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的办公条件就能够穷?不全面嘛!还有,‘再苦不能苦孩子’,也不对嘛!老人就能受苦?!妇女就能受苦?!叫我说呀,孩子苦一点,反而有好处!艰苦的环境,磨练人嘛!”
丁赤辉脱口骂道:“屁话!乡里村里,有钱有势、有头有脸的人,怎么都把自家的孩子送到城里去读小学?!就没看见他们把子女,送到这艰苦的环境里来磨练!”
覃文锋:“田校长!劳驾您告诉他,这两句话,不是我发明的,是从党报上一字不漏抄下来的!”
田世昌:“我说了。他说,不管怎么说,写的时间也不对!”
覃文锋嘲讽地:“应该晚上写?”
田世昌:“村长说了:我刚刚拒绝了你们维修校舍的要求,你们就刷出了这两条标语。这不是冲着我来的吗?!想吓唬我?想当年‘油炸’、‘炮轰’的标语,我都不怕,还怕你们这两条?!村长还说……”
覃文锋恼怒地:“别‘村长说’、‘村长说’了!直截了当地说吧!你田世昌是什么观点?”
田世昌:“村长的观点,就是我的观点。既然我们村小在他的领导之下,就按他说的办,把那两条标语改了吧!”
覃文锋一口回绝:“不改!”
田世昌:“把关系搞僵了,不好开展工作!一个农村小学的校长,干啥都得求人。你们体谅体谅我,就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覃文锋口气软了一些:“要改,你去改!我不去,也不阻拦你去,这就叫‘坚持真理,但不捍卫真理’,就算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了!”
田世昌叹了口气:“你这头犟牛啊!王小兰,跟我走!”
王小兰听话地:“干啥事,您吩咐吧!”
田世昌:“按村长的要求,换标语。”
王小兰:“换什么标语呀?”
田世昌:“村长亲自拟订的,写上你就知道了。”
十八盘小学门外院墙边。
王小兰拎着石灰桶,田世昌拿扫帚将院墙全部刷白。
王小兰捧着墨汁瓶,田世昌用排笔在白墙上写下醒目的黑字:“艰苦只等闲,黄连比蜜甜!!!”
第四章 工作扛大头 工资得零头
县城。街道。小副食店前。
胖嫂在接电话:“县委会?你找谁?张念念,知道,知道。您贵姓?姓许。好,你等等,等等啊!”
张德州的家里。
张德州在家做清洁,揩拭着妻子万紫的遗像。万紫与张念念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编剧建议:两个人物可以由一个演员来扮演),只是万紫的年龄稍大,大约26岁的样子。张德州凝神望着遗像。
胖嫂风风火火地闯进门来:“念念!电话!”
张德州:“哟!念念不在家。”
胖嫂:“那你快去接呀!”
张德州:“谁来的?”
胖嫂:“说是县委会一个姓许的。”
张德州惊喜地:“许秘书!快,快,快……”拔腿出门。
小副食店前。
张德州大步飞奔,不显病态。倒是胖嫂跟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
张德州抓起话筒:“喂!许秘书吗?念念不在家。有什么事,对我说,行吗?啊,教育局的事,已经全部联系好了?!通知念念亲自去拿报名登记表?!哎呀!太好了!太好了!谢谢,谢谢你呀,许秘书!呃,再见,再见。”张德州放下话筒,喜不自禁地:“啊——太好了!”
胖嫂羡慕地:“你们家念念真不简单啊!还认识县委会的大秘书?!”
张德州:“我们家念念,遇上贵人了!”
田世昌的家里。
田世昌向妻子吴凤姣交代:“今天晚上,做饭的时候,多做几个玉米饼,呃……煮几个红薯也行。”
吴凤姣:“干啥?”
田世昌:“明天我出差,上县里去!”
吴凤姣心疼地:“咳!人家乡镇干部啊,就盼着去县里开个会呀,出个差呀,吃它个八菜一汤,解解馋。你倒好,大小也算是个校长吧,上县城就吃这个?!”
田世昌淡淡一笑:“馋虫啊,人人肚子里都有。我肚子里的馋虫啊,是‘家养’的,从来就没吃过公款。这就好比动物园里的狮子、老虎,从小没吃过人肉吧,它不欠。一旦让它尝到了人肉的滋味,而且没有受到惩罚,那可不得了——一天到晚都惦记着!”
吴凤姣也打趣地:“别的老虎吃肉,你这头老虎啊,吃素。”
田世昌继续开玩笑:“就是啊,吃素吃得性子都变温顺了。在你面前,服服帖帖的,就像只老猫似的,多听话呀!”
吴凤姣识破了阴谋诡计:“别拿甜言蜜语讨好我,我知道你的用意:多给你一点钱。”
田世昌笑道:“嘿嘿!明人不做暗事。——呈请增加旅差费的拨款。”
吴凤姣又是一通牢骚:“人家干部出差,啥钱都由公家报销。你每次出差,啥钱都找我要。你是‘二干部’啊?!小妈养的?!”
田世昌:“咋说得这么难听呢?!不就是先垫上吗?!等公家有了,再报销呗!”
吴凤姣学着干部说话的口吻:“关键的问题是:我这一垫出去呀,就像是红砖垫进了厕所里——收不回来了!你看看,你抽屉里一大堆车票、发票,躺在那里睡大觉,一睡多少年了!”
田世昌自知理亏,没再吭声,默默地收拾着毛巾、牙具,装进他那个皮破肉烂的人造革黑提包里。
吴凤姣停下手中的活,拿钱递给丈夫。
田世昌一看,反倒不好意思了:“这么多?”
吴凤姣:“穷家富路,带上吧!”她又拿出两张百元钞票,说,“田英也开始学外语了,老吵着要录音机。你上县城去,捡最便宜的,买一个。专款专用啊!”
田世昌:“知道。财经纪律你就不用再交代了,条条款款,我都背得烂熟了。”
吴凤姣被逗笑了:“你呀!”
张德州的家里。
张念念拎着一些素菜,走进家门。
张德州赶紧报喜:“念念!你可回来了!刚才许秘书来电话了,让你去教育局拿报名登记表!”
张念念又惊又喜:“真的?!这么说,全都搞定了?!”
张德州:“兴许是吧!……肯定是。要不怎么会让你填表?!”
“太好了!”张念念拔腿就走,还没出门,又折返回来,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还问:“爸,您看我这衣服……要不要换?”
张德州:“不用换了,就这么去吧!当心人家下班了。”
张念念:“还是换一件好。”她换上了一件鲜亮一些的衣服,然后匆匆出门,“爸!我找许秘书……拿表去了啊!”
“去吧!去吧!”张德州一想,不对,赶紧叫住女儿,“念念,错了,错了!不是找许秘书。是去教育局拿表!”
张念念刚才也是无意间吐出了“许秘书”三个字,此刻父亲强调说明,她反而不好意思了,只得强词夺理:“我知道!先去拿了表,我再去许秘书那里,感谢感谢他。难道不应该吗?!”
张德州面对咄咄逼人的质问,只有点头的份:“应该,应该!当然应该!”
丁赤辉的家里。
星期天。丁赤辉在家里复习功课,准备应考。
志强他妈端了一碗红糖水冲鸡蛋,放在丈夫的面前,轻声说:“辉!趁热喝了。”
丁赤辉客气:“你喝吧!”
志强妈:“我喝啥呀!我又不参加考试!喝吧!把身子养好一点,到时候,给我考一个状元回来!”
丁赤辉端起碗一看,又心疼老婆了:“还是你喝吧!这红糖水冲鸡蛋,最适合妇女服用,还能治你的月经不调……”
志强妈习惯了粗门大嗓,一生气,又恢复了原状:“叫你喝你就喝吧!怎么‘狗子坐轿——不受抬举’!”
丁赤辉连忙说:“好好好!我喝,我喝!”
志强妈关心地探问:“喂!你心里有把握没有?能不能考上啊?”
丁赤辉显得胸有成竹:“从教材掌握的程度看,从我的业务水平在全乡的排名来看,不说有十足的把握嘛,至少也是十拿九稳!”
志强妈:“你可别大意呀!”
丁赤辉:“我知道!头发都等白了,才等来了这么一次机会,我能够轻易地让它滑过去?!我这么大年纪了,兴许呀,这就是末班车了。”
志强妈:“知道就好。哎!真要是转成了公办,能够长几多工资啊?”
丁赤辉:“具体怎么算,我也不知道。我估计,至少能翻番吧?”
志强妈先是惊喜:“翻番?!哎呀,太好了!”继而又叹气,“咳!翻番也就那么多。40多块,翻一番还不到100块钱!我表弟在粮管所看仓库,都能赚200多呢!”
丁赤辉:“知足吧!国民经济多少年才能翻一番,咱们家的经济,一年就翻一翻,够意思了!咱们不能‘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志强妈:“管它呢!先考上一个干部身份再说。记得不,那年我表叔要调你去县城教书,上上下下都活动好了,就因为你不是公办教师,没有调成。这次转成公办了,我再去找表叔。你进县实验小学,我也跟你进城去……”
丁赤辉:“进城干啥?”
志强妈:“进城去,享清福。当几年城市人,也不冤枉到人世来走一遭哇!”
丁赤辉当即反对:“拉倒吧!你别给我瞎折腾了!当城里人的梦啊,你也别做了。田校长,还有覃老师、小王,把唯一的一个转公办的指标让给了我。我刚一转成公办,就要调走?!打死我,我也开不了这个口!”
志强妈气咻咻地:“我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今生今世一定要做一个城里人!你开不了口,我也不勉强你。还是那句话——离婚!”
丁赤辉本想发火,怕影响自己的心境,便忍下这口气,改用缓兵之计:“我说……咱们今天不讨论这个问题,好不好?!进城的前提是转正。转不了正,所有的事,全是三更半夜作报告——说瞎话!”
志强妈叮嘱再三:“行。你可小心点!别把‘前提’弄丢了!弄丢了,我可饶不了你!”
张德州的家里。
张念念手里拿着一空白表格,像一阵轻风卷进门来:“爸爸!快看!这是什么?!”
张德州正在炒菜,想接,又止,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还是没接:“手上有油!”
张念念走进里间,坐在书桌前:“我现在就填。下午就得交呢!”
张德州继续炒菜:“填吧填吧!填完了再吃饭。哎!到许秘书那里去过吗?”
“上他那里去干嘛?”张念念装糊涂。
张德州:“咦!你不是说要去感谢他吗?”
张念念其实是有些害羞,但不便直说:“我想……算了。人家也不在乎咱们说这两个字。每天求他办事的人多了,我一去呀,他未必还记得。‘你是谁呀?’没开口,我先闹个大红脸。何必呢?!”
张德州边解围裙,边朝女儿走来:“我说念念,你咋回事呀?!睡梦里头都在感谢人家,怎么大白天反倒改主意了呢?”
张念念诧异地:“睡梦里?感谢他?!”
张德州:“是啊!昨天晚上,我听见你说梦话了,‘许秘书,谢谢你!’”
张念念急忙否认:“您瞎说,您瞎说!”
张德州见女儿面色绯红,赶紧挂起“免战牌”:“好好好!就算我瞎说。现在,我就睁大眼睛说一句:吃菇子不忘树恩,咱们哪,真得好好感谢感谢人家!”
张念念:“……怎么感谢?”
张德州:“请他上家里来,吃一顿饭哪?”
张念念:“……以后再说吧。”
张德州没再说什么,忙自己的去了。
许秘书的影子老在眼前晃动,张念念嘴里咬着钢笔,眼睛望着墙壁,脸上挂着微笑。
张德州忙了一阵转来,见登记表上还是一片空白,便催促道:“念念,你倒是快填哪!在想啥呢?”
张念念担心父亲窥见自己的心思,便撒了一个谎:“知道。这一格,该填什么,我忘了。”
张德州已经从女儿心驰神往的样子,看出了一二,有意打趣道:“我看看,你忘了啥了?!哎呀!女儿啊,你该不会忘了你是哪一年出生的,忘了你叫张念念吧!”
张念念害羞地:“哎呀!爸!”
张德州开怀大笑:“哈哈……”
王小兰的家里。
窘困之境,一目了然。
王小兰从农田里回来,扛着锄头进门。
六岁的花小朵坐在小板凳上画画,抬头喊了声:“妈妈!”
王小兰应声:“哎!乖女儿,在干啥呢?”
花小朵:“我在画画。”
王小兰擦了擦汗:“啊,小朵真听话。”
花小朵:“妈妈,妈妈,猪崽一点都不听话。它们老早就对我说,饿了,饿了。我也早饿了,都没对它们说。”
“啊,地里农活多,妈妈搞晚了。”王小兰坐在堂屋里,手脚麻利地在一个大木盆里切猪食,两头小仔猪在一旁饿得直哼哼。
花小朵端来一碗茶:“妈妈!不急。你先喝口水。”接着,拿起一根竹枝条赶猪,嘴里说道:“打你!打你!打你们这两个小馋嘴!妈妈忙,来不及做饭,你们再等一会儿,就不行吗?!”
王小兰说:“行了,别赶它们走,让它们来吃吧!”倒完猪食,她说,“小朵,你也饿了吧?我马上做。”
花小朵像个小大人:“没事,我不饿!——饭没做好,我就不说饿。是覃伯伯教我的。他说,这样做,才是好孩子,是吗?”
“对!是!”王小兰坐下,削土豆皮。
花小朵拿来一张纸:“妈妈!妈妈!你看,我画的画。”
王小兰:“你这是画的什么呀?”
花小朵:“画的飞机!你不是说,爸爸出门,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打工去了吗?我要坐飞机去看爸爸。”
王小兰心里一酸,背过身子去擦眼泪。
花小朵缠着妈妈:“妈妈,妈妈,你看,这树叶呀,小草呀,都画成红色的了。你给我买一支绿铅笔,好吗?好多小朋友都有绿铅笔。”
王小兰:“你画得对嘛!画的是秋天的树叶。一到秋天啊,漫山遍野的树叶都变红了,是吗?就用这红笔画吧!”
花小朵:“那……秋天也有黄色的树叶呀!给我买一只黄铅笔,好吗?”
王小兰愣了一会:“……妈妈现在没钱,以后,以后有了钱再买,好吗?”
花小朵噘起了小嘴:“你不给买算了。等我爸爸回来了,我让爸爸给我买。”一会,她又说,“妈妈,妈妈,甜甜说,她爸爸从城里寄钱回来了,还有信。我爸爸怎么老不写信,也不寄钱回来呀?”
王小兰长叹一声,道:“你爸爸呀,他……他把咱们娘儿两个……都给忘了。他是一个……坏爸爸。”
花小朵不依了:“不是,不是!他是因为工作忙,干活累!”
王小兰惊讶地:“你咋知道的呢?”
花小朵:“是覃叔叔告诉我的。他还说,我的爸爸,是个好爸爸!”
王小兰悲痛地:“不!……是个坏爸爸!”
花小朵:“不是!不是!就不是!”她委屈地放声大哭,“哇!我爸爸是个好爸爸,你偏要说他是坏爸爸呀!”
王小兰越想越伤心,也捂着脸抽泣。
花小朵听见母亲的抽泣声,反而吓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