“喂,老孙头,回振兴屯吗?给我捎个人。”老孙吁了一声,马车停住了。我突然捕捉到一个灵感,好像再现了电影《暴风骤雨》中老孙头的镜头。车老板嘱咐我:“坐好,坐稳了。”一扬鞭子“驾,驾!”两匹壮马一溜小跑起来。老板侧身问我;“上谁家?”,“我妹妹在这儿插队。”“是知青啊,我们屯里有十几个呢。你妹子叫啥?”“鲁虹。”“这姑娘干得不赖。”

  我在一间草房里找到正在搓苞米的鲁虹。她变黑了许多,也瘦了不少。听鲁华说,她这个妹妹好逞强,做啥都想出人头地。听说我还没吃饭,就到院子里抱了一捆‘豆秸’,点燃了锅灶。不一会儿,烟气水气就弥漫了整个屋子。真难为她,在家从不做饭的二小姐,还挺能适应环境的。

  就着咸菜和白开水,我吃了两个窝窝头。外屋地竖着一个麻袋,装满了土豆,足有二百多斤。鲁虹穿上军大衣,围上红围巾,出门去找队部要车。找来的还是那位老孙头,看上去他有五十多岁,其实他才四十挂零。他二话没说,一手掫起麻袋上了肩,蹬蹬出了门,撂在马车上:“嘿,走吧!”鲁虹已请好假,和我一同回鹤岭。

  马车出了屯子,一眼望去,一片萧杀苍凉的景色;灰色的天,黑色的地。那些没来得及收割的大豆和苞米,在凛冽的寒风中抖动,发出瑟瑟的响声。我问鲁虹:“还习惯吗?”她一脸坚毅的神气:“广阔天地练红心呗!”

  到忠成粮库,福来师傅已发动了车,正等我们呢。车老板把装土豆的麻袋掫上车,挥起马鞭,吆喝了一声,扬长而去。

  我们进了驾驶仓,见里面已坐了个年轻的姑娘。司机说:“出门不容易,天寒地冻的,路途远,挤挤吧。”我们仨挤在副驾驶的坐位上。

  车开出一程,到绥滨县城时,天色已暗了下来。忽见弯道上一溜排开,有四五个知青模样的小伙子拦车。车速慢,不等司机踩刹车,一个小伙子跳上踏板,递进来一捆叶子烟:“爷们,行个方便,搭个车,捎点东西。”“你看,哪还有地方?”“不要紧,我们坐车上。”司机迟疑了一下:“你们要不怕冷,就上吧。”只听“好唻。”四五个小伙把七八个装满东西的麻袋掼上了车。司机大喊一声:“坐好咯。”车又开动了。显然是超载的原因,车速慢了下来,发动机发出咝咝的呻吟,真如‘老牛拉破车’似的。

  我觉得一阵阵寒意,就摸出随身带的小酒瓶,啁上几口。司机鼻子真灵,他吸了口气:“你是当大夫的,也好这一口呀。”我把小酒瓶递给他,他一口就干了。从座位边拽出一个军用水壶,递给我。一扭开盖子,酒味冲鼻而来,我喝了一口,口腔像被烧灼了一下,咽到肚里,还热乎乎的。“怎么样,真正的北大荒六十五度酒,够劲儿吧?”他接过军用水壶,又猛劲的啁了几口。只见他一下精神起来,两眼直瞪前方,两手紧握方向盘,踩油门,加快了速度。

  到了‘边防站’,车被拦住了。司机下了车,小声骂道:“操他妈的,还检查个屁!”他和边检人员比比划划地说着什么,车上的几个小伙冻得直哆嗦。好一会,好像交涉妥了,还带回一个小姑娘,原来也是搭车的。司机让鲁虹坐在我身上,让小姑娘坐在那女知青的腿上,嘟囔着说:“外面太冷,将就点吧,挤挤暖和。”车终于又开动了,这一段是上坡道,车速很慢,发动机喘着粗气。我忽然想起,五十年代中期,我从东阳到义乌坐的,‘烧木炭,摇把的老汽车’,和这情景有些相似。下坡时,司机信马由缰,可能没踩刹车,车速惯性地飞驰而下,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驾驶仓里除了司机,坐了四个人,动都动不了,全身都冻麻木了。我真耽心:车上麻袋上坐着的那几个小伙子能否抗得住?车越开越慢,不断有车超上前去,司机好像挂上了最高档,但汽车还是跑不起来。

  前方,隐隐约约地见到了灯光,那正是矿山。鹤岭不远了,我们也兴奋起来。车却停了下来,司机下了车,骂了句:“今天不顺,真他妈的!”车抛锚在荒郊野外,又是冰天雪地,最令人耽心了。那几个小伙子下车帮司机拿这个搬那个,都希望赶紧把车修好。司机打开车盖,鼓捣了好一阵,总算修好了,汽车摇摇晃晃地上了路。司机说:“将就到鹤岭没问题。”

  车子终于到了目的地,我冻的僵住了,鲁虹拽我下了车。到家已是晚上八点,全家都在等着我们呢。鲁华又给我们热了饭菜,鲁虹吃得狼吞虎咽的,我却一点食欲也没有。第二天,头晕晕的,浑身散架了似的。鲁华说:“你是冻病了,我去给你请假,你好好躺着吧。”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二十七章 生死关夺煤大战  人世间生生不息(27一161)
初冬,正是急需燃料的季节,煤矿生产不景气,产量只有平时的一半。煤炭供不应求,各地坐等催煤的人纷至沓来。

  不知哪位‘高参‘出的损招;搞‘人海战术’。抽调大批井上辅助工种下井,组织各行各业支援。医院也不例外,还美其名曰;既改造了思想,又支援了煤矿生产,一举两得。

  第一批组织了三十人,有男有女,有医有护,三个月一轮换。每逢‘高产日’,除了老弱病残和值班的医护人员外,统统下井参加会战。一些‘牛鬼神蛇’也被押下井,劳动改造。

  外科比较忙,但必须保证每周至少下两次井。带队的就是工宣队的韩师傅。我科对口支援的是兴山矿二井。照例是换上工作服,戴上矿工帽,穿上高腰靴,比手术换衣还麻烦。

  沿斜井而下约七百米,就到了巷道。要到采煤的‘掌子面’还有一段距离。借着矿灯的亮光,在高低不平的井巷中,时而钻洞,时而猫腰。有的地段只能葡伏爬行。我最担心的是眼镜,深怕撞碎,伤及眼睛,虽然系上了绳子,还是小心翼翼的。

  到了掌子面,韩师傅找到当班的班长,请领任务。这班长不知哪来的火气,冲韩师傅嚷道:“老韩,你净瞎扯蛋,弄这些人来干啥?干不了活还碍手碍脚的,弄不好还出事。”韩师傅挺硬气的顶上一句:“这是上面安排的,关我屁事,你快给派活吧。”班长无奈地带我们到采煤现场。

  刚放完炮,掌子面弥漫着呛人的火药味。矿工们每人把一段,用锹攉煤,送往滚动的皮带‘溜子’里。掌子面里没有‘顶邦’,也没有‘偏邦’。头上有随时会掉下来的煤块,左右前后都有松动的煤石,让人战战兢兢的,不知从何下手。我被分配到一个老工人身边,他竟认出我是‘方大夫’,并说我给他做过手术。他教我拉好架势;前腿绷,后腿松,两手虚托锹把,匀着劲;一下一下的攉,这样又出活又不累。我学了好几遍,果然得心应手。但气力不够,攉了一会,就全身冒汗,头昏眼花,身乏手软。老工人同情的说:“这活哪是你们干的!”

  平时缺乏锻炼,手无缚鸡之力,‘臭老九’们哪遭过这种罪?!可矿工们天天这样干,稀松平常。我忽然想起老武;一个名牌大学生,在千尺井下一干十几年,这‘劳动关、生死关’是如何熬过来的?

  第二次打眼放炮时,韩师傅就带我们撤了下来。我们像得到‘大赦令’似的,争先恐吓跑出掌子面。顾不得干净埋汰,用围在脖子上的毛巾胡乱地擦了把脸,吐出嘴里的煤屑,一个个像逃命似的从斜井往上跑。出了洞口,耀眼的阳光刺眼,但却倍感亲切。好像是战场上溃败下来的逃兵,互相一看,除了白牙,全是黑的,换下矿工服,交还矿灯,也不想洗澡,就各奔家去。

  第二天,尽管腰酸腿疼,但必须坚持去上班。不然就会批判你的‘劳动态度’。下井劳动确实给我们上了严峻的一课;煤矿工人在那样恶劣危险的条件下,超强度的劳动,不愧伟大!诚如金日成所说:煤矿工人是和平时期的敢死队。

  夺煤大战,捷报频传,每日都有锣鼓声向毛主席报喜。知情人说:事实并非如此,大都是为了迎合上面的意思,虚报产量,寅吃卯粮,把‘储煤场’的底儿都折腾空了。

  夺煤大战也夺去了不少人的生命,不时传来事故的消息;京剧团一死一伤,局机关砸死了两位工程师,医院也有一位女检验师砸成了‘踝关节粉碎性骨折‘。 和同期相比;'百万砘死亡率'有大幅度升高。

  医院不少人失去了踪影;有的是‘抓革命’去了,有的是‘病休’。说他们是逃兵也好,说他们识时务也罢,个中的原因不说自明。

  林森犯了肺结核,也休假了。听说医院职工休假率竟达37%,三分之一还多。工宣队都是外行,弄不清真假。但我坚持着,自信能挺过这一关。

  入院病人有增无减,尤其是工伤,几乎天天有。而医护人员病休的越来越多,创伤骨科只有三个大夫值班,护士也只剩五、六个。打不开点,排不了班,普外科也是如此。作为新任外科负责人的唐效,向上面要人,军管和工宣队让我们发扬‘连续作战’的作风,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最好的txt下载网

(27一162)
鲁华已到了妊娠晚期,她穿一件棕色的大棉猴,(带帽的棉衣)也无法掩饰挺起的肚子。近来经常有‘胎动’,她挺自信;‘老蹬腿’准是个小子。上产科检查几次,胎位正常。预产期为二月中旬,我劝她提前休息待产,她不肯。

  虽然调血库工作后,不值夜班。但工作量挺大,一天下来,小腿肿得像大白萝卜似的。皮色发亮,一摁一个坑,有明显的浮肿。一到晚间,后背痛得难以入眠,以前一疼,就给她打‘奴佛卡因封闭’。而今有身孕,不敢随便打针,只好给她捶背。捶着捶着,有时就睡着了,连灯都没关。

  鲁华祖藉山东,最喜食饺子。不管年节、周末都要包饺子,改善生活。她家只要一包饺子,就让她小弟送来满满一饭盒。

  在这物质匮乏的年代,什么都供不应求,于是各类票证应运而生;最大宗 的是粮票、布票。其它多如牛毛:肉票、油票、烟票、鸡蛋票,连豆腐也要票。在粮食、副食部门工作,成了最有油水的岗位。

  其实,医院也有种种票证,比如‘肝炎保健票’可买八斤白面。‘献血保健票’可买十斤鸡蛋,两斤肉。我俩虽收入低,但奉公守法,从不因公谋私,但这股不正之风,已慢慢潜入人们的心里。

  礼拜天,鲁华一早就回娘家了。晚上才回来,挺累的样子。我问她:“累着了?”她摇摇头,“不要紧。做了点活,有些头晕。”她打开小包裹,里面有孩子的小衣物、小被、尿布什么的。

  她早早地躺下了,后半夜起床小解,坐在尿盆里好一会没起来。我睡得迷迷糊糊的,睁开惺忪的眼:“咋的了?”“肚子有些疼。”我搀扶她起来,扶她上床。

  摸摸她那腆起的肚子,她也闹不清哪个部位疼,“哪儿都疼,一阵一阵的。”我陡地一惊,“宫缩,怕要生了。”鲁华面露难色,“预产期还有半个月呢!”说着又要小解。忽听哗的一声,我忙扶住鲁华,往尿盆一看,满满一下黄兮兮的液体,“羊水,破水了。快上医院吧。”

  我忙着帮她穿好衣裤,围上大围巾,套上棉袄,这深更半夜的,不好麻烦邻居,我想找老武夫妇帮忙,鲁华一个劲的摇头。“那就要救护车吧?”她还是摇头。“妇婴医院又不远,走着去吧。”我小心翼翼的搀扶她下楼梯,叫醒了门卫,这大爷上下打量我们,“咋的了,有病了?”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去妇婴医院。”老大爷似乎明白了什么,“没要个车?”“道近,不用。”“这冰天雪地的可要当心啊。”

  一出大门,一股寒气,袭遍全身,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问鲁华:“行吗?要不,要个救护车?”“慢慢走吧,半夜三更的,别麻烦人家。”我拗不过她的脾气,只好半搂着她,一步三捱的的走向医院。走不多远,她就停下了,我背不动她,她这个身子,我也不能背。她痛的蹲了下去,这冰雪的夜半,寒气重,我真怕孩子生在雪地里。心中一激灵,拉起鲁华;“咬咬牙,前面灯光就到了。”我勉力扶着她,半搀半拖的搂着她前行。从宿舍到妇婴医院不过百余米,走了半个多小时。我忽然悟到一点心得;什么叫急病人之所急,痛病人之所痛。

  好不容易捱到医院,我俩径奔产科的分娩室 。敲开了值宿室的门,值班大夫打着哈欠边穿大衣,边问:“挂号了吗?” 她忽然瞪大了眼;“原来是老同学啊,快,快进来。” 她扶着鲁华进了产房,我在门口等了一会,她出来跟我说:“破水了,是要生了,宫口才开二指,恐怕还要几个钟头。”我道了谢,捂紧了棉袄,坐在走廊的长凳上。“要不你进屋暖和暖和?”我不能破医院的规矩;“不了,谢谢。请你多关照关照鲁华吧。”她爽朗地笑道:“都是一个医院的,甭客气。我姓杨;鲁华是我同学,好朋友,你放心吧。”

  走廊里暖气不足,寂静的深夜,我蜷曲在长椅上忐忑不安,不时侧耳凝听,好像隐约传来鲁华的呻吟声,这使我想起了很多,让我切身体会到‘为人父’的复杂心情。

  我眯着打了个盹,朦胧间似乎有人推我,我习惯的一下跳起来。倒把推我的人吓了一大跳,她刚说了一句:“起来!扫地了。”一见是我,失声尖叫起来:“这不是方大夫嘛,你来我们这干啥?”我认出;不久前我为她开过兰尾炎的卫生员,“我爱人生孩子。”她放下苕帚,就进了产房。不一会又跑了出来;“快了,快了,你快当爸爸了。”到了上班时间,陆陆续续来了大夫、护士。有我认识的,也有我不认识的,我背过身,面墙而立,免得和熟人打招呼。因为‘抄家事件’和‘婚姻风波’我成了医院的知名人士。

  只听屋里喊“交班了,交班了!产房有待产的,是鲁华大夫。”早会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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