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龙飞拱手道:“烦刘姑娘换个男装,戴上帽子,作向导带我走一趟。”
刘小惠也很乐意替朱龙飞效劳,闻言欣然领命,乔装改扮成一个青年男子模样,带着朱龙飞转弯抹角,逶迤来到丽水镇状元桥下陈瞎子的家中。
陈瞎子此日无事,正在梦周公。听家人说朱龙飞前来问课,连忙从官帽椅上翻身爬起,焚香点烛,向神明三拜九叩之后,才取出罗盘,先跟朱龙飞通了姓名,问过寒暖,最后才捻指对朱龙飞说道:“让我盘算一下朱朋友问什么,远道而来,身在客中,不可能是问讼失;听你谈笑自若,中气十足,不可能是问伤病;虽与女伴同来,但保持男女大防,看来也不是问婚姻求子嗣;风尘扑扑,身在异乡客途,徘徊歧路,无非是追逐名与利。我猜定朱朋友是想请我占卜事业和财运吧!”
朱龙飞对这陈瞎子刮目相看,拍手叫好道:“听人说你算命很准,我将信将疑,现在听前辈侃侃而谈,也不是强词夺理,看来你是一个颇有见识的算命先生,你怎知道我是来问事业的?”
陈瞎子哂笑道:“这有什么难猜,听见你说话带有外地口音,我便肯定你不是本地人,不是本地人就不会问些家长里短的混帐事。客中人所忧者,无非前途而已。”
朱龙飞喝彩道:“果然神猜。”便说,“我也不是完全是算自己的命,我在路上遇到一个朋友,他名字叫李全通,大家都说他是个贵人,都想帮他一把,扶他上青云。我若帮助这个朋友上道,或者能沾光求财,永享荣华富贵。”
陈瞎子问道:“你把他的生辰八字说与我知道。”
朱龙飞叹气道:“惭愧,这是一个大贵人,我也没有打听这个人的生辰八字。只知道这个李朋友八岁左右,生得白白胖胖,跟凌霄殿上壁画描绘的唐太宗的宝相有几分相似。”
“哦!”陈瞎子拈须若有所思,“既知道他年纪大小,也可以拇量一下。今年是后梁开平元年,依此上溯八年,便知他生于唐昭宗光化三年。而他相貌白胖,易胖者多生于十月,十者圆满易盈,…………”陈瞎子屈指计数,念念有词,起了一卦。却是一个六神发动,二爻卦,朱雀为头,青龙在尾,分明是一个“潜龙勿用”的卦理。
朱龙飞心头一凛,惊叫道:“潜龙勿用?”
陈瞎子点点头,又摇头苦笑道:“朱朋友的贵人出身巨富之家,是天之骄子,祖上曾经大红大紫,可惜到了他这一代,江河日下,龙隐于野,巳是一条无可救药的潜龙,你不要指望乘坐这条潜龙直上青天,它说不定只会给你带来无穷灾难。”
朱龙飞便向陈瞎子问道:“何谓潜龙勿用?”
陈瞎子说:“龙者居首,是谓龙头。如果龙不能霸占卦首,而排名处于卦尾,就代表这条龙处于失势的状态,是一条潜龙。潜龙勿用是易经强调的天道,人不可违反天道硬来,否则必遭天遣,注定徒劳无功。”
朱龙飞恍然大悟,向陈瞎子拱手致谢道:“多谢大师指点,领教了。”
陈瞎子其实也看不见朱龙飞的动作和表情,闻声谦逊地说:“陈某姑妄言之,朱朋友不妨姑妄听之!”
朱龙飞在这一刻,心底非常雪亮,他深信陈瞎子所说的潜龙勿用实是至理名言。当年诸葛亮感恩刘备三顾茅庐出山时,早已知道汉室不可能恢复,他不过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结果是六出祁山,劳而无功,徒使天下苍生增加无谓的流血牺牲而已。唐朝作为一个过气的王朝巳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即使神仙也救不了它。“潜龙勿用”是天道,也就是大自然规律。违背历史潮流干不得人心的事肯定没有好下场,无论唐朝这张王牌怎样都好,对一个遵循自然规律办事的人,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甚至可以把这张王牌当成垃圾抛弃。
………【(六)后会有期】………
梁园虽好,并非久恋之家。朱龙飞既无意加入摩尼教,也不好意思再在丽水镇鬼混下去了。便向碧空等人留下一封书信,再跟碧桃花打个招呼,收拾行李,望西边方向取路回汴州。
碧空也不挽留,叫手下给朱龙飞送来三百两银子作谢礼,并对朱龙飞父子人三人帮助摩尼教解围的事表示感谢。朱龙飞也没装腔作势推拒这笔小钱,毫不犹豫就收了下来。气得乌孙与阿保直睁斗鸡眼,并连呼奇哉怪也,怪也奇哉。
阿保很郁闷地嘀咕道:“舍大选小,确实奇妙,爷,你是不是男人呀,这芥菜子的胆,还能干什么大事?”
乌孙也对自己看到的事不敢确信,怀疑自己正在梦游,他一而再,再而三,追问朱龙飞道:“爷,你确信自己没有搞错?请你仔细寻思一下,是不是搞错了。”
“你认为呢?”朱龙飞也希望听听乌孙的高见。
“你搞错了,而且错得离谱,我怀疑你不会算帐,请问一加一等于几?”
朱龙飞哈哈大笑,踢了一脚乌孙的屁股,负手不屑地道:“我才不管是对是错,我只关心自己能否睡个安稳觉,如果抱着一万两银子睡不安稳,我宁可只要三百两银子。”
乌孙转念一想,觉得这话也是在理,无可奈何地说:“若给我一万两银子,我只怕也会睡不着觉,为了图个安生,算了吧,谁叫俺是天生的劳碌命,只能挣到这个份上,多了,只怕会得失心疯。”
朱龙飞冷笑道:“钱又没到你手上,不过让你瞧了一眼,你就疯成这样,若真个给你一万两银子,你只怕疯成六亲不认………”
乌孙呵呵大笑,坦然承认自己是小人,毫不忌讳道:“有了一万两银子,俺还图你什么,什么亲戚,谁抬举谁啊?不认就不认,有了钱谁还担心饿死?”
朱龙飞父子三人有说有笑,不觉转到村头。早见刘小惠女扮男妆,在村头一棵柏杨树下等候他们。朱龙飞为了掩人耳目,密嘱刘小惠乔装打扮在这个地方会合,然后结伴西行,同往汴州。几个正要打马上路,却见刘飞玲提着个包袱飞也似的赶来。朱龙飞勒马稍待,刘飞玲气喘吁吁赶到朱龙飞面前,递上包袱说:“小姐知道你们迟早必走,无计挽留,恐诸位长途囊中空乏,略具薄礼,以壮诸君行色。”
朱龙飞收下包袱,对刘飞玲拱手致谢道:“承蒙小姐好意,我等铭感五内,后会有期!”
碧桃花其实也赶到村头给朱龙飞送别,但她在远处看见女扮男妆的刘小惠跟随朱龙飞父子三人一同结伴上路时,心底立即泛起一股酸溜溜的醋意。碧桃花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样小心眼儿,她明明知道朱龙飞作出这样的安排选择是时势催逼,当她看到刘小惠站在朱龙飞身边并展示出春风满面的笑容时,仍然禁不住钻牛角尖,勃勃生气。一气之下,便悄无声息躲入一间民房墙角后,只能目送朱龙飞等人远去。
朱龙飞依依不舍对丽水镇挥挥手,回头信马由缰,从容上路。
这由山东地面通往河南的官道因战乱荒废毁坏,朱龙飞等人只能沿着村民临时开劈的乡下小道缓缓前行,走走停停,途中不免歧路徘徊,要向当地人请教一番才能走上正道。如此,朱龙飞一行人虽然急切赶路,可惜满路荆棘,路险行难,欲速则不能达,一天不过走几十里路。
这天,朱龙飞等人赶到一个叫野狼谷的地方,天色已晚,天公又不作美,淅淅沥沥降下一场冬雨。这天寒地冻的狗日已怪让人难受,众人偏又给雨水淋成落汤鸡模样,朱龙飞父子三人身强力壮,倒还是耐受,但刘小惠却被冻得脸紫唇黑,浑身抖个不停。这时远山的豺狼也来凑热闹,呜呜嗷嗷嗥叫几声,更让人雪上加霜,完全失去摸黑前行的勇气。
朱龙飞等人便是艺高人胆大,遇上这种鬼天气,又冷又累又饿,也有点儿撑不住了。幸亏走上几里路,当途建有一间客栈。客栈屋檐下挂的灯笼,照亮那客店的金字招牌,却是“悦来客栈”。
乌孙看到那客栈的金字招牌,打趣道:“好呀,俺正给这鬼天气闹心,很高兴到你店中投宿嘛!高兴也来了,不高兴也来了,别让我失望呀,我只要一张棉被,还有好酒好肉。这小小要求,若你不能满足俺,爷便不高兴,下次就不来你这客栈投宿了。”
………【(七)马吃肉】………
朱龙飞等一行人把马匹交给店小二照料,便向袖手龟缩在柜台打盹的客栈老板招呼道:“掌柜,贵姓?我想开两间房,价钱多少?”
客栈老板头也不抬,懒洋洋地回复朱龙飞道:“我姓蒋,今晚客满,没房了。客官若不嫌脏,睡这客厅,打地铺不用钱,饭钱另算。”
客栈大堂共有几伙说不同口音的过路客商,约莫有二十多个人,行李货物横七竖八堆放在大堂四周,看来悦来客栈此晚确实人满为患。这二十多个没租到客栈床铺过夜的客商只能在客堂打发长夜,幸好蒋老板还挺贴心照顾人,取出两个铜盘,生了两炉柴火,让客人们围炉夜话,抵御这冬雨苦寒天气。
睡地板就睡地板吧!朱龙飞父子三人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你便让他们到猪栏与猪共眠,他们也能安然入睡。只是苦了刘小惠,她给雨水淋湿衣服,又冷又饿,混入这男人堆中,又换不了衣服,害得她不停打喷嚏,鼻涕直流。
朱龙飞看见刘小惠这付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老大不忍,怎样支开眼前这班讨厌鬼,让刘小惠除下湿衣裳烘干,再换上干净的衣服呢?这事确实让他犯愁。刚好店小二从马厩回来,向朱龙飞请教用什么草料喂马,又问朱龙飞要些什么酒菜?朱龙飞眉头一皱,计上心头,于是道:“我这几个人粗茶淡饭便成,但不能委屈我的坐骑,我的坐骑可是一匹神驹,大有来历,这匹好马是我花了近万两银子从契丹人那里买到的,契丹人管叫这种马作‘云上飞电’,是名副其实的千里马,追风逐电,跑得非常快。但这匹神驹脾气也很怪,很能吃东西,它能跑嘛!既要马跑得快,总就让它吃饱喝足呀!我是舍得本钱让它吃饱休养好的。只是这畜生是从契丹人那里买来,它也按照胡人的饮食习惯吃东西,它的嘴很刁,不大吃草,却是无酒不欢,犹其喜欢吃半肥半瘦的五花猪肉。小二哥,麻烦你,给它打几斤酒,一盘焖烧五花肉。好好伺候这匹云上飞电,注意,酒要一杯一杯的给它灌,肉要一块一块的用筷子夹给它吃。”朱龙飞一边信口胡说八道,一边向乌孙眨眼努嘴。
乌孙虽不晓得朱龙飞葫芦里卖什么药,但他毕竟是个惯于迎合凑趣儿的得力助手,他明白朱龙飞安排这样的局肯定别有心意,闻言也很卖力替朱龙飞圆谎,嗯嗯呀呀地点头称是,一本正经说:“是呀,这马鬼得很,还喜欢吃鸡蛋哩!要是你在马厩中养鸡,那天母鸡下蛋不见了,肯定是那马干掉的。”
朱龙飞和乌孙一唱一和,让那二十多个在客栈大堂围炉夜话的客商都感到奇怪,很多人都表示不相信朱龙飞的话。店小二也以为自己听错了,争辩道:“马不喝酒,也不吃肉呀!”
朱龙飞挥手笑道:“不要紧,照我告诉你的去办就行了。”然后又对乌孙吩咐道,“你带大家去马厩见识一下,让大伙儿开开眼界。”
客店中那二十多个客商听见朱龙飞这郑重其事的吩咐,都纷纷随店小二跑出去看马喝酒吃肉,连在柜台内打盹的蒋老板也来了精神,伸长脖子,兴冲冲赶去马厩看马喝酒吃肉。
这样,整个客厅里只剩下朱龙飞与刘小惠两个人。朱龙飞把包袱打开,包袱里衣服也被雨水打湿,幸好并不是全部湿透,拿到火炉旁边略烘一下,很快就烘干几件衣裳。朱龙飞把烘干的衣服递给刘小惠,叫刘小惠躲入柜台内换下身上湿衣服,刘小惠依言换下衣裳。
不一会儿,店小二与那伙客人垂头丧气回到客栈大堂。店小二气急败坏地说道:“你消遣俺呀,你的马不喝酒也不吃猪肉。”
朱龙飞微笑道:“不要紧,把酒肉放在桌子上,等我把衣服烤干,我会把酒肉吃掉。”
………【(八)出门办货】………
那些客人看见朱龙飞大模大样坐在火炉旁烘烤衣服,也仿佛明白是怎么回事。愿者上钩,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就没话可说了。大家点点头,心照不宣,均对这件荒唐事一笑置之。
朱龙飞向那些客人拱手致歉,陪笑称罪。那些客人眼见朱龙飞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也好象晓得出朱龙飞并不好惹一样,没有一个人敢表示愤慨怪罪的意思。
看来大家都很懂规矩,出门在外,少招事端,和气生财嘛。朱龙飞不免向这些人通名报姓,自我介绍一番。也晓得这些客人来自了几个地方,分成三派。分别是幽州马帮、燕赵押运帮和淮扬盐帮。幽州马帮老大姓刘,自称刘有马,带着刘腾蛟、刘源、刘云飞等几筹好汉打经此道上汴京卖马。因为刘有马是贩卖马匹的商人,起初听朱龙飞说他的马有些古怪,也很感兴趣,没料到朱龙飞是跟他们开玩笑,作为一个贩马的老手,也堕入朱龙飞这个简单的骗局中,确实是一场笑话;燕赵押运帮领头叫赵钧,带着赵子训等七个得力家人,鲜衣怒马,也抄这条近道到汴京贩卖药材茶叶;淮扬盐帮老大叫吴延年,带着吴益寿和吴大目等几个盐枭道友正押解一批私盐到这后梁京师去发卖。
朱龙飞与这刘有马、赵钧和吴延年等人客客气气,称兄道弟,围炉御寒,互叙家常,不在话下。
次日,雨过天晴。只是门外道路坑坑洼洼,积水难行,想象那山间崎岖小道,只怕更加泥泞湿滑,人马走在上面肯定很费劲。
朱龙飞思量一夜没睡觉,看看刘小惠依靠着他的肩头,临到天亮才勉强迷迷糊糊进入梦乡,也不忍心骤然催促她起来,心想:“反正我没什么要紧的事,等一会儿吧,下午再走,明天再走,都是一样。”
东家愁叹西边唱,有人欢喜有人愁。朱龙飞、赵钧和吴延年等人都抱着观望的态度,看老天爷的脸色行事,都不着急出门。但刘有马他们却等不起,他们带来的几十匹马,每天吃草料也要几两银子,只要天晴了,道路再坏也要启程,反正人骑在马上,路面便是最糟糕,他们也感受不到,当然牲口知道,可谁会管畜牲难受不难受呀!
悦来客栈蒋老板也感到今天一定要出门办货,由于客人多消耗也大,他必须到邻近的县城购买一些日用杂货回来供应客人。蒋老板眼看刘有马他们浩浩荡荡出门,也想凑热闹图个安全,就提出跟刘有马他们一起结伴上路的要求。刘有马他们也不在乎多一两个人,满口应承。
蒋老板把客栈托给他老婆照料,便叫店小二一起和他出门办货。
店小二见那天气寒冷,道路泥泞,好象也很不乐意在这种天气下出门办事,嘀咕道:“这种鬼天气还出门,要是遇上强盗咋办?”
蒋老板大为恼火,也怪这店小二长个乌鸦嘴,临出门竟说这种霉气话,简直是讨打。一边作势欲打,一边气呼呼骂那店小二道:“能咋办?你如给人砍死的话,就给你做一付上好的棺材,给你举行一场风光葬礼。”
店小二脸现气愤颜色,一付不太甘心受人支使的样子,很不服气地道:“这……这……这不是叫人去送死吗?”
蒋老板大骂道:“莫提送死这两字,你没饭吃能长命百岁吗?你在家强盗就不上门找你霉气?命里注定你水中亡,你就不会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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