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道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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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道三部曲-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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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乎地说:“吃完再走,咱们听东家的。”

  四个菜端了上来,还烫了一壶酒,一大盆水饺。那夫人一个劲劝酒:“老那今天有会,没人陪。你们别外道,多吃,吃好。”倒是挺实心实意的。

  一天里,连着喝了两顿酒,我已有些头重脚轻,晕乎乎的。苏明却容光焕发,得意地哼起‘二人转’小调。

  出了门,他对我说:“中医有不成文的规矩,对病家的吃请从不谢绝。留你喝酒吃饭说明你医道高明,看得起你。不然,是犯了大忌的。”我戏谑说:“当年林农吃了病家的粘豆包,挨了批判,你不怕吗?”苏明呵呵一笑:“怕啥?要怕就不吃了。。 最好的txt下载网

(30一172)
王科长接到上面的通知,让我们每周去一次‘县医院’会诊。我想起那有几个同学,正好‘公私兼顾’了。

  县医院规模不大,却是方圆百里的医疗中心。医院也是乱糟糟的,病人出奇地多。我打听我的同学,一个升迁了,调到了县卫生局工作;还有一位患了精神分裂症,死了。毕业不到八年,竟有人到阴间报到了。

  我到外科会诊,进来一位大夫,悄悄地挨着我坐下,我一回头,竟是同学孟祥。我们紧握了握手,真想不到,毕业之后,会在这里相见,他拉我上他家。

  医院的家属院就在医院内,孟祥告诉我:今年五一结的婚,爱人是护士,本地人,今日正好休息在家。进屋一看,房子不大,外屋地是厨房,里面是卧室,简洁干净,还透着一股新婚的温馨。

  女主人热情地招呼我上炕。接着在‘小筐’里抓了一把烟叶,捻碎了,敏捷地用纸卷好一支递给我,这利落的手技令我吃惊。这种‘自卷牌’的卷烟在农村常见,我刚抽几口,就呛个不停,这关东烟真冲。孟夫人笑着说:“你们城里人抽不惯这种烟。”说着又卷好了一支,自己叼上点燃了,吐出一股浓雾。我感到有些意外,虽听说过关东三件怪,就有‘大姑娘叼个大烟袋’。但见到年轻女人,尤其是护士吸烟的极少,更不用说抽‘叶子烟’了,这也许是我少见多怪吧。

  孟夫人瘦瘦的,皮肤黝黑,干起活来十分利落。不一会儿就端上四个菜,烫上了酒。东北人讲究‘无酒不成席’,我和孟祥坐在炕上,相对而坐,边唠边喝。回忆同窗学医的流金岁月,怀念风风雨雨渡过的那段珍贵时光,不胜感叹。

  一晃我们走入社会快八年了,曾几何时,变化多多少!孟祥忽然问我:“你有高煤海的消息吗?”“没有。”“人心真是太险恶了。”孟祥哼了一声:“在校时,我就看出这个女人不简单,你们还有联系吗?”我心里一紧,竟说不出话来。孟祥自圆其说:“听说她早就和你分手,另觅高枝了。”我苦笑着说:“人是随环境变化的,我们本不是一路人。”孟祥鄙夷地说:“这种人不够两撇,早晚会遭报应的。”

  为了这次下乡,鲁华特意求人给我缝了一条厚棉裤,买了一顶狗皮帽,一双大头鞋,还有‘手闷子’。我说用不着,鲁华说:“你到农村就知道了。”果不其然,农村和城市不同,取暖的是火炕和火墙,烧的是秫秸,不是煤。泥草房保暖性也不好。呆在屋子里像冰窑一样,身上总感觉冷兮兮的。

  也许是体质的原因,从小没受过严寒的煅炼。每次坐马车,坐爬犁出诊时,我都蜷曲一团。时间一长,双腿双脚就冻麻木了。我随身带了一个250毫升的刻度瓶,装满白酒,冷得抗不住时就啁几口,这是跟苏明学的。他的小酒壶是铜的,扁扁的。听说还是战利品,美国货,一位转业的志愿军连长送给他的。这洋玩意儿当然比我的刻度瓶强,但也只能装半斤。于是,下乡巡诊时每遇小卖店,就先沽满酒壶。我还买了几块‘纸包糖’,含着糖和白酒,自有一种难言的惬意和*,这烈酒渐渐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要是赶上刮‘大烟炮’的风雪天巡诊,刺骨的寒风灌进体内,像浸在冰水里一样。啁几口烈酒,还真管用。

  有诊必往,是医疗队的宗旨。正是多发病、高发病的季节,我们的出诊越来越频繁,几乎天天有往诊。

  快近年根了,火车站骤然忙碌起来,人山人海的‘知青’,都想挤车免票回家。时已傍黑,我们走得又冷又饿,进了车站附近的‘山乡饭店’。掀开厚厚的棉帘,里面烟雾缭绕,细一瞅,已坐满了人,大多是知青。我们找了个偏角的地方坐下。苏半仙念念有词:“无酒不成席,今日,酒钱由我出。”说着,抠抠索索的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五元钱,戏谑着说:“这是老伴给我的压岁钱。今日都当酒喝了吧。”其实五元钱顶多能买两斤白酒,根本不够我们喝的。

  外面冷,小饭店里面却气氛热烈,邻桌都是知青,他们在发泄怨愤。一个北京知青不满地说:“我们那个农场,简直把知青当成了劳改犯,刚一到,就给我们下马威,说什么;不管你们造反有多大功劳,到了农场,一切都要服从命令,听指挥。是龙给我盘着;是虎给我趴着;好好接受再教育。你听有多反动!简直把我们造反派当成反动派了。”“你们干嘛不上告?”一个天津知青问。“没用。上哪告去呀?总场分场上上下下都穿一条裤子,想蹦也蹦不起来。”这几个知青都喝多了,在小饭馆里吵吵巴火,尽情发泄心中的愤懑。

  老人家这‘知青政策’真高,总算把脱缰的野马又圈了起来。这些知青并不一定意识到这一点,而是坚定不移地‘毛主席挥手,我前进’!

  出了山乡饭店,我们有感而发。王科长说:“农场过去归劳改局管辖,管理人员都是‘管教员’,训惯了劳改犯,对知青还算客气的呢。”苏明也说:“真该管管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红卫兵。”妇科华大夫说:“这些孩子,不知道天高地厚,生活的深浅。昨天我接待了一个十七岁的女知青,一检查怀孕五个月了。还满不在乎,孩子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苏明插嘴道:“兵团农场还算不错,一个月有三十多块钱工资。我那小姑子去了同江插队落户,一年连个口粮也挣不回来,还让家里给她邮钱呢!”华大夫说:“。这帮十几岁的孩子,都是父母的心肝宝贝,抛家舍业的,来到北大荒,真不容易。尤其是女孩子,她们哪受过这种苦!?”苏明说:“想当年,这些孩子何等骄横;也该让他们尝尝‘接受再教育’ 挨整的滋味。”我有些酸楚,想起自己,当年十六岁闯关东,七灾八难的,总算熬了过来,多不容易啊。不禁有些‘同病相怜’ 之感;“这些知青背井离乡,乍到这么艰苦的环境,一时适应不了。也是可以理解的。”王科长说:“我们不必杞人忧天了。一切都听毛主席安排吧。”

(30一173)
又是个风雪弥漫的天气。傍黑时,接到电话;东安屯一个五保户快不行了,让我们前去救治。又是暴风雪天,我们对出门都有些打怵。

  医疗队的男人只有我们三个,苏明年纪大,所以夜间往诊都由我和王科长陪同。我们和内科杨大夫坐上‘雪爬犁’冒着风雪出了门。

  雪越下越大,风越吹越冷,只见白茫茫的一片,连路都分辨不清。马不知啥原因惊着了,飞奔乱跑起来,爬犁好悬栽入沟里。在东安屯的西头,我们进了一所低矮的草房。

  屋里阴冷,没有一点暖意,炕头蜷缩着一个老大娘,头发花白,呼吸急促,表情痛苦。我们来过几次,她原先诊断‘肺心病’,但治疗效果不好,经过会诊分析,确诊为痨型克山病。按哈医大于维汉教授的治疗常规,给她静脉推注了‘毒毛’和‘氨茶硷’,尔后又给了大量的维生素C,一次就用四克,这是目前抢救克山病最有效的灵丹妙药。老大娘的病情稳定了许多。这么一个孤寡老人重病缠身,连个陪伴的人都没有,真令人耽心哪。老大娘眼眶里滚动出泪珠,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

  杨大夫到灶间烧上了火,烟气袅袅,屋子里才有了一丝暖意。风雪中又冲进个人来,眉毛胡须都挂满了‘白霜’。衣服上都是雪花,他跌跌撞撞地进了屋,我认出是屯东头的张老汉。他涕流泪下地说:“可找到你们了。”王科长问:“谁有病了?”“还不是我那儿子。”“咋的了?”“一阵一阵的抽,一抽就背过气去。”王科长有些为难地说:“你们俩个去看看吧。我留下看着大娘的静点,静点完了我就过去。”我和杨大夫踩着齐膝深的雪,好不容易到了老张家。老张是辽宁逃荒来到这里的‘盲流户’。五十岁时,才娶了个残疾妇女,给他生了个儿子。晚年得子,老张头把儿子看成了心肝宝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掉了。杨大夫给孩子检查了一下;大脑门、鸡胸、肋珠都十分明显,不用说是佝偻病。缺钙的孩子抵抗力低,一发烧感冒就容易引起肺炎,高烧而引发抽搐。

  这里的农村孩子都有不同程度的缺钙,可能是光照时间太短的原因。我们只能对症处理,先控制抽搐。杨大夫从急救箱里拿出两支十毫升的葡萄糖酸钙,一看全冻成了冰渣。一问,又没有热水,我让老张头赶快烧水,一边给孩子先扎了几个穴位。等热水化开了药,注射之后,孩子就安静的睡了。老张头不断的念叨:“谢谢大夫。”抱歉地说:“家里拿不出什么东西,喝碗热水吧。”我这才环视一下这低矮的小房,空空如也。除了一个小饭桌,什么家具也没有,炕上乱七八糟堆着被褥、衣物,像个狗窝似的。这和那主任、尤大夫家相比,真有天壤之别。

  左等右等不见王科长来,老张头冒着风雪顺原路回去找。一个多钟头还不见影。我和杨大夫都有些焦急;不会遇到什么意外吧?听说这一带,狼挺多的。尤其大雪天,饿狼会成群结队出来觅食。

  到了后半夜,老张头才搀着王科长来到。原来他走错了道,迷路了。在屯子周围绕了好几个圈。幸亏老张头去找,要不还不知能否走出怪圈。

  我们三人又冷又饿又困,外面暴风雪正紧。老张家一铺小炕,根本没有我们三人的立身之地。回纸厂还有八公里,实在也没精力了。我忽然想起陆景,我以前在他家住过,他家是南北大炕。

  老张头陪我们敲开了陆会计家的门,陆会计问:“半夜三更的,谁呀?”“我是方大夫,请开门吧。”陆会计摸索着点上油灯,把我们让进了屋:“哎呀,这大冷天,把你们折腾的。”老张头拱拱手,“都是为了我那小子。”

  我一撒眸,南炕睡着夫妇两人,还有四个孩子,只盖了两床被。北炕倒是空着,炕席上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也没烧过炕,一摸冰凉。我和王科长交换了一下眼色,只能在这将就一宿了。陆会计也看出我们的来意,忙着抱秫秸给我们烧炕,嘴里还不断地念叨:“真对不起,也不知道你们要来,将就将就吧。”他要抱夫妻俩盖的那双被给我们,我忙阻止:“我们在这避个风雪,就不麻烦了。”

  顾不得男女有别,实在是又困又乏,我们三个倒头就睡了。杨大夫睡炕头,我睡中间,炕梢是王科长。我们连鞋也懒得脱,倒戴着帽子就囫囵个的合着身子沉入梦乡。

  不知啥时候,我被冻醒了,还憋了一泡尿。见王、杨都睡得沉沉的。就翻身起来,拉开一条门缝,往外撒尿。随乡入俗,顾不了讲究。我刚爬上炕,只见杨大夫转过身来,小声说:“你陪我上厕所。”我只好又下了炕。,拉开门,寒风夹着雪片灌进屋里。还夹着唁唁的犬吠。我关上门说:“你就在灶坑里尿吧。”,可能真是憋急了,杨大夫当着我的面就解裤子,哧哧地尿了一地。提上裤子,慌忙回到炕上。这一折腾,我再没睡着。

  天蒙蒙亮时,外面的雪好像停了。我推醒王、杨:“我们走吧。”王科长伸了伸懒腰;“回去再睡个回笼觉吧。”我走到南炕,拍了拍陆会计,小声说:“我们走了。”陆会计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忙啥呢,等天亮了,我套马车送你们 。”“不了,不麻烦了。”我一转身,像碰到了什么,细一瞅,竟是一条棉裤,这棉裤就立在地上,真是东北一奇,今儿又开了眼界。

  听人说;农村人睡觉都是*,棉裤脱下能立在地上。我还当是戏言,孰不知真是如此。我们出了门,紧了紧衣服,一头扎进刺骨寒风的银色世界里,行进在尺许深的雪地上,身子一会就冻透了。我再次领悟到北疆冬季的严酷,和城市条件不可同日而语。 电子书 分享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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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我得过一次怪病,苏明说:“你冲撞了夜游神,患了癔症病。”我将信将疑,迄今还没完全解开这个谜团。夜游神是谁?原来是‘黄皮子’,学名黄鼠狼。当地人对这个小动物都敬而远之,深怕招来不祥。

  那是个大雪后的夜晚,白天我和王科长走了两个村屯,奔波了一天,吃完晚饭我们就躺下了。农村的习惯,冬闲季节,除了赌博,一天黑就上炕搂老婆睡觉了。农村没有什么文化业余生活。

  半夜被犬吠声惊醒,尔后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睡觉轻,一听敲门,就敏感的起了身。打开门,杨大夫陪着一个中年汉子闯了进来。他穿一件光膀的羊皮袄,戴着狗皮帽,头顶直冒热气,喘着粗气说:“俺娘怕过不去今晚了,请去看看吧。”有诊必往,是医疗队的原则。王科长当即决定;“就咱们三人去吧,不要惊动别人了”。

  说实话,夜间出诊,尤其是在这大雪天里,没有不打怵的。王科长总是摽着我,因为我这个人有个小优点,只要有病人,就义不容辞。但我毕竟年轻,临床经验不多,但一直没离开过临床。王科长也是内科医生出身,长期搞行政,对临床逐渐生疏,但对一般常见病的处理还是挺过关的。

  我们‘全副武装’坐上一挂小马车,并围上了棉被。我忽然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幻觉……今晚的月亮分外圆,辉耀大地,犹如白昼,银装素裹的景色,十分迷人。要不是嗖嗖的冷风钻透肉体,真如沐浴在童话的世界里。除了马蹄的‘得得’声,,真是静极了!

  到了屯子,下了马车,两条脚已冻得挪不动步了。我仗着年轻走在前面,一不小心摔了个仰八叉。被王科长拽了起来:“走雪道恐怕不是你们南方人的强项吧!” 那汉子走得挺快,家里有病人,没有不着急的。我说:“救人如救火,你们先走吧。”

  我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一不小心又卡倒了,只听嗤的一声,像惊动了什么动物似的,但没有叫声,不像是猫狗。我抓了把雪,擦了擦脸,踉踉跄跄地跟了上去。到病家门口,突然窜出一条大狗,吓了我一跳。那汉子回头来接我,一进屋我的眼镜一片白霜,忙摘了下来,用手绢擦拭干净,一看满屋是人,围着炕上的一个老太太,老太太已装殓好了。

  王科长上前替老太太作了检查,又让我和杨大夫检查一遍。他摇摇头,我和杨大夫点点头。王科长沉痛的宣布:“老大娘走了。”顿时,哭声四起,几乎震动了整个屯子。

  我们悄悄地退了出来,谢绝再用马车送我们回兴华。走在路上只听橐橐的踩雪声,谁也没吱声。此地距兴华还有十六里路,又是风雪天,要回去肯定要走到天亮。我提议到邻屯的陆会计家避避风雪,王、杨欣然同意。

  到陆会计家门口,没听狗叫,可能狗已认识我们了。门也没锁,门栓也没插。真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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