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好,好。”张德州答应着,忽然想起,“我一没你的地址,二没你的电话……”
许家明想想,也好笑,“等我一报到,第一时间就会告诉您。”
放学回家的路上。
花小朵一个人跑在前头,不时在路边摘几朵野花,戴在头上。
王小兰和覃文锋并肩走在后面。
覃文锋:“你说要激发责任感,我思来想去,还真想出一个好点子……”
王小兰:“啊,说给我听听。”
覃文锋:“我们三人,演一台戏。我当导演,你当主演,她张念念当观众。”
王小兰:“我……我哪会演戏啊!”
覃文锋为她鼓劲:“自己演自己,有啥不会的呀?!”
王小兰:“好,你倒是说说,演个啥戏?!”
覃文锋笑道:“简单得很!就把你闹的‘见鬼’的笑话,重演一遍!”
王小兰一口回绝:“不行不行!十多年前掉的底子,好不容易被人家淡忘了。现在……屎不臭你还要挑起来臭哇?!”
覃文锋坚持:“哎呀!小范围知道,咱又不扩散。等她答应代课了,咱就把前因后果告诉她,也就是大家一笑而已。有个啥臭不臭哇?!现在你的真实水平放在那里——转正考试,全县第一,谁也否定不了!别光想自己,想想学生吧!老这么打乱仗,学生哪能学到扎实的知识啊?!我……不怕吃苦受累,就怕误人子弟啊!”
王小兰被说服了:“好!豁出去了!掉底子就再掉一次,好在我跟念念已经很熟了,什么事都能说清楚!”
县医院住院部。
经过治疗,丁赤辉的伤势已经大为好转,他一手卡着腰眼,一手扶着墙,上完厕所后,回到病床前。
丁志强走进病房,抢上几步,扶住父亲,问:“爹!您怎么下床了?”
丁赤辉:“上……上厕所。”
丁志强:“忍一忍,等我回来么!”
丁赤辉伤势好转,情绪也好多了,笑道:“傻孩子,‘人有三急’呀!没关系,医生叫我多活动活动。喂,你见着雷小锋了吗?”
丁志强:“没有。找不到这个人。”
丁赤辉有些失望,不禁责怪道:“你呀,这么点小事也办不了!‘鼻子底下是嘴,求人办事靠腿’。多问问,勤跑跑,不就找到了?!”
丁志强颇感委屈:“说得容易!我去过好多趟,问过好多人了!可大家都说,青石街根本就没有138号!顺着门牌找,找到109号,就没了!”
丁赤辉一愣:“啊?!写的是假地址?!用的也是化名吧?!”
星期天。王小兰的家里。
张念念独自在堂屋里练习书法。
覃文锋扛着锄头,和王小兰、花小朵种完菜,从菜地回来。张念念抬起头,打招呼:“菜都种完了?”
王小兰:“抢在下雨前种完了!”
花小朵用手指比画:“张阿姨,我种了十五棵白菜!”
张念念拿起一张画,画的是一棵竹子,笑道:“好哇!有本事啊!张阿姨忙乎了一下午,只在纸上‘种’出了一棵竹子。喏,奖给你!”
花小朵接过,喜滋滋地去母亲面前夸耀:“妈妈,妈妈!这是张阿姨奖给我的竹子!”
覃文锋拿毛巾擦着汗:“哟!小张,有闲情逸致,挥毫泼墨啊!”
张念念:“不是‘闲情逸致’,是‘闲人无事’!”
覃文锋走到桌边,问:“写的啥呢?”张念念的字迹娟秀,覃文锋念出声:“有用却自伤,无心复招疾,不如山上草,离离保终吉。”
王小兰也走拢来,问:“啥意思啊?”
覃文锋侃侃而谈:“这是一首唐诗。说的是:翠竹有用处,却遭到砍伐;无心炫耀自己,却招来妒忌。反不如山上的小草,无才无用,却能够保住吉祥、终了天年。”
王小兰:“诗倒是写的好!情绪太灰暗了一点吧?!”
张念念不以为然地笑笑,没吭声。
覃文锋补充一句:“好象……开头的一句你记错了一个字,是‘虽’,有用虽自伤,不是‘却’。我也记得不太清楚了,你最好查一查。”
张念念淡淡的:“是吗?小时候我父亲教我背诵的。要查,还不知道从何查起呐!”
覃文锋主动说:“来,小张,我送你四句诗。”他接过毛笔,边念边写,“春木有荣歇,此节无凋零。始愿与金石,终古保坚贞。”
王小兰又问:“什么意思啊?”
张念念眼神里流露出瞧不起的神情:“同样是咏诵竹子嘛。意思是:春天的花草树木,有繁荣,也有枯萎,而竹子却没有凋零的时候……”张念念若有所思,停住不说了。
覃文锋笑了笑:“接着讲啊!”见张念念端起了茶杯,便说,“你喝水吧,我帮你讲完。后两句是说:‘越是寒冬腊月,越能够显现出竹子顽强的生命力,它们始终和金属、石头一样,保持着坚贞不屈的高风亮节!’”
张念念端着茶杯,却没有喝水,怔怔地听着。
覃文锋转身对张念念说:“竹子遭人砍伐是常有的事,关键是它自己抱着什么心态。如果怨天尤人、自暴自弃,那就正中了别人的下怀。你看看那些竹子吧,刀砍斧劈依然生生不息,从地底下拱开大石头,也要冒出笋尖来!我最欣赏的是,学校后山上的那一片彗竹,也叫四季竹。已经被‘碎尸万段’了,它还照样唱着欢快的歌!”
“唱歌?!”张念念不解地问。
“花小朵!去!把我给你做的笛子拿来!”覃文锋朝大门外喊。
“哎!”花小朵拿着一根竹笛,应声而至,“覃叔叔,你要教我吹笛子,是吗?”
覃文锋接过竹笛,吹了一串欢快的琶音,笑道:“小张,学学这‘彗竹’吧!多乐观哪!笑着离开人间,离开了人间还留下欢笑。别学那‘斑竹’,‘斑竹一支千滴泪,撒向人间都是怨’!”
张念念接过竹笛,说:“早就听说过‘笛竹’,一直没见过……”
覃文锋有意引诱:“学校后山上就有。明天你到学校来,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张念念:“好吧!”
花小朵急不可待地:“覃叔叔,别说了。快教我吹笛子吧!”
张念念说:“走!小朵,我教你。”说罢,领着花小朵,走出了大门。
覃文锋朝王小兰做了个怪相,说:“记住了,明天该你‘见鬼’了!我以笛声为号……”
门外传来清脆的笛声……
“咦!她吹得比我还好呢!”覃文锋回头,见王小兰用手按着上腹部,脸色蜡黄,“你!你怎么了?!”
“胃……疼。”
覃文锋:“右边。不是胃,是肝吧?!”
王小兰:“谁知道呢?好长时间了。抗一抗,也就过去了。”
覃文锋:“明天,明天去乡卫生院看看。”
王小兰:“学校,一个萝卜一个坑,哪走得开呀!”
第二天上午。十八盘小学。
张念念果真来看“笛竹”。覃文锋领着她,穿过操场,朝后山走去。
张念念随口问:“覃老师,我有件事,老弄不明白——竹子开花吗?”
覃文锋:“开呀!一般都在夏季开,花小,又是淡绿色,所以不引人注目。就像那些不事张扬的人,做了好事,人家也不知道,默默无闻一辈子。呵呵,就像我们这些民办教师。”说罢,他用手中的竹笛,吹了一串颤音。
从身边教室里,传出王小兰的声音,她正在领着学生朗读生字:“见,见,见鬼的见;鬼,鬼,见鬼的鬼!”
覃文锋笑道:“这个小兰哪!啥词不好组哇?偏偏弄个‘见鬼’!”
张念念好奇地伸头朝教室里一瞟,不禁愣住了:黑板上写着斗大的两个字“惭愧”。她朝王小兰招手:“小兰姐,小兰姐,你出来一下。”
王小兰走出教室,问:“有啥事?”
张念念:“这两个字,你全都念错了!不是‘见鬼’,是‘惭愧’!”
王小兰与覃文锋交换了一下眼神,故意说:“错了?!不会吧?我一直都这么念的呀?”
张念念:“那你一直都念错了!不信,你问问覃老师!”
覃文锋故意板起面孔:“怎么搞的!这么简单的字也认错了!说你,还不虚心!”
王小兰假装委屈地:“我……”
覃文锋责怪地:“我什么呀,我!还不快进去更正?!”
王小兰红着脸,走进教室,说:“同学们,对不起!这两个字,刚才老师念错了,非常……‘惭愧’……”
张念念和覃文锋继续朝后山上爬去。
张念念回过头来,说:“小兰姐呀,人倒是一个好人,怎么文化水平这么低呐?!这样的人当老师,岂不是……”张念念停住不说了。
“我帮你说完——‘误人子弟’,是不是?”覃文锋接过话头,他忍不住要帮王小兰说两句好话,“咳!这么多年,山里的金凤凰都往城里飞,飞不动的山鸡全剩下了,师资水平能不下降吗?!她还算好的咧!民转公考试,拔了个头筹!”
张念念不解地:“民转公?”
覃文锋解释:“就是……民办教师转成公办教师……”
不等覃文锋说完,张念念说:“啊!她是民办教师啊!难怪呢!”
覃文锋对张念念轻蔑的语气很反感,提高语气说:“喂喂!你什么意思啊?!别一篙子打一船人!我也是民办教师啊!”
张念念回头朝覃文锋投去敬慕的一瞥,笑道:“我知道!哪敢说你呀!民办教师里既是藏龙卧虎,也有鱼目混珠,是吧?!”
覃文锋的表情十分痛苦。
当天半夜。王小兰家中。
四周万籁俱寂。张念念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白天的情景重现在脑海里:
王小兰家中。
王小兰:“诗倒是写得好!情绪太灰暗了一点吧?!”
张念念不以为然地笑笑,没吭声。
覃文锋补充一句:“好象……开头的一句你记错了一个字,是‘虽’,有用虽自伤,不是‘却’。我也记得不太清楚了,你最好查一查。”
张念念淡淡的:“是吗?小时候我父亲教我背诵的。要查,还不知道从何查起呐!”
覃文锋主动说:“来,小张,我送你四句诗。”他接过毛笔,边念边写,“春木有荣歇,此节无凋零。始愿与金石,终古保坚贞。”
王小兰又问:“什么意思啊?”
张念念眼神里流露出瞧不起的神情……
王小兰家中。
覃文锋接过竹笛,吹了一串欢快的琶音,笑道:“小张,学学这‘笛竹’吧!多么乐观哪!笑着离开人间,离开了人间还留下欢笑。别学那‘斑竹’,‘斑竹一支千滴泪,撒向人间都是怨’!”
十八盘小学。
教室里,传出王小兰的声音,她正在领着学生朗读生字:“见,见,见鬼的见;鬼,鬼,见鬼的鬼!”
张念念在教室门口,轻声对王小兰说“这两个字,你全都念错了!不是‘见鬼’,是‘惭愧’!”
去后山的路上。
张念念说:“啊!她是民办教师啊!难怪呢!”
覃文锋对张念念说:“喂喂!你什么意思啊?!别一篙子打一船人!我也是民办教师啊!”
张念念回头朝覃文锋投去敬慕的一瞥,笑道:“我知道!哪敢说你呀!民办教师里既是藏龙卧虎,也有鱼目混珠,是吧?!”
第二天清早。
田世昌家大门口。
陈家的大门紧闭着,张念念坐在台阶上。
吴凤姣打着哈欠,拉开房门,发现张念念,不禁一愣:“小张?!你……”
张念念:“我等田校长。”
吴凤姣:“啊,快进来,进来呀!”回头喊,“老田,世昌!小张找你!”
田世昌扣着衣扣,从卧室走进堂屋,惊疑地:“你……”
张念念:“我要代课!”
“代课?!好哇!”田世昌又惊又喜,“什么时候上班?”
张念念:“马上。”
田世昌一叠连声:“好好好!我洗个口脸就带你去!”
吴凤姣笑问:“前天在我这儿,要你代课,你还赌气跑了。今天怎么想转了?”
张念念:“那得感谢王小兰,王老师……”
田世昌正蹲在大门口洗口,问:“是她劝了你一夜吧?”
张念念:“话说得再多,不如做一件事管用。——她把‘惭愧’念成‘见鬼’!”
田世昌笑了:“啊!是覃文锋告诉你吧?!他呀,啥都好,就是个‘糍粑屁股蛤蟆嘴’,老改不了!好多年以前的事了,今天还在说……”
张念念:“不是好多年,就是昨天……”
田世昌惊讶地:“昨天?!不会吧?!……”
张念念:“是我亲耳听见的,还会有假?!”
田世昌:“你亲耳听见的?!那我得去问问。太不像话了!”
张念念:“真不知道您这校长是怎么当的!我要是校长啊,早把这样的老师……炒鱿鱼了!”
山道上。
田世昌与张念念走在通往学校的山道上。
田世昌:“炒掉容易,找人补缺就难啦!咱们这土家山寨里,也不是没有文化人。可这些年啊,就像平底锅里炒黄豆,熟了一颗往外蹦一颗。在大山沟里教民办,那是点自己的油、照别人的路,没点奉献精神啊,一天也呆不住。条件差,待遇又低,水平高的不肯来!还说什么‘宁肯进城打工,不愿进山敲钟’……”
张念念:“敲钟?当和尚?!”
田世昌:“咳!现在山里一无庙二无和尚。敲钟的,就剩咱们这些孩子王了!”
张念念:“我就来敲钟吧!水平虽然不高,还不至于误人子弟吧?!”
田世昌:“那是,那是。我太高兴了。”
张念念:“您先别高兴,我还有个条件呢!——代课以一年为期。代课期满,你得把我的身世,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田世昌:“行啊!一言为定!”
十八盘小学。
田世昌和张念念正要进校门,正好看见覃文锋和王小兰结伴,说说笑笑地走来,旁边还跟着个花小朵。
花小朵看见张念念,亲热地跑来:“张阿姨!我和妈妈到处找你!”
王小兰也说:“清早起来,没见人影,真把我吓了一跳!”
张念念笑笑:“一宿没睡着,天一亮就去找田校长……”
田世昌眉眼里全是笑:“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十八盘小学,新来的代课老师张念念!”
覃文锋和王小兰相视一笑,同时说道:“欢迎,欢迎啊!”
张念念学着日本人的样子,鞠了一躬:“请多多关照。”惹来哄笑。
田世昌吩咐道:“王小兰,你带张念念去办公室,让她坐丁老师的位置,顶丁老师的课。不清楚的事,你帮忙交代一下。”
王小兰对张念念说:“走!”
看着王小兰和张念念远去的背影,田世昌感慨地:“咳!能把她从绝路上拉回来,不容易啊!”
覃文锋:“那你得好好表扬一下王小兰。”
田世昌气恼地:“还表扬?!我正打算批评她呢!这么多年,老没进步,还在把‘惭愧’念‘见鬼’!不知道她自己惭愧不惭愧!”
覃文锋笑了:“那您可错怪她了!这是我跟她合演的一出戏!”
田世昌不解地:“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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