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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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渡- 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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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修仙者,本不会这样不济事,会出现这种状况,实在是刚才太过紧张之故。高年份灵药配制出来的器王水果然厉害,竟连西风镇岳都被腐蚀了一层。细算起来,组成西风镇岳的基本材料可是镇岳沙,其品级在黄级三品,质地可谓坚硬之极。
  隐晦的灵力波动从器王水中传出,叶青篱连忙将之送回长生渡里。淡淡的光芒在西风镇岳组成的沙盆上一闪而过,她心里别想着事情,却没注意到这些。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她便继续酿酒,只当自己从未炼成过器王水。直到六月中旬,整个众香国都被火热笼罩时,她才开始悄悄地沾着器王水来炼五毒密咒。只是头一回,她就因为对器王水缺乏足够认知,而差点将十根手指生生化掉。
  那一次的教训真是将叶青篱结结实实吓到,她只不过取了一滴器王水,却硬是用了十天时间才将那些腐蚀手指的力量化去。而借器王水炼出新型五毒密咒的想法也终究没能实现,器王水腐蚀力太强,非人类肉体所能抗衡。
  经历过这次事件以后,叶青篱那日益高涨的赌徒心态也猛然回转,她整个人则越发警醒起来。
  修炼途上,固然不能畏缩不前、优柔寡断,却也不可一味鲁莽,不知收敛。人贵有自知之明,最怕则是得意便忘形。若是赌赢几次便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幸运永远站在自己这一边,可就是大错特错了。
  手指再次受伤的这十日,叶青篱过得很是提心吊胆。蓝雁的态度却一日古怪过一日,到得六月底时,她的脸上开始明显现出忧郁之色,有时候会怔怔望着某一处出神许久,竟对叶青篱隐藏的那些小动作全无所觉。
  流霞酒已经酿好,便埋在一丛蔷薇花底,蓝雁则忍不住取了去年酿好的宁心酒来喝,每次都是越喝越清醒,越喝越忧愁。
  酒能解忧,却只解那些真正愿意忘忧之人。蓝雁修为高深,意志强韧,根本就不是小小宁心酒便能引醉的。叶青篱有一次在月下见到她那双犹似蒙着湿气的眼睛,讶异之余,也忍不住想:“或许只有赤脚师伯的‘醉生梦死’,能叫她稍稍开怀。”
  叶青篱完全无法想象,如此强大的蓝雁为何会比她这个阶下囚看起来还要忧愁。这种忧愁从六月底开始,到七月初五初六之时,更是形成了一种绝强感染力,叶青篱偶尔从蓝雁身边走过,都控制不住鼻头发酸,心头泛堵。
  此刻的叶青篱恍然明白,不论何种生灵,但凡拥有智慧,就永远也不会满足。
  修为低微如她,整日只想着如何变得更加强大,而修为高深如蓝雁,却也陷在另一种求而不得的困局中。
  叶青篱对此只是稍有感叹,立即就将思维投在了对自己最有利的一面——蓝雁整日神思不属,可不正是给了她偷入顾砚房中的绝佳便利?
  机不可失,从七月初四起,叶青篱便在每日晚间钻到自己床底下,然后小心弹出器王水,向着顾砚房间的方向打起了地道。修仙者钻地洞,这事说来好笑,但在没有办法的时候,这个很是掉价的举动却承载了叶青篱目前最大希望。
  第一日,她深入地下三十尺,便没敢再动。第二日,她刚刚开始转换地道开辟的方向,就听蓝雁在房间外懒洋洋地问:“宁心酒为何不能宁心?”
  这声音带着三分醉意,四分朦胧,更多的却是不耐。
  叶青篱吓一大跳,连忙从地洞里飞跃而出,然后掩好痕迹,打开房门。当时她满以为自己的举动会被蓝雁发现,哪想蓝雁却半眯着眼睛,举起酒坛大灌了一口,甩手将酒坛掼碎一地,人则拂袖离开。
  这一夜,蓝雁飞离山谷,不知所踪,叶青篱抓紧接下来的时间,又将地道向顾砚的方向推进了五十尺。
  她的房间本就同顾砚的房间相隔不远,照这个速度,只要再有两夜,她就能触到顾砚房间所布的禁制,然后事成事败,便全在此一举了。
  事到临头,叶青篱反而放下了所有忐忑。
  七月初七这一夜,蓝雁甚至还拉详她喝了一回酒。一边喝着,蓝雁忽然问道:“人类皆说,天帝小女儿为情忠贞,你以为如何?”
  叶青篱斟酌着道:“她恋慕凡人,痴心不改,倒也算得上忠贞。”
  “为何只是算得上?”蓝雁猛灌一口酒,又是冷笑,“照你这个说法来看,这忠贞之评,竟是勉强?”
  叶青篱从来只知修炼,自然可以站在局外,简单而直接地表达看法:“她若真是痴情,便不该恋上凡人。她若是有打破现实的决心,就该渡化牛郎修仙,而不是整日只想着与他做凡人夫妻、恩爱缠绵。”
  “你又知道什么?”蓝雁放下酒坛,忽然一叹。
  叶青篱淡淡道:“就算他们只是神话中的人物,神仙也是现实的。真正爱人,便该教人强大,而不是一味沉溺。靠别人施舍来的每年一度相见,终归如那云海飘渺,虚浮得很。”
  蓝雁半垂了眼睑,阴影下长睫犹如蝶翼。
  叶青篱又道:“倘若一个人生命的意义只剩下等候另一个人的相见,那生又何欢?她连她自己都不是了,她还有什么?”
  蓝雁拂袖而起,脚下微微踉跄,瞬间便又不见了影踪。
  叶青篱捏着酒杯的手猛一用力,几乎要将酒杯捏碎。片刻之后,她又微微垮下肩膀,抿唇站起身。她刚才其实是故意刺激蓝雁的,到得这一日,倘若她还猜到蓝雁是为情所伤,她就真该把自己归入榆木疙瘩一类了。
  也许是修为越强大,寿命越长,便越有时间去伤春悲秋,去记住某些特殊的日子,然后肆无忌惮地悲伤沉溺。
  总之叶青篱没有这个心情,她一等蓝雁离开,便立即转回房间,然后继续打通地洞。
  夜半之后,目的地触手可及,叶青篱越发平静。
  器王水无声腐蚀过地底的泥土沙石,那一点禁制的光芒忽然在幽暗空间中显出极强光亮。
  近了!
  犹如清水的器王水轻轻低落在禁制上面,双方互相一触,忽然爆发出了叶青篱此前绝未想到的奇异波动。
  紧接着便天旋地转,万物齐喑。
  叶青篱只觉得身体不断坠落,等再睁开眼,恢复视物能力时,便见到眼前石室窄小 ,四壁空徒,只中央一个蒲团,倒像是间用于修炼的静室。她弄不明白自己身处何地,却也并不惊慌。
  静立片刻之后,她忽然听到左后方有道细细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了过来。
  叶青篱悄无声息地迈动脚步,又从长生渡中取出一颗隐息果给自己服下,然后伸手轻推那一面石壁。
  石壁无声滑开,比她想象中的要顺利。叶青篱心底微微一松,便开始小心接近声音来源处。这是一条长长的甬道,走过甬道之后,她顺着岔路左拐,便见眼前现出一个灵堂,有个蓝衫女子跪坐在一块牌位前,低低倾诉。
  “石蓝,今日是你死后两千年的祭日,两千年前的那场战争,我一日也不曾忘记,你可忘记过?”
  “你只叫我不要报仇,我也依着你……”女子低笑,“你可能想到?我不报仇非是为了让你泉下安心,而是……我已不能报仇……”
  “你曾经说过,要有一座小山谷,我们生活在其中,同凡人夫妻一般,早起劳作,日落而息,我可是……当真了的。石蓝,你从前总说我调皮胡闹,不守承诺,如今当先撕毁承诺的可是你而不是我。”
  “石蓝,你绝难想到,你费劲心力杀了的那个魅仙,如今……如今……”
  蓝衫女子忽然伏倒在地,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叶青篱怔在原地,断难想到,修为高深如蓝雁竟会因为伤心记挂某一个人而至内伤吐血。
  伏在地上的蓝雁却忽然拂动衣袖,身形微闪便出现在叶青篱面前。
  “你听够了么?”她的唇边还挂着一丝鲜血,神情却已恢复了最初的淡然。
  叶青篱后退一步,只感到身体被一股奇异力量束缚。她略略一挣,灵力迸射,隐息果的药力便自失效。
  蓝雁的唇角翘了翘,忽然微微闭止,再睁开眼时,她脸上笑容扩大,说不上是讥讽还是生气,或者是别的什么。
  “挖地道?”蓝雁轻笑,“亏你想得出来。”

六十一回:逆星
  地底的暗室简陋平整,石壁青灰,两侧的灵玉灯放着淡淡光芒,照得周围一切都是半明半暗。
  叶青篱站在原地不动,许久才微微扯了扯嘴角,笑道:前辈,晚辈只是挂忧师弟,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事已至此,她反倒越加坦然起来。
  蓝雁微仰头,忽然低低笑了起来。她伸手虚抓,便有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叶青篱的咽喉。
  她的修为究竟有多高,目前依然成谜,但叶青篱非常明白,自己在她面前几乎是没有分毫反抗之力的。
  口鼻中能够呼入的空气越来越少,经脉丹田里的灵力也被压力束缚住,叶青篱只觉得胸肺开始发闷,心口
  疼痛无比,眼前则是渐渐模糊起来。
  顾。。。。。。师弟。叶青篱艰难地说。
  他留下,你走。蓝雁淡淡道。
  要么。。。。就一起走。
  声音微弱。
  渐渐地,叶青篱耳中轰鸣开始在胸腔中回荡,她只觉得全身血的血液都仿佛一起集中到了心脏处,而大
  脑开始一阵一阵抽疼,疼的她恨不得举起双拳,狠狠的捶打自己。
  她并非不能忍耐疼痛,但在蓝雁的控制下,这种濒死窒息的感觉却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痛到叶青篱有
  这么一刻,就要以为自己的灵魂与肉体已经生生分离了!
  最后,我再问你一次,你走了,顾砚留下。蓝雁的声音仿佛在天际飘忽,你走不走
  我。。。。。叶青篱挣扎着,坚持最初的诺言,我与师弟。。。。。同进退!
  她不是什么好人,她也早已没有当初的天真善良,但她至少还记得要坚持一点只属于自己的东西。至少
  ,就算大道要人无情,她也还能在其他方面让自己感觉到,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非那一切以利益为
  优先的修炼机器。
  她是人,任何时候,她都谨记着,她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她不会轻许承诺,然而一旦许下,不论当时
  是否愿意,事后又需承担什么,她都会披斩一路荆棘,坚持实现承诺。
  灵魂几欲飘飞的模糊中,叶青篱仿佛又听到蓝雁说了什么。
  要走。。。。叶青篱喃喃着,坚持最初那一点,带顾师弟。。。。一起走。
  蓝雁的手猛然松开,仿佛触着了什么恐怖的事物一般,她连忙甩了几下衣袖,也不管身后叶青篱瞬间软
  到在地,只慌慌张张地往灵堂里面走去。
  走不了几步,蓝雁猛又停下,然后怔怔地看着神龙上的乌木灵牌,久久出神。
  当初也有那样一个人,却是嬉皮笑脸的在她耳边说:要走便一起走。然而时间在两千年前割裂,最终离
  开的只有那个人,她却困守此处,一日复一日,被思念啃噬,被懊悔堆积,终于变得不再是自己。
  石蓝,其实你是在用死亡惩罚我,是不是?
  踉跄一步,蓝雁手掩心口,哇地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殷红的血液里,隐隐有一丝蓝色细线纠缠在其中,
  说不出的诡异。
  叶青篱再次醒来的时候,惊觉顾砚竟然就在自己身边。她是坐在椅子上顾砚则是倚坐在对面床上,看模
  样与一年前大有不同,他的身量抽高了许多,已有十来岁小小少年的模样,紧闭着双眼的脸上一派安详之
  色,全不似从前那般桀骜乖戾。
  若非是他身上偶尔还会有五色光芒闪现,叶青篱几乎就要以为顾砚是清醒的,以为他只不过是在闭目养
  神而已。
  顾师弟?轻唤过一声,叶青篱连忙走到他身边,想要去探探他的脉搏。
  蓦然一声轻咳惊醒了她,叶青篱转头向后看去,便见蓝雁一裘白底袖蓝线的长裙,背光站在门边,恍然
  出尘。
  叶青篱才从惊喜中回复过来,然后静静望着蓝雁,一边默查体内状况,一边思索着蓝雁的用意。
  我不杀你,你既然一定要同这孩子共进退,那我成全你。蓝雁伸手一指顾砚,他身上的这个五行符文,
  叫做《五行神通逆星咒》们需要有神兽血脉为引方方能修炼。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到神兽血液的,但我知
  道,待他逆星咒大成,他的鲜血便能指引我找到五色沙。
  叶青篱脸上不动声色,心底惊涛骇浪。
  她想了很多:为什么蓝雁也要寻找五色沙?难道她也不能离开众香国?那涟漪当初又是怎么出现在白荒
  的?寻找五色沙需要顾砚的鲜血为引,这个鲜血的量是多少?以顾砚的身体能不能承担?
  叶青篱心里又泛起先前的荒唐想法,这个念头一起,她便再也压制不住,反倒是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
  很有可能正确。
  我能。。。。做什么?她涩声道。
  蓝雁的目光扫视过来:你身上有个东西,可以承载五色沙。
  叶青篱几乎站立不稳,她强自镇定,反倒是灿然一笑:前辈说的是什么?
  蓝雁轻轻跨前两步,目光流转,问道:你的器王水,是如何配制而来?
  叶青篱知道这点很难隐瞒,便翻手取出西风镇岳,递到蓝雁面前道:这件法器虽然降了品阶,但是法宝
  的底子还在。
  蓝雁并不去接西风镇岳,只笑道:你应该很明白,我问的不是容器,而是你的原料从何而来。她的目光
  幽深如海,叫人甫一相见便甘愿跌入其中吗,沉沉浮浮,只为那无尽的幽深神秘。
  叶青篱怔怔抬头,目光与她相遇,然后沉落。
  蓝雁又轻声问:你的原料从何而来?、
  自然。。。。。叶青篱的眼睛在看眼的目光海洋悠悠飘荡,宛如小舟飘零,只一根桅杆方向不变,她说
  ,从何处而来。
  蓝雁怫然不悦,皱眉让开视线,心中却再也掩不住惊叹。她适才已经用上了迷惑之术,虽然她只用了三
  分力,但她是何等修为?叶青篱却连争扎都没有,就轻易守住了心神,其意志之坚定,简直是世所罕见。
  静默片刻,蓝雁又仔细打量叶青篱,从上到下,仿佛要把她解剖开来一般。
  最初见到的时候,蓝雁很是不齿叶青篱的为人,在她看来,这个昆仑女弟子轻易就下杀手残害了同门,
  那心肠真是又黑又冷。当然蓝雁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只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去厌恶所有身沾尘垢的人。
  事实上,只要不是活在真空世界里,谁都很难真正干净。好与坏,是与非,本就是相对的,很难评定。
  蓝雁只是有足够资本,去厌恶所有不能给她好印象的人。
  她要讨厌谁,或者喜欢谁,都可以随便找个理由,也可以没有任何理由。
  可是相处越久,叶青篱给她的惊奇就越多。
  例如,原来这个昆仑女弟子能下杀手却誓要保护师弟遗体,是因为那个小娃娃根本就不是死亡,而是在
  修炼《冥狱九死大法》又比如在窘迫的境况之下,这个昆仑女弟子依然能够静心精进修为,甚至顿悟进阶
  。
  及至如今,蓝雁不得不承认,叶青篱的心性意志。完全超乎了她的想象。
  比如器王水的出现,比如那个地道,比如在濒死之时,她依然坚持与同伴一起进退。
  能屈能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坚持目标决不放弃。这一瞬间,蓝雁甚至有心惊之感。
  这个昆仑女弟子,同当年那个人,何其相似?
  一般的痴。一般的狠,一般地姓叶。
  然后,她便听到叶青篱说:前辈,两千年前,门派势力最强盛的是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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