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当年在向阳湖‘贴近田园’啊!”
他在向阳湖畔感受到的快乐之情,缘于他对农村的挚爱、偏爱,缘于他始终难舍的“乡村情结”。乃至在离开向阳湖后,诗人依然对那段生活有着深深的怀念之情。1972年10月,臧克家因在干校患了两次严重的心脏病,获准提前返京。不久,身在京城的臧克家陆续写下了《向阳湖》、《离别干校》、《老黄牛》等诗篇,其中“身离心不离,生死不相忘”的诗句感人至深。
臧克家:文亦诗,人亦诗(2)
臧克家将50多首有关干校生活的旧体诗辑成《忆向阳》,并油印了60本,准备送给一些朋友征求意见。刚送出20本,不知为何受到警告。于是,把已发的收回。直到1978年才由北京人民出版社正式出版。《忆向阳》出版后,一时引发诗坛波澜,争议多多。但毕竟这些诗是诗人在特定年代、特定环境下的真实情感的流露,无半点矫揉造作之感。正如他的老伴郑曼所言,“在咸宁的三年,他受益极大,有许多观感,所以这些诗并不是作出来的,确实是从心底流出来的”。在那场争议之中,臧克家没有公开发表过为自己辩解的文章,可见其宽大之胸襟与平和之气度。
在接受鄂南桂乡人采访时,臧克家无不动情,“我现在念及那段日子,心情总是难以平静”。是的,历史早已成为过去,但向阳湖永远年轻。这些历史的当事人、见证人将与向阳湖紧紧联系在一块,咸宁人的心坎上永远珍藏对每一位“五七”战士的深深情意。国家不幸诗家幸,历史选择了向阳湖,向阳湖将无悔于历史,鄂南人正在珍视“向阳湖”这一座精神宝库,铭记历史,弘扬文化。
“世纪诗翁”臧克家从事文学创作70余年,著作等身,共出版诗歌、散文、评论、小说等70余部,不少诗篇已成为中国新诗史上的经典之作。每每谈及个人的经历,从小受家庭文化熏陶、喜爱古典诗歌的臧克家思绪悠悠,总如是说:“没有当年的生活,便没有今天的我。”
生活,成就了诗人
臧克家从小生活在一个诗的王国,父亲和祖父都好诗,家庭的文化空气很浓。他的父亲喜爱诗,这个身体纤弱的人,感情、气质、天赋都和诗很接近。父亲参加反清斗争,从城墙上跌下后,一直在病床上侧着身子躺了三年。臧克家常常听见父亲在一个四季不透风的病房的炕上,用抖颤、纤细的感伤调子,吟诵他同一位号为“双清居士”的族弟唱和的诗句。祖父也特别喜欢诗,尤其是白居易的诗。有时,在鸦片烟灯底下,祖父忽然放开心头的铁闸,用湍流的热情,高声朗诵起《长恨歌》来,接着又是《琵琶行》。祖父的声音,使小克家莫名其妙的感动。于是,祖父也曾热心教他读诗。
在臧克家8岁的时候,生母便去世了。他的庶母出身贫寒,识字不多,但多才巧嘴,富有文艺天才。不但能给他讲“聊斋”,说“水浒”,话《西游记》,唱《李太白醉草吓蛮书》,还讲说好些仙人和凡人恋爱之类的富有诗意的故事……“这些故事,常引出我同情的眼泪和美好的幻想。”臧克家永久也不能磨灭这些在心上打上的深深印记。
这之后,他便进了私塾,什么《论语》啊,背得滚瓜烂熟,但一丁点儿也不理解;还有什么《滕王阁序》、《醉翁亭记》、《过秦论》等等。一个不到10岁的孩子,哪里能了解这些大作的真意?倒是放学回家后家长们教着念的古诗,引起了他的兴趣,什么《静夜思》、《木兰辞》啊,虽然岁月已过###十年,但如今仍能背诵如流,可见其影响之深。“我小时候背了60多篇古典诗文,那时候我也并不都很理解。后来,在进行文学创作的过程中,小时候背的这些东西,不知不觉就对我产生了影响。”
如果说臧克家的祖父、父亲在他还不能够了解诗的时节,便以诗的气氛鼓荡了他蒙昧的心,那么,他家的佃户、远房亲戚“六机匠”则是把他带到诗王国的领路人。六机匠,虽是光棍一条,但才华独秀,天生一个慧脑、一张巧嘴,说起故事来天花乱坠,令人陶醉。六机匠的小土屋里,总有他瘦小的身影。小克家就像是六机匠的影子,土炕上、灯光下、场院里、月光中,两人形影相随。六机匠很有讲故事的天赋,每次赶集他都去听书,回来常常把一个个故事情节夸张地、形象地、诗意地、活叶鲜枝地送到他的眼前,像是展开一幅图画,印刻在他的脑子里。回忆过去,臧克家说,“故事,就是六机匠的创作、诗的创作,听的人会被他领到一个诗的世界。我活了九十多岁,中外小说也读了不少,但记忆最深、最能打动我的,还是童年时听六机匠讲的那些故事。”可以这么讲,是六机匠把诗的种子,播洒到他心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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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克家:文亦诗,人亦诗(3)
然而,生活中并不总是充满诗情画意,更多的却是严酷与惨痛。小克家亲眼看到过一些贫苦农民穷得冬不见棉、春不见粮,甚至于“上吊找不到一根绳子”。“老了,常常回忆起臧家庄的那些穷孩子。14岁以前就没离开过乡下,虽然生活在地主家庭,但喜欢整天跟穷人的孩子在一起,夏天一块儿下河游泳,秋天一块儿放风筝,冬天一块儿捉迷藏、扔石子儿玩儿,小时候是个野孩子。”臧克家曾这样说。
“我同情他们,热爱他们。童年的一段乡村生活,使我认识了人间的穷愁、疾苦和贫富的悬殊。同时,纯朴、刻苦、良善……我的脉管里流入了农民的血。我高兴,有人说我是‘农民诗人’。不错,我是‘泥土里的人’。”臧克家强调,环境、时代、生活、书籍和接触的人,使他得到了许许多多的东西,指引他坚定地走上文学创作的道路。
1923年,在山东省立第一师范,臧克家开始了自己的中学生活,接受到“五四”新文学思潮的影响。这时期,他读的新诗很多,如饥似渴地吞咽下去;也写了不少诗作,“灵感”一动声色,他就在纸上“走笔”。1930年,国立青岛大学入学考试成绩发布,一位20多岁的考生数学零分,作文也只写了三句杂感:“人生永远追逐着幻光,但谁把幻光看成幻光,谁便沉入了无底的苦海。”按说,这位考生铁定无法录取。不过,问题是他碰上了一位识才的主考人。这位主考人就是文学院院长闻一多先生。闻先生从这三句杂感中发现了这位青年身上潜伏的才气,一锤定音破格录取。果不其然,这位青年没有辜负闻先生的期望,很快就发表了一首又一首的新诗,并于1933年出版了轰动一时的诗集《烙印》。他,就是后来誉满诗坛的臧克家。“要是在今天,我怕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被录取的。”
“闻先生的诗同他的为人一样的严谨。他的诗,在技巧的磨练上所下的功夫,所付出的心血,足以使一个初学者消解了浮浅的‘自是’心。”臧克家自读了闻一多的诗,便把自己一本过去的习作付之一炬,并向闻先生和其诗学习怎样想象、怎样造句、怎样去安放一个字,不时登门造访。这期间,以难民、洋车夫、渔翁、当炉女等好些社会底层的小人物为着笔点,臧克家在闻先生的指导下创作了不少好诗。在诗《烙印》里,他道出了心灵中不尽的苦涩:“我嚼着苦汁营生 / 像一条吃巴豆的虫 / 把个心提在半空 / 连呼吸都觉得沉重。”不久,便结集自费出版了处女诗集《烙印》。许多名重一时的评论家特意为诗集撰写文章。茅盾认为臧克家是当时青年诗人“最优秀中间的一个”。朱自清评曰:“从臧克家开始,我们才有了有血有肉的以农村为题材的诗。”王统照称道:“(臧克家的出现)真像在今日的诗坛上掠过一道火光。”闻一多也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克家的诗,没有一首不具有一种极顶真的生活意义。”这时的臧克家,便以“青年诗人”的头衔,与艾芜、沙汀等另外五位成了1933年“文坛上的新人”。
臧克家在30年代初登文坛,即以洗炼、质朴的语言和含蓄、深沉的风格饮誉当时。生活是诗的土壤,他早期诗作的题材和主题主要是描绘旧社会破产的农村以及农民的不幸遭遇,他关心农民、同情农民,为农民的不幸而控诉、呐喊。可以这么讲,从“五四”以来,他是以相当大的精力反映中国农村的著名诗人之一。他那严谨质朴的诗风是贯穿诗人全部诗作的,尤其是《泥土的歌》这本唱了多半个世纪的歌,真可谓是中国农村一幅真实、纯朴素描的画卷。谈到这本诗的时候,他至今依然激情满怀:“这是一本关于我心爱的乡村的歌,一本关于我亲爱的农民兄弟的歌,一本从我心底流出的真诚的、热情的、纯朴的歌。”
写作中,臧克家特别重视遣词造句,态度极为谨严,追求语言的精炼与形象化。当诗人初学写诗的时候,正是新月诗派(格律诗派)在中国诗坛发生较大影响的年代,臧克家从中汲取了不少有益的营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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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克家:文亦诗,人亦诗(4)
对个人独特诗风的形成,臧克家十分珍视闻一多的影响,“他的《死水》中的那些具有强烈的爱国情操和‘音乐的美,绘画的美,建筑的美’的极富感染力的诗篇是学习的榜样”。“在他的指导下,……我不甘心于艺术上的平庸”,他在此后的诗歌创作中“常常为了一个字的推敲,一个人踱尽一个黄昏”。这些植根于现实土壤中的诗歌,一问世就向世人展示了其强大的生命力。它一反当时轻视艺术的诗人们的标语口号化诗风和只唱恋歌的诗人们的神秘轻飘的诗风,带来了新的勃勃生机和活力。抗战时期,臧克家奔走于河南、湖北、安徽等地,目睹抗日将士出生入死,英勇壮烈,感受颇为深刻,以诗为枪,高呼“我在民族革命战争的战场上歌唱”。从而,大大拓宽了诗人创作的领域,富有时代精神、生活气息和民族风格。
臧老经历了20世纪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社会主义革命及建设的全部过程,入过学,作过战,随军采访,主编杂志……这种生活境地、职业的变更,令诗人有了更丰富更鲜活的生活素材,也正是这些,触发了诗人的灵感。也正是这样,他在诗中抒发一个热血诗人的沸腾之情。激情勃发的臧克家,由“农民诗人”成了“人民诗人”。在提及目前诗歌的窘境时,臧老指出:一是时代的快节奏令人们不得不用更多的时间为生计奔波,因而以凝聚力、意境为美的诗歌让人缺少时间凝眸;二是现代诗人对生活离得远了,“有一些诗人,整日陶醉在个人的小圈子里,浅唱低吟,抒发着个人的情绪”,“这样的诗人,实际上是把自己绕进了死胡同,也把读者关在了新诗的大门外”。时代的变迁,臧老感慨良多,而对于后人的殷殷希望让我们弥足感动———“希望你们认真学习前人的成就,诚心尊重长者。而学习、尊重、取法、借鉴,只是为了一个目的:超越他们。”
臧克家是历经外在世纪沧桑,锤炼内在崇高品格,而成为一位时代诗人、人民诗人的。2000年1月20日,在人民大会堂,中国诗歌学会授予“世纪诗翁”臧克家为“中国诗人奖———终身成就奖”。如此崇高的荣誉,中国诗歌界史无前例。臧克家,一个与诗并辔而行的名字,一个和他的诗同样光辉的名字,像明亮的星斗,高标于中国诗坛的天空。
大诗人给大伟人改诗
臧克家与毛泽东的接触,是从毛泽东去重庆谈判时开始的。1945年,毛泽东去重庆谈判,臧克家正在重庆。大约是9月22日,毛泽东在桂园举行一个招待会。这次一共来了20多人。当时,臧克家问:“国民党这么顽固,争取团结、民主、进步,办得到吗?”毛泽东听了,微微把脸一仰,眼光向上,说:“雪山草地都过来了,没有争取不到的事情!”
见了毛泽东以后,臧克家心里很激动,回来后即写了《毛泽东!你是一颗大星》,用“何嘉”的笔名,发表在9月9日的《新华日报》上。
新中国成立以后,臧克家任中国作协书记处书记,后来又出任《诗刊》杂志的主编。毛泽东听到《诗刊》将创刊,邀臧克家去谈诗。随后就说:“最近写了一些东西,《文汇报》向我要,正在考虑。”臧克家一听,觉得如能在《诗刊》创刊号上发表,岂不是一件大美事?于是,他便恳切地对毛泽东说:“主席,就给《诗刊》发表吧。”毛泽东一时未作回答,只是抬头仰望了一下,似乎在作决定,然后才说:“好吧,就给你们。”
这一下,臧克家可真乐坏了。这时,他又想到了纸张问题。于是,他就向毛泽东说:“《诗刊》只印一万份,太少呀!”“你看印多少?”“五万份。”“好,我答应你们印五万份。”问题就这样解决了。接着他们又谈论诗。
当时,毛泽东还欣悦地对臧克家说:“你在《中国青年报》上评论我那篇《咏雪》的文章,我看过了。”臧克家趁机问毛主席:“词中‘原驰腊象’中的‘腊’字怎么解释?”毛泽东反问:“你看应该怎样?”臧克家说:“改成‘蜡’字比较好,可以与上面‘山舞银蛇’的‘银’字相对。”毛泽东说:“好,你就替我改过来吧。”
臧克家:文亦诗,人亦诗(5)
这次谈话共进行了两小时之久,当臧克家离开时,毛泽东还特意把他送出了客厅的大门,在举手道别时还说:“把你的作品送给我一份啊!”前些天刚下过雪,屋外还是白雪覆盖的世界,但臧克家的心却是热呼呼的。
与毛泽东谈话后,臧克家即向文艺界负责人作了汇报,并与《诗刊》社的同仁进行了商量,于是就给毛泽东写了封信,附上一些传抄的诗词,请毛泽东订正。毛泽东接到信后,不久就给他们写了回信,并对所附的诗词改正了几个错字。他在信上说:“……这些东西,我历来不愿意正式发表,因为是旧体,怕谬种流传,贻误青年;再则诗味不多,没有什么特色。既然你们以为可以刊载,又可为已经传抄的几首改正错字,那么,就照你们的意见办吧。”
臧克家及《诗刊》同仁收到毛泽东的诗词和信以后,受到了极大的鼓舞,整个《诗刊》社都沸腾了。
1957年1月25日,刊有毛泽东旧体诗词18首和毛泽东给“克家同志和各位同志”信的手迹插页的《诗刊》创刊号出刊了。时值春节,首都街头排起了购买这本刊物的长长的队伍,成一时之盛。
1963年底,《毛主席诗词》要正式出版,先印了少数征求意见本,送给臧克家一本。臧克家认真地一读再读后,准备了23条意见。1964年元旦,毛泽东开列了一个名单,其中有朱德、邓小平、彭真、周扬、田家英、郭沫若、臧克家、冯至、袁水拍、何其芳等人。邀请他们在钓鱼台开座谈会。散会后,臧克家把这23条意见交给了毛泽东的秘书田家英。《毛主席诗词》出版后,臧克家查对了一下,有13条意见被采纳。例如:《七律?登庐山》中,原句为“跃上葱茏四百盘”,“冷眼向洋观世界”,“热肤挥汗洒江天”。毛泽东根据臧克家的意见改为“跃上葱茏四百旋”,“冷眼向洋看世界”,“热风吹雨洒江天”。
1957年以来,臧克家与周振甫合作出版了《毛主席诗词十八首讲解》。1990年又增订出版了新一版,改名为《毛泽东诗词讲解》。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