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昆闻讯,赶紧起身,迎到门口:“哟!许大秘书!今天是什么日子呀?!大菩萨光临我这小庙了!哈哈!”
高望年插话:“许秘书他是来……”
许家明笑着制止:“我的来意,还是我自己向局长大人汇报吧!……呃,唐书记派我来……”边说边掏唐书记的便条。
汪昆一听,更加谦恭:“哟!还是‘钦差’呀!快快快!请坐,请坐。小高哇!泡茶!”
高望年答:“好好!我那里有上好的茶叶,这就去泡!”出门。
许家明递上便条。
汪昆细看了两遍,脸色阴郁。
许家明道:“唐书记另外还让我捎个口信给你。”
汪昆恭敬地:“啊,你说,你说。”
许家明:“唐书记说,你叫汪昆同志不要草木皆兵、矫枉过正。纠正不正之风,不是不要人情往来。特别是熟人同事之间相互走动,送一点烟酒水果,不要轻易定性为‘行贿’。”
汪昆:“啊啊啊,虚心接受,虚心接受。”
高望年的办公室。
高望年回到自己办公室,把茶杯洗了又洗,烫了又烫,然后取出精美的茶叶盒,泡好满满两杯清茶。
局长办公室。
高望年一手端着一杯茶,走进局长办公室,他没有发现,唐书记的便条摊开着,放在办公桌上,汪昆的脸色早已经变成了猪肝色。
高望年把茶杯分别放在许家明和汪昆的面前,笑道:“许秘书啊,我们汪局长拒收贿赂,不止这一次了!我可以做证明。真的……”
没想到,汪昆把桌子一拍,道:“你少给我添乱子!自作聪明,自作主张!去去去!去把那些礼品撤了!把你写的什么狗屁‘快讯’……撕了!”
高望年莫名其妙,却又不敢询问,只敢一迭连声地回答:“是是是……”
出了局长办公室,带上了房门,一起下棋的小干事,悄声问高望年,“汪局长,他吃错药了吧?干嘛发这么大的火呀?!”
高望年耷拉着眼皮:“谁知道呢?……啊!谦虚!在许秘书面前,表现他伟大的谦虚!”
十八盘小学五、六年级教室。
覃文锋和颜悦色地询问学生:“昨天下午,在学农田里薅草的时候,覃老师掉了一块手表。不知道有没有哪位同学捡到了?捡到了呢,就请交还给老师……”
杨小松转过身子,朝后面恶狠狠地喝道:“捡到了不交,就是盗窃!犯罪!判刑!”
覃文锋制止:“杨小松!别瞎说!”
黄亚男顶了杨小松一句:“英国有一句谚语:在法庭上,叫得最响的人,最心虚。”
学生们哄堂大笑。
杨小松恼怒地:“嘁!怀疑我?!这手表就是我们家的,我要是捡到了,那叫物归原主!”说着,站起身来,指着黄亚男说:“全村就数你们家最穷!你黄亚男是最大的嫌疑犯!”
黄亚男气恼而又无可奈何:“你……你……你侮辱人!”她趴在课桌上抽泣。
覃文锋狠狠地批评道:“杨小松!没有根据,信口开河!这话也能乱说吗?!穷,就一定贪财,就会盗窃?!哪来的混帐逻辑?!”
杨小松并不示弱:“书上看来的,我爸爸的秘书也这么说。她还是大学生呢!”
覃文锋:“她怎么说?”
杨小松:“她说,饥寒起盗心!”
覃文锋气得咬牙切齿:“她……她这是对我们贫困山区人民最大的侮辱!是的,眼下我们是穷,可是我们穷不丧志,缺钱而不缺德!你们说,对不对?”
学生齐声回答:“对!”
覃文锋趁此机会,对学生进行人生观的教育:“同学们,有句俗话,‘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人生在世啊,要像雷锋一样,留下一个光辉的名字,让人念记,让人学习。明朝有个爱国的大将军,叫于谦,他写了一首咏颂石灰的诗歌,是这么写的:‘千锤万击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全不惜,要留清白在人间。’我们大山里的孩子,日日夜夜与石灰岩为伴,也要像石灰一样,清清白白地做人,对不对?”
学生:“对!”
覃文锋:“贪图小利,就会玷污了一生的清白,拾金不昧,才是我们应该学习和提倡的呀……”
黄亚男抹抹眼泪,站起身说:“覃老师,如果我捡到了,一定上交。可是我没捡到哇!”
学生们争先恐后地表示:“我也没捡到!”“我也没捡到!”
丁志强神情有些异样,犹豫了半天,才说:“我……我也没捡到。”
可惜,覃文锋并没有察觉。
汪昆的家里。
汪昆紧绷着脸回到家里。刚关上门,换好拖鞋,正在厨房切菜的焦燕一下蹦在他的面前,杏眼圆睁,大声喝道:“汪昆!臭流氓!”
汪昆一愣,赶紧赔笑地:“有话好说!夫人,有话好说!别动刀子!”边说,边接过了菜刀。
焦燕夸张地坐在沙发上嚎啕痛哭:“我焦燕算是瞎了眼哪!找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啊!不是靠我父亲的提拔,你还想当局长?脚掌你都当不上啊!现在好哇,你吃上果子忘了树恩、喝水忘了挖井人哪!”
一番数落,令汪昆摸头不知脑:“喂喂喂!阎王不收糊涂鬼,法律不斩无罪人。我汪昆到底是犯了哪一条王法家规,你说明白了,再闹!好不好!”
焦燕继续哭诉:“你……你走在了时代的前头,二十年前你就包二奶呀!”
汪昆信誓旦旦地:“这……这才是新时代的福Ф鹪冶雀'娥还要冤哪!二十年前,我已经被你们焦家招了驸马,你管我比管劳改犯还严。包二奶?我就是有这个贼心,也没这个贼胆哪!”
焦燕一抹眼泪,拿出一个笔记本摔在丈夫面前:“那你说!这都是什么意思?!”
汪昆大为不满:“你……你偷看我的日记?!”
焦燕骄横地:“我看了,怎么样?!”
汪昆兀自软了:“看……呃,看也是应该的嘛!嘿嘿,有利于对我实行全天候、全方位的监督嘛!”
焦燕:“把这一段,给我念一遍!”
汪昆接过笔记本:“哪里,哪里呀?”
焦燕一指:“这里!”
汪昆边念边在想对策,因而语速缓慢:“……今天晚上,张德州带着张念念来访。念念长得真像她妈妈万紫。一点儿也找不到我的影子。看来,所有的谣传都是无稽之谈。”对策已经想好,他反守为攻,“这有什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你打翻了醋坛子,又哭又闹么?!”
焦燕质问道:“你在人家的女儿身上,去寻找自己的影子!不是有鬼,就是有病!”
汪昆道:“我一没有鬼,二没有病。是你误会了。”
焦燕:“我一点没有误会。你这字里行间,已经露出了马脚!”
汪昆“什么马脚?”
焦燕:“张念念是你的私生女!”
汪昆:“哎呀!你这学医的,语文水平太差了吧!别急,听我解释。我、张德州、还有万紫,都曾在一个小学里教过书。张德州和万紫结了婚……呃,还生了孩子,就是张念念。张念念一生下来呀,一些无聊之徒竟然说,这孩子长得像我……还说我跟她妈妈怎么怎么……哎呀,难听极了。”
焦燕:“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汪昆:“哎呀!还不是怕你伤心难过,才瞒着你的吗?!男子汉嘛,再大的惊涛骇浪,我都要独自承受,让老婆躲在幸福的港湾里,享受安宁……”
焦燕:“结果呢?”
汪昆:“结果谣言不攻自破。就像毛主席英明预言的,‘假的就是假的,伪装应当剥去’。那天你也看见了,张念念哪有一点像我吗?一点都不像!写这段话呀,我是感到高兴——历史终于还我以清白,当年的造谣污蔑,全都是无稽之谈!”他指着最后几个字,强调:“喏,喏,喏——‘无稽之谈’!”
焦燕半信半疑:“这都是你一面之辞,谁知道是真是假?!”
汪昆眼珠一转:“不信?不信没关系。我这里正好有两个有力的证据!”
焦燕追问:“什么证据?”
汪昆:“如果张念念真是我跟什么什么人的私生女,现在她求上门来了,我一定会尽全力帮助她,是不是?可是我不仅不帮她,还把父女俩当作行贿的反面典型。这是不是一个有力的反证,证明她跟我毫无瓜葛?!”
焦燕心里赞同,嘴里却说:“别问我!说第二个证据。”
汪昆知道,暴风雨已经过去,愈加得意地侃侃而谈:“如果张念念真是我的私生女,她肯定不会到处告我的刁状,是吧?!”
焦燕:“这话有理。”
汪昆掏出便条:“事实是:她不仅把我告了,而且告到县委唐书记那里去了!县委唐书记竟然还写了批示,狠狠地抽了我一耳光。现在我还感到脸上火辣辣地疼啊!喏!这就是证据!你心中的疑惑,还不能烟消云散么?!”
焦燕已经完全信赖丈夫,转而憎恨张家父女:“这小蹄子,好坏呀!县纪委正在调查你的时候,她跑去插一杠子,这不是落井下石吗?!哼哼!既然她不仁,休怪我不义!”
汪昆无奈地:“你不义又能咋的?!唐书记已经明确批示,‘允许张念念报名考试’,还派他的秘书来督办。你说我咋办?‘抗旨不遵’?!”
焦燕把便条又看了一遍,一声冷笑:“蠢啊!你!仔细看看!唐书记只是说,允许她报名参加考试。从报名到录取,还有多少环节呀,考试、政审、体检,只要在一个地方,咱们使个绊子,她就过不去!”
汪昆:“嘿!有道理。真让她录取了,我汪昆就更没面子了。”
焦燕:“哎!要体检,非得从我县医院这里过坝不可!我只要悄悄说一句话,她的体检就休想过关!喂,我可是有令在先啊!到时候,你可不许心软啊!心软了,我可又要产生怀疑的哟?!”
汪昆咬牙切齿地:“咳!我正巴不得你狠狠地打她一闷棍呢!只有这样,才能消除我的心头之恨哪!”
十八盘小学操场。
覃文锋没问出线索,失望地走出教室。
杨小松从后面追上覃文锋,说:“覃老师!你……你蠢,你真蠢啊!”
覃文锋恼怒地:“你怎么跟老师说话的?!”
杨小松吐吐舌头,改口道:“您……您真不聪明。”
覃文锋问:“我怎么个不聪明?你说。”
杨小松没回答,先笑了:“不聪明的同义词就是蠢。怎么说‘不聪明’可以,说‘蠢’,您就发火呢?!”
覃文锋也被惹笑了,很快又板起脸:“严肃点。说正经事。”
杨小松:“我已经在爸爸面前撒了谎,说手表掉了。我爸爸也相信了。你何必要去把谎言戳穿呢?!”
覃文锋:“戳穿了谎言,责任就在我,不在你了。也免得你爸爸打你嘛!”
杨小松满不在乎地:“咳!我杨小松是和尚庙里头的木鱼,打惯了,打木了,久经考验,不怕了!”
覃文锋忍不住笑了:“哈哈哈哈……小松啊,你真逗!”
杨小松恳切地:“真的,真的,覃老师,这事都是我引起的。我看见您着急上火的样子,心里难受!比挨打还……难受。”他说得哽哽咽咽。
覃文锋听得鼻子发酸,只把杨小松的头摸了摸,没有答话。
杨小松:“覃老师,我还有一个建议。”
覃文锋:“什么建议?”
杨小松:“手表真找不到,你就耍个赖皮算了,别赔了!不吃不喝50年,多长啊!没准您还活不了50年。父债子还吧,您又没有儿子……”
覃文锋笑了:“哈哈!你倒替我想得长远!”
杨小松:“真的,真的。您牙齿缝里省下钱,赔给他,他也没干正事,全用来给我找后妈了。这后妈,又不是后门。后门多了,方便;后妈多了,有啥用啊?!”
覃文锋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傻小子,这你就不懂了吧?!后妈多了,也方便!”
杨松的家里。
杨小松和父亲同桌吃饭。
杨小松忽然想起,说:“爸爸!覃老师说,那手表,他还是要赔给你。”
杨松毫不在意地:“啊。”
杨小松恳求地:“爸爸!您别让他赔,好不好?!覃老师是民办教师,赚的钱特别少。除了吃饭,还得攒钱娶媳妇。一赔手表,媳妇就没了……”
杨松听了,哈哈大笑。
杨小松:“再说,手表掉了,我也有责任啊!如果我不把手表带到学校里去……”
杨松用筷子头指着儿子的额头,道:“傻小子!田世昌和覃文锋的这一点小花招,骗不了老子,倒把你给骗了!你以为手表真的掉了?他们真的想赔?!错了!嘴上说说而已。这就叫‘偷鱼的馋猫留痕迹,偷油的老鼠扫脚印。’别看校长老师胆子小啊,收礼受贿的本事啊,比当官的还要高。里子面子,全要!就算纪委要查,都抓不住把柄——‘我没有收哇?!是掉了!’”
杨小松惊得目瞪口呆:“啊?!原来是这样?……”
十八盘小学办公室门口。
覃文锋正要走进办公室,田世昌迎出门来。
田世昌:“家里找过了?没有?”
覃文锋没答话,只摇头。
田世昌:“问过学生了?也没有?”
覃文锋又没答话,还是摇头。
田世昌叹了口气,递给覃文锋一支香烟:“我们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只表,两人赔……”
覃文锋善于苦中作乐,此刻还忘不了幽默几句。他笑道:“好哇!就像《红灯记》里,铁梅唱的:(学京剧唱段)山乡红烛有气概,无端背上阎王债。我和校长赔手表,祖祖孙孙赔下去,赔不出手表,决不进棺材!”
田世昌笑出了眼泪:“你呀!啥时候也没个正经!”他突然想起,赶紧叮嘱道,“喂!赔手表的事,可千万不敢让我家裁缝知道了!要不,她非闹得家里底朝天不可!”
“那……你得叮嘱王小兰,她的嘴呀,门卫经常脱岗。”覃文锋狠狠地抽了一口烟,问:“哎!你不是说,今天要去县城吗?怎么又耽误了?再拖不得了哇!”
田世昌叹息一声:“咳!还说呢!都是为你才耽误的!”
覃文锋:“你留在学校,手表就能找到了?”
田世昌停了一会,还是直说:“不是为手表的事!你呀,又捅下漏子了!”
覃文锋:“我又捅漏子了?啥事?”
田世昌:“写标语的事。”
覃文锋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啥!围墙上的标语?写错了?!”
田世昌:“昨晚上,村长把我找了去,说标语的提法欠妥。”
覃文锋:“怎么个‘欠妥’?我洗耳恭听!”
田世昌朝办公室喊道:“丁老师、王老师,你们也来听听。一起传达算了。”
丁赤辉和王小兰走出办公室,问:“传达啥呀?”
覃文锋:“就学校院墙外的那两条标语,村长发表了高见!”
田世昌又当上了录音机:“村长说,穷山沟,穷山沟,眼下咱们村啥都穷,可又啥都不能穷。怎么能单提‘不能穷教育’呢?!难道说,文化就能够穷?卫生就能够穷?咱们村委会的办公条件就能够穷?不全面嘛!还有,‘再苦不能苦孩子’,也不对嘛!老人就能受苦?!妇女就能受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