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想像,那根本是他无意识的反射性动作。
她站了起来,熟练的将细长的鼻胃管插入他的鼻子里,再将营养师调配好的流质食物慢慢打入鼻胃管中。
直到食物全部灌完,她才又说:“你吃饱了吗?那我给你喝水喔!你得慢慢喝,小心别呛到。”她再帮他喂食了两百CC的温开水。
“吃饱了、喝足了,那我要帮你换尿布了,你不用不好意思,虽然你是三十岁的大男人,我只是二十岁的小女人,可是从今晚开始,我就是你太太了。”
她告诉他不要不好意思,可是当她打开尿布时,却霎时羞红了脸。
她是护士,在她眼里应该没有性别、老幼、贵贱之分,可是在医院时,她一向是在小儿科实习,她并没有机会见到大男人的生殖器。
换小婴儿的尿布,她是得心应手;至于大男人,她相信同理可证应该难不倒她的。
书上有说,帮男性植物人换尿布时,常会看到他们呈现自然勃起状态,不过护士们都不会去注意,她们要担心的只有尿道感染的问题。
可是书上又说,相关研究证明,植物人绝对仍有性能力,只因为他们陷入无法自行表达的状态下,就像他们必须吃饭、睡觉、上厕所的意思一样。
一想到这,邰名秀的双手就不知该怎么下手。
天呀!她怎么会心思不良?她怎么会脸热成这个样子?
冷静、冷静,她拚命压抑不该有的念头,谁让床上躺的是她念念不忘的男人,她等于是偷窥了他雄壮威武的身体。
她命令自己眼不要乱看,然后在双手又很慌乱的情形下,总算顺利完成第一次的任务。
完蛋了!原来她并没有资格当白衣天使,她的心思怎能这么龌龊、肮脏?!
接下来还有更大的难题,她晚上还得和刘展鑫合力帮他洗澡,这下她到底该怎么应付?
她坐在病床边,双手挂在病床上,就算只能这样静静的看着他,她也觉得他很赏心悦目,单纯的就像个不懂世事的小婴儿。
晚餐过后,刘展鑫照例来帮蒋辰洗澡。
“需要我帮忙吗?”邰名秀问,其实她很希望刘展鑫说不用。
“也好,多一个人也多一分安全。”刘展鑫还是俐落地抱起了蒋辰,将蒋辰放在轮椅上。
邰名秀帮忙扶住蒋辰的头,以免他的头摇晃,接着将他推进了浴室。
看来这间浴室是特别改建的,平坦的地面、宽阔的空间,只有莲蓬头没有浴缸,还有一张特制的椅子,可以让蒋辰半躺在上面洗澡。
刘展鑫又将蒋辰从轮椅上抱起来,放在洗澡用的椅子上,让蒋辰的头往后躺,那就像美容院里洗头用的设备。
“你先把他的衣服和尿布脱下,再替他扣好安全带。”刘展鑫交代。
“哦!”她有些笨手笨脚的才将蒋辰的衣服和尿布脱下,这一次,她知道该避开那个重要部位。
“对你这个小女生来说,照顾男病人,真的是为难你了。”刘展鑫似乎看出了她的害羞。
“我会习惯的,这本来就是护士该学习的。”
刘展鑫笑了笑。“你帮他洗头,就像美容院那样,会吧?”
“会。”她拿起莲蓬头,以温水冲洗蒋辰短短的五分头,指尖滑过他的发丝,原来蒋辰的发质这么柔软。
“我看洗澡就由我来好了。”刘展鑫噙着笑,笑看她的无助。
“今天就先麻烦刘大哥,我相信我明天开始就会习惯的。”
“没关系,慢慢来,要小女生碰一个大男人的身体,还是得有一些胆量,刚刚你可以自己帮他换好尿布,已经是很厉害了,换成其他小女生,恐怕早就吓哭,甚至逃走了。”刘展鑫很能体谅她。
“谢谢你。”她才不会逃走,她告诉自己,她一定要让蒋辰赶快好起来。
当水珠滑过蒋辰的身体,邰名秀这才知道他的体格是这么好,这么好的体格还是抵挡下了脑部的受创,就这么轻易让他倒了下去。
当这一日的工作完毕时,蒋升和黄医生来验收成果了,黄医生很满意,一直夸赞着邰名秀。
而蒋升还是没多说什么,连跟蒋辰道晚安都没有,只是深深看了蒋辰一眼就离开了。
这是邰名秀的新婚之夜,她睡在床上,她的新郎睡在病床上,她和他之间隔着一条约两公尺宽的走道。
她看着他侧睡的脸,是这么祥和、纯真,她相信一定会有奇迹,蒋辰一定会醒过来。
一定会。
她相信。
日复一日,邰名秀来到阳明山已经一个月了,她已愈来愈习惯了别墅里的生活。
这个家除了陈妈、陈伯、刘展鑫和她,几乎没有人在。
刚开始,蒋升和蒋沅每天都会进房来探望蒋辰,日子久了,他们出现的次数也变成了一个星期一次。
阳明山离公司太远,据说蒋升和蒋沅都住在台北市区里,方便应付繁忙的公事,只有在星期假日时,他们才会上山来看一看,不过停留的时间都不多,能陪着蒋辰说话的时间更少。
蒋家的事她还是知道得很少,她也不会多嘴去问,陈妈更不会多嘴告诉她,一切都是那么的心知肚明。
秋意染红了山色,整片芒草迎风飘动在山坡上,像是火烧般地壮观美丽。
邰名秀推着轮椅,将蒋辰带到了庭院里的栏杆边,从这里可以俯看着山下的风且乐。
“九月底了,你看到没?山坡上的芒草好漂亮,等你好起来之后,我们一起去拔芒草,小时候,我常和弟弟一人拿着一只芒草玩打架的游戏。”她拉了张庭园椅在轮椅旁,然后在他身边坐下。
她像一只聒噪的九官鸟,只要是蒋辰清醒的时候,她的话就会一直说个不停,她始终相信,他一定可以听见她的话,只是他无法做出回应。
风吹动她的马尾,一撮发丝掉落在她的脸颊,她将发丝顺到了自己的耳后。“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当护士吗?”她笑了笑,看着他的侧面,好像他真的有在听一样。
“我爸是老荣民,我妈是原住民,一个年纪很大了,一个平常爱喝酒,我怕他们生病时看护费会很贵,所以就干脆自己去念护校。”没想到她第一个长期照顾的病人,竟是那个当年意气风发的男人。
午后的阳光很温和,微风吹来很舒服。
“你最爱吃的那家日本料理店还在,猪排饭还是很香喔!因为只要我一有空都会去那里打工。”
因为他那时说要出国两年,就因为这个原因,她完全不想辞去工作,心里单纯的想着,总有一天那个叫蒋辰的男人会回来用餐,到时他看见她还在店里当小妹,一定会很惊喜的。
这时蒋辰的嘴里发出了啊啊声,像是在回应着她的话。
“一提到吃的,你就特别有反应。”她捏了捏他的鼻子,有种逗弄的成分。“蒋辰,你的梦已经作好久了,你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虽然你一醒来,我就得离开,我再也见不到你,但我是真心的希望你能够早点醒来。”
看看时问也差不多了,蒋辰无法在轮椅上待太久,于是她慢慢将轮椅推回庭院,再进入大厅。
此时,大厅里已经坐了蒋沅和一个漂亮的女人。
“蒋沅哥,你怎么有空来?我刚刚怎么没看见你的车子开进来?”邰名秀推着轮椅走上前。
和蒋沅较熟悉以后,她开口称他蒋沅哥了。
“你很专心的在和大哥聊天,当然没看见,所以我也没有过去打招呼。”蒋沅也从沙发上站起来,来到轮椅边。
蒋沅已经少了初见面时的生疏,在经过这一个月的相处之后,邰名秀对蒋辰的体贴与照顾,蒋沅全都看在眼里,且有着深深的感动,在不知不觉中,早就不把邰名秀当成看护,而是认真的把她当作一家人了。
“我发现蒋辰今天笑得特别多喔!他大概也很喜欢秋天。”只要蒋沅一来,邰名秀就会跟他报告蒋辰的状况。
“大哥的气色愈来愈好了,你把他照顾得很好;我和我爸都没空陪他,多亏你常常在大哥的身边陪他说话。”
“蒋沅哥,那是我自己爱说话啦!一整天都不说话,简直会要我的命。”邰名秀用眼神看着沙发上的漂亮小姐。
蒋沅也会意过来。“名秀,我跟你介绍,她是吴姿璇,是大哥的……朋友。”
吴姿璇走了过来,看着坐在轮椅上犹如一个活死人的蒋辰,她的表情有些苦涩,随即向邰名秀微点着头,有着大家闺秀的气质。
“吴小姐你好,我是蒋先生的看护。”在不认识的人面前,邰名秀一律称蒋辰为蒋先生,毕竟她的身分只是看护。
“姿璇,你要跟大哥单独说说话吗?”蒋沅问。
“不用了,我来看他,这样就够了。”吴姿璇摇摇头,眼底有着显见的忧伤。
这时陈妈泡了茶出来,看到吴姿璇,眼尾睨了一眼。“吴小姐,请喝茶。”然而口气却是既硬又僵。
邰名秀觉得气氛不对,只好赶紧笑笑的说:“蒋沅哥、吴小姐,蒋先生需要躺下来休息了,我先推他回房。”
“好,待会儿我再进去和大哥说说话。”蒋沅说。
邰名秀把蒋辰推回房间,虽然蒋辰重达七十五公斤,而她足足少了他二十五公斤,但现在不用刘展鑫的协助,她也可以轻易地以技巧的方式把他从轮椅上翻身到床上。
她将蒋辰在床上放好舒服的姿势,准备替他喂食时,陈妈走了进来。
“没心没肝的女人,竟然还敢来?!”
邰名秀听见陈妈的责骂,顺口问了句。“陈妈,你怎么了?”
“外头那个女人是阿辰的未婚妻,看到阿辰变成植物人,却不肯嫁给他来冲喜,这种女人,不知道阿沅干什么还对她这么好?!”陈妈很气愤,平常不会对邰名秀泄漏的事,全都因为忍不住而骂了出口。
陈妈是照顾蒋辰和蒋沅两兄弟长大的,所以对两兄弟也是直呼名字,而两兄弟也很尊敬陈妈,并不把陈妈当管家,反而视为长辈。
邰名秀灌食鼻胃管的手突然一顿,原来他有未婚妻了。“陈妈,别生气了,小心高血压。”
“名秀,你就不知道,阿辰刚发生事情时,她确实是哭得死去活来;可一知道他成为植物人后,就开始好几天才来探望一次,没想到在总裁提出要冲喜的事情之后,她更是吓得再也不敢进蒋家的大门。”陈妈愈说愈气愤。
“她也许是有什么苦衷吧!”
“她能有什么苦衷?她是阿辰的未婚妻,她怎能这样对待阿辰,就算阿辰永远醒不过来,她也不能这样呀!”
“陈妈,阿辰一定会醒过来的,我们一定要有信心,我们绝对不能放弃他。”邰名秀坚定地说。
陈妈大概发现自己说太多了,她老脸皱了皱。“名秀呀!有你来真好,阿辰一定会醒的,他要是醒来,我一定要叫他娶你。”
邰名秀笑了笑,摇摇头。“陈妈,我没那种命的。”
“你快喂他吃饭吧!我出去看看,免得阿沅怀疑。”陈妈拖着肥胖的身体赶紧跑了出去。
她俯低身体,看着蒋辰说:“阿辰,你的未婚妻好漂亮,你很有眼光喔!她今天有来看你,你开不开心?”
她习惯无论在做什么事,都会一直跟他聊着天。
等喂完食物,接着就是换尿布,现在她面对他有时的勃起,已经训练到脸不红,但心仍怦怦跳着。
等到一切处理完成,蒋沅带着吴姿璇走进了房间。
邰名秀将蒋辰留给他们,她看着吴姿璇的美丽,心里着实为蒋辰感到不舍。
人都有生老病痛呀!能待在身边的又有几人呢?
第三章
芒草花像野火般燃烧在初秋的山坡上,天际绚烂着夕阳,与芒草花连成一大片海浪般的波动。
邰名秀推着蒋辰来到庭院里,依旧在他的身边坐下,只要没有下雨,她都会在这个时候,将他推出来晒晒温暖的太阳。
“蒋辰,我有一件事很苦恼。”她干脆将椅子拉到他的面前,凝看着他那张像是孩童般纯真的笑脸。
“你知不知道我很喜欢你?以前在日本料理店的时候,我每天都盼望着你能上门来吃饭,只要你一来,我一整天的心情都会很好,有时候我根本不敢看着你,偏偏又爱偷看你,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很矛盾?”她傻傻的笑了,习惯性又牵起他的手。
“哎呀!其实我不是要说这个。”她嘟了嘟嘴,面对他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一向很丰富。“那个天天帮你按摩的刘展鑫呀!昨天他突然跟我说,说他喜欢我,要我跟他交往看看。”
她皱起眉头,一脸的烦恼。“自从我来到这里之后,刘大哥对我很好也很照顾我,可是我喜欢的人是你呀!我对他只有大哥的感觉,可是我又不好意思当面拒绝他,我该怎么办呀?”
明知蒋辰不会回答她,她也只能喃喃自语,好像说了出来,事情就可以得到解决似的。
“对,我喜欢的人是你,你可不要偷偷取笑我,取笑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喔!”突然,她感觉到她掌心里的大手动了动,她以为是她的错觉,直到那只手僵硬如同机器人般地举起来,摸上了她的脸颊。
“啊……”她小嘴微张,顺着那只手,眼神缓缓的往上,对上了那一向空洞的大眼。
大眼里的黑眼珠不再游移无神,转了转,终于将眼珠定在她身上。
“天呀!”她第一次和这双眼对上。“蒋辰,你醒了对不对?!你终于睡醒了对不对?”她的手盖上了他那只摸在她脸颊上的大手。
“我……”
虽然只能发出单音,但邰名秀确确实实听到了那个“我”字!
“你是蒋辰……你是蒋辰。”她激动地重复。
“……蒋……辰……”他的声带因为长久没有使用,而显得沙哑干燥。
“陈妈!陈妈!”邰名秀跳了起来,扯开喉咙用力喊叫。“蒋辰醒了!蒋辰他醒了!”
沉睡三个月的蒋辰终于醒来了,而蒋家在这一刻也天翻地覆地动了起来。
陈妈忙着联络,联络完之后,才来到已经回到大厅的蒋辰身边。
“阿辰,记不记得我是谁?”陈妈老泪纵横的问。
蒋辰摇摇头,视线没办法很快就聚焦。
“那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陈妈再问。
“我是……蒋辰。”这他倒是回答得很快。
“太好了。”陈妈还是哭。
“陈妈,你别太激动,吓到他就不好了。”邰名秀拍抚着陈妈。
他的样子似懂非懂,脑子像是无法一下子串联太多的事情。
“我知道,他能醒来,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冲喜真的有用、冲喜真的有用!”陈妈收住眼泪,又是哭又是笑。
邰名秀已经从激动中稍稍平复了情绪,她半蹲到蒋辰的面前。“那阿辰知不知道我是谁?”
蒋辰眼珠子动了动,想了一下才说:“名……秀。”他的声音依旧干哑。
“陈妈,阿辰记得我,他知道我是谁。”邰名秀拉着陈妈的手,开心到眼泪直掉。
“名秀,那是当然,你不眠不休的照顾了他两个月,这是你应得的,你看你都瘦了好多。”陈妈心疼地拍了拍邰名秀的手。
邰名秀五十公斤的健美体形,在两个月的看护期间,呈直线掉到了只剩四十四公斤,配合著她一六六公分的高度,现在她算是个轻盈小美人。
之后,蒋升、蒋沅和黄医生都在一个小时之内火速赶到。
黄医生让蒋辰躺在病床上,替蒋辰做了些检查,做完检查后,黄医生开口问了蒋辰一些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蒋辰皱起眉头,有些不耐烦。“我叫……蒋辰。”
“那你今年几岁?”
蒋辰歪着头,想了想,比了五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