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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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泪-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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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局长:“嗯……大概吧?记不得了!”

  田世昌:“都怪我校长无能,校舍还是老样子……这话不对,钢铸铁打的房屋,经过几十年风吹雨打,也不会是老样子啊!何况是旧祠堂、破牛棚呢!说句不怕您见笑的话,真的是千疮百孔、摇摇欲坠啊!就怕哪一天塌下来,砸着了学生,闹出了人命……”

  汪昆立即交代:“喂!你必须采取有效的防范措施!人命关天,开不得玩笑的啊!真要是房屋倒塌,造成了人身事故,我拿你是问!”

  田世昌苦着脸:“就是怕出事故,我才赶着来向您汇报、求您扶持的嘛!”

  汪昆:“咳!局里也困难得很哪!你呢,也不要只望着教育局一家,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来一趟不容易,也不要急着回去,到县里有关的单位都去反映反映。报告带得多吧?到处撒一撒。什么老区办哪、扶贫办哪、财政局哪、农业局哪、妇联哪、共青团哪……”

  田世昌:“谢谢!谢谢局长指路。”

  田世昌的家里。

  夜深人静。吴凤姣还没有睡觉,在灯下踩着缝纫机。

  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谁呀?”吴凤姣问。

  “我。”是田英的声音。

  吴凤姣赶紧起身,拉开门闩:“哎哟咧!乖乖!你咋回来了?!这半夜三更的!”

  走了半宿山路,田英又害怕又劳累,坐下来喘了半天粗气,才说:“……连吃了几天白饭,我实在是吃不下去了。回来拿一点咸菜……”

  吴凤姣大惊:“哎!不是叫你爹给你送腐乳去了吗?还有盐茶鸡蛋!”

  田英奇怪地:“没有哇!我连爹的影子都没看见!”

  吴凤姣气恼地:“他上县城出差,要去乡上搭车,我就叫他……一定是忘了,一定把这事扔到狗屁崖底下去了!他这个人哪!”

  田英一听,委屈地哭了:“妈!您跟我说实话,我……是不是我爹的亲生……”

  吴凤姣火了:“当然是了!你怎么问这话?!难道我吴凤姣还会偷人养汉不成?!”

  田英:“是他的亲生,我咋就感受不到一丁点父爱呢?!”

  吴凤姣这才明白了女儿的意思,拿起热水瓶,倒水给她喝,并安慰道:“快别这么说,你爹呀……就像这个热水瓶,别看他表面上对你冷冰冰,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心里头热乎着哪!老是惦记着你……”

  田英:“那他今天……”

  吴凤姣:“别怪他。管着这么个穷学校,守着这么个烂摊子,他也不容易。一团乱麻堵在心里,把你的事忘了,这也是情有可原……”

  田英抗议:“妈!平常您老是敲打他,今天您又这么向着他!”

  吴凤姣:“等他回来,当了面,我还得为今天这事,狠狠地敲打敲打他!田英啊,背着你爹,我跟你说一句心里话:平常我对他凶,经常敲打他,我是怕他不知劳累,为办学把一条老命给搭进去了!真要是抽了柱子、倒了房梁,咱们娘儿俩靠谁呀!”

  田英见母亲伤心落泪,便说:“是的,这两年,爸爸特别显老。有一次,他到学校来看我,同学们都说,‘田英,你爷爷看你来了!’咳!还是覃叔叔说得对呀——‘工作挑重头,工资拿零头,生活吃苦头,这样的校长,有个什么干头?!’妈,您劝我爹辞职算了!”

  吴凤姣泪眼婆娑地:“只怕……不是辞职,是要撤职了……”

  田英一惊:“撤职?!我爹他……犯错误了?”

  吴凤姣:“今天下午,学校那栋危房塌……塌下来了!”

  田英大惊:“啊?!这是我爹最害怕的事情啊!……终于还是发生了!死了人没有?”

  吴凤姣摇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你说,会给你爹一个什么处分?会判刑坐牢吗?”

  田英:“我哪知道哇?!”

  汪昆的家里。

  汪昆问田世昌:“你不是说,有两件事情么?还有一件是……”

  田世昌:“找你要人!最好是县师范学校学音乐的毕业生!”

  汪昆把脑袋摇得像货郎鼓:“不行,不行!如今毕业生分配,实行双向选择,你那个穷山沟,鬼都不生蛋的地方,谁愿意上你那里去呀?!学音乐的,就更别作指望了,眸子正、嗓子好的,连县城里的学校都不愿意去,全进歌舞厅扒分、走穴去了!”

  田世昌大大咧咧地:“那不怕,我有办法!”

  汪昆:“人家不愿意,你还敢‘抓壮丁’?!”

  田世昌:“这就不劳您操心了。他肯不肯去,由我做工作。让不让他去,这可得由您发话了。”

  汪昆:“那……等明年再说吧!”

  田世昌:“哎呀!等不及了!咱们学校哪,自从万紫,万老师走了以后,都20多年了吧?再没有个教音乐的。学校听不到歌声,它就不像个学校哇!山民们编了个顺口溜,说我们学校,‘远看像座庙,近看是学校。不听歌声响,只听学生闹’!您说这德智体全面发展……”

  汪昆:“同志,我有什么办法呢?应届的分完了,下一届明年才能毕业嘛!”

  田世昌:“有没有额外的,调剂调剂……”

  汪昆:“哎!你这话,提醒了我。教育局正招收新教师,全都是教工子女。马上就能到岗,全县范围安排。这批人中间,你看中了谁,我就给谁。唯一一个条件,征得本人同意。咱不搞强迫命令。一搞强迫命令啊,后患无穷。”

  田世昌:“行!一言为定!我去当‘说客’!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哎!我在哪里能见到这批人呢?”

  汪昆想了想:“明天上午,在县师范学校,还有最后一门考试。”

  教育局宿舍大楼的院子里。

  田世昌告辞后,走出宿舍楼,这才觉得饥饿难忍,就坐在楼下院子里,贴着墙根坐下,就着路灯,从黑包里掏出又干又硬的玉米饼子,啃着。

  汪昆的家里。

  田世昌刚走,焦燕走出卧室。

  汪昆笑道:“你呀!人家大小还是个校长啊,你楞把他当成了讨饭的!”

  焦燕撇撇嘴:“这能怪我吗?你看他那身打扮!”

  汪昆感慨地:“说起来,他还是我的老领导呢!当年我在老家教民办,他就当校长了!”

  焦燕:“他呀,就是一份活教材!想想看,如果当年你没有跟我结婚,如果不是我爹帮你铺好了升官之路,你呀,也就是这副德行!”

  汪昆嘴硬:“这你可量不就,如果不是迷上了你,兴许我呀,当上了地委书记的女婿!”

  焦燕:“美得你!也只有我这个痴情女,才看得上你这个大山沟里来的土包子!”

  汪昆拎起田世昌带来的网兜,略带嘲讽地问:“夫人,要不要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贵重物品……”

  焦燕:“算了,免检!我怕弄脏了手!”

  汪昆:“我倒要看看,送的是什么‘家乡特产’。盐茶鸡蛋。嗯,香!这倒可以留下。”

  焦燕:“鸡蛋里胆固醇太高!你本来血脂就超标了,还吃呀!”

  汪昆:“哟!这是家乡的辣椒腐乳。几十年没吃,还真有些嘴馋呢!”说着,拿手指头沾了一点放进嘴里。

  焦燕:“吃不得!吃不得!这种咸菜里亚硝酸盐最多,最容易致癌!赶紧扔了!”

  汪昆笑道:“你们医生啊,一个毛病——神经过敏、草木皆兵!”

  焦燕生气地夺过网兜,扬手就从窗户口扔了出去。

  汪昆:“喂!喂!你怎么把它扔了?!”

  焦燕:“吃出病来,后悔你都来不及!”

  教育局宿舍大楼的院子里。

  路灯下,田世昌还在啃着玉米饼子。突然,一包东西从天而降,几乎砸着他的脑袋。田世昌生气地朝天喊道:“楼上的!是谁乱扔东西啊?!”没人应声。

  田世昌起身,跨了两步细看,竟然是自己带来的网兜!他的心情十分复杂,表情非常难看……

  罐头瓶已经摔得稀烂,幸好有塑料袋包在外面。田世昌想扔,细一寻思,又舍不得。拎着网兜,挎上黑包,蹒跚地离开了伤心之地……

  县城。小副食店门口。

  田世昌向胖嫂打听:“老板,向您打听一个人。原来在县实验小学当过老师,现在退休了……”

  胖嫂:“你是找张德州吧?”

  田世昌欣喜地:“对对对!就找他,就找他!”

  胖嫂:“你算是问对人了!笔直走,朝左拐,3号,3号就是。”

  田世昌:“啊,谢谢,谢谢!”道谢后,沿路找去。

  张德州的家里。

  考试完毕,一身轻松,张念念在家里一展歌喉:“我的家乡并不美……”张德州拉着二胡给她伴奏。

  敲门声。张德州:“念念,去看看谁来了?”

  “这么晚了,谁呀?!”张念念疑惑地去开门。一拉开房门,她愣住了:“是你?!”

  田世昌也颇感意外:“是你?!”

  张念念愣了片刻,似乎明白了过来,嘴巴像打机关枪一样:“啊!我明白了!你这人也太小气了吧!是你自己说要请客,谁也没逼你!花了钱,又后悔,找上门,来讨债!平均算一算,一个人多少钱,我给你!”

  田世昌:“哈哈!我不是来讨债的。我是来会朋友的。”

  张念念:“朋友?!”

  张德州闻声来到门口,惊喜地喊道:“田世昌!老朋友!”

  田世昌:“张德州!”

  张德州:“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田世昌哈哈大笑:“山里头的转转风!”

  张德州:“快!快!快进来。坐,坐呀!念念,倒茶!”

  张念念倒茶递上,不好意思地:“请……喝茶。”

  田世昌:“这就是你的女儿,念念吧?!好厉害的一张嘴呀!”

  张德州:“快叫陈伯伯!”

  张念念:“陈伯伯!”

  张德州:‘哎!对了!刚才你们在说什么……讨债?”

  张念念偷偷向田世昌摇手。

  田世昌便撒谎:“没……没说什么‘讨债’呀?!啊,你听错了,是说‘讨饭’!跟汪昆一样,你女儿啊,也把我当成讨饭的了!”

  张念念十分满意,向田世昌暗暗翘起大拇指,插嘴问:“陈伯伯,您到汪昆家里去过了?没有吃闭门羹?”

  田世昌叹道:“人啊,怎么一阔,脸就变呢?!……”

  张德州气愤地:“别提他,一提我就有气。田校长,你呀!一直呆在山里当‘山大王’,多少年了,也不出来走走?”

  田世昌苦笑:“啥‘山大王’啊!孩子王!你也是,退休了,时间有的是,也不故地重游、衣锦还乡,去原来的知青点上看一看?”

  张德州神色黯然:“我怕触景生情,勾起回忆,好不容易愈合了的伤疤,有必要再去揭开吗?!”

  沉默良久,田世昌道:“咱们都有20年没见面了吧?!这次出差,还没出门,我就嘱咐自己,再忙,也要上你家来一趟。会会老朋友,还要……了我一桩心愿……”

  张德州不解地:“心愿?!”

  田世昌:“我想……给万紫上一炷香,跟她说一句话。”

  张德州:“没必要了!”

  田世昌:“不!对于死者,也许真没必要;可是对于我,非常必要。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的良心稍微安宁一些……”

  张德州:“只怪那荒唐的年代,不怪你。再说,我已经打心眼里原谅了你……”

  田世昌:“可是她……万紫呢?原谅我了吗?!”张德州没再吭声,田世昌打量四周,看见了万紫的遗像。他径直走过去,点燃了一支香,深深地鞠了一躬,忏悔道:“万紫!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呀……”眼角湿润。

  张念念听着这番对话,感到莫名其妙。

  县城大街上。

  万家灯火,热闹非凡。

  田世昌走到一家中档旅社门口,看了看装修,没敢进去。继续前行,来到一家简易招待所。他走了进去。

  服务小姐热情地:“先生,要住宿吗?”

  田世昌:“住。多少钱一晚上?”

  服务小姐:“标准间,50!三人间,40!”

  田世昌:“……有通铺没有?”

  服务小姐的热情顿时消逝得无影无踪:“没有!这年月,谁还睡通铺啊!”

  张德州的家里。

  张念念:“爸爸!今天您睡里间。考试完了,恢复原状。我把‘租界’还给您!”

  “好好好!今天,我恢复对这块‘领土’的统治!”张德州在里间躺下了。

  张念念走到父亲的床前,道:“爸!刚才你和田校长的谈话……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张德州:“听不懂,不听!老一辈的事,跟你没关系。”

  张念念:“跟我妈有关哪!我妈的事,我就知道一点——因为难产,一生下我,她就死了……”

  张德州:“记住这个,就行了。其他那些陈谷子、烂芝麻,还提它干啥?!去去去!睡觉去!难得今天不用复习了!”

  张念念走出了里间。

  张德州拉灭了电灯。月光凄清,照在万紫的遗像上。张德州凝神地望着遗像,浮想联翩,睡意全无。

  县城大街上。

  万家灯火,热闹非凡。

  田世昌继续前行,步履蹒跚。

  汪昆的家里。

  电话铃响,汪昆欲拿话筒。焦燕忙说:“别忙!我来接!我要先检查一下,是不是‘野花’来的电话!”

  汪昆:“哈哈!路边的野花,我从来就不采!”

  焦燕“喂”了一声,就把话筒给了丈夫:“高望年找你。”

  汪昆笑道:“怎么样?经得起检查吧?”他对着话筒,又是一种强调,“我说小高哇!什么事情明天说不行吗?!这么晚了?紧急情况?什么紧急情况?!”汪昆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呆滞。

  县教育局办公室。

  高望年拿着话筒:“刚刚接到喜鹊岭乡教育办来的电话,今天下午,十八盘村小学的一栋校舍倒塌了!”

  汪昆的家里。

  汪昆惊骇地:“啊?!出了人命没有?”

  县教育局办公室。

  高望年:“还好,重伤一个,轻伤七个。要不要向县政府报告?”

  汪昆的家里。

  汪昆松了一口气,掏出手帕擦额头上的汗。他极不耐烦地呵斥道:“情况还没搞清楚呢!汇什么报?!你给我听好了!严密封锁消息!你马上派人去把他们学校的田校长找到!叫他明天一早来见我!”

  县教育局办公室。

  高望年:“您是说,十八盘村小学的校长到县城来了?住在什么地方?‘不知道’?‘到所有的招待所、旅社去找。’是,是。马上照办。”

  县城大街上。

  万家灯火,热闹非凡。

  田世昌走进一家门脸极小的私人旅社。

  中年女老板满脸堆笑地问:“老板,住店?”

  田世昌:“是。什么价?”

  女老板:“单人间20,双人间10块。”她神秘地一笑,“特殊服务,另算。”

  田世昌:“呃……有5块钱的没有?”

  女老板一撇嘴:“5块钱你还想住店?!住澡堂子去吧!”

  田世昌:“澡堂子,也行啊!……这附近……哪里有澡堂子?”

  女老板满脸冰霜:“我哪儿知道哇?!自个儿问去吧!”

  县城大街上。

  万家灯火,热闹非凡。

  高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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