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明,别犯下无法挽救的大错!
他的理智如雷般在脑海里回响,却无法阻止他的渴望,无法阻止他开口。
“那你留下来。”
她一愣。
“你不是想让他重新做人?”
他想要。
他需要她。
他所有的心神都如此要求。
打从第一次从龚齐的记忆中看见她,他就不断想起她,想起她的笑,想起她的人,想起她照耀世间的纯净与温柔。
看着她迷惘的表情,他明知自己该停下来,不该再说下去,但寂寞和渴望却让他把话说完,“你留下来,我就让他重新做人。”
“留下?”云梦不敢相信的看着他说:“你愿意让我代兄受过?”
“没有人能代谁受过。”他抿着唇,沉声道:“我说过了,业火未尽,即使转世,他必会一再受苦。”
“那……”她不解的看着他,不懂他要求她留不是为什么。
“我可以放他转世为人。”虽然所有的理智都在脑海里呐喊着,要他不要铸下大错,但他还是看着她,将那句话,说了出口。
“但你要留在这里,成为我的妻。”
云梦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没有听错,可眼前表情冷硬的男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老实说,她不认为他真的懂得什么叫做玩笑。
“你要娶我?”她忍不住再确定一次。
“对。”
这男人简洁但确定的回答,教她杏眼圆睁,粉唇微张。
他以为她会拒绝,毕竟这里不像人间,也不像天界,这地方什么都没有。
但她看着他好半晌后,却深吸了口气,张嘴答应。
“好。”
他不敢相信的看着她,但她只是对着他,露出了微笑。
那抹笑,如甘露一般,再次魅惑滋润了他。
他朝她伸出了手,她放下怀里的琴,没有半点犹豫的将小手搁到他掌心上。
这女子是如此美好,他拉她站起,将她揽到身前,冰冷的大手,覆着她温暖的小脸,剩下的最后一丝良心,终于让他哑声开口提醒。
“你最好想清楚。”
“我想得很清楚了。”她仰起秀丽的小脸,正色的看着他道:“我说好,就是好。”
一颗心,因她轻柔的话语而鼓动。
明知道,这是在占她便宜;明知道,这违反了天规——
但他已孤单太久、寂寞太久,他需要她美丽而干净的存在,温暖他、提醒他,一切都是值得的。
所以,他还是告诉自己,她很清楚答应了什么。
他捧着她的脸,将两人眉心相抵,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虽然觉得印堂很热,云梦仍看着他,没有试着闪躲。
“从现在直到永远。”他贴着她的额,要求她的誓言。
“从现在直到永远。”她感到有些晕眩,依然开口承诺。
“我秦无明,以无间狱王之名,在此立誓,娶天女云梦为妻,死生相契,永不分离——”
她可以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句的在她耳边回荡着,他的话声虽不大,但每说出一个字,都如雷霆一般,在她耳里轰隆作响。
他说话时,她感觉到眉间的热度迅速攀升,当他话声方落,她也觉得自己要被烫伤的那瞬间,万丈光芒突然从两人相抵的眉间散开。
她以为自己会昏过去,但最终只是眩了一下。
光芒如来时般迅速消散,她喘着气,看见他已不再抵着她的额。
他的眉间,多了一个发出金光的印记。
她可以从他黑瞳中,看见自己的眉间也有个相同的记号。
不觉间,伸手轻触他眉间的印记,她认得这个符号,夫人和她说过,而他方才所说的誓言也依然在脑海里回荡。
他没有躲开她的触碰,只是看着她。
“你不只是看守人而已。”她轻抚着他眉间的记号,恍然的喃喃道:“你是阎罗的长子,无间的狱王……”
印记由金,慢慢转暗,终至消失,但她知道,它还在那里,如同她的一般,它深深的,印在她的眉心里。
“后悔了吗?”他问。
他看似冷漠,但她却听出在那冷静语音下的不安。
从来没想过,像他这样的人,也会有如此脆弱的情绪。
她微微歪着头,凝望着他,直视他深邃的眼底,小手从他的眉心,滑过他的眉骨,然后向下,停在他俊逸的脸庞。
“不。”她轻轻吐出这个字,粉嫩的唇,弯成新月。
在他尚未理解前,她伸出另一只手,捧着他的脸,踮起脚尖,吻上了他冰冷的唇。
世界,在那一瞬间,幻化成亮丽缤纷的七彩。
“大哥!”
一句惊诧的叫喊,插进了那天摇地动的一刻。
他和她,同时回过神来,他知道那声音是老七的,却没有转头去看,他只是看着她,心神仍因方才那轻柔却雷霆万钧的吻而震颤着。
而她,也依然望着他,水汪汪的双眼有些迷茫。
“大哥!”
“我听到了。”听出七弟的惊慌,这一次,他总算回过头,看着那一身白衣的老七,“什么事?”
秦天宫不敢相信的瞪着一向稳重的兄长,“什么事?什么事?你你你!她她她她——”
真不敢相信,向来能言善道的他竟然结巴起来。
秦天宫猛然闭上嘴,深吸了口气,设法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可问题是,他家老大竟然和女人抱在一起,不止抱在一起,还嘴对嘴!
天啊,他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
不行、不行,要冷静,冷静。
他再吸了口气,告诉自己要镇定。
“你,我是说,她,不是,我是说这位姑娘是——”话到一半,他再顾不得礼貌,还是忍不住冲上前,将大哥从那姑娘身边拉开,万分惊慌的低问:“她到底从哪跑来的?她怎么会在这里?无间不是有结界吗?你怎么会私藏一个女的在这里?不,她是幻觉,对吧?你怎么可能会藏一个女的,说十三藏了一个,我看还比较有可能。该死,都是因为天门将硬灌我酒,才害我出现这种幻觉——”
“你没有幻觉。”再听不下去,他开口打断七弟连珠炮般的浑话。
“没有?”天宫瞪着大哥,再转头去瞧那身穿白衣白裙,一脸好奇的看着这儿的大眼姑娘。
“明明就有。”他理直气壮的看着兄长说:“我要是没幻觉,那她是什么?”
“她若是你的幻觉,我怎会看得到?”
闻言,秦天宫的脸色瞬间刷白。
“她不是幻觉?”
“不是。”
“那她是……”他愁眉苦脸的看着神色自若、镇定如常的兄长,真不想问,但又不能不问。
“我的妻子。”
“欸?”秦天宫呆了一呆,他脑海里方才闪过无数个念头,就是没想过这个。“娶妻?怎么可能?你什么时候娶妻的?怎么没人通知我?”
“因为我还没通知旁人,我刚刚才娶。”
“刚刚?”他讶然失声,脸色再度变得既苍白又古怪。
没理会七弟的大惊小怪,他定回那在一旁,显得有些不安的妻子身边,牵起她的手,替她介绍。
“云梦,这位是我七弟,秦天宫。”
“你好。”她对着那张口结舌的白衣男子微笑。
可他这位名唤天宫的七弟,却只是傻瞪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天宫。”无明挑眉。
听到兄长的叫唤,秦天宫猛然醒了过来。
“你好。”他匆忙上前,恢复镇定的说:“抱歉,我这阵子到处跑来跑去的,所以有点反应不过来。”
“没关系。”她微微一笑,只觉得这个人真有趣。
她一笑,秦天宫不由自主就回以微笑,等笑了,才惊觉不太对,这感觉真熟悉,他看着她那如沐春风的笑容,在刹那间醒悟过来。
哎呀,难怪他觉得熟悉,原来嫂子是天界来的,只有天女的笑才会让他也跟着忍不住傻笑,当然,入魔的不算啦。
思及此,他这才猛然想起正事。
“对了,大哥,你要我查的那件事,我查到了,水月镜的看守人的确换过,之前的那位,因为失职,被打入天牢了。”
他此话一出,只见大哥脸色微变,一旁的新嫂子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怎么了吗?”
“没。”无明看着云梦道:“所以,你会知道,是因为从水月镜看到的?”
“嗯。”她脸色又苍白了些,点头承认。“我听到有人在背后和夫人说,哥造孽太深,死后被拘至无间,最好再观察一阵子,不该让我那么早入仙籍。”
耶?被拘至无间?他是不是哪里听错了?
秦天宫还在怀疑,就听大哥开了口。
“水月境之前的看守人,犯了什么罪?”
“他在守镜时。因为意外,有段时间离开了岗位,没有听到澪的祈祷,所以才会被打入天牢。”她眼泛泪光的说:“如果不是哥,澪才是那个应该在百花夫人身边入籍的天女,而不是我……”
他以拇指拭去她眼角滑落的泪,“所以,你才来这,想代兄受罚?”
“我没有办法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她看着他,悲伤却坚定的说:“我不能让蝶舞和澪因哥的过错,在人间流浪受苦,永远无法解脱。只有他重新投胎做人,实现澪的诅咒,让她们的命运继续转动,这个死结,才有解开的一天。”
没有开始,就没有结束。
她曾这般说过,他懂她的想法,更清楚她为何会这般自责。
“别哭。”抚着她泪湿的小脸,他道:“我既已答应了你,便会放他走。”
这话,可真是把原先早已惊呆的秦天宫给吓回了魂。
眼见兄长抬手从小楼中招来了铁牌,他匆匆上前,挡住要去放人的秦无明。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知道。”
简简单单两个字,没有丝毫犹豫。
他是答得如此确定,教秦天宫一时不知该不该再继续说下去,大哥一向是他们所有的兄弟中,最沉稳的人,从以前到现在,他一直是他们的模范,他从未犯过错,从未违抗过,直到现在。
“龚齐有错,巫女澪有罪,夜蝶舞却是无辜的。”无明看着七弟道,“他们三人的命运,在诅咒起始时,早已纠结在一起。”
“但是——”
“上头若要怪罪,我自会负责。”
看着兄长冷静的面容,秦天宫再无话可说,所以,当大哥再举步,他没有试图再挡,只是看着他走过身旁,踏入那黑暗虚空之中。
那名唤云梦的天女,依然站在原地,秀丽的面容,苍白如雪。
他忍了又忍,但没多久,还是忍不住开口问。
“你嫁给他,只是为了换取龚齐的自由吗?”
“不。”
她直视着他。对他的问题,完全没有闪避,却也没多加解释。
他不是不能理解她的行为,上去一趟,他多少探出了事情的原由。她愿意留在这里,其实已付出极大的代价。
大哥和她,似乎都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他怀疑,她不知道私放无间罪人,会为大哥惹来多大麻烦。
他本想问,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是枉然。
大哥既已作了决定,就不会再改。
叹了口气,他有些无奈的看着这女子,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只能道:“别负了他。”
她的视线,越过他,落在他身后那黑暗虚空。
“我不会的。”她抬手抚着眉间印记所在的位置,轻声道:“永远不会。”
他回来了。
她迎上前去。
他低头看着她,再说了一遍。
“你要知道,他转世后,不代表以后一切都会顺利,之后事情会怎么发展,都得看他自己。”
“我知道。”她仰望着他,哑声道:“谢谢。”
他没说什么,只抚着她的脸,将她眼角最后一滴泪拭去。
她将脸偎在他掌心,因他的温柔而微笑。
秦天宫看着兄嫂,所有的忧虑都暂时消去。
他们是非常美丽的一对。
他从未看过有谁站在大哥身边,如此自然放松。
以前,不是没人替大哥说过亲,他再怎么样也是阎罗之子、无间狱王,但他老是板着脸,不少姑娘一见他那冷若冰霜的表情,就忍不住退避三舍。
剩下较有勇气的,无论是上界、下界,一听到嫁给他之后,还得陪着待在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就纷纷打退堂鼓,到最后连一个都没剩下。
环顾这地方,他不得不为她的勇气感到佩服。
虽然大哥是无间狱王,但这地方死气沉沉的、瘴气又重,要啥没啥的,侍童三天两头就得换掉,连个说话聊天的人都没有,亏她愿意留下。
看着兄长难得温柔的表情,他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如她之前所想的一般,这男人,只是面冷心热。
本来,她还有些担心,不知道该如何和他相处,不知道身为他的妻,该做些什么,但他却只说了一句。
“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他牵握着她的手,带着她走遍了这居所。
除了渡世台、万业楼,和他所住,后来却被她罢占的九重居之外,这里还有几栋位在九重居之后,因无人使用而尘封的庭院及楼阁。
“这儿为什么封起来了?”
“这里是前任狱王的住所,因我只有一人,是以将其关闭。你若有需要可以将它重新开启。”
她摇摇头,“那倒不用,不过我可以将九重居整理一下吗?”
“当然可以。”他看着她,眼里浮现笑意。“这里已经是你的家了,你想怎么做都行。有什么事,你都可以吩咐魅童。”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她也就不客气的开始将花草盆栽带进了房,妆点那黑成一片的屋舍。
他对这样的改变,半点都没抗议。
在无间的日子,其实不像她之前所想的那般无聊。
以前在人世时,她总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不知魂归何方。
谁晓得,死了之后方知——
死亡并不是结束,只是另一个开始。
仙女们和她说,因为她生前行善,所以死后可得道升天。可一待到了天界,才发现事情没那么间单,人处于人界是修行,上了天界也要修。
虽说是脱了胎,换了骨,可一样有着身体。
饿了,还是得吃;累了,还是得睡。
只是天界并不像人间处处战乱,也不像人间有疾病与死亡的问题。
天、地、人三界,只是处在不同的空间而已。
无间界,更是处于所有时空之外。
这里,虽然不像人间是个花花世界,也不像天界那般处处华美,但要忙的事情还是很多。
在这儿,一样要吃、要喝、要穿、要睡。
虽然他说不用忙,可她当人家妻子的,当然不可能都放着不做。
时间到了,她会和魅童一起送吃的上楼。
他忙时,她自己就和魅童在九重居里打扫、种菜、煮饭;他不忙时,她就会带着琴去万业楼找他。
虽然她的琴艺依然笨拙无比,他却从来不曾嫌过,只是很有耐心的教导她。
当他吹笛时,她会随侍在一旁。
自从他在她额上印下他的印记后,她不再觉得一下子就累了,身体感觉更轻,五官更敏锐,她可以听到更远的声音,在黑暗中看得更远。
不过,在无间受苦灵魂的哀号,从来不曾穿过结界,传到这儿,但她知道他们就在渡世台外的黑暗中。
万业楼上堆积如山的铁牌,更是证明了他们的存在。
“为什么那两块铁牌在发亮?”
一回上楼送饭时,她好奇询问。
“因为,他们开始听进去了。”
“听进去?”她眨了眨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