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息。包德录一马当先,俯下身去,先给她控水,然后,做人工呼吸,体外心脏按摩。围观的群众见到这生动的一幕,莫不啧啧称善。也有人嗤之以鼻:“这又啃又摸的,成啥体统!”
鲍晶清醒过来。被送上了救护车 。和她一起的护士; 吓得面色煞白,全身发抖,结结巴巴的说:“她不会游泳,硬要下水,好悬哪”。包德录正色道 :“跟着毛主席在大风大浪中前进嘛。” 满青拍拍他的肩膀;“你小子艳福不浅,还得便宜卖乖!”包德录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他妈的,她是我堂妹。”“扯蛋!你俩是一个姓吗?”俄顷,乌云翻滚,昏天暗地,电闪雷鸣,哗哗地下了一阵暴雨,人们四散而逃,活动匆匆收场。
晚上夜值,后半夜去腹外会诊。这位患者是医院的洪副院长。我从陈慧嘴里听说过他的故事: 他是吉林人; 原名贾雨农,十五岁参加革命,为了背叛地主家庭,改名洪农。*中,以 '阶级异己分子' 揪斗。一直关在牛棚里。牛棚撤消后,因没有结论被挂了起来。他给自己安排 '门卫'工作;干得还挺认真负责的。
前不久,因大呕血住院。一查:肝硬化、食管静脉曲张。见他:躺在床上;双眼呆滞面无血色,已陷入昏述。会诊焦点是手术还是保守治疗? 但是谁也不肯担这责任。也没有一个领导在场。会诊无果而散。
(47一257)一九七五年八月六日 周三 天阴 18——28度
听说大哥真的下了矿井,我埋怨方晟 ;“这下丼可不是闹着玩完的,你怎么不知深浅?”。“我们只到了巷道,洠У结娒赫谱印!
大哥有两个心愿 :-是想见识一下 '暴风骤雨'中描写的东北农村:二是想看看' 林海雪原 '中的原始森林。这可能和他参加过剿匪,土改有关。正巧;靠江屯陆会计捎话來,让我们去啃青吃瓜。
礼拜天一早,我和方晟陪着大哥,乘车去了距市区六十多里地的松花江畔的小屯子。老陆听説我大哥耒自浙江,兴奋旳说:“那可是天堂呀,我大爷是山东南下干部,也在浙江工作。五一年我和爹去过一次。”“在那里?” “婺州市委” “ 呌什么名? ” “陆忠” 。大哥高兴地说:“我认识,当年,我们在磐安-起剿匪,他还是我的上级呢”。真是无巧不成书。
大哥仔细观察了火炕,火墙和灶坑,喟然道:“-看才弄明白什么是炕,这取暖方式还挺科学嘛。”菜端上来,除了刚从后院摘的时新蔬菜,还有红烧兔肉,小鸡炖蘑菇,咸鹅蛋,炸鱼干。在农村可能是倾其所有了。东北待客离不了酒,酒是地道的粮食烧,六十五度,酒味特冲。三杯酒下肚,全身像着了火似的。大哥啧啧称善,连声说:“好酒,好酒!”老陆拿着大葱,醮-下大酱,咬一口,吃得津津有味。我也试着尝了-口,辣得眼泪都呛了出來。真是:一方土一方人。
我问起宗队长的情况,老陆伤感地説:“去年就洠Я恕!薄八坏轿迨臧桑俊薄氨任倚×剿辏潘氖健!啊 霸趺疵坏模俊薄啊』共皇抢厦》噶耍瑳'钱治。” 。我感叹道: “农村还是缺医少药啊”。
老陆沏上我送给他的茉莉花茶,顿吋香气弥散全屋:”好茶,真是好茶。是你们浙江出的吧?”边吃边喝,边抽边唠,不-会,都晕暈然了 。 大哥忽然有感而发: “山东人吃苦耐劳,耿直朴实, 很有个性。”老陆笑着说:“就是太倔了 ,一条道走到黑,东北人管我们呌'山东棒子'。”“山东可是孔孟之乡,中华文明的发源地啊。”我插嘴说。老陆自嘲道:“这不,批林还要捎带批孔嘛。”
酒足饭饱;我们一下炕桌,四个孩子抢上前去,个个连抓带吃,狼呑虎咽,不-会儿,就风卷残云 了。大哥拿出一大包水果榶,不等分发,就被个子最高的孩子抢去,高兴地举过头顶,呼呌着,帯領弟妹们,冲出门去。
老陆装了满满两袋瓜果蓅菜,套上马车,送我们到 '新华站'上火車。
沿途遇见好几位知青搭车,老陆感喟地说: “这些大城市来的孩子,到这旮旯荒原,真不易啊”。 方晟搭讪:“你们是那来旳知青?” “ 杭州。” 异地遇乡人,分外亲切。我问他们 : “到那儿去?” “ 回家。”我注意到,其中有一位女知青,这大热天还蒙着纱巾,戴着手套。就问: “是烧伤吧? ” 一位男知青惊惕地望着我;“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是鹤岭矿总医院的,也是浙江人”。男知青迅即改说浙江官话:“浙江哪里?” “ 婺州 。” 男知青解除了戒心,歉然说: “ 她是我阿妹,在扑灭野火时烧伤的。刚出院,我送她回老家休养”。出于职业的敏感,我问:“ 能让我看看吗?”女知青不悦;“有什么好看的!?”老陆扬了-下鞭子:“ 不识好赖人,他可是俺们这里有名的大夫啊。”女知青听说我是大夫;迟疑地撩开了面纱,大家都吃了-惊:一张吓人的靣孔;眼睑外露,口唇外翻,滿脸是肉红色的增殖性疤痕。男知青问:“还能治吗?”“要到整形外科去看。”“整形外科?哪里有?”“据我所知,目前全国只有上海一家专业医院。”“哪家医院?”“上海二医大附属九院’。女知青伤感地说:“我这样子还能治?那可真谢天谢地了。”“恐怕床位紧张,住院比较困难,要提前予约”。男知青有些兴奋:“只要能治,就有希望了。”女知青激动得猛地抱住哥哥;破涕为笑:“我有救了!”男知青沮丧地自责道:“是我把她带到北大荒的。都怪我洠д展撕盟薄
我忽生恻隐之心:“我是鹤岭矿总医院外科的,呌方昊。如果住不上院,你给我来信;也许能帮上点忙。你们是哪个农场的?”“鹤立河农场”。 “是劳改农场?”“我们知青来了之后,就改成国营农场了。”大哥问:“那些劳改犯呢?”“ 大部分去了黑河,留下的都是刑滿就业的农工。 也呌'二劳改'。”大哥若有所思:“ 你们认识卢远吗?” “不但认识,我们还是杭十中同学; 又是好朋友,都在二分场。他干得不错,当上了拖拉机手。不久前请探亲假回杭州了。”
听母亲说过, 大哥的义兄在北大荒劳改。 这人我见过;呌梁秀。矮胖身材; 有一副弥勒佛似的面厐。。 说话柔声细语的; 很有儒家风范。 那年下医疗队; 我曾和他邂逅。 就对大哥说;“梁秀就
在鹤立河农场。”“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和他打了仯彰妫弧】伤焕砘帷!≡僬宜痪筒患恕!薄∧忝蝗洗恚俊薄 懊淮怼!薄〈蟾绮晃抟藕兜乃担骸薄×盒闶窃┩鞯模弧∈俏液α怂5蹦晔亲橹伤蛉氲形蹦诓康模缓臀业ハ吡担弧《夷壳暗恼紊矸菀盐薹ㄌ嫠髦け缃狻薄!∥以盖姿倒馕灰逍值墓蕘~;他家是东阳南乡的名门望族; 当年;大哥和梁秀。、卢苇; 是英士大学法学院同学; 义结金兰;参加了革命。解放后都身居要职;但在历次运动中纷纷落马。至于详情不甚了了。我问大哥:“是否要去看看梁秀?”大哥摇摇头,“他不会见我的”。
上了火车,大哥一直闷闷不乐。我能理解他此时的心情,但也找不出安慰他的话来。方晟悄悄问我:“梁秀是什么人?”“回家再说吧。’’
(47一258)-九七五年八月叀迦铡≈芤弧 √煲酰保敢唬玻抖券⑶
洪农不治身亡。发丧那天,洠в幸桓隽斓妓托小I响r发下话:花圈挽联上不许有'千古'永垂不朽'字样。不派车,不开追悼会。当日出殡的还有市革委会'李常委'的岳母,大小轿車几十辆,光花圈就拉了三大卡车。这位'李常委'造反起家,原是一名工人。参加革命几十年的老干部,不如一个造反派的岳母,足见世态炎凉。
手术室周丽带她母亲找我看病,她伸出右臂,只見腕掌部有大片增生性瘢痕,手腕呈七十度屈曲畸形。我问:“多长时间了?”八年。”“怎么引起的?”她母亲瞪了我一眼; 起身走了。 周丽说了声;“对不起” 就追出门去。 我有些莫名其妙。
刚下班回到家; 扎起围裙准备做晚饭。听到敲门声, 我对此巳习以为常。鲁华嘟囔着去开门; 进来的是周丽和她的父亲。 周丽的父亲是兴山矿矿长。*初期; 他被造反派打断了腿; 曾在我管辖的病房住过院。这是位典型的东北大汉,人高马大,-脸落腮胡子,说话却柔声细语的:“周丽她妈在*初期受过刺激;六六年年底,我被揪斗,她也受到牵累,跟我遭了不少罪,陪我批斗,戴高帽游街,还被剃了阴阳头。她熬不住,就在厕所割腕自杀。幸亏发現早,拣回一条命。腕部的创口没缝合,感染发炎,烂了两个多月才封口;從此落下了残疾。什么活也干不了,晚上疼得整宿睡不着觉。我带她去过佳木斯、哈尔滨,但都没有好办法。听周丽说,你从上海学回不少新技术,请你看看;能不能治?”。。周丽补充说:“我妈最怕有人问怎么受的伤,会勾起她痛苦的回忆;”。“我明白了这父女的来意; 直截了当的答道;“手术是可以做的,但有-定的难度。原因是八年了,肌腱和神经都有继发性挛缩,手术效果差”。“能改善吗?”“能有-定的改善,至少疼痛可望缓解”。“那好,拜托了。我信得过你”。“我尽力而为吧”。送父女出门。回过身来; 鲁华敲打我: “没有金刚钻; 别揽那瓷器。。这可是夲院家属; 又是矿长夫人。你有把握吗?” 我有几分后侮; 但巳答应下來; 就不能出尔反尔。况且; 解除病人痛苦; 是医生的天职。
参加病案讨论;患者是个七岁的小男孩; 长得虎头虎脑的,可惜歪脖子。参加会诊的; 除了医生; 还有院长、医政科長; 竟然还有好几位家属。会诊由院长亲自主持; 医政科长介绍病情: “患儿经过全面检查; 确诊'肌性斜颈'。经过各种保守治疗,效果不佳。如果手术; 术后‘反畸形位石膏’要固定六到八周。这种‘肩帽石膏’有好几斤重。孩子太遭罪。会诊的目的就是集思广益,想想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一时冷场; 谁也不吭声。孩子的奶奶; -位挺有风度的老太太站起來说: “我就这一个孙子; 马上就要上学了,请各位大夫献计献策;把孩子的脖颈早日正过来。我一定让老俞给你们请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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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长忽然奌了我的名: “方大夫; 上海有没有斜颈的新术式?” “我同意包大夫的意见。” 大家都坐不住了; 各种各样的目光射住了我。 唐效捅我一下; 小声说:” 可不能信口开河。” 不知搭错了那根神经; 我坚定地说: “手术的成败不在于打不打石膏,而在于手术本身。” “你是说术后可以不打石膏? ”院长用疑惑的目光盯住我:“ 你在上海做过这种手术?” “做过三例。。” “都没打石膏?”“是的。” 老太太开了腔:“ 那就请上海的大夫来做。”院长有些为难的说: “恐怕不一定请得动。”“那就去上海治。”院长陪着笑脸说;“转院上海谈何容易,且不说能否住上院; 还得办出省转院介绍信。”老太太发了脾气; “你们治不了; 转上海又不行,我的孙子耽误了; 谁负责?’’会诊的气氛-下紧张起来,我从未见院长如此狼狈。就解围道:“上海九院整形外科医疗队,正在'大庆'开门办学”。院长如遇大赦似的:“你怎么不早说;快写封信给你老师”。老太太瞄了我-眼,向院长说:“你就快派这位大夫去'大庆'联系吧。”“我马上派医政科长去。”“老太太又瞄了我一眼,“也好,派专车去。快去快回”。 会诊结束后,我问林森:“这老太太是干啥的,这么能摆谱?““她是局党委俞书记的夫人。”
(47一259)一九七五年八月廾九日 周五 晴
说来也巧,想进山,就來了領路人。林业局梁局长因'腰间盘脱出',住进了骨科病房。有了这张王牌,我们进山就-路绿灯了。
礼拜天一早,一辆吉普車开到我家門口。林业局办公室乔主任亲自作陪。吉普车在蜿蜒的山道上开得飞快。不-会儿,就到了哨卡。乔主任一挥手,吉普车飞驰而过。进了山,别有-番景象:山风习习,流水潺潺:满山红遍,层林尽染。方晟惊呼,“真美!” 乔主任介绍说:“ 这就是五花山。和江南枫林红叶相比; 也毫不逊色吧。” -路行去; 几乎洠в腥搜獭!〉褂幸蝗阂蝗旱暮诔登胺晌瑁弧∮倘缬龅拿琅弧≡诔登磅漉岩贰!3敌腥龆嘈∈保搅四康牡亍白庸盗殖
一位卅多岁的年轻人迎了出来:“乔主任来了,欢迎,欢迎”。 乔主任用吩咐的口吻说:“这三位是梁局长的贵客,你赶紧准备酒菜,都要山货。”“知道,知道。梁局长-早就来过电话。我都安排好了。” 乔主任让司机把车开到南工地釆伐现场,介绍说:“这儿就是原始森林。” 我们下了车,进入深山老林,只见起伏的山峦中,密密麻麻的长满了高达几十米的针叶树和阔叶树。尤令人恻目的是挺拨的红松树,高耸直伸天外。踩在地上喧乎乎的,都是腐烂的枝叶,足有半尺厚。乔主任说:“目前我国留存的原始森林己为数不多,部里明令,限量釆伐”。呆不一会,我们就被什么东西包围了。乔主任掏出一盒牡丹烟,让我仨点上,解释说“这东西叫大蚊蠓,也叫旱蟥。叮上就不松口,要拍打才能掉下来’’。 我们忙退了出来。 只见裸露部位巳被咬出许多大小不一的红包; 又痛又痒。 我忽然想起了高煤海; 不知他的冤案是否*? 是他告诉我; 原始森林是绿色银行; 也是绿色监狱。 这次可亲身体验到了。
回到林场办公室; 套间里巳摆了满满一桌菜。 真是开了眼界;鸡蛋饼撒上一层松籽; 名曰‘ 满天星’; 各种山野菜凉拌;名曰:‘群魔(蘑)荟萃’;最有特色的是‘飞龙戏猴’。方晟不解的问:“这不是小鸡炖蘑菇吗?”乔主任笑着答道:“小伙子,你看走眼了。这‘飞龙’是林区特有的珍鸟; 肉多骨少; 当年还是贡品呢。 这‘猴头’是蘑菇中的*。 所谓猴头燕窝; 都是上档次的。” 场长插嘴说:“ 只有贵宾来; 才会上这道菜。”’
酒足饭饱之后,乔主任又带我们去了木楞场。指着一片伐木后留下的空地说:“一到冬季,这儿可热闹了。轰呜声,号子声打破了山林的寂静,到时欢迎你们再来。”
大哥突然问:“这儿有人参吗?”乔主任答道:“再过半个月,就要‘起参’了。我们去’参场’看看。”翻过一道山梁,在山坳里,有座草房,刚一走近,几条大狗窜了出来,狂吠不止。草房里走出一位老翁,喝住了狗,大声问:“谁呀?”“我,老乔。” “原来是乔大主任啊。” 老翁童颜鹤发; 很有几分仙风道骨。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