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国国都长安城内那座尖顶宫殿里面,一个着白色窄袖襦裙、梳双丫髻的女子疾步穿过空荡荡的走廊,拐进一间宽大的殿堂。
殿堂尖形拱门上镶嵌着琉璃,阳光透过琉璃,照在女子身上,使女子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如坠落凡间的精灵。
女子在门口处躬身下拜道:“禀大祭司、圣女:城中护卫来报,城外有百鸟齐集,聚而不离,盘桓近一柱香时间方逐渐散去。”
女子前方的白纱隔帘被层层掀起,露出珠帘后面矮榻上斜躺的妖冶红衣女子,正是刚回到神女国不久的圣女拂风。
拂风闻言大吃一惊,起身下榻,赤足踩在榻下柔软的团花地毯上,来回踱了几步,转头问道:“大祭司,一定是她!”
宽大的矮榻另一边,盘膝坐着一位五十岁上下、头发半白的老妇人,着一身青色素面宽袖裙,身后长长的裙尾呈扇形散开。灰白的头发用一根紫竹簪松松挽起,容长脸,保养良好的肌肤仍然敌不过岁月的侵蚀而略显松弛,两道柳叶眉微微蹙着,薄薄的嘴唇因为拂风的慌乱紧紧抿成一条线。
这就是神女国位高权重、地位仅次于国主的神女国大祭司连衣。
神女国祭司,通巫术之人,主持王宫一切事宜:衣食住行、礼仪、祭祀、预吉测凶等等。
就连继任国主和圣女人选,亦由六位祭司联合推选,经国会协商通过,再由大祭司主持授位大典。
而国会,与他国朝堂无异,最高职位亦是丞相,权力相当于摄政王。
连衣听了拂风的话,一言未发,伸出尖细苍白的手指暗暗掐算一番淡淡说道:“是她又如何?看你这沉不住气的样子,将来如何能担当一国之主的大任?!”
拂风脸色一白,忙回到矮榻上敛衽跪坐道:“大祭司,我们该怎么办?”
连衣微阖的双目蓦然张开,两道凌厉的目光便落到了拂风脸上。她微微挥手,那报信的女子便躬身退了下去。
看着拂风略显慌张的脸,连衣不悦道:“按你所说,那月国九皇子南宫越与灵魅关系匪浅,此次来神女国,理应派护卫带国书大张旗鼓前来。可为什么,她会独自一人悄然前往呢?”
拂风眼睛一亮,道:“难道,他们之间有了罅隙?”
连衣微微摇头道:“不,应该是南宫越遇到一个天大的危机。南宫越有危机,灵魅不在月国相助反而来我神女国,那就说明,这个危机,需靠我神女国或是圣女相助方能解决,而且,时间……不容他们拖延。”
拂风心中一喜,连忙说道:“好在之前大祭司提醒,我已经派人告知丞相,让他传令全城戒严,任灵魅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直接飞到国主榻前去。”
连衣微微颌首道:“事不宜迟,你立刻联系月国那边,看究竟出了何事。还有,灵魅既然不能进京城,不排除她会去其他的地方。万一让灵魅现身的传言传了开来,会对我们非常不利。要知道,这王宫里,并不是只有我们的人!”
拂风眸色一厉,低声道:“那个兰祭司,最是对国主忠心不二。要不要找个人……”
连衣嘴角露出一抹讥讽道:“就凭你?哼,兰祭司测术最为高明,连我都不是她的对手,恐怕你刚起了杀机,她就已经得知了。所以,你最好还是安份守己一些,别去招惹她!”
“那她岂不是也知道了灵魅前来的消息?”拂风急道。
连衣淡淡说道:“那又怎样?等她找到灵魅,先救回国主的性命再说。”
拂风嘴唇嗫嚅半晌,终究没有开口。
连衣冷声问道:“可还有何事?”
“没,没什么。”拂风心里一慌,似是又想起什么般问道:“大祭司,如果我们能找到灵魅,她有灵力傍身,我们该如何制服她?”
连衣冷冷一笑道:“制服?直接杀了便是!”
拂风暗暗松了一口气,那魇灵石铃,是她背着大祭司偷偷带出,又被乾庆帝弄丢。幸好大祭司没有提到,否则自己还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连衣转头看看沙漏,对拂风说道:“时辰已经差不多,我该回去了。这段时间你不要轻举妄动,如有异常,一定要与我商议之后再做决断!”
拂风恭敬称是,起身送她离开。
宫殿门外,连衣扶着侍从的手,刚要上轿辇,便见一乘四周垂着白纱、八人抬的轿辇缓缓走过,里面依稀坐着一位碧色裙衫的年轻女子。
年轻女子转眼看见连衣,轻声说了句什么,轿辇便停了下来。女子款款下轿,微微躬身恭声道:“大祭司。”
连衣点头,淡声问道:“兰祭司前来探望国主?”
“是!”
“国主身体如何?”
兰祭司身形微微一顿,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起来,轻声回道:“依如往日,未见起色。”
“原不过一场小小的风寒,直到今日竟也未见痊愈,可见是先前的女医未尽全力。如此不如再延请神医,或请巫祝来为国主做做法事,总要让国主快些康复才好。”连衣板着脸沉声嘱咐,待兰祭司恭声称是之后,方才登轿离去。
兰祭司目送着连衣的轿辇走远,转头看看身后那座幽深的殿堂,一双如深不见底的旋涡般的黑眸微微一转,看向远方的天空,嘴角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她缓缓转身,扶着侍者的手重新登上轿辇,曼声吩咐道:“长乐宫。”
第一百三十七章 劫什么?
长乐宫在那座尖顶高塔东面,是国主寝殿。兰祭司在宫殿前下了轿辇,顺着白玉方条石铺就的石阶,缓步走了进去。
兰祭司名兰韫,今年刚过二十岁。从她六岁开始,便已经在测术和星相方面展现出惊人的天赋,十六岁进入王宫,十八岁成为祭司,在六位祭司里面年纪最小、测术最高。
她身材高挑,足有一米七左右。今日着一身碧色窄袖襦裙,臂上搭了一条素白轻纱披帛,酥胸高挺,被束紧的纤细腰肢不盈一握。乌发被一根碧玉簪松松挽起,鬓前只簪了点翠流苏花胜。肌肤雪白,五官深邃,鼻梁高挺,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是个很有些异域风味的美人儿。
寝殿门口,兰祭司轻轻抬手,制止身后紧紧跟随的侍者,褪下云头鞋只着布袜无声进入殿中。
转过紫檀木缕空雕凤的隔扇,兰祭司微微躬身轻声唤道:“陛下!”
靠南窗下置着的罗汉床上,一个三四十岁、着素白茧绸的女子正挺直腰背跪坐在炕桌前,捧着手中的书看得津津有味。
女子脸色苍白满是病容,唇色隐隐发青,额头上因端坐良久冒出细密的汗珠,乌黑的长发披散着,发色因为身体欠恙亦有些暗淡。
听到兰祭司的声音,女子头也不抬笑着唤道:“兰卿来了。”
话音未落,手中的书已经被抽走。兰祭司笑吟吟道:“陛下又不听劝,臣不是说让您多休息吗?怎么又在看书?”她轻轻挥手,殿内的侍从便无声陆续退了下去。
神女国国主凤如仪,是凤菲儿为数不多的后人之一,今年四十一岁,已经在位二十余年。一个月前不慎染了风寒,原本已经见好,却在一次国宴之后再次受凉,竟渐渐病体沉重起来。
“兰卿今日来得早。”凤如仪轻咳几声,顺着兰韫的意思,歪在她塞至身后的锦被上,微笑道:“有事吗?”
兰韫偏身坐在床边,微微倾身低声道:“陛下,她来了!”
凤如仪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流光,轻“嗯”一声道:“进城了?”
“未曾。”兰韫微微偏头看了殿门口一眼道:“如今城内已经被她们把守,城门口守备森严,她若进城,必被发觉。臣已经算出,她去了东南方向。”
凤如仪微微蹙眉,喃喃重复道:“东南?”
她看了兰韫一眼,兰韫已经会意,点点头道:“陛下放心,臣已经派人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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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凤带着小小,很快到了东南方向的越阳城。一路飞来,小小发现每座城池中都有一座类似的尖顶高塔,难道她想错了,这尖顶高塔,并非是神女国国主的宫殿吗?
越阳城外,白凤照例留在山林中。
小小穿着棉布白底蓝花交领衫,系一条月白色襦裙,将头发胡乱编成麻花辫,用发带系了垂在胸前,提着一只小小的青花包袱,从地上沾了些土抹了把脸,悄然跟在了一群入城的老百姓后面。
顺利进入城中,小小左张右望一番,看到路边有间类似客栈的两层木质小楼,忙走到门口。店内小二哥招呼道:“姑娘是打尖儿啊还是住店?”
小小眼睛一亮,兴冲冲刚要进门,突然想起前世看得小说中,有很多明面上是客栈、实际上是劫财劫色的黑店,不由地又犹豫着收回了脚步。
她小心问道:“店家,请问,城主大人家住哪里?”先扯虎皮做大旗,以防不测。
店小二上下扫视了小小一眼道:“姑娘找城主家何事?”
小小扭捏着不语。小二讥诮地看着她道:“你是来投亲的?还是来找人的?”
“找人,哦,也是投亲。”小小指指远处那座尖顶高塔道:“我表姑母在城主家做事,托人捎信让我来的时候去那里找她。我看那座房子那么高大那么威风,会不会那里就是城主大人的家?”
店小二用看蛇精病的目光同情又鄙夷地看了她一眼道:“姑娘不是神女国人吧?”
“呃,小二哥怎么知道?”小小不解地回道。
“那座高塔,是神庙,是供奉神女灵魅的地方,不是城主大人的家。”小二哥倒是挺热心,一步迈出客栈的大门,指着西面道:“呶,城主大人的府邸就在西北方向,你照这个方向走大约一个多时辰,再问一下。”
西北方向,大约在城中,也是靠近神庙的地方。小小听闻灿然一笑道:“多谢小二哥。”
店小二愣了愣神,见小小背着包裹走远,喃喃道:“真好看,就是黑了点。”
待小二进店,客栈墙角斜斜倚墙、抱臂而立的男子抬手顶了顶压到鼻尖的草帽,吐掉嘴里的草根,左右打量一番,向着小小的方向尾随而去。
无论哪个年代,总不缺乏一些为非作歹、胆大包天又有眼无珠之人。
在一条空无一人的小巷里,小小看着眼前歪嘴邪笑的男子,小心问道:“你想要干什么?”
男子“哈哈”一笑道:“打劫呀。”
“劫什么?”
听了小小的话,男子一愣,重新叼到嘴里的草根掉了出来,见过傻的,没见过这么傻的。
“当然劫财了。”男子随即“嘿嘿”一笑道:“不过看小娘子模样儿还真是俏,如果不介意的话,哥哥也可以劫劫色呀。”
小小有些害羞地扭着手指道:“那你为什么不把劫色放在前头?难道我长得就那么不好看吗?”
男子吃惊地张大了嘴,半晌方小心地抬了抬自己的下巴,听到轻微的“咔嚓”一声,男子惊掉的下巴重新复位。
未待男子开口,小小凑上前,眼中闪过一抹诡异的银色,逼近男子笑眯眯问道:“说呀,为什么?”
……
半盏茶过后,男子小心地捧着小小的包裹,毕恭毕敬跟在她身后,事无巨细地向小小介绍了神女国的情况。
男子叫李义,小名狗儿。
从李义的口中小小得知,神庙香火鼎盛,且多为家中病重之人所求,那就是说,这个是可以拿来好好利用一番的喽?
前面便是传说中的神庙了。小小站在高大的神庙前,看着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神庙,头也不回地吩咐道:“李义,你带些银两,自己去买身象样的衣衫,再去客栈给我开间上房,之后再来这里找我。”
李义恭声应是,接过小小递过来的银两,转身离开。
小小微微一笑,目露虔诚之色,缓缓向神庙走去。
第一百三十八章 施药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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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庙内有一座高大的女子石像,石像呈屈膝坐姿,一手撑在膝上,一手微微向前探出,细长的眉眼低垂着,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好象正给足下芸芸众生施恩赐福一般。
石像前空地上跪满了来祈福之人,有衣着华贵的官家夫人,有粗麻短褐的平民百姓,无一例外的是为求健康而来。
小小在神眯转了一圈,等李义再次返回后,小小带他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嘱咐道:“这几天你留意看着都有哪些人来为家人祈福,然后想办法打听到他们家都有谁病了,什么病。还有,这家人行事如何,为人如何,家境如何,都要一一打听清楚了来报于我听。”
李义叉手称是。
小小递给他一枚十两的银锭子,说道:“来时你给我买两斤干枣、一斤糯米。干枣要煮熟,糯米想办法磨成面儿,送来的时候不要让别人看到。剩下的银钱你自己留着,给家人买些好吃的补补身子。”
“这,主人,奴未曾为主人立半寸功劳……”李义面红耳赤,吭吭哧哧说道。
小小抬手制止了他的话,淡淡吩咐道:“去吧,好好做事。”
李义恭声应是后退了出去。
接下来的日子,小小有时会去茶楼听说书、有时会去戏院,有时也会去神庙转一转,得到了大量的消息。
朝中以丞相掌政事大权,与大祭司连衣关系密切,而连衣,则是圣女拂风的师父。
听闻国主身边有个年轻的祭司,生性淡然恬静、与世无争,对国主忠心耿耿。可她毕竟年纪尚轻,在神女国并无多大的威信。
国主,一个聪明睿智的女子,灵魅凤菲儿的后人,月前曾染风寒之症,半月前突然加重,卧床不起。神眯相求之人亦有多数专为她祈福而来,看来这个国主在百姓心目中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
七天之后,李义带来了他的消息。
“回主人,这些日子除去为国主祈福之人,还有娄城主(权力与知府相当)夫人为娄老夫人请愿、凝香阁的花妈妈、官商贺长兴为其子,另外还有几家城外百姓……”
小小微微点头,打断李义的话问道:“城主夫人、凝香阁的妈妈,她们去过几次,可打探出这娄老夫人和那位妈妈所患何病?”
“娄老夫人常年患有咳疾,近日更是经常咳血,日渐消瘦、卧床不起。城主大人曾贴出悬赏告示为家母求医。至于花妈妈,她……”
李义有些不好意思,吱吱唔唔说道:“她好象是妇人病,身上总有一股难闻的味道,虽说用了香,却也遮不住。”
“还有其他的吗?”小小问道。
“呃,还有冯将军的夫人。”李义拱手回道:“冯将军的女儿,年芳十六,原本订与了长安城户部尚书卢大人家的二公子。可是一年前备嫁之时突患恶疾,听他们家的下人说,那小姐脸上长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常常溃烂流脓血,恶臭难闻,亲事也因此拖延下来。”
“哦,那冯将军与冯夫人,性情如何?”
“回主人,冯将军为人耿直,倒是冯夫人,很是有些手段,不止与城主夫人关系交好,在越阳城官家夫人里头,好象也很是混得开。”李义顿了顿接着说道:“因为冯小姐的事情,冯夫人还专门进京,去求了掌医药的云祭司。”
小小沉思片刻问道:“这几位曾去过几次神庙?”
李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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