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消失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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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消失的时候-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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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由自主地举起了手,默默地在寒风中挥动。
    列车越来越快,终于疾驰起来,迅速地消失在大雪弥漫之中……满堂花醉三千客
一剑光寒十四州

理想
娶一个美女
过颓废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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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空间 发短消息 加为好友 当前离线  6# 大 中 小 发表于 16…3…2006 09:43  只看该作者 
第四章  秋

    十二年,漫长的十二年过去了。
    这一年的深秋,在千里京沪线上,一列直快客车在华东金色的原野上奔驰。这
列客车,沿着蜿蜒的双轨,平稳地带着风的呼啸,从华东驶来,驶过无数的山峦、
江河和原野,正风驰电掣般地驶向黄河,驶向华北,驶向我留下了无数难忘往事的
历史名城——北京。
    就在这列火车的卧铺车厢里,我独自坐在宽大的车窗前,凝视着窗外一幕幕闪
过的秋天景色——那丰收的田野,蓝色的远山,浓密的矮树丛,和飘浮在天空的大
块大块的白云,在沉思,在遐想……
    十二年,多么漫长的十二年!现在,我已经在海军,在导弹驱逐舰和浩瀚的海
洋上,度过了我的全部青年时代。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十二年前那个寒冷的夜晚,我和几千名新兵一起登上了铁皮
兵车。我们拥挤在车厢中,经过两天两夜的行驶,在冰天雪地中到达东南沿海一座
巨大的军港。就是这座警卫森严的海军基地中,我们参加了舰艇部队。从此,我告
别了自己的学生时代,开始了严峻的军队生活。
    那时候。文化革命经过三年后已经给全国造成了一种畸形的精神状态。军队也
同样深深地卷到其中去了。舰队整天陷于没完没了的政治学习,很少搞什么正规的
操课和训练,更谈不上够水平的考核和演习。最叫人忍受不了的是那些花样翻新的
敬忠仪式:早请示、晚汇报、忠字舞、语录操、越来越大的像章…奇形怪状的顶礼
膜拜,越到后来,就越闹得乌烟瘴气。
    我了解这支军队,我自己就是这支军队的儿子。在中国的近代历史中,还很少
有几支军队能象它那样清除军队生活中种种传统的恶习,而在人民中树立起一种良
好的、有时甚至是极为动人的形象。然而今天,它的光辉却被这些愚昧、粗俗、浅
薄的现代迷信和奴性的仪式严重地毁坏了。
    那时,我正是一个血气很盛的年轻人。虽然混乱的社会状况和政治现实已经严
重地模糊了我心中的许多是非概念,但是对于真善美与假恶丑的根本好恶,在我心
中却并未颠倒。所以当我实在按捺不住的时候,便常常会任性地流露厌恶与不满。
结果,当我的言论终于越出了部队所允许的范围以后,战友中立即有人告发了我。
    审查是严厉的。然而时隔半年,当我触犯的那位副统帅突然也变为人人唾骂的
恶棍的时候,我档案中的全部材料,便转而使我成了一条政治上的好汉。这时,我
作为一个道地的水兵在军舰上服役还不到三年。许多比我更能干、更可靠、更有资
格承担征途的人都被复员了,而我却成了一名业务长。我的资历中有什么呢?没有
辽阔海域中的航行,没有恶劣气候中的奔袭,没有实弹演习中的炮火,更没有军事
考核的良好成绩……总之,没有一个下级海军军官所应具备的一切……
    好在这一切后来终于有了改变。

    列车运行得这样平稳,快进入山区了。
    我从衣帽钩上的制服口袋中抽出一支香烟,点燃它,开始想到了年迈的父亲。
由于少年时代留下的痛苦回忆,我把自己生活中那件未了的大事完全淡漠了。但是,
每当我想到父亲,我就对自己的生活感到惭愧,也由于自己这种生活使老人寂寞而
感到深深的内疚。在心底深处埋藏了多年的情感,在家里发生了一场巨大的变故之
后便突然复苏了。

    ……四个月前的一个夜晚,云黑浪猛。巨大的军舰在海水中晃动着,撞击着码
头。
    突然,一阵撕裂人心的战斗警报把所有人的都从睡梦中惊醒。我和战友们乱纷
纷地跳下吊铺,飞快地冲出舱室,沿着舱道和扶梯奔向自己的战位。
    扬声器中响起舰长响亮而沉着的命令: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军港遇到空袭,全体人员严守战位,加强灯火管
制……”
    军舰在夜幕中排出巨大的浪花,离开码头驶进了黑沉沉的海洋。演习开始了。
    整整六个小时,我抵抗着海浪的晃动,伏在海图上,紧张地标出军舰在每一时
刻的准确位置,使这些标记在海图上联成一条红颜色的航线。一直到早晨,当朝霞
泛起的时候,我交过班走到甲板上,才发现并不是我们一艘军舰,而是整整一支混
合舰队,在辽阔的太平洋上摆开壮丽的阵势,一齐驶向朝阳升起的地方。从那天开
始,我们在密克罗尼西亚大群岛进行了为期一百零五天的远航训练。
    年老的父亲和母亲事先没有得到我将参加这次演习的消息。四个月以后,当训
练结束,军舰返回军港的时候,我竟一下接到了父亲的七封来信。
    在第一封来信中,父亲象往常一样写道,他与母亲的身体均好,要我安心服役,
不必挂念。但在第二封信中,父亲痛心地告诉我说,在一天凌晨,母亲突然去世了,
叫我回去。第三封信是寄给部队领导的,问我为什么在接到这样的凶讯后仍不能给
家里回信。在第四封信中,他则请领导在我结束演习后立即把消息通知我。显然领
导已经将我们赴外洋演习的事情通知他了。
    随后,他又先后寄给我三封信。年近七旬的父亲显然忍受住了巨大的悲痛,用
那么冷静的语句,在这三封信中陆续详述了母亲去世和安葬的全部过程。我终于获
悉,变故是在我们离开军港的第十九天发生的。那天凌晨一点,当舰队悄悄掠过洋
面上一组群岛的时候,母亲在沉睡中死去了。由于来得很突然,她临终时没有感到
任何痛苦。她那安详的睡容,成了父亲在悼亡的悲痛中唯一的安慰。
    在母亲的追悼会上,父亲宣读了他亲笔写下的悼辞,随后便与她的同事和战友
们护送她的遗体到革命公墓火化。父亲给我寄来了那份悼辞的副本。在那充满暮年
觉悟的悼辞中,父亲回述了他们四十余年的共同生活。他在悼词中说:他们是在异
国的土地上相逢的。在苏联卫国战争爆发前不久,他们作为即将毕业的军事和工业
留学生结合了。返回延安不久,两人即分赴晋绥与鲁南两个根据地,投入==战争。
建国以后,母亲在繁忙的工作中仍以主持家务为己任,对父亲的工作给以了极大的
支持。但是在文化革命中由于父亲被审查,母亲亦因留苏的经历而受到牵连。在监
狱中,她因受到打击,得了心脏病,终于酿成今天的死因。父亲在信中说:“她是
一位好同志,好党员,好战士,是与我共同奋斗了四十余年的战友。她的去世,预
示着我去和牺牲的战友团聚的时候也快到了。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对此我并不悲
观。只是在回首往事,总结一生的时候,我为没有完全尽到一个==员的责任而
惭愧。解放三十年了,我们的成就是有负先烈厚望的,而且在十年浩劫中,革命事
业遭到了极严重的损害。令人欣慰的是在这场严峻斗争中党和人民再一次显示了不
可战胜的力量。我们为之奋斗的事业又胜利前进了。”
    父亲得知我参加了远洋演习之后说:“在我们这一代人相继去世的时候,你们
青年一代就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得知你随舰队参加了远洋演习,我的心情激动不
已,我为你感到高兴和自豪。在历史上,我们中国人从来不是一个海洋民族。仅仅
是近百年以来,无情的世界现况才迫使我们发展海上装备。可是一百年来,我们的
海军却经历了如此曲折而不幸的道路,以至直到今天,它才更正地走向了海洋……
不管怎么说,它总算强大起来了。你参加了这一壮举,我是非常满意的,你的母亲
也可以瞑目了,我相信,在祖国需要的时候,你一定会挺身而出,尽职责,全气节。
现在,既然军队需要你,你就留下吧,不必以家为念。只是每想到你以前在复杂斗
争面前的莽撞行为。我总有些放心不下。你已经不小了,但是阅历很浅。不太了解
社会,还要很好锻炼。如今我已经太老了,你母亲的去世使我常常想到我自己。我
们这些年在一起的时间极少,所以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你能够在今年秋天回来看
看我……回来吧,我的淮平,我唯一的儿子。在我的余年中,我们还应该好好谈一
谈。……”
    读着父亲的这一封封书信,我不禁潸然泪下。已经十二年了,他们唯一的孩子
不在身边,以至母亲临终竟未能见我一面。现在,年老的父亲孤身一人,他将怎样
度过自己的残年呢?再何况这是一个面临自己的归宿,多么需要心灵安慰的老人!
我突然强烈地感到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儿子的责任。
    于是我顾不得安顿,在返回军港的第三天便启程回家了……
    “前方到站;泰安。前方车站:泰安……”列车播音员平静的报站声打断了我
的回忆。“有转乘长途汽车去莱芜,博山,及游览泰山的族客,请您准备下车!……”
    一些旅客已经站起来,开始从行李架上取下行李。
    我升起车窗,探出头向前方望去,只见一带层峦叠嶂的群山,烘托着一座巍峨
奇拔的高峰。我知道,那就是“一览众山小”的泰山了。在这秋高气爽的曰子里,
它显现着异常清晰的轮廊。繁茂的树木给它染上了一层又一层碧绿和金黄的颜色。
这景色顿时在我心中激起一阵波动。
    自古以来,泰山在中国的历史上就享受着无比崇高的赞誉。还是在多少万年以
前,当我们华夏民族刚刚开始在黄河流域形成的时候,先民们便发现了这座耸入云
霄的高山。在中国史籍所记载下来的五千年岁月中,这里不知有多少朝佛的香客晋
谒,不知有多少封禅的帝王临幸。我们的祖先,世世代代、祖祖辈辈在那条盘桓而
上、直通极顶的千古小道上,印满了他们一层又一层的脚印。
    许多年来,我听到许多人讲起过它,看到许多书提及过它。它以雄浑的气势、
壮丽的景色、悠久的历史和动人的传说,强烈地吸引着我的心,使我一直怀着一个
美好的愿望:到泰山去,去攀援古道,去登临绝顶,去到与云天相接的地方看看祖
国;
    此刻,那百感交集的个人回忆,在祖国的大好河山面前突然化为一股以身许国
的强烈愿望。父亲的来信所唤起的军人的爱国激情,剧烈地冲开了我的胸膛。我想
道:
    “作为一个海军军官,我的生命已经是军舰的一个组成部分。无论如何,我将
以自己的生命保卫祖国。假如有一天,我们的军舰在战争中沉没,那么当我也离开
这个世界的时候,我的心中应该装着这片古老的土地,装着这片土地所哺育的这个
伟大的民族!”
    我掐灭了烟头,毅然地站了起来。
    列车又继续向北疾驰。当这列客车轰鸣着冲过黄河大铁桥的时候,我已经一个
人走进了泰沂山脉的崇山峻岭之中。
    山中林木繁茂,草莽葱笼。山林中一声声清脆的鸟叫使人心明耳悦,浸泡在青
草绿苔中叮咚作响的溪水和泉潭,更使人神清气爽。就在这绵延起伏的群山中,一
条石板铺成的小道在莽莽森林中迂回曲折,蜿蜒而上,一直通向海拔一千多米的泰
山极巅:岱顶。
    这是一条唯一的道路,它是这样崎岖,但绝没有歧途。所以当任何一个行人在
踏上它那古老的路面时,不管他是个识造者还是个陌路人,都永远不会迷失在深山
中。
    在山道的起点“岱宗坊”下,我向一户社员买了一根青竹手杖。其实我并不需
要靠这种东西在山中行走,完全是由于那清新的颜色和轻巧的造型使我格外喜爱,
才买了它。于是,这根手杖成了我手中尽情挥舞的玩物。
    一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游客不断迎面走过。他们把盈盈笑语零零落落地撒在
这十里小道上,使我并不感到寂寞。更何况那些镌刻在雨迹斑驳的山崖峭壁上的一
幅幅古老的题词,不断地映入我的眼帘,使我不时停下脚步,凭吊祖先的遗迹。五
岳之尊,这秀丽而又神秘的峰峦,它吸引着我的兴趣,振奋着我的精神,驱散了旅
途的全部疲劳,使我迈着坚强的脚步,毫不犹豫地沿着这条无可选择的道路向上攀
登。
    如今,我已经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壮年人了。生活的磨练,使我已不喜喜欢嬉戏
谈笑,而习惯了独自的沉思。我独自一人在这秋高气爽的山林中行走,正可以怀着
一颗安静的心,去欣赏那风光的美丽,领略那古迹的深沉,同时因循踪迹,默默地
回顾我那与这山道一样起伏曲折但又是通畅平静的人生。
    然而我的青竹杖,却使我无意中在回马岭结识了一位不同寻常的旅伴。
    回马岭是掩映在浓密树林中的一座很小的城楼。山道从门洞中穿过后向右一折,
台阶就变得陡起来。如果骑马进山,在这里是非下马不可的。
    当我遥遥看到它的时候,我前面不远,一位老人正健步前行。他光着头,穿着
宽大的衣服,飘然走着。他走到回马岭下,毫不犹豫地踏上了城楼前的台阶。但那
些石级显然是太陡了,使老人略感吃力地放慢了脚步。我快步赶上去。从后面将老
人扶住,登上了台阶,我们在门洞中站住了。
    他转过身来,带着慈祥的笑意看着我。
    我扶住的,显然是一位久居深山的老人。他红铜般的脸上刻满皱纹,气色非常
刚健。那灰杂的浓眉,深邃的目光,安详的神色,以及一捋触胸的银须,都使人不
禁谓然生敬。
    “头回上山吧?年轻人。”一个长者和蔼的声音在我面前浑然响起。
    “是的。”
    “海边来的吗?”
    “对。”
    “单身进山,可是寂寞哟!”
    “正想和您结个伴呢,可以么?”我尊敬地将手中的竹杖递过去:“山路陡,
用这个吧!”
    老人微笑着接过竹杖,用力在地上顿了顿,它显得十分结实。“很好。”他称
赞了一句,随即招呼了声“走吧!”便继续向上走去。
    这位气度不凡的老人,对于我的帮助和敬意并没有表示丝毫的谢意与谦让。但
他却用一种对于晚辈来说是非常亲切的邀请抚慰了我的心。
    我们就这样结识了。
    “您多大年岁啦?”我一边跟上,一边与他攀谈了起来。
    “七十七啦!”老人执杖健步而行。
    “听您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祖籍广东。”
    我着实有些吃惊:“广东!您怎么定居在山东了?”
    他捋着胡须笑笑,并不正面回答:“广东是东,山东也是东。总之还没到西去
的时候哪!”
    我被老人的开朗逗得大笑起来:“老人家,您可真有意思!——您是住在山上
的吧?”
    “对。”
    “全家都在上面吗?”
    “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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