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道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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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道三部曲-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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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稻浪,白墙黑瓦的农舍,河中的小舢船,飘香的桂子,火红的枫叶…浑如一幅‘水墨重彩图’。在细雨霏霏中,更有一种朦胧的意境。

  洪达的妻子,搬出一坛陈年老酒,做了十几个菜招待我们。我们在乐融融的气氛中,尽兴地又吃又喝,刘处长说:“洪达,我要有你这个条件,早就归隐农田了。”洪达哈哈一声:“那我们就换换吧。”大家哄堂一笑,这天是我到上海第一次玩得这么开心。

  又接鲁华信;“…鹤岭下了一场大雪,积雪足有半层多厚。三中学生,下乡参加秋收劳动,回来时,因载人过多,翻了车,造成二十八个学生伤亡,现场惨不忍睹啊!南山矿发生了瓦斯爆炸,死伤十一人。鹤岭像开了锅,人心惶惶的…”。 她在信中还说:“预产期在明年二月,一切都好,不要挂念。” 希望我:“安心学习,学有所成。回来开展工作,更好地为矿工服务。”看完信,我沉吟良久。人活得不容易啊!

(35一192)
我下夜班休息,护士长打来电话:“来了个断臂的病人,准备再植。”我闻讯而去。病人是上午九点钟来的,上海机模厂的女车工。左臂不慎被车床辗断,断端条件极差;软组织捻挫严重,挠动脉撕裂。尺桡骨粉碎性骨折。

  做不做再植手术,有意见分歧。但本人和家属一再要求再植。值班医生报告了张教授,张教授同意试接。并亲自来到病房主持会诊。

  会诊医生有瑞金医院陶景淳主任、钱不凡教授,还有六院的饱约瑟主任(陈中伟出国考察)。专家们取得了共识;这个病例,再植条件差,手术难度大,成功的机率小,不宜再植。根据单位和家属的要求,试接一下。

  手术由值班医生主刀,我当了助手,张教授在一旁指导。扩创、固定尺挠骨,吻合动脉、静脉,修复神经肌腱,最后缝合皮肤,外固定。手术施行了二十一个小时,从台上下来,我的全身像散架似的,但比比年过半百的张教授,一直坚守在手术台边,我又感到惭愧。

  断肢再植是个马拉松式的手术,消耗体力相当大,没有耐心和毅力,是很难成功的。当医生不易,当整形科医生更难。尤其是显微外科手术,必须精神高度集中,手和眼配合协调,坚持连续作战,认真负责,一丝不苟,才可能取得预期的效果。

  病人术后,服中药‘活血破淤汤’,用了多种抗菌素,但体温高达39度,始终不退。局部情况恶化,再植的前臂,高度肿胀,有水泡形成,出现紫斑,有明显的血运障碍。

  会诊后,再次手术探查,发现动脉吻接处有七公分长的血栓,又作了血管移植手术,观察了二十四个小时,毫无起色,只好决定放弃再植,予以截肢。

  在病案讨论会上,张教授总结说:“我们的血管移植技术还不过关,对断肢再植的一些细节问题缺乏对策,今后要多做动物实验。把显微外科技术提高到一个新水平。”

  从1963年,第一例断肢再植成功,已过去八年。但显微外科进展不大,张教授决定建立‘动物实验室’, 配备专职人员,鼓励医生们积极参加。他以身作则,虽年过半百,仍苦练基本功。他常激励我们;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他以‘微雕’ 和‘鼻烟壶内壁画’ 为例,说明显微外科技术,并非高不可攀。

  气温骤降至二十度左右,萧瑟秋风今又换了人间。正是农历八月,皓月当空,辉映大地。遥想北国,早已冰天雪地了吧?!

  在离开校园九年之后,我又过起苦行僧式的学生生活。这对我来说是一次机遇,一种鞭策,我应分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尽快掌握整形外科的精华。

  每天6点起床,晚上11点就寝。除了正常工作、手术之外,我坚持每天抄书,并作读书笔记、临床日记。不惜工本描图绘画,孜孜不倦,功夫不负有心人,我觉得对这门学科有了更深的了解。

  我觉得时间不够用,体力和精力都不济。但想到责任,那‘天职’的使命感就会油然而生,鞭策我奋进。王军医劝告说:“一张一弛,人生之道,弦绷得太紧,是要断的”,我付之一笑“人生能有几回搏!?”我还没到'头悬梁、锥刺股'的程度,有这样好的进修学习机会;焉能虚度?有多少关切的目光注视着我呢。我已年近三十,男儿当自强了。

  我忽然想起什么,问王军医:“你怎么还不成家?”好像触到他的什么痛处,王军医耷拉着脑袋,满脸苦笑:“一言难尽!我还正想向你请教呢。”我失声笑道:“现在的姑娘首选的就是军人,你挑花眼了吧?”王军医神色黯然:“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吧;在‘梁祝’ 的故乡,有一对恋人,他们青梅竹马,59年高中毕业,双双报考大学。男的考上了,女的却名落孙山,究其原因,女方的父亲四九年被溃逃的国民党军队拉了壮丁,去了台湾。这海外关系,不但影响她上大学,还影响了她的婚姻,六年之后的1966年初春,女方兴高采烈来到男方工作的大连,准备五一节结婚,不意棒打鸳鸯,组织上不批准。两人经过痛苦的选择,暂行分开,约定再等五年。没成想男方送女方登上轮船,竟成了永诀!”

  他一口气说完,竟是泪流满面。我己猜测到男女主人公是谁了。我有幸成为这故事的见证人,感到压抑和遗憾。我66年南归省亲时在船上的那段遭遇,作了他那个凄美故事的注解。王军医接着说:“她走后,我收到了她的‘绝命书’, 不久又收到家乡村长的来信,并附来一个目击者的书函。我一直想找那个叫‘万吴’ 的目击人,支左时,我请求去了‘鹤岭’。 寻访万吴,费了不少事,找遍各单位也没着落。有人提醒,万吴可能是姓万、姓吴两个人的缩写,那可是大海捞针了。想不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叹道:“世事无常,人各有命,一切听天由命吧。”

  沈阳军区总医院杨主任,乘开会之机,来看望下属王军医。恰逢王军医正在手术,就和我聊起来,他竟是鹤岭‘兴山医大’毕业的,这更拉近了我们谈话的距离。他介绍我国整形外科的发展,起步于抗美援朝的五一年,当时有一大批伤残军人需要修复治疗,在长春成立了(冻烧伤冶疗中心);初期由张涤生教授主持工作,后期由宋儒耀教授接替。所以就有了‘南张北宋’之说。杨主任说:“那时我们都还年轻,也没有去过国外,所有的整形专业知识都是从张宋两位老师那获得的。至今想起来,真感激老一辈整形专家对我们的扶持和培养。”杨主任的一席话使我感触良深,长江后浪推前浪,如果不是后继有人,我国的整形外科事业怎么能发展呢?

  每周五上午是病案讨论时间,讨论的主要内容,是通过讨论,集思广益,拟定最佳手术治疗方案,旨在创新,提高医疗质量。实质上是一堂生动的临床课,最受进修医生欢迎。

  今日来了个特殊随访病人,叫周遇贤。二十出头,十五年前,因爆炸伤,截去双手,由张教授为其做了‘前臂分叉术’。这是个十分有毅力的小伙,他坚持锻炼,苦练各种本领,当场给我们做了精彩的演示;他从旅行袋里拿出各种各样自己设计的工具,套在残肢分叉处,可以熟练地拿笔,写字、作画,还可以钳夹镊子,改锥等工具,装拆收音机。他拿出百余幅书画,有伟人像和动物、花卉,其水平令人拍案叫绝。常人恐怕也难于与之相比啊!我们这些四肢健全的正常人,为之汗颜,我深为钦佩。从他棱角分明的嘴角边,看出了他和命运的抗争中经受的磨难。在那漫长的十五个春秋中,他付出了何等的代价和心血啊!这不但使我们初涉整形外科的医生,认识到修复的重要性,同时也从中得到启迪。成功属于最坚韧者,攀登医学高峰也需要这种积极进取的精神。当我询及他何以有此动力时,他说:是张教授的鼓劢,使他增强好好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气。

  昨晚夜值,不知怎么搞的,近来经常失眠。有时,大睁着眼,一夜也没眨一下。那天,我一早就起来了,用冷水冲了脸,站在阳台上眺望。不远处,高大的起重机、吊塔林立,那里就是全国闻名的江南造船厂。我国第一艘万吨巨轮,就是在这下水的。上海工人阶级用智慧和力量,为中国争了气。阵阵晨风,从黄浦江吹来,我清醒地意识到:可不能虚度光阴啊! 。。

第三十六章  新学科别开生面  老教授诲人不倦(36一193)
一晃来在上海三个月了,真可谓光阴荏苒,日月如梭啊!

  我扪心自问,不管国内外风云如何变幻,我尚能守住自己的一方净土。不受干扰,不为所动,以不变应万变,这也是我做人的原则。手术、读书成了我进修生涯的全部内容。不善于交际应酬的我,几乎是‘闭门修行’。

  整外手术;手术时间较长,我们习惯于:大手术一台做,中小手术并台做,以提高效率。早八点处理完病房工作,就上了手术室,一般到下午三四点钟才能下台。吃完晚饭,又开始新的学习。我保证自己每天有‘四小时理论学习,六小时临床实践’的时间。

  周三上午,是张教授大查房日。主任、主治医师、住院医师、进修医师、实习医师,济济一堂,看张教授检查病人,听张教授分析病情,然后根据具体病例提出建议和意见。经治医生在查房前,事先都作了准备,把所管病人病史、病状、阳性体症、化验资料、放射线科检查都背得滚瓜烂熟。但由于紧张,有时会落东忘西,张教授严肃地说:“当医生的要像了解你自己一样了解你的病人。否则,你就不可能设身处地为病人着想,这就可能造成了治疗上的失误。”

  张教授见到手术成功病例,会赞不绝口地当面表扬。看到效果不太满意失误病例,当面不提,事后给经治医生‘吃小灶’, 分析原因,如何改进,指点迷津。

  接触到两个特殊的病例;一个为七岁小儿,尿道口在*体部,即;尿道下裂,也称‘假阴阳’。 常规手术三次才能完成,难度挺大。张教授改良了术式,亲自掌刀,一次手术就解决了以往三次手术的所有问题。

  还有一位来自淮北的农民,两腿肿的像喧呼呼的面包,连阴囊外生殖器也是如此。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病。张教授为我们作了详尽的讲解;从病因、机制、诊断讲到治疗、术后并发症和最新进展。这种病叫象皮病,源于血丝虫病。血丝虫侵犯人体的淋巴系统,造成了两下肢如‘象皮’一样肿胀,严重影响了劳动力和生活自理。常规手术,切下肿胀的皮肤,用切皮机刨薄后回植,手术创伤大,出血多,易发生并发症。

  张教授设计了一种烘烤箱,采用中西医结合疗法,在门诊就可以解决病人的治疗问题。花钱少,危险小,不开刀。既没痛苦,又降低了经济费用,深受患者的欢迎。一个医生把病人常挂在自己的心头,才能热爱自己的工作,才能待病人如亲人,这就是医德吧。

  张教授常和烧伤病人谈心,了解各种各样的烧伤病人的心态。他们中,有的因为烧伤,家庭破裂,劳燕分飞;有的因为不能回归社会,不能参加工作,而忧郁成疾;还有的经受不了病痛的折磨,而自杀身亡,一死了之。张教授给我们提出了一个严肃的课题;我们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已能成功地救活了95%面积的烧伤病人。到头来,因为没有了解病人思想动态,没给予及时的关爱,而使生命终结。这不正是人生的悲剧吗?!所以,不但对技术要精益求精,而且善于做思想工作,力所能及的为其解忧排难,兼当心理医生。张教授这一提法,值得我们反思。

  我忽然联想到电影《夜半歌声》中的宋丹萍,因被毁容而隐居。这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态?我想更主要的是:毁的不是容,而是心。

  我们病房里,经常会来一些好奇的人。探头探脑地偷窥烧伤病人,烧伤病人对此十分反感。有时会故意作出吓人倒怪的样子,吓得好奇者魂飞胆丧。我们整形外科医生有义务为他们解除痛苦,改善面容,以求在社会上有他们的立脚之地。烧伤病人也是人,是人都有人的权力。我们对于这么一群弱势群体,有责任更好地为他们服务,这正是我们的天职。也正如张教授所说:“改善形态也是功能治疗。”

  收治一名新加坡的小华侨,14岁的林春玉。她在一次中学化学课实验中,因爆炸伤而致左眼失明,左颞部遗有不规则片状疤痕,严重损容。虽经多家医院治疗,皆无法修复。慕名回国来上海求治于张教授。

  病案讨论中,有医生提出:创伤整形通常在伤口愈合半年后施行。小春玉伤后才四个月,不是手术时机。疤痕面积较大,一次切除,容易牵涉眼鼻移位,宜分期切除。张教授肯定这个观点是正确的。但考虑到她侨居海外,回国一次不易,决定收治。先作一个疗程的‘电针’ 和‘音频’, 促进疤痕软化。

  张教授反复琢磨,为她设计了一个滑行皮瓣。依据几何原理和整形原则,制定了‘一次切除’ 的手术方案。(详见附件6;我的临床日记)切除疤痕后,仪容得到明显改善。小春玉从镜子里看到自已整形效果,十分高兴。恭恭敬敬地向张教授鞠了个躬,她的母亲对祖国医生的高超技术和高尚医德赞不绝口。

  张教授特别强调:“整形外科是外科领域的一朵奇葩,是医学和美学的结合,医生好比是人类的雕塑师,要以形态和功能和谐的原则、独具匠心、精心设计才能取得预期最佳效果。”真是:听师一番话,胜读十年书。

  今日由张教授讲课,题目是‘深度烧伤的植皮问题’,涉及到烧伤的早、中、晚期,内容非常丰富。课后他把讲稿交给我,让我整理一下。我仔细地阅读揣摸,不论从哪个角度,论点都无懈可击。特别强调烧伤的早、中期要注意的病人的功能位置,可望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也就是说要把烧伤的整形治疗和烧伤的救治同步开始。我向张教授询问几个难题,张老师给我开‘小灶’;又反复给我讲解了一个多小时,我深为有这样诲人不倦的师长而幸运,也深为张教授的风范所感动。 电子书 分享网站

(36一194)
我的下铺是本院儿科的叶医生。叶医生个子不高,皮肤黑黪黪的,一脸络腮胡子,戴一副深度眼镜,显得很有城府。听说他的家在上海郊区,但他很少回家。

  他吸烟挺厉害,手指都熏黄了,他也喜欢‘喝两口’, 还十分健谈,一聊起来就滔滔不绝,绘声绘色,像是烟雾中的神仙似的。而且是万事通,对人事有独到的见解,使我想起了东北的挚友陈慧。他们的共同点;都是知识分子,又是社会学的精英,对人生哲学有深刻的理解。

  叶医生对上海医学界的名医如数家珍,他给我讲述了一段上海名中医施今墨老先生的轶事:“当年京剧名角盖叫天,不慎摔伤,股骨颈骨折。求治于中国著名骨科专家孟继懋,经牵引整复,效果不错。但是他在演‘武松打虎’某个动作时还感到疼痛。他又求助于施老先生,施老先生的说法使他大吃一惊,打断重接。并拍了胸脯:‘成功率百分之百’, 以十根金条为赌。 圈内人都匪夷所思。施老先生果然身怀绝技,打断重新接骨后一百天,完好如初,再无疼痛。一时在医务界传为佳话。我听着有些玄,笑着问:“是真的吗?你是听说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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