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朵:“不是!不是!就不是!”她委屈地放声大哭,“哇!我爸爸是个好爸爸,你偏要说他是坏爸爸呀!”
王小兰越想越伤心,也捂着脸抽泣。
花小朵听见母亲的抽泣声,反而吓呆了。她掏出小手绢,递给母亲,怯生生地说:“妈妈,别哭,你别哭。小朵……错了。爸爸他……是个……坏爸爸。”
王小兰一把将女儿搂在怀里,放声大哭。
清晨。田世昌的家里。
吃罢天光饭,田世昌拎起黑包,准备出门。
吴凤姣打厨房里拎出一包东西:“带上。”
田世昌:“啥呀?”
吴凤姣:“十个盐茶鸡蛋,一罐腐乳。”
田世昌:“哎呀,这次出差,就几天时间,吃不了这么多!”
吴凤姣:“美得你!谁给你吃呀!是给我闺女吃的!路过乡中学的时候,顺道去看看她。”
田世昌笑了:“好好!这份差使,我乐意完成。你也给了我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田英啊,老是对我有意见,说我心里装着全村的少年儿童,唯独没有她田英……”
吴凤姣:“说得也是。这个意见啊,提得对!”
田世昌扬起手中的网袋:“今天,我要用实际行动来说话!走了,啊!”
县师范学校考场。
招考教师的考场设在县师范学校的教室里。
张念念低着头,在认真而又流畅地答题。
许家明、汪昆、高望年等一行人朝考场走来。他们每个人的胸前,都挂着一个标牌,上面贴着照片,写着姓名,还有三个大字:“巡视员”。
许家明等人走进考场。监考教师迎上前去。许家明把食指竖在嘴唇边,示意安静。
许家明沿着走道巡视。张念念的准考证放在桌子右上角,上面贴着照片。许家明看见了,眼睛一亮。他轻轻地咳了一声。张念念抬起头来,瞥了许家明的标牌一眼,两双热切的目光相遇了。许家明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张念念微微一笑。
真巧,许家明刚刚走到前面几步远,张念念的钢笔没水了。监考老师发现了,主动说:“有一位考生的钢笔没墨水了。有谁带了富余的笔没有?”
有几位考生举起了手。
许家明抢先一步,取下上衣口袋上的宝珠笔,正要交给张念念,想想不妥,又收回来,交给了监考老师,道:“请您先检查一下。”引发了考生们善意的笑声。监考老师拧开了宝珠笔的前后套,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然后才交给张念念。他认真的态度和防范作弊的心态,引发了更大的笑声。
许家明再次把手指竖在嘴边:“嘘!”
考场上重又鸦雀无声。
张念念感激地望了许家明一眼。
乡镇。公路上。
一辆长途汽车开来。刚刚从小路上走来,走到了乡镇边的田世昌,看见汽车,紧跑了几步,招手。汽车停下。田世昌上了车,掏钱买票:“去县城。”
刚落座,田世昌一眼看见手上提着的网兜,这才发觉给女儿带的菜,还没送去。他连声喊道:“停车!停车!我要下车!”
司机停下车,不耐烦地:“你有病啊?!刚上车就下?!”
田世昌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去县城了。”他把票递给售票员,“麻烦您……”
售票员白眼一翻:“撕了的票,怎么能退呢?!你是头一回坐车吧?!”
田世昌透过后车窗,朝不远的乡镇望了一眼,只好说:“那就算了吧!去去去!”
司机补了一句:“神经病!”汽车重新开动了。
张德州的家里。
张德州早已做好了饭,等着女儿回来。桌上的菜明显比平常丰盛。
张念念兴冲冲地进了门,喊了一声“爸”,抓起一条小小的炸枯鱼,就往嘴里塞。
张德州:“哎哎哎!洗手,洗手!”
张念念边洗手,边说:“哎呀!今天是真饿了!”
张德州关切地:“念念,考得怎么样啊?”
“应该没问题吧?!”她把玩着手中的宝珠笔。
张德州悬着的心放下了:“啊,那就好,那就好。”
张念念边扒饭边说:“今天哪,真多亏了许秘书的这支笔呀!”
张德州:“许秘书的笔怎么到你手上了?你见着许秘书了?”
张念念并不答话,自顾自说:“拿这支笔写字,我也不知怎么搞的——‘下笔如有神’!刷刷刷,答题速度快多了。”
张德州:“这么说来,还是一支神笔?!拿给你爹看看。”
张念念递笔,张德州接看,故意说:“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的嘛!”
张念念夺过:“您别看坏了,还有几门考试,我还得靠它呢!”
张德州扑哧一笑:“念念,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呢!你今天见着许秘书了?”
张念念拿起一本书,搪塞:“爸!跟考试无关的事情先别问!眼下考试是头等大事!我还得赶紧复习。临时抱佛脚,也得抱一抱哇!”
张德州收拾碗筷:“好好好!不问,不问。你去抱佛脚!”
等张德州洗完碗回来,见书本放在一边,张念念还在看着宝珠笔出神,不禁笑道:“喂,喂!你不是说‘眼下考试是头等大事’吗?不看书,眼睛只盯着这支笔,就能考好了?!”
张念念被父亲这么一说,顿觉羞涩:“哎呀!爸!”
黄亚男的家里。
黄亚男的母亲罗花,坐在门前编着竹篮。黄亚男的继父黄金发坐在石头上,就着一小碟油炸黄豆,津津有味地咪着老酒。嘬了一口酒,他感慨道:“哎!我黄金发呀,要是生在城里头,早发了!听说呀,城里专门要招陪酒的公关先生。”
罗花不满地:“是啊!怎么不招你去呢?!一斤半的酒量啊,糟蹋了。”
他们的小儿子黄亚军八岁了,因为患有小儿麻痹症的后遗症,一直未能上学,此刻坐在妈妈身边做算术题。他插嘴道:“爹!姐姐说,钱是你的命!”
黄金发不以为然地:“那是啊!谁不爱钱?”
黄亚军:“还有一句呢!——你见了酒,不要命!”
黄金发骂道:“狗日的!回来老子揍她!”
黄亚军把小本递给母亲:“娘,这几个字,我写对了没有?”
罗花:“娘是睁眼瞎。等你姐回来,给你姐看,啊!”罗花见丈夫嗜酒的馋相,心有不满,却不敢直说:“我说亚男他爹,眼看日头都快落山了,你去接一接亚男吧!我怕她……”
黄金发筷子一拍、眼一瞪:“老子忙活了一整天,刚坐下来喝一口,就给老子派工!你一次寡妇没当够,想把老子累死了,你再当一次寡妇,怎么着?!”
罗花没敢发火,只是轻声解释道:“一个女娃子进山去,天都擦黑了,还没回来,我是怕她……”
黄金发:“怕她被老虎吃了?!放心吧!如今山上没老虎!就是被老虎吃了,也是活该!女娃子干点啥不好!去砍柴!哼!逞能!”
罗花:“孩子她爹,说话要凭良心啊!星期天她不在家歇着,上山去砍柴,为的啥?!为的是挣学费呀!去年的学费还没交呢!今年的又催来了。”
黄金发毫无印象:“去年学费没交?”
罗花:“是人家覃老师给垫的。”
黄金发:“今年还让他垫不就得了?!我跟你说,上头有个‘普及率’管着老师,咱们就是不交学费,老师也不敢把学生撵回来!”
罗花:“好意思!人家老师可怜巴巴的几个钱……”
黄金发:“那就别读了!让她回来干活!我还正愁没帮手呢!”
罗花:“咳!这孩子命苦啊,读书就像打摆子,读一阵,歇一阵。十六岁了,还在读小学六年级!好歹你……你就让她把小学念完吧!明天你去替她把学费交了吧!”
黄金发瓮声瓮气地:“没钱!”
罗花:“昨天你不是去卖鱼了吗?”
黄金发:“就那么几张毛票子,我还要留着买酒喝呢!”
正说着,黄亚男挑着一担柴来到门口。
“哎哟!亚男回来了!”罗花赶紧起身,接过,“累了吧?快歇着。”
黄亚军一瘸一跛地倒来一杯水:“姐!喝水!”然后讨好地,“姐!刚才我娘叫我爹,拿卖鱼的钱,给你交学费,我爹不肯,他说,要留着买酒喝……”
黄亚男硬气地看着黄金发:“我不要你的钱!学费,我自己挣!”
黄金发啄了一口酒:“谢天谢地!那我太高兴了!”
县城街道。
田世昌下了长途汽车,满脸灰尘,也没先住旅店,急着直奔县教育局而去。右肩背着黑包,左手拎着网兜。
看他的这副模样,十足一个山里的老农,怎么也难与“校长”的形象对上号。
黄亚男的家里。
黄亚男正用毛巾擦汗。
黄亚军拿着小本走来:“姐姐,你看我这几个字,写对了吗?”
黄亚男一看:“啊,富裕的富字写错了。其他都对!富字呢,是个宝盖头,‘财富是个宝,家家离不了’。跟家字一样,这上面有一点,记住了?”
黄亚军:“记住了。”说着,拿笔在字上加点。
黄亚男发现:“哎!你怎么用我的双色圆珠笔?!还给我!”
黄亚军:“借给我用一用嘛!”
黄亚男不容商量地:“不!”一把夺过。
黄亚军告状:“娘!姐姐她抢我的笔!”
罗花:“亚男!你还小哇?”
黄亚男:“是我的笔,是我作文比赛得的奖品!”
罗花:“你就借给他用一用嘛!”
黄亚男:“不!我自己都舍不得用!我要等到进了初中才用……”
黄亚军:“小气鬼!”
已是掌灯时分。县教育局。
田世昌走进教育局大楼。到处关门闭户,只有办公室的房间里还亮着灯。高望年与小干事又在下象棋。
田世昌:“请问,汪昆,汪局长在不在?”
高望年瞟了他一眼,没答话。小干事倒还热情:“下班了。回家了。”
田世昌:“明天他来局里上班不?”
高望年插话:“那谁知道哇?局长的行踪……他又不向我们汇报!”
小干事:“你先住下来再说吧!喂,找到住的地方没有?我们这里有客房。条件差点,房费便宜呀!”
田世昌问:“多少钱?”
小干事:“住一晚上,三十!”
田世昌毫不犹豫:“算了。我有地方住。”
小干事不再理他,继续鏖战去了。
县城大街上。
田世昌找人问路:“请问,教育局宿舍在什么地方?”有的摇头。有的指点。
汪昆的家里。
焦燕和汪昆正在吃饭。门铃响了。
汪昆对妻子说:“喂!看看去呀?”
焦燕:“你没长脚?!”
汪昆:“哎呀!跟你汇报多少次了!我要是去开门,当了面,不想见的人,也得见。我先回避回避,也好有所选择嘛!劳驾夫人了!”
焦燕放下碗筷,并不起身:“你呀,清水衙门里当个破局长,顶破天也只是个科级,下了班也不得休息,屁大点小事也找上门来……”
汪昆:“哎呀!你从猫眼里看看,是为工作来的一律挡驾,不就完了吗?!我怕得罪了亲戚朋友!”
焦燕这才八不情愿地走到门口。
汪昆家门口。
焦燕透过猫眼朝外张望了一下:田世昌风尘仆仆、衣衫褴褛、胡子拉茬地站在门外。虽然房门巍然不动,他依然坚持不懈地按着门铃,不时还把耳朵贴到房门上听一听房里的动静。
焦燕呼地一下拉开房门,厉声喝道:“你怎么回事啊?!啊?!讨饭讨到我家里来了?!你走不走?不走我报警了!”
田世昌压住怒火,赔着笑脸:“嘿嘿!大妹子!您看错人了!我不是讨饭的!我是十八盘小学的校长!跟汪局长是老同事!”
焦燕觉得有些冒失,语气稍有缓和地道:“他……出差了。不在家。”
田世昌哈哈一笑:“大妹子,您跟我开玩笑!贴着门,我都听见汪局长的声音了。”说罢扯起嗓子喊道,“汪局长!我是田世昌啊!我听见你在家!”
汪昆被逼无奈,走到门口,道:“哟!田世昌!怎么会是你呀!进来,进来!失敬!失敬啊!”
焦燕有些尴尬地:“你出差回来了?回来怎么也不吱个声呀?!”
汪昆:“呃……刚到家。这不还没来得及向夫人报到吗?!”
田世昌也不言语,只是哈哈大笑。
汪昆见田世昌手上拎着网兜,顺手接过,说:“哎呀!多年没见面的老熟人,来就来呗!还带啥东西呀!”
田世昌毫无回旋的余地,只得顺水推舟:“呃……没什么好东西,山里的特产,一点心意嘛!”
田世昌拘谨地在沙发上落座。
汪昆端起了饭碗:“哎!吃过饭没有?要不要……”
早已端起了饭碗的焦燕打断他的问话:“多余问些废话!这么晚了,人家肯定早吃过了!谁像你呀,忙得吃饭都没个准点!”
田世昌又只能顺势回答:“呃,是的,是的,我早吃过了。”
汪昆:“那就有偏你了。”
田世昌早已饥肠辘辘,吞了一口涎,说道:“您先吃,您先吃。别耽误您吃饭。”
喜鹊岭乡初级中学。
简陋的女生寝室。昏黄的灯光下,田英和另外一名女生坐在分上下铺的床上吃饭。
田英端着一碗白饭,难以下咽,几乎是在数着米粒。
另一女生面前放着用罐头瓶子装的一点辣酱,不时在里面戳一筷子。
田英实在吃不下去了,向另一女生说道:“给一点辣酱我,好吗?我实在是……”
另一女生有些舍不得:“我也不多了。就这么点辣酱,还得过一个多星期呢!”
田英没再吭声,端着碗,走到一边,眼泪扑簌扑簌地掉进饭碗里。
汪昆的家里。
汪昆吃饱了饭,从饭厅踱到客厅,嘴里含着一根牙签,道:“让你久等了,对不住哇!”
田世昌忙说:“不不!该道歉的,应该是我呀!今天我强行打赖进门,实在是没办法了!局里干部说,不知道您明天去哪里,我就急得抓了瞎。在县城里,多呆一天,就多一天的开销哇!”
汪昆笑道:“哈哈!不说了,不说了!我也不责怪你,你也不责怪我,咱们俩扯平了,怎么样?!咳!你是不知道哇!清水衙门里当了个芝麻官,忙得两腿不沾地,回到家也不得安宁。上访的、告状的、求我办事的,都追到家里来。不怪家属有意见,真的是烦不胜烦哪!”
田世昌赔笑道:“那是,那是,充分理解,充分理解呀!嘿嘿!今天我又来……给您烦上添烦了……”
汪昆:“你不一样,老熟人嘛!多少年难得来一趟。今天来……”
田世昌:“两件事。一件么,请局领导拨一点维修经费,校舍啊,非常危险,说不定哪一天就塌了。详细情况,有一个报告。”
汪昆接过报告,稍一浏览,就扔在了一边,道:“情况知道了,报告留在这里,研究研究再说吧!”
田世昌:“……汪局长,您离开十八盘小学都有20年了吧?”
汪局长:“嗯……大概吧?记不得了!”
田世昌:“都怪我校长无能,校舍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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