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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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泪-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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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赤辉面红耳赤:“你……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呀?!”

  “哈哈哈哈……”田世昌笑了,心中的积怨随着笑声散去。

  张德州的家。

  张德州站在万紫的遗像前上香。万紫的遗像旁边,放着张念念的小相片。

  房门敞着,田世昌拎着两包点心,走进门来:“老张!忙什么呢?”

  张德州表情凄然:“上香呢!”

  田世昌不请自坐:“你对念念她妈……真是一往情深啊!”

  张德州这才转过身子:“不是给念念她妈,是给念念。”

  也是在这时,田世昌才看见了张念念的相片。

  张德州喃喃地:“……今天是她的‘三七’……”

  田世昌惊叫起来:“啥‘三七’哟!她活得好好的,你还给她上香?!咒她不死呀?!”

  张德州一把抓住田世昌的胳膊:“什么?什么?你说什么?!念念她还活着?!”

  田世昌:“活着,活着,活得好好的。”

  张德州:“你见过她?在哪里?”

  田世昌:“天天见面。就在我哪里!”

  张德州半信半疑:“你别宽我的心,拿假话来骗我!”

  田世昌:“我骗你干啥呀!在我们十八盘小学当代课老师!这不,她让我代两斤点心来看你!”

  张德州终于相信了,捧着点心,喜极而泣:“这鬼丫头!差点把我给急死了!跟我吵了一架,跑了,两天没回家,我也没在意。怄气、出走,也不是没做过。在同学家里住几天,听人一劝,气消了,又回了。这回不同,一走就没了音讯。没音讯不说,我突然发现了她的一封遗书。这下可把我吓坏了!到处打听,到处找哇!还到派出所去报了案。怎么……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在你那里!嘿嘿……嘿嘿……”他时而流泪,时而大笑。

  田世昌自责地:“怪我,怪我没有及时通知你。村里也没个电话。写信吧,问家庭住址,念念又不肯说……”

  张德州仔细看着点心的包装,仿佛发现了破绽:“不对呀?!你说这点心是念念买给我的?”

  田世昌:“是啊。”

  张德州:“怎么是县食品厂生产的?”

  田世昌:“这有什么奇怪的。县食品厂生产的东西,就不能运到咱们山里去卖?”

  张德州:“那……这塑料袋是县副食品公司的,你又作何解释?!要么,是她已经死了,是你买了这些东西来安慰我;要么,是她跟你一起到了县城,还在生气,不肯来见我。念念……念念啊……”

  田世昌见张德州在抹眼泪,赶紧道:“我……我实话对你说了吧!这点心……是我买的。”

  一听这话,张德州号啕痛哭:“念念!我的苦命的女儿啊……”

  “别哭,别哭!你听我说呀!”田世昌赶紧劝说,“她没死,当真没死!可是……可是气也没消……”

  张德州忽然明白了:“她……她不认我这个父亲了,想找你打听她的亲爹,是不是?!”

  田世昌不便否认:“打听过。可我没有告诉她。”

  张德州赌气地:“你……你就告诉她吧!”

  田世昌:“二十年啊!一块石头捂在怀里,也捂热了,何况是个人?!你……真舍得?”

  张德州:“我想通了。如今社会上攀龙附凤成了时尚。她本身就是龙,是凤,我干嘛偏要她跟草鸡呆在一起?!爱她,就不能把她的前程给耽误了。你告诉她,她愿意认亲爹,就让她认去吧!”

  田世昌:“她的亲爹,敢不敢认她,还是个大问号呢!”

  张德州叹息道:“咳!时代不同了,顾虑没以前那么多了吧?……”

  十八盘小学。五、六年级复式班教室。

  黑板上挂着用白纸抄写的歌单。

  张念念拿着竹笛,定了个调,然后说:“这堂课,咱们首先复习上节课教的歌,《春天在哪里》。‘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预备,唱。”

  在笛声的伴奏下,学生们饶有兴趣地唱着歌。忽然,响起了BB机的声音。

  张念念没听真切,问:“什么声音在响?”

  黄亚男指着同座的杨小松,说:“报告张老师,杨小松又在玩蛐蛐!”

  杨小松低着头,正在玩变形金刚。

  张念念上前,一把夺过玩具,恼怒地:“杨小松!你把蛐蛐带到课堂上来了?!”

  杨小松从腰间取下BB机,骄傲地说:“不是蛐蛐,是它!BB机!我爸爸在省城里办公司,就我和奶奶住在乡下。他不放心,没事老KO我……”

  张念念板着脸:“扰乱了课堂秩序,你知道吗?!BB机给我,我先替你保管!”张念念把BB机放进口袋里。

  杨小松不服气地:“凭什么没收?!我又没有玩它!不是我要它叫,是它自己要叫,我有什么办法?!”

  张念念愈加恼火:“你还顶嘴?!自打我来代课,没有哪堂课,你不玩出点花样来!你妈呢?让她明天到学校来一趟。BB机我当面交给她。”

  几个男生知道杨小松的家事,窃窃笑道:“你妈呢?你妈呢?嗯?!”

  杨小松觉得受到了侮辱,干脆嬉皮笑脸地说:“报告张老师!正式的妈,被我爸爸撤职了!临时的妈,有好几个呢!你要哪一个来?”

  张念念一时愣住了。

  同学们纷纷指责:“油嘴滑舌!”“调皮捣蛋!”“讨人嫌!”

  黄亚男也插了一句:“不想上学,你就回家去!”

  杨小松脖子一歪:“该回家去的是你!”他站起身来,嚷道,“报告张老师!黄亚男根本就没资格坐在教室里!”

  张念念不解地问:“为什么?”

  杨小松:“她到今天还没有交学费!覃老师宣布,九月底以前不交清学费,就不许到校上课。现在,现在都十月份了!”

  黄亚男低头垂泪。

  张念念制止杨小松:“你坐下!她交没交学费,跟你上课不专心,是两码事!”

  杨小松不肯坐下:“一码事!学校规定按时交学费,她没交;学校规定上课要专心听讲,我没听。这不都是——违反学校纪律吗?!”

  张念念警告杨小松:“你再不坐下,我就要你站到教室外面去了!”

  杨小松这才怏怏地坐下。

  张念念想起了找田校长要风琴的事,于是说:“呃……这个,杨小松的话呢,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没交学费的同学呢,回家去催紧点,叫家长赶紧来把学费交了。大家上街买个东西,也不能老赊帐啊,是不是?!有个别家长啊,更不象话了,全指靠着老师给他垫学费。将心比心,老师能赚几个钱?!教了你知识,还得替你缴学费,这……这不是转嫁经济危机吗?!算了,人有脸,树有皮,我也不多说了……”

  黄亚男肩膀一耸一耸地抽泣。

  杨小松有些后悔,掏出一块纸巾递给黄亚男。黄亚男拒绝了。

  当晚。黄金发的家里。

  堂屋里,亮着灯。

  黄金发坐在桌边喝酒。黄亚军在一旁扒着饭,小可怜似的,筷子刚刚朝咸鱼碗里一伸,被继狠狠地用筷子刷了一下。黄金发喝骂:“这是老子的下酒菜!你吃了去死呀!”

  黄亚军没敢吭声,继续扒着白饭。

  罗花端着一碗腌菜,从厨房出来,心疼地说:“来!亚军,吃腌菜!好香哟!”

  黄亚军轻声说:“我……吃完了。”放下碗筷,走了。

  黄金发粗声大气地:“亚男这丫头,人大心也大了!天都黑了,还不回家!又不知道上哪儿野去了!”

  话音刚落,黄亚男背着好大一个背篓进了门。她冷冷地说:“我没野。打猪草去了!”

  黄金发顿时换成笑脸,说:“啊!爹……爹是担心你呀!天黑了,姑娘家,在荒山野地里,不安全。以后放了学,早点回,听见没有?打猪草,有你妈呐!”

  黄亚男没吭声,打水洗脸洗手。

  黄亚军凑到姐姐身边,悄声说道:“姐!爹要你进城去当保姆,你可千万别答应啊!”

  黄亚男看了看弟弟,没吭声。

  罗花盛来包谷馇,喊了声:“亚男啊,来,吃饭!”

  黄亚男刚一落座,黄金发就说:“亚男啊,爹跟你商量点事。”

  罗花想阻止:“你让孩子先吃口饭……”

  黄金发牛眼一瞪、筷子一拍:“老子给你几根稻草,你就在我头上做窝——你他妈的还得寸进尺了!老子早已经答应人家了,你偏说,是亚男的事,得跟亚男商量。老子就依你,商量吧!你他妈商量还得挑个时间!”

  罗花吓得没再吭声。

  “啥事,你说吧!”黄亚男平静地。

  黄金发:“是这样,我生意上的朋友,在县城里有个亲戚,想要找个保姆。知根知底,绝对安全。工作么,轻松得很,就是抱抱孩子。报酬么,绝对叫人眼馋——包吃包住,还能净落一百五!你看……”

  黄亚男沉吟着,没吭声。

  罗花抢先说:“我跟你爹说了,好倒是好,亚男她肯定不会答应。还有一年,小学就毕业了。要打工,至少也得等到明年……”

  “明年!明年黄花菜都凉了!”黄金发朝罗花咆哮,“你他妈的不开口,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亚男的事,得听亚男的!”

  罗花朝女儿递眼色:“听亚男的,她还不是这句话?——不行。”

  “不!行!我去!”黄亚男轻声说道。

  罗花惊疑地:“亚男?!你……你不是一直念叨着,要读书吗?”

  黄亚男眼含热泪地说:“娘,我想读书,真的好想读书。可是……可是我暑假里砍柴挣来的钱,全给爹交了医药费。到现在学费还没有着落。坐在教室里,我心里难受……”

  罗花劝说:“学费么,交不起,咱该得起。等栏里那头猪再大点……”

  黄亚男:“去年的学费还是覃老师垫的,到今天也没还给人家。将心比心,老师能赚几个钱?!教了我知识,还得替我缴学费。人要有脸,树要有皮,我不能老赖帐啊!不能因为我一个人,坏了学校的规矩……”

  黄金发欣喜不已,连声称赞:“哎!你看看,你看看,亚男比你懂事多了!”

  杨松的家里。

  张念念敲门。杨松拉开房门,见一位漂亮的陌生女子站在门口,惊疑地问:“你找……”

  张念念:“请问您是姓杨,杨老板吧?”

  “是啊,你是……”

  张念念:“我姓张,是杨小松的班主任。”

  杨松热情地:“啊!请,请进!”他朝卧室高喊,“小松!你老师来了!”

  杨小松出来,神情紧张地:“张……张老师。”

  “愣着干什么?!快给老师倒茶呀!”杨松两眼直瞪瞪地望着张念念,看得张念念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杨小松倒来一杯开水,递给张念念,说:“张老师,喝水。”

  张念念:“哎,谢谢。”

  杨小松拉开大门,想溜走,被父亲喝止了:“站住!看见老师上门告状,你就想跑?!儿子调皮,老子听嚼;儿子生病,老子吃药?!没门!你小子老老实实地在这里站好!”

  张念念看见杨小松畏缩的样子,笑道:“早知今天,何必当初呢?嗯?”

  杨松笑道:“哎呀!一到村口,就听乡亲们说,十八盘小学新来了一个老师,赛过了七仙女。今天一见……这哪里是七仙女呀,明明是嫦娥嘛!”

  张念念正色道:“杨老板,我没工夫听您讲神话故事,今天来,是想把小松的表现向家长汇报一下……”

  杨松喝问儿子:“你小子肯定又闯了祸!”

  张念念从挎包里拿出BB机和一堆玩具:“喏!这些都是我在课堂上没收的。上课完全不听讲,思想老是开小差!昨天,我问同学们,‘司马光家里的缸是谁打破的’,看见杨小松又在玩变形金刚,我就叫他回答。你猜他怎么说?”

  杨松:“怎么说?”

  张念念:“他说,‘谁打破的,我不知道。反正不是我!”

  杨松勃然火起,举起皮鞋:“你小子还敢狡辩?!老实交待,是不是你打破的?!”

  杨小松满脸委屈地:“对天发誓,真的不是我!”

  杨松放下皮鞋,严肃认真地:“张老师,我养的儿子,我知道。他身上的毛病很多,可是有一条优点——不赖帐。他说不是他打破的,那就一定不是他打破的,我敢打赌!一定是姓石的那小子,看咱们家有钱,就赖上小松了。也罢!看您张老师大老远的,登门讨债不容易,不就是一口水缸么?多少钱,您说吧!我赔!”

  张念念又好气又好笑:“这水缸啊,您可赔不起!——它是宋朝的!”

  杨松有些心疼钱:“啊?!是文物呀?!”

  张念念轻松一笑:“这水缸啊,是司马光自己打破的。”

  杨松如释重负:“哎哟喂!亏得您张老师赛过了铁老包,要不然啊,我老杨家又得蚀一笔财!”

  张念念:“我呢,是用启发式的教学,想问问同学们,司马光打破缸的故事,说明了一个什么问题?他呀,愣是没有回答上来!”

  “他娘的!真没用!”杨松一字一板地说,“说明司马光那小子,和你一样调皮捣蛋!”

  张念念笑得几乎喷饭:“你的回答也错了!不过,你儿子错得比你更有水平。这是他的作业本,你看看。”

  杨松接过练习本,递给儿子:“念给老子听!”

  杨小松怯生生地念:“说明司马光小朋友不爱护公共财产,违反了小学生守则,应当照价赔偿,还要罚款。”

  杨松莫名其妙地:“没错呀!上纲上线,上得够高的了!”

  张念念像是在给小学生上课:“司马光啊,是宋朝的宰相。小时候,他为了救人,急中生智,打破了水缸……”

  杨松十分尴尬:“啊,是……是这么回事……”

  张念念:“课本上有,他不预习;课堂上讲,他思想上又开小差。”

  杨松再次举起了皮鞋:“你小子欠打!”

  张念念起身拦住:“杨老板!打不能解决问题呀!”

  早上。十八盘小学。五六年级教室。

  覃文锋夹着讲义夹,走进教室。

  杨小松怪声怪气地喊道:“起……立!”众学生哄笑。

  覃文锋板起面孔:“严肃点!坐下!重来!”

  学生们坐下,却没人喊“起立”的口令。以往这是班长黄亚男的“专利”。覃文锋扫视了一下教室,问:“咦!黄亚男呢?怎么没来?”

  女生田巧玲起立:“报告!黄亚男请假了!她托我带来了一张请假条。”

  覃文锋匆匆一瞥,不禁意外地自语:“什么?‘进城打工,请假一年’?!”

  田巧玲检举:“报告老师!都怪杨小松,是他说黄亚男没交学费,没资格坐在教室里,把黄亚男气哭了!”

  杨小松辩解:“不是我!是张老师说,‘人要有脸,树要有皮,不能老是拖欠学费,赖帐’。她,她才哭的!”

  众学生七嘴八舌:“就怪你!就怪你!”

  覃文锋制止:“行了!这事等我调查清楚了再说。现在上课!”

  下课后。办公室。

  覃文锋询问张念念:“张老师,问你点事。昨天,你把黄亚男训哭了?”

  张念念已经忘了:“没有哇?!她又没犯错误,我干嘛训她?”

  覃文锋:“是你说,‘人要有脸,树要有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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