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世昌宽厚地笑了:“哈哈!好,不算!不是你来呀,我们俩还忘记到点了。”继而关心地问,“昨天考得怎么样啊?”
王小兰谦虚地笑笑:“还好。没考(烤)焦。”
覃文锋:“不用问,我就知道。”
王小兰奇怪地:“你怎么知道?”
覃文锋:“平常你总是早早到校,今天来得这么晚,肯定是睡过头了。若是考得不好,你能睡得着觉?!”
王小兰赞赏地白了他一眼:“就你能!”
农家。
许家明作为住村工作队队长,住在农民家里。
此刻,他正在给张念念写信:“念念:你好!来信收到了……准确地说,不是信,是一张表。薄薄一张纸,却似千钧重。我感觉到了你所承受的压力和对我的埋怨。我再一次声明,挂破鞋那件事不是我干的。我不是鸡肠鼠肚的人,如果我爱上了一个人,只会关心她的现在和未来,而不会追究她的过去……”
下午。十八盘小学操场上。
放学了,丁志强背着书包,匆匆回家。
杨小松在背后喊:“志强!丁志强!”
丁志强停住脚步:“啥事啊?”
杨小松从书包里掏出作业本:“今天的数学作业,帮我做了吧!”
丁志强为难地:“还帮啊?!‘久做必犯’,万一被老师发现了……”
杨小松:“发现了,只会批评我。也没你什么事!你是……团结互助、帮助同学嘛!”
丁志强犹豫之间:“这……”
杨小松大方地:“老规矩!一道题,一块钱。一手交作业,一手交钞票。”
丁志强挡不住金钱的诱惑,收下了作业本。
杨小松:“时间还早,咱们去捉蛐蛐?”
丁志强:“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家去!”
杨小松惋惜地:“咳!真没劲!又得去伺候那个瘫子老爹……”
丁志强两眼一瞪:“你敢说我爹是瘫子?!我……”想想也没什么法子报复杨小松,论打,他决不是杨小松的对手。丁志强从书包里掏出杨小松的作业本,扔在地上,扬长而去。
杨小松拾起作业本,追上前去,追上前去:“哥们!别生气嘛!帮帮忙!嘿嘿,我爹是瘫子,我爹是瘫子,还不行吗?”
丁志强笑着接过了作业本。
黄昏。丁赤辉的家里。
丁志强放学回家。他放下书包,径直跑到父亲的房间,问候道:“爹!饿了吧!我马上去做饭……”
躺在床上的丁赤辉,面带愧色:“我不饿。你先……先别忙着做饭。拿一块棉片子来,还有……我的*。我……又尿了。”
丁志强:“啊。”他递给父亲一条*,然后吃力地托起父亲,替他更换棉片。
丁赤辉内疚地:“我想忍,可忍不住。屎啊尿的,总要你洗!脏啊!”
丁志强宽慰父亲:“没事!我不嫌脏。你一把屎一泡尿地把我拉扯大,也没嫌我脏啊!”
丁赤辉的眼里闪着泪光。
黄昏。罗花的家里。
黄亚男喂了猪,喂了鸡,灶里的饭也热好了。
黄亚男盛起饭,手脚麻利地炸了一个荷包蛋,就着这个油锅,炒了一碗青菜。
“亚军!吃饭了!吃饭了!”黄亚男端来两碗饭,放在桌上。
正在写字的黄亚军,拿起作业本:“姐!你看我写的字……”
黄亚男:“嗯,等吃罢饭,我一个字一个字地检查,错一个罚十个!”
“行。”黄亚军自信地回答。黄亚男去厨房端菜去了,黄亚军拿筷子在自己的碗里扒了扒,发现饭里埋了一个蛋,他没吭声,只是与姐姐换了一个碗。
黄亚男把一碗青菜和一碗腌菜放到桌上,匆匆扒饭。扒到米饭下埋着的荷包蛋,她故作生气地:“亚军!谁让你跟我换碗的?!各人认准自己的碗,要讲卫生,知道吗?”说着,把碗换了回来。
黄亚军:“姐!你自己老不吃蛋,让我一个人吃,我吃不下嘛!”
黄亚男:“没法子,鸡子今天只生了一个蛋。赶明日,生得多了,姐姐也吃!”
黄亚军:“骗人!我看过了,鸡窝里有四个蛋!”
黄亚男:“这……这蛋还得留着,卖了好给爹交医药费。”
黄亚军:“那……我也不吃。”
黄亚男:“怎么能不吃呢!你还在长身体呐!”
黄亚军:“你就不长了?”
黄亚男:“姐姐都十六了,不长了!”
黄亚军:“骗人!我听娘说过,‘女长十八,男长二十’。你再不吃多点、吃好点,就长不了个头了,我才十岁,还有十年好长呢!”
黄亚男笑了:“有你这句话呀,姐姐比吃了鸡蛋,心里还舒服!”
黄亚军:“那……我们一人一半?”
黄亚男:“好好好,一人一半。咳!真拿你没办法!”
黄亚军把半个鸡蛋全塞进了嘴里,突然说:“姐!我想上学!”
黄亚男:“上学?!姐姐不是在教你念书识字吗?”
黄亚军:“我不要你教我,我要老师教我。我还要和同学们一起玩。”
黄亚男:“你腿子不方便,离学校这么远,怎么去呀?!”
黄亚军恳求地:“你背我……”
黄亚男:“……不是姐姐不肯背你。是……姐姐怕你一吵着上学,爹娘又不准我上学了。前几年,你小,腿子又有病,爹娘不让我上学,让我带着你。这一耽误就是好几年,我十六岁了才读六年级。明年,等明年我毕业了,你再去读书,好吗?”
黄亚军:“我们两个一起上学,不好吗?”
黄亚男愣了一会:“好倒是好,爹娘供不起啊!”
黄亚军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姐,我不读书了!”
黄亚男高兴地:“嗯!真是我的好弟弟!姐没有白疼你!”她把碗里的半个鸡蛋还给弟弟,“来!这半个蛋,奖励你!”
夜。丁赤辉的房间里。
丁志强端来一碗腐乳、一碗腌菜,放在父亲的床上。床上垫了一张陈年的报纸。土豆就是唯一的主食,父子俩边剥皮,边吃着。
丁志强:“爹,跟您商量点事。田大爷说,他们家母猪下了一窝小猪崽,让我去捉一头来喂着。”
丁赤辉:“你既要上学,又要伺候我,还得操心地里的活。做饭、洗衣,洗尿布……这都忙不过来,哪还有空喂猪啊!”
丁志强:“没关系!我看过《雷锋的故事》,雷锋说,时间就像海绵,用力挤,就能挤出水来!不喂猪,咱们过年吃什么?田大爷还说了,瘫痪病人要多吃油,要不然,容易结火、大便干燥。不喂猪,哪来的油?”
丁赤辉:“这倒也是。去捉猪,咱也没钱哪!”
丁志强:“田大爷说了,不要钱,白送!”
丁赤辉感激地:“那感情好!咳!村里人都知道同情我、可怜我。领导上……田校长花言巧语骗得我出了院,就不管不问了!想起来就恼火啊!要不是他工作失职,校舍能倒塌吗?!校舍不倒塌,我怎么会受伤呢?我不受伤,你娘也不会离家出走哇!我的家庭悲剧,全是他一手造成的!我……我要告他!”
丁志强:“你告他个啥呀?他又没有违法乱纪!”
丁赤辉:“我告他渎职罪!”
夜。丁赤辉的家里。
与其他的农家不同:丁家的那盏电灯,没亮在堂屋里,而是牵到了卧室里。
丁志强伏在床边的桌子上写作业。
丁赤辉半躺在床上,写告状信。他把信放进信封里,对丁志强说:“去!去拿几粒米饭来!”
丁志强放下钢笔,去厨房取来几粒米饭。丁赤辉用米饭将信封粘好,对儿子说:“明天是星期天,你要去乡卫生院抓药,是吧?把这封信拿去发了。”
丁志强继续写作业,应了声:“好,搁那儿吧!”
第二天清早。丁赤辉的家里。
丁志强又在重复昨天晚间的一道道“工序”:替父亲更换尿湿了的*和棉垫,把昨天吃剩下的米饭热了热,当早餐。
杨小松来了:“丁志强!丁志强!”他走进丁赤辉的房间,有礼貌地打招呼:“丁老师好!”
丁赤辉点头:“好,好!你来干嘛?”
杨小松:“陪丁志强到街上去啊!”
丁志强:“我去抓药,你去干嘛?”
杨小松:“玩!去乡文化站,看录相!武打片,嘿,嘿,嘿!可好看了!我请你看录相,还请你吃中饭。怎么样?够哥们吧!”
丁志强高兴地笑了笑,没吭声。
丁赤辉:“从你那个湾子去街上,近多了。绕过来约他,不是舍近求远吗?”
杨小松笑:“嘿嘿!我就想路上有个人说说话。一个人走山路,多没劲啊!十八里呀!闷死了!”
丁志强把一瓶凉开水和一个小收音机放到父亲身边,叮嘱道:“渴了,您喝水;闷了,听听收音机。”
丁赤辉:“知道。你去吧!”
丁志强对杨小松说:“再等会,我把碗洗了。”
杨小松:“回来再洗吧!别磨磨蹭蹭的!”他抬起手腕,看看手表,“时候不早了!”
丁志强羡慕地:“咦!又戴一块新手表?!”
杨小松得意地:“我爸爸给我买的!”
丁志强仔细看了看:“真好!”
杨小松并不满足:“好个啥呀?!比那块劳力士,便宜多了!”
丁志强脸色有所改变。
丁赤辉插话问:“杨小松,你那块劳力士,找到没有?”
杨小松:“没有。”
丁赤辉:“覃老师说他赔你,赔了没有?”
杨小松似乎非常老练地笑笑:“咳!说说而已!他也不会真赔!我爸爸早就料到了!他说……”杨小松不想往下说。
丁赤辉追问道:“你爸爸说什么?”
杨小松:“我爸爸说,‘偷鱼的馋猫留痕迹,偷油的老鼠扫脚印’。别看校长老师胆子小啊,收礼受贿的本事真是高。里子面子,全要!就算纪委要查,都抓不住把柄——‘我没有收哇?!是掉了!’”
丁赤辉听得火起。
丁志强洗了碗,进门,背起破旧的帆布书包:“小松,走!爸爸,我们走了。”
丁赤辉叫住儿子:“等等!把那封信给我!”
丁志强从书包里拿出信,不解地问:“怎么?不寄了?”
丁赤辉接过信,说:“寄!谁说不寄?!我再加几笔!”
丁志强怕杨小松等得着急,叮嘱道:“您快点。”
丁赤辉:“别急,别急。这几句话太重要了,一定要加上去。”他挑开信封,取出信纸,奋笔疾书。
丁赤辉的心声:“谁说我抓不到你田世昌违法乱纪的事实?!这不就抓到了吗?‘身为校长,伙同覃文锋,共同受贿2万元。引起了学生家长的强烈不满……’”
丁赤辉的家门口。
丁志强和杨小松相跟着出门,迎面碰上田世昌、覃文锋和王小兰。
“田校长早!覃老师早!王老师早!”杨小松热情地挨个打招呼。
丁志强用怨恨的目光,朝他们扫了一眼,没吭声。
王小兰主动问:“丁志强,你爹在家吗?”
丁志强反问:“不在家,还能上哪儿去?!”
为刚才那习惯性的问话,显得那么多余,王小兰笑了笑。
覃文锋见丁志强态度有些生硬,怕王小兰心里不舒服,赶紧解释:“王老师是想问,你爹……醒了没有。”
丁志强再次反问道:“夜里都睡不着,白天,他能睡得着吗?”
覃文锋想训斥丁志强,被田世昌示意制止了。田世昌和蔼地问:“你们……上哪儿去呀?”
丁志强没吭声。杨小松抢先回答:“我们……给丁老师买药去!”
丁赤辉的家里。
丁赤辉的家,房屋阴暗,陈设简陋。
田世昌、覃文锋、王小兰相跟着,走进了丁赤辉的卧室。
覃文锋把一袋水果和两包点心放在桌上,说:“丁老师,田校长和我们看你来了!”
停了半天,丁赤辉才淡淡地说了句:“坐吧。”
田世昌问热情地问:“怎么样,好些了吧?”
丁赤辉冷淡地:“就那样。没药治,能好到哪里去?!我从旧书上看到了一个偏方,让志强按方子抓药去了……”
王小兰心直口快:“哎哟!偏方信不得!万一吃错了药……”
丁赤辉早就对王小兰顶替他的名额,窝了一肚子火,正要找机会发泄。他怨恨地盯着王小兰,说:“吃错了药,那是命!我这个人哪,生就了是个黄连命!好不容易盼到了一个转正的指标,还不是被人乘机顶了去?!”
王小兰想解释:“丁……”
田世昌怕两人争吵起来,便示意制止了王小兰,打了个哈哈,说:“丁老师,听我一句劝,想开些!‘风物长宜放眼量,牢骚太甚放肠断’啊!哈哈……”
丁赤辉立即转向田世昌发火:“田哈哈!你别在我面前打哈哈!你有心情笑,我笑不出来!我只想从你这里听到一句话:医药费要到手了没有?”
田世昌的脸上白一阵红一阵:“还……没,没有。”
丁赤辉咄咄逼人地质问:“这么说,我命中注定就该躺在床上等死喏?!”
田世昌结结巴巴地:“呃……我再……再去争取,再去争取……”
丁赤辉还是不依不饶:“等你争取到手了,我早就进棺材了!哼!当初花言巧语骗我出了院,出了院你们就不管不问了……”
覃文锋眼里揉不得沙子,直言道:“丁老师!咱们说话要凭良心啊!为了你的医药费,田校长真没少操心啊!他三天两头往乡里跑……”
丁赤辉并不领情:“乡里有屁用!得上县里去!”
田世昌连声检讨:“是的,丁老师批评得对。都怪我的工作……力度不大,方法不多,成效当然就不显著啊!丁老师您别着急,再等些日子,我保证让您继续治疗……”
丁赤辉:“我要的是现金!不是空头支票!”
田世昌不敢再许诺什么,只是含糊地说:“一定,一定。”
覃文锋见气氛不对,再谈下去,更伤感情,连忙告辞:“丁老师,你好好养伤,我们……以后再来看你。”
丁赤辉态度依然生硬:“来不来,无所谓!人不来,钱来,就行了!”
王小兰从衣袋里掏出三十元钱,放到丁赤辉的枕边,说:“丁老师,这点钱,您先拿着……买点营养品……”
丁赤辉怒目相向:“拿走!你把这钱拿走!别在这里假惺惺地充好人!”说罢,他抓起钱,扔在地上:“我不要你的施舍!”
王小兰愣在那里,一时不知所措。
覃文锋弯腰拾起三张十元的钞票,塞给王小兰,说:“行了,别惹丁老师生气了。咱们赶紧走吧!”说着,把一脸委屈的王小兰推出了门。
田世昌临走前,又向丁赤辉不自然地笑了笑、点点头:“我们……走了。”这话说给墙壁听了,丁赤辉闭着眼睛,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山道上。
田世昌、覃文锋和王小兰离开了丁赤辉家,打算各自回家。
王小兰走着走着,突然长叹一声:“唉!好人难当啊!”
覃文锋关切地:“怎么了?怨天尤人的?!”
王小兰:“我……我好心好意地想帮他,他反而把我当仇人。看他那眼神……恨不得一口吃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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