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的追查,今天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而他们,到底还是正面交锋了。
萧然其实并不了解他,而他,对她一直是既陌生却更了解,所以就在萧然勾唇一笑的瞬间,他已猜到她意欲何为,那是她的习惯,杀人前永恒不变的表情。于是,在她蓄势收手的刹那,他握枪的双手骤然放低,精准无比地瞄准了她的左腿,食指抢先她一步勾起,只听“砰”地一声响,在萧然的手臂尚未来得及收回之时,子弹已急速飞射向她修长的腿。
眨眼之间,冰冷的子弹已无情地穿透了她的血肉,闷哼一声,萧然右手撑地,颓然跪倒。
女人眼眸迸射出慑人的寒光,脸上凄然绝望的神情一览无遗,他竟然真的开枪?真的对她开枪?
尽管已是五月,夜里的风依然有点凉,迎着舒爽的夜风,任灯光与月光洒在脸上,抬头迎上男人的目光,不同于以往的印象,此刻的他脸庞冷峻而沉静,夜一样深遂的黑眸,坚毅的唇紧抿着,一身深色的特警服在月光下发出冷调的光泽,带着狠决的英俊男人,连夜色都掩盖不了他那独特的魅力。
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太远了,无论是不是有相距如天渊一般的身份横在中间挡在那里,她都无法靠近他。
直到这一刻她才彻底顿悟,就算她掏出心他都不可能爱她。思及此,她忽而笑了,那么凄然,那么哀婉。然后,有一滴湿咸的泪轻轻滑出眼角,腿上蔓延开来的疼痛令她原本清丽的面容变得狰狞了几分,看在外人眼中愈发扭曲。
晨晨因女人左手手劲一松,随着她摔倒在地,突来的枪声与女人疯狂的笑声相继响起,小人儿受到惊吓,哭喊着朝不远处的牧岩伸出手,口齿不清地低低叫他:“小叔叔……”
听到枪声,外面的特警手握配枪直冲大厅而来,在所有未及靠近牧岩的时候,听他厉喝一声:“安以若!”
牧岩带着一脸的肃杀与冷绝看向她,低沉的声音似是一种指令,安以若骤然回神,甚至来不及分辩萧然准备的方位,俯身抱起惊惧抽泣的晨晨,直奔向他。
许是吓坏了,尚未走出几步,安以若一个趔趄,抱着晨晨直直摔倒在大理石地面上,哑着嗓子求救:“牧岩……”
咬紧下唇忍住腿上剧烈的疼痛,脸色苍白的萧然死死握住手枪,泪眼朦胧中对准了安以若。
她要杀了她。她非死不可。
眼看着牧岩逼近,安以若竟然站不起来,半跪在那里压低晨晨的头将她密实地搂在胸前,以自己的身体将她小小的身子安全地护在怀里。只要孩子没事就好。如果今天发生的这些是她必然要遭遇的一场劫难,她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反抗了。
“小心。”听到一声近在咫尺的低喊,眼前骤然一花,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已被一股突来的大力扑倒在地。
扑倒她的瞬间,牧岩的身体急速一转,单手持枪,不及瞄准,半倚在安以若身前朝着前方迅速开了一枪。
安以若紧闭着眼晴,身体似是已经麻痹,只听到耳际传来“砰砰”连续两声枪响,待睁开眼晴时只看见萧然在她面前再次倒了下去,手枪脱手,滑落在她脚边的地面上。随即,外面的特警风一样冲进来,枪口全部对准了萧然。
一切,似乎就这样尘埃落定了。
整个过程快得似乎仅有不到一分钟左右的时间,牧岩两发两中,一枪击中了萧然的腿,一枪因仰躺的姿势和时间的紧迫未及瞄准而稍有偏差,只射中了她的肩膀。
右手撑地,牧岩偏头,关切地问:“晨晨还好吧?”
不等安以若回答,温行远夫妇已急步而来,郗颜半跪着抱起满脸泪痕的女儿,哽咽着一声声唤她,“晨晨,晨晨……”
晨晨小小的身体不停地颤抖,死死搂住郗颜的脖子,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将母女二人搂进怀里,温行远的眼晴已经红了,哑声说:“没事了,都过去了……”
牧岩半晌没动,颀长的身体倚在安以若身上,偏头看见他胸口被鲜血渗红的警服,她心神剧震,强忍住阵阵作呕的感觉,惊惶失措地问道:“你受伤了?”
“没事。”声音不复以往淳厚,有些微微的颤抖,牧岩似是想挣扎着站起来,却因扯痛了伤口又重重跌了回去。
“头儿?”大励冲到他面前,目光在触到他被子弹射出小孔的警服,大声喊道:“快,叫救护车,头儿受伤了。”
“大木?”温行远听到喊声,这才知道牧岩也中了枪,抱着妻女担忧地低喊:“大木,你怎么样?”
“死不了……”眉头紧锁,牧岩咬紧牙关,但伤处传来刺骨的疼痛,依然令他忍不住合上了眼眸。
安以若看到他饱满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哪里还顾得上其它,下意识推开了欲扶她的席硕良,连滚带爬地跪坐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扶起牧岩受伤的身体靠在怀里,哽咽着朝他吼道:“你怎么样?哎!我警告你别装死吓人……”
当他握枪的右手摊在地面上,眼睫低垂,她的世界也跟着暗了下来,他不能死,他是警察,他必须比别人更坚强。
安以若单手抱着他,腾出一只手试图去捂他的伤口,眨眼的功夫手上已沾满了腥红的血,她低泣着再次警告:“不许睡,把眼晴睁开,看着我……”
“你这女人……吵死了……”牧岩的脸色苍白,声音虽然低了下去,眼晴却缓缓睁开,责备地看着她,低声抱怨:“震得我耳朵都快聋了……”这女人个子不高低气倒挺足,嗓门真大,对着他耳朵吼那么大声,就算不被枪打死,也容易被她吼得耳鸣了。紧皱着眉头呼出一口气,牧岩忍不住暗自腹诽。
他的目光飘忽得似是失去了焦距,吓得安以若的眼泪哗地掉下来。在那生死一瞬,是他用身体为她挡了那颗子弹,否则即便不死,她也不可能毫发无伤,眼前反复回放着被他扑倒的那一幕,珠泪滑落,滴在他脸上。
惊觉到脸上的湿意,牧岩费力地伸出手抓住她的,握在掌心搁在胸前,半闭着眼晴,沉声说:“没事……死不了……那有那么容易就死了……”
安以若的眼泪止也止不住,晕血的症状似是减轻了,眼晴死死盯着他受伤的左胸,低声咒骂:“你记着,借过的东西还没还……要是你敢以死逃避请我吃饭,我非追去杀了你……”因为担忧和惊慌,她有些语无伦次,他们之间虽然只有几面之缘连朋友都还称不上,可毕竟已经两次共同经历生死之劫,尤其这一次他更是为了救她而中枪,面对受伤的他,安以若自是多了几分担忧,关切自然而然就表露了出来。
听到她的话,他闭着眼晴拧眉笑了,“我没那么小气……你想吃什么……”
多年前他经历过同样的危险,那是他第一次执行任务,也有个女人抱着他受伤的身体低低哭泣,只是那时他伤得很重,子弹距离心脏只有一厘米,所以很快就撑不住昏了过去,并不知道后来她有没有像安以若一样骂他,他只记得身体倒下的瞬间,有个模糊的身影发疯般冲向他。
时间过得真快,细想想,竟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往事,多沉重的词啊。
紧接着现场一阵忙乱,郗颜因过度紧张而晕倒,温行远抱着她流血的身体在特警的引领下率先上了救护车,安以若强迫自己快速冷静下来,回身抱起晨晨被席硕良扶着跟在牧岩身后上了车,至于中了两枪的萧然,也被医护人员抬上了另一辆救护车,随行的还有四名训练有素的警察。
救护车一路闪着红色信号灯,刺耳的声响不断,争分夺秒地飞奔向距离市展中心最近的第五人民医院。
相处融洽
席硕良双手插在西裤兜里倚在走廓的墙壁上,偏头望着坐在手术室外脸色尚未恢复血色的安以若,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知道刚刚经历了那样的危险不该多问什么,至少现在不适合问。然而,看到她为别的男人担心,胸口堵得厉害。他很想知道她与牧岩之间到底有过什么样的交集,他的以若从不说谎,可是这次,她却瞒了他。
收回目光,他沉沉叹了口气,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柔声劝:“手术还要很久,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嗯?”
安以若眼中的泪痕还没干,眼晴红红地望着他,然后,摇了摇头。
席硕良盯着她,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良久之后,站起身就走。
“硕良?”安以若回过神来,见他转身就走,吓了一跳,哽咽着叫住他,“你去哪儿?”这个时候,她很想他在身边陪着。
席硕良深吸了口气,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我去给你买杯热饮,一会儿就回来。”
席硕良去了很久,回来的时候给安以若带了一杯热的奶茶,还顺带给温行远带回一杯咖啡。
闻到他身上有很重的烟味,犹豫了下,安以若说:“我和牧岩之间有点误会,机场那事儿纯属意外,我们……”
“不用解释。”不等她说完,席硕良沉声打断,见她面露不解,淡淡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我相信你。”笑容有些牵强。
握着手中温热的奶茶,安以若的心却很冷,望着他的眼晴只觉难过。为什么不想听她说?为什么不肯让她解释?他说相信她,相信她什么?又怀疑过什么?他是真的不在乎?可她明明感觉到他的怒意。六年的相处,她何尝不了解他,他喜欢的东西一向保护得很好,不允许任何人碰,为什么连她和别人接吻他都可以如此不在乎?
眼里忽然涌起一层水雾,她适时低下头,喝了一大口奶茶,烫得嘴里很疼,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席硕良坐在她旁边没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等待着。
走廓里很安静,只有温行远来回踱步的声音。
郗颜先被推了出来,虽然因紧张和惊吓出现流血现象,但因送来的及时又加之她的身体状况良好,大人小孩子儿都平安无事。温行远瞬间松了口气,听到医生再三保证绝对不会有危险,只要好好休息很快就可以出院,终于放下心来。给家里打了电话,让人接走了晨晨,然后一个人留下照顾妻子。
牧岩左胸中了一枪,不知道是萧然手下留情,还是没来得及瞄准并没有伤到要害,手术很顺利也很成功,几个小时后被推出手术室,安置到了加护病房。
当他被推进病房,安以若脚下一软,跌坐在长椅上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不幸中的万幸,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无论是警察还是群众,都没事。
平安是福。平安是福。
这一夜,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落了幕,当牧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他手上打着点滴,胸口包着厚厚的纱布,睁开眼晴看了看,却是大励守在床边。
“睡着了?”见大励耷拉着脑袋,牧岩拧着眉低声叫他:“困了就回去睡觉。”
“头儿?”听到熟悉的声音,大励顿时精神抖擞,嘿嘿笑着凑到他面前,“可算醒了,急死我了。”
这小子。牧岩笑,“急得睡着了?”
大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队里的事儿一完就赶过来,一晚上没睡了,头儿。”样子有点委屈,语气有些幽怨。
“回去休息,不用在这陪着。我又不是女人。”牧岩蹙眉命令,随后听大励说:“我给陈秘书打过电话通知你家里了,阿姨应该一会就过来。”见牧岩瞪他,他笑嘻嘻地说:“那个,安小姐才走没多久,说回去换换衣服就过来,让我等她来了再走。”
“多事。”牧岩似是有些不高兴,闭上眼晴不理他,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
“头儿,你喝不喝水?”大励以为他发火了,小心翼翼地询问,见他哼了一声,忙倒了杯温水递了过来。
麻醉的药力过了,伤口疼得厉害,牧岩根本坐不起来,他咬着牙对大励说:“死小子,你不把床摇高我怎么喝啊?”这男人果然不会照顾人,粗心大意没个眼力架儿,他都瞪着他半天了,这小子魂然未觉。
大励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照老大的吩咐摇高了床,服侍牧岩喝了一大杯水,见他额头上全是汗,顿时急了:“我去找医生来看看,看把你疼的。”也不等牧岩说话,转身就走,在楼梯口把安以若撞了个趔趄,险些把手里的东西随手扔出去。
“这是干嘛呀?”安以若抱紧手中的保温瓶,急忙退了几步,见大励神色紧张,下意识想到牧岩是不是有啥事,忙问:“怎么了,他不好啦?”
大励也没说话,点了下头急匆匆走了,吓得安以若大惊失色,小跑着冲到病房外,门也没敲忽地冲了进来。
牧岩要躺下来,就伸出手想把床摇回来,被子偏巧不巧的滑下了半边,露出□的上身。
“啊……”安以若推开门的瞬间就见他光着膀子,脸腾地红了,匆忙间转身,额头刚好撞在门框上,下意识低呼一声:“哎哟……”
牧岩蹙着浓眉,等反应过来她为何这么大的反应,噗哧一声乐了,拉高了被子对着她的背影说:“你没事吧?可以转过来了。”
安以若暗骂自己反应过大,老大不小的人了,也不是第一次看见男人光着膀子,怎么这么没出息呢,硬着头皮转过身来,脸却还红着,“你怎么了,哪不舒服啊?”
猜到她可能遇上大力了,他解释:“麻醉的药力过了,伤口有点疼,没事。”抬头见她额头还红着,他笑了:“赶紧揉揉,别肿了。破相了可不好。”
安以若忍着疼给他盛了碗汤,才说:“吓得我魂都没了,以为你又反复了呢。”伸手揉着脑门,她抱怨:“你那个手下没头没脑的,真不靠谱。”
“他就那样,小伙子太年轻沉不住气。”说得他好像多年长多沉稳,安以若撇嘴,见他胳膊好像不太敢用力,她伸手接过汤碗,“我来吧,别扯着伤口了。”
“不用。”牧岩下意识躲,却真的扯到伤口,他咧着嘴咝了一声,见她幸灾乐祸地笑,乖乖把碗递了过去,“整得我像个残疾人。”
安以若白他一眼,“只有残疾人才能享受到星级服务。”说着将勺递到他嘴边。
配合地张开嘴,牧岩喝了整整三大碗,末了还不忘表扬她:“你熬的?味道不错。”
安以若得意,“时间短了点,否则更好。”倒是一点不谦虚。
“其实你不用急着过来看我,没啥事,养几天就好了。”说得不像中枪,倒像是擦破了皮儿般轻松,想来受伤已经习以为常了。
“我这人特懂知恩图报的理儿,你可是我救命恩人,侍候你我义不容辞啊。”虽然是警察,也不见得个个都会替别人挡子弹,安以若的感激不言而喻。
“我救的是我侄女。”牧岩打击她,“要是被挟持的只是你,我还费那么大劲干嘛,早开枪了。”当时那种情况,他哪里能轻举妄动,为了保证一大一小两个女人不受伤,思来想去,惟有先射伤萧然,才有机会扭转局势。
“我看你就是典型的没事找抽型。”安以若恨声,不等他喝完,劈手将碗和汤勺放得远远的,不打算给某人喝了,白眼狼一只,亏她熬得满头大汗。
面对女人翻脸比翻书快的特性,牧岩不满地抗议:“我还没喝饱呢。”
“等会晨晨来了让他喂你喝吧,反正该报恩的也是她。”见他佯装怒意地竖眉毛,她哈地笑了,又给他盛了些,“全喝了吧,免得我提来提去的累得慌。”忽然想到什么,她不解地问:“你们执行任务不穿防弹衣吗?”如果穿了,他怎么就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