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健仆领着段一刀走进厅内的时候,堂上的二人似乎在争吵些什么玩意。所以连进来外客都没注意到。
此时的蔡玉清秀的五官现出不悦的神情,正斥问堂下那位年轻汉子:“克里师傅,听说白天里有麻烦?”
“确是有麻烦,是一些佣兵团的手下……”
“我知道了。克里师傅,你不该在那些玩命佣兵之前逞血气之勇,生意人怎可插手管这种人的闲事?”
“禀少东主,行有行规,业有业主,店中如果任由他们生事,日后岂不更麻烦?”
“目下已经够麻烦,你该让他们到外面解决,牵入了是非旋涡,咱们的店今后必将永无宁日,你……”
挨训斥的年轻人看上去很有傲骨,听口气,少东主对今天的事十分不满,脸色也难看,他怎受得了?抢着说道:“少东主,小可维护店中的门面光彩,冒险挺身而出,保全了店中的声誉。少东主如果认为小可做得不该,小可五天之后,交完一批货品,立即卷包袱走路……”
“克里师傅,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怎么……”
“少东主请放心,小可既然招来了这档子事,决不使少东主的店受到任何干扰。明晚那些客人约小可商谈,小可一身当之。别小看了这些佣兵,他们也有他们的规矩,冤有头债有主小可一力承当,他们决不会找蔡家剑坊的麻烦。小可告辞,五天之后,恕小可不再前来府上辞行了,东主那儿,请代致意。’”说完,拱手一礼举步便走。
蔡玉急忙站起说:“克里师傅,请稍安勿躁,请……”他无法挽留那位看上去傲骨满身的年轻人,他的话还没等说完呢,那位年轻人已经急步出庭,走了。等他出了庭,已经不见那位的踪迹。他站在庭口,怒形于色地自语:“这人好大的脾气,怪不得会被祠堂的人赶出来……”话未完,身后香风沁鼻。一个俏丽的少女出现在庭中。
这少女好美,老天爷给了她经过着意雕琢的身材与五官,是那么完美,那么端丽,钻石般的大眼睛,瑶鼻樱唇,粉面桃腮放射出青春的红艳与光采。光可鉴人的青丝梳了一个三丫髻,每一丫皆佩以珠花环,耳垂下摇摆着一对红宝石耳坠儿,穿一身黛绿衫裙,窄袄袖子春衫外,是一袭时下最流行的银串流烟绵坎肩,长裙轻摆处,一双淡绿色小弓鞋若隐若现。
天!小弓鞋尖端,怎么有半寸分明的尖玩意?那是一双要命的莲瓣儿,谁挨上一记,准得丢掉老命儿。不用问,这花朵般的妞儿,准是朵带刺的玫瑰,也可能是朵含有毒素的罂粟花。
看年纪,她正是十五六岁的当时,正是女孩子的黄金时代,正是好做梦的花样年华。她左右,两名丫环左右扶持,袅袅娜娜走到庭中。
所有的男仆,垂下头躬着身子急急出庭回避,十分狼狈。这妞儿出现得太突然,几乎没有让男仆回避的时间。由此可知,这位姑娘决不是斤斤计较礼俗的妞儿。
………【第一百三十七章打刀(二)】………
小姑娘目光一扫,落在了段一刀身上,小碎步一迈,凑近他身前,晶晶亮的美目连眨,好奇的上下打量着,丝毫没有待字闺中少女初见陌生年轻男人该有的那种羞涩忸怩,表情动作大胆至极,给人的感觉煞是娇憨可爱。
小姑娘背手转圈儿的在段一刀身前身后、左右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才脆生生的开口问道:“你是谁?”
段一刀对眼前这丫头的也颇有好感,因为觉着她很现代,很真,也很纯,于是呵呵笑着道:“哦,我姓段,是来贵府谈笔生意的……”
“哦,这样啊,那你等会儿,我和我老哥有话要说,待会儿再招呼你。来人,奉茶招呼客人。”
段一刀连忙欠身一礼,客气了几句:“谢谢,你先忙,我的事情不急,不急的。”小姑娘点点头,转而小脑袋自我陶醉似的连续摆动了好几下,红唇微启,小嘴儿翕动间自言自语的嘀咕道:“唉,本小姐的人气就是旺,刚回来就有生意上门,人好,那可真是连挡都挡不住啊!”
她这话一出口,听得段一刀的嘴角当场就是一抽抽,差点没乐出声来,哪儿跟哪儿啊这是?
丫头的声音很柔,脆生生的,煞是好听。可为人的性格就不怎么样了,嘀咕着甩下这么一句后,就不在搭理段一刀了,段一刀苦笑不得的又被划归了没有存在感的圈子里。
“蔡三,他是谁?”这时的蔡玉也后知后觉的现了段一刀的存在,脸色变得难看至极,对呆立在段一刀身后的那个中年健仆冷声斥责道:“你怎么能随便领陌生人进宅子里,难道不知道现在……算了,算了,马上带他出去。”
“是,少爷。可他……”
“等一下,进屋便是客,何况人家还是上门谈生意的,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呀。他的事情等下再说,倒是老哥你先给我说说克里师傅是怎么回事?”看来,之前她已听到了老哥蔡玉自语的话,“哥哥,你该知道克里师傅是从被迫害被虐待中长大的人,倔强和自傲,是他反抗的唯一凭借,心里本就不正常。你开口责备他,他怎受得了?”
蔡玉瞪了中年健仆一眼,也暂时无视段一刀了,迈步转回庭中,烦燥地说道:“妹妹,你怎么替一个雇工说话?”
“哥哥,你瞧不起一个雇工?”
“话不是这般说……”
“哦!该杀杀他的傲气,是么?”
“你不见他入庭时的冷傲神情?”
“你没听柳叔说过?他在咱们家这两年多来一直就是这种神情。”
“他自己不愉快,难道也要人家不愉快?”
“他并未故意要别人不愉快。”
兄妹俩针锋相对,几乎要吵架了。但姑娘毕竟是女孩子,天性温柔,只好打退堂鼓,笑道:“不谈他了,蔡家剑坊少一个师傅,也不会就此关门大吉。谈谈昨天上门那些佣兵的事,哥哥,消息如何?”
蔡玉摇头,无可奈何地说:“正与关门的事有关,看样子,我们在城里的三座店全得关门,除非我们能忍气,舍得破财,受得了压榨。”
“为什么?”
“因为佣兵大会的事,近来涌向城里的佣兵多如牛毛,而且以暴雪佣兵团为的外来佣兵团和本地的佣兵团闹翻了脸,明里暗里的已经起了不少的冲突,本地佣兵团的领头羊花旗九叶佣兵团被外来势力威胁,忍痛放弃掉了德州府以下的的买卖。上行的商旅,不准他们接宜阳府以下一段路面的常例钱。下行的油水,过德州便得由暴雪佣兵团收卡。阿斯兰地下商路的油水,全在宜阳府以下。这一来,简直是用刀子顶住花旗九叶的咽喉,他们只好往城北各处展,开辟码头,另找财路。”
蔡玉滔滔不绝往下说,所说的全非一个公子哥儿该说该懂的话。他喝干了几案上的一杯茶,润了润喉咙,继续往下说道:“经过阿斯兰的地下商路有两条肥水,一是九江,一是这儿这条丹阳河道。德州府被割,九江当然完蛋大吉。本地佣兵团的命脉,只好寄托在丹阳河道上。城北的地下市场那些法外买卖就是丹阳河道的一大财源,如果掌控了那里,以后就可以安享富贵。这种情况下,外来势力怎能不全力相图?再上面是芫州,芫州是桃花夫人坐镇,势力不小。近来有传言说桃花夫人他们和瑞王府搭上了线,如果传言属实,那她就有了掌控局势的能力。但是,这块肥肉她也不见得就能一口吞不下,必须徐徐相图。
城北地下市场目下是花旗九叶在控制。虽有一群本地龙蛇虚张声势,但怎禁得起暴雪佣兵团全力一击?城北地下市场眼下是一家做大,那天被人家一口吞下也是名正言顺。
暴雪佣兵团对此更是志在必得,所以听说是少东主亲自出马,一批高手早已散布四周。他自己已在三天前秘密驾临。假使他想得逞,从花旗九叶的手里夺到地下市场,必须先向本地势力伸手立威。我们如果忍不下,舍不得破财,不关门又待如何?拔剑相斗?不!咱老爹早年间就誓不再动手弄剑,绝不和那些亡命徒死缠不休,他也极端厌恶与人争斗的生涯。”
姑娘幽幽一叹,苦笑道:“看来,我们除了闭门之外,已没有路可走了。”
“这就是爹叫我来的原因,风声不对便及早结束。唉!真想不到咱们的店却是导火之媒,从咱们店中闹起,你便知道我为何责备克里师傅的原因了。”
姑娘神色一紧,说:“也许克里师傅有能耐撑起花旗九叶的台哩!”
“不会的,你忘了?从咱们庄子里出来的那些小伙子,充其量也不过学了几手基本拳脚功夫,斗能术更是粗浅入门而已,让他们赶赶草狗可以,凑人绝对不行,何况克里师傅根本就没出来几年,他凭什么能帮着花旗九叶掌局面?”
“柳叔不是说,他一把火钳便击落了一枪一剑么?”
“傻妹妹,打铁的人岂会没有几斤蛮力?出其不意侥幸并非奇事,真斗起来全不是那么回事啦!牛的力气够大吧?可是怕牛的英雄亡命能有几个?”
正说间,“咻”一声锐啸,一根翎毛箭带着一张红帖从院角墙头飞到,射入庭门,劲风扑面,射向庭中的八仙桌。而桌子旁边就坐着一直听到现在的段一刀。
箭影刚现庭口,姑娘拨开两个丫头便待抢出。
“不可妄动,危险,小心!”蔡玉低声喝阻自己的妹妹。
“这是什么?飞箭传书?”咻声倏止,在室内所有人惊愣之下,那支突入庭中的翎毛箭稳稳当当的夹在段一刀的左手食中二指之间,纹丝不动。就跟生了根一样。仔细看,就可以看到在箭尾翎毛处挂着一张红色帖,并且在不住的轻摆晃动。
确如段一刀所说,是飞箭传书一类的东西,蔡玉猛然回过味来,疾步抢出,一把就将红贴扯了下来,迫不及待的打开来念道:“各行业东主注意,不可以金钱或教唆子弟相助花旗九叶,不然将大祸临头。知名不具。”
“他们开始动了。”姑娘抽口冷气说。
“这可如何是好啊?”浑身似乎是失去了所有力量的蔡玉,面色泛白的瘫坐在了另外一张椅子上,手里还掂着那张血红色的书帖。
“咳,咳。”段一刀握拳在嘴边轻咳了两声,引起了少爷小姐的注意,在四目注视下,笑了笑道:“贵府似乎有了麻烦,呵呵……”边说边信手拿起了手边的精瓷茶碗,五指转动间啧啧称道:“这个精瓷细碗真不错,可惜,就是不太结实,你们看,成粉末了。”说完,五指平伸,手掌心一摊,刚才还存在手里的精瓷茶碗消失了,变戏法似的变成了一堆细细的瓷粉末,白白净净,似雪似盐。
这骇然的变化当场看得屋内的人是目瞪口呆,蔡玉扑棱一下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把拉过妹妹,将她遮挡在了自己身后,两眼骇光大露的盯着段一刀,颤声的道:“你想干什么?这里可是蔡府……”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胳膊被人从后面拽扯了几下,紧接着就听耳边传来了一声娇脆,带着些许兴奋的声音:“哥哥,别这么紧张好不好,这位客人没有恶意的,嘻嘻。”
“哦,说说看?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恶意?你不怕?”段一刀对这位脑筋灵活的小丫头真是越来越欣赏了,估计是被这丫头看出什么味道来了。果然,小姑娘没有回答段一刀的问话,而是强行甩开被哥哥紧拽着的手臂,小蛮腰一扭,站在端坐在椅子上的段一刀面前,一本正经的反问道:“说说你的条件吧,如果谈得拢就成交。”
“呵呵,小丫头,贵府现在似乎是没有谈条件的筹码吧?”
“有没有那得两说,大不了一拍两散,各走各路,撑死了我们家花钱消灾,打今儿起不在开门做生意。再者说了,尊客是自己推荐上门、招揽是非的,我们又没求你,而且你不会是突善心的想帮我们蔡家过关,而是有求于我们。咱们呢,也甭在口头上玩这种文字游戏,有什么条件直接来,别绕弯子,成不?”
“哈哈……”段一刀浓眉一挑,站起身来凝视着小姑娘,大声说道:“好,你比你的老哥强多了。一句话,此间事了之后,我要借贵府的作坊一用,还要为我准备三十斤上好的精铁,如何?”
“好,成交。”小姑娘没有丝毫的迟疑,一口应承了下来。
“那在下就先告辞了。”段一刀大有深意的看了小姑娘一眼,心下暗自点头,起步朝着庭外走去。
“等一下。”
段一刀闻声脚步一滞,转身问道:“哦?还有事吗?”
小姑娘微低着羞涩的娇面,左右摇了摇。交叉在腹前的葱白儿十指纠缠搅动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小脑袋,直视着段一刀,似编贝齿轻咬着下唇,面色娇红的迟疑了下,道:“人家叫婷婷,蔡婷婷,你要记住了哦。”
“婷婷?”段一刀在嘴里低吟了几句,然后冲着荡着绯红色面颊的小姑娘点点头,“嗯,名字很好听,那我们就回见喽!”
小姑娘看着段一刀的背影,甜甜的一笑,用只有她自己可以听见的声音,浅浅的“嗯。”了一声。
………【第一百三十八章打刀(三)】………
蔡玉有点懵,同时心里也有点邪火乱串的意思,老妹现在的羞涩忸态、表情形象,典型的一个春丫头。而且那个家伙口中的你比你老哥强,这话啥意思?更重要的是,他不明白老妹和那个家伙的对话所指。
“妹妹,那个家伙是什么意思?什么借咱们家的作坊一用,还有那三十斤精铁,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呀?”见妹妹没搭理他,压不住的火气噌一下子就窜出了头顶门:“你是蔡府小姐,注意点自己的形象,那个男人不是好路数,以后我禁止你再见他……喂……喂……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哪去?”
芳香犹存,但倩影已消失在了庭内。只留下了蔡玉一个人在那里大呼小叫。
……
这一夜中,阿斯兰城里的知名士绅,都收到同一形式同一语气的飞箭寄来红帖,惶惶不可终日。也有些除外,就是那些在帝国内威势震天,根本撼动不了的大家族,没有收到类似的警告。也没人敢跟他们玩这类的把戏。
小王都在风雨飘摇中,嗅到些许风声的官兵们巡哨的频率开始曾加了,在大会即将开幕期间,不允许不在计划内的意外生。
次日午正,蔡家剑坊的席师傅克里仍是昨晚那一身打扮,出现在南码头。虽说是冬季,但江水依旧湍急,没有上冻的意思,这也许和江底汇集的暖流有关,反正这几年,丹阳河道就没见封冻过,江边泊了十余艘板船,装了不少土产。这种板船小的可怜,装不了多少货,裁客也不过五六名,冬季水浅了不少,但江心航道仍是凶险,所以客人不太感兴趣,除非要押货下船,不然犯不着冒险。
十余艘板船之外,有两艘小艇静静地泊在码头边,码头上,几名身着翻毛兽皮的精壮大汉,头戴遮耳皮风帽,齐眉盖耳,面向江水避人耳目。另四名大汉踮脚站在码头边上,不住的呵气暖手,似乎在等着招揽活计。
日正当中,码头上的伕子们都在歇手忙里偷闲,找地儿生火取暖,所以人不多。几名精壮的汉子似乎早已看到克里那特别雄伟的身影,直待他到临近,其中一人方缓缓转身抱拳行礼,笑道:“克里师傅果是信人,你好。”
“这位兄台你好。”克里回了一礼,转而问道:“贵上是暴雪佣兵团的那一位?”“四当家,秃狼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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