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松仍然想替哥们出口气:“这么说,是想要我赔一双新鞋给你?”
田巧玲反击:“你愿意赔,我就收下。反正你爸爸有钱!”
杨小松:“做梦擦粉,你想得美!赔?我‘陪’你坐一下!来呀,来呀!嘻嘻,过来呀!”
看见杨小松嬉皮笑脸的样子,田巧玲气红了眼圈:“你……你耍流氓!我……我告诉老师去!”转身就跑了。
“巧玲!巧玲!”黄亚男领着女同学在后头追。
杨小松仿佛打完胜仗的将军:“哈哈!只会哭鼻子,打小报告!”他回头一看,丁志强坐在大石头的另一边,不急不恼,埋头看书。他生气地,“喂!我孙悟空,勇斗白骨精,可都是为了你唐僧啊!你倒好,又念上经了!”
丁志强抬起头:“小松,谢谢你。”
“怎么谢?得拿出实际行动来呀!”杨小松又是嬉皮笑脸地,“嘻嘻,今天的作文……”
丁志强也很爽快:“行!我帮你写!……免费。”
“够哥们!”杨小松高兴地擂了丁志强一拳,冷不防,羸弱的丁志强被擂倒在地上。
中午。王小兰的家里。
花小朵很满意自己画的一张画,还特地写了个题目:“妈妈带我去公园”。她扔下彩色笔,拿起扫帚扫地。猪和鸡饿得乱叫乱窜,她赶紧喂猪喂鸡。
张念念下了课,匆匆进门:“小朵,饿了吗?”
花小朵:“早饿了。”
张念念:“等等。张阿姨马上做饭你吃。”
花小朵懂事地:“没关系。现在我又不饿了,你慢慢做吧!张阿姨,你看我画的画。”
张念念边摘菜,边瞟了一眼:“《妈妈带我去公园》。嗯,画得好。你到公园去过吗?”
花小朵:“没有。妈妈老说带我去,老没时间。现在有时间去了,她又不肯带我去……妈妈真坏。”
张念念劝慰道:“别责怪妈妈。她上县城,是去看病,哪有心思带你去逛公园啊!”
花小朵依偎在张念念身边:“张阿姨,妈妈没时间,你带我去。”
张念念心疼地望着花小朵,眼泪止不住地就流了出来:“行。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去。”
花小朵伸出小手,替张念念抹眼泪:“张阿姨,您别哭啊!爱哭不是好孩子。我想妈妈了,我都没哭。”
张念念一把将花小朵搂在怀里,说:“快了,你妈妈……她快回来了。”
中午。操场上。
杨小松捧着课外书,丁志强坐在地上,趴在石头上写作文。
黄亚男陪着田巧玲走来。
田巧玲不好意思地:“丁志强,对不起!刚才覃老师批评我了。我……”
丁志强大度地:“我……我也有错。”
田巧玲打开书包,拿出汇款单,递给丁志强:“是我爹让我带给你的!”
丁志强接过,细看。
杨小松凑过来:“汇款单?!谁寄来的?”
田巧玲:“还能有谁?雷小锋呗!上次也是他。”
杨小松念出声:“四十元整。附言:志强同学,上个月寄来的钱收到了没有?因物价上涨,我决定,从本月起,每月多寄十元钱给你。祝你学习进步!”杨小松回头,见丁志强眼眶湿润地呆立一旁,奇怪地问:“你怎么哭了?”
黄亚男羡慕地感慨:“咳!你真有福气!摊上这样一门好亲戚……”
丁志强声音哽咽地:“不是亲戚,是一个陌生人。自从我爸爸受伤以后,他就开始给我寄钱。我每次给他写信,他都不回信……”
黄亚男看着汇款单:“这儿有汇款人地址。”
丁志强:“我知道。本县城关镇青石街289号。汇款单上的邮戳却是乡邮政所的。”
田巧玲猜测:“哦!一定是家住在县城的乡干部!”
黄亚男:“你应该上门去道谢呀!”
丁志强:“去过。我爹在县城住院,我就去找过。青石街只有238号。”
黄亚男:“哦!明白了——做好事不留名,写个假地址。”
一直沉默的杨小松,突然叫道:“知道了!我知道他是谁了!他呀,雷锋的儿子!你们想啊,我的爸爸叫杨松,我就叫杨小松;他叫雷小锋,他的爸爸肯定就叫雷锋!”
丁志强:“不对。雷锋叔叔没有结过婚,哪来的儿子啊?”
杨小松被问住了:“这个……”
丁志强仿佛发现了天大的秘密:“杨小松——雷小锋,哈哈,是你吧?!”
杨小松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看着也不像。”
丁志强丧气地:“是不像。咦!黄亚男,是你吧?”
黄亚男:“我?!我倒是挺想帮你,可是……我还在为自己的学费发愁呢。”
丁志强关切地:“你的学费还没凑齐?”
黄亚男神色黯然:“……没有。”
杨小松掏出一大把揉得皱巴巴的元票、角票,说:“没关系!有我仁义大侠杨小松在此。这些,你全都拿出吧!”
黄亚男把双手剪在背后:“我不要你的臭钱!都怪你!是你说我没资格进教室……”
杨小松立刻赔礼:“我不是故意的。打臭嘴,打臭嘴!”
田巧玲接过杨小松手中的钞票,塞给黄亚男:“收下吧!杨小松是真心想帮你。我……我有两块钱,全给你。”
丁志强摸摸口袋,口袋里空空如也,只好说:“等我取了汇款,分给你一半,好吗?”
黄亚男:“我哪能要你的钱哪!好歹我还有个娘,你的娘都穷跑了……”
丁志强赶紧向同学报喜:“我娘回来了,回来了!”
田巧玲:“叫你爹娘赶紧想想办法呀!”
黄亚男哀伤地:“能有啥办法?!后爹炸鱼,伤了手,啥事也不能做,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打老婆。我娘呐,就知道哭哭哭!……”
丁志强:“哎!能不能想法子,自己赚钱?”
黄亚男:“法子倒是有,捉蝎子、抓蜈蚣,卖给供销社。就是……来钱太慢。”
杨小松热情地:“我们帮你一起抓,来钱就快了呀!哥们,姐们,闲着也是闲着,说干就干,怎么样?”
大家不约而同地:“干!”
乡教育办。
马主任正埋头写字,覃文锋和王小兰推门进来。
马主任责怪地:“咦!小覃,叫你陪她去县城看病,怎么还没去呀?”
覃文锋:“去了。都回来了!”
马主任惊讶地:“这么快?!医生怎么说?”
王小兰:“医生说,他们看不了我的病,让我去省肿瘤医院……”
马主任安慰道:“你别背思想包袱。肿瘤啊,分良性、恶性,而且,绝大部分都是良性的……”
王小兰:“谢谢。您不用安慰我。我也不想去省里查病了。多余的钱,我退给你。”她把剩下的一百多块钱,放在办公桌上。
马主任感慨地:“咳!我手里掌握的一点大病补助呀,多少人来挤牙膏啊!谁都想多挤一点。这这,挤出去的‘牙膏’,竟然有人送回来,头一回,头一回啊!”
王小兰:“知道您为难。我这病……咳!何必还把钱往水里扔呢?”
马主任转而问覃文锋:“教育局去过没有?”
覃文锋怨气未消:“去了等于没去。门关得很死。她又不让我多说。”
王小兰:“不用浪费唾沫了。就算是舞弊的事澄清了,看看我这身体,能转公办吗?”
马主任小心翼翼地:“小王啊,这件事,我建议呀,你一定要认真对待,不能马虎。万一这‘见鬼’的名声传开了,那可就真见鬼了!”
王小兰不以为然:“不就是转不成公办么?!公办,民办,都是干!转不成公办,我就教一辈子民办。”
马主任:“你要全面理解上级的精神哪!文件上说,解决民办教师的问题,有两条途径:一条么,条件优秀的,经过考试,择优转为公办;还有一条,水平太差、不能胜任工作的,要除名、辞退呀!”
王小兰大吃一惊、十分意外:“什么?!您是说,我连民办教师也当不成了?!”
“我不是这意思,不是这意思!”马主任急忙否认,少顷,话锋一转,还是同样的意思,“我是说,有这种可能性,你,还有,你……”他指着覃文锋,“都得有这种思想准备呀!”
王小兰起身缓缓离开。
马主任在背后喊:“覃文锋,你等等。”
王小兰走到门外,等候着。
屋里。马主任悄声对覃文锋说:“我是拿你说事,你可千万不要背包袱,闹情绪。你是乡里数得着的民办教师,这一次转公办,你发扬风格,我们也知道。再怎么也辞退不到你头上来。可她……就难说了。‘见鬼’这个传闻,对她的负面影响太大了。万一摊上这事,你要多帮着开导开导……”
山野里,树丛中。
阴暗潮湿的地方。杨小松翻开一块大石头,看见一只大蝎子,惊喜地叫道:“蝎子!蝎子!好大呀!是蝎子王!我抓到了,我抓到蝎子王了!”
分散在附近的同学们,都聚拢来观看。
杨小松伸手去抓,蝎子一口咬住了杨小松的手指,疼得他大叫:“哎哟,哎哟!蝎子抓到我了,蝎子抓到我了!”
黄亚男熟练地抓住蝎子,放进罐头瓶里。然后,使劲捏着杨小松的手指,说:“快,快把毒血挤出来!”一会儿,又把杨小松的手指放进口里吮吸。
众人看见杨小松呲牙裂嘴的狼狈像,忍不住大笑。
杨小松不满地:“笑笑笑!我痛得想哭,你们还笑!一点爱心也没有!”
黄亚男解开羊角辫,取下橡皮筋,缠在杨小松的手指上,说:“呆会还要肿的呢!”
杨小松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不行,不行,还得想别的法子赚钱。”
黄亚男为难地:“我连头发都剪下来,卖了。还能有啥法子呀?”
杨小松急得直挠头:“咳!当初我妈怎么不给我蓄条辫子呢?!”
丁志强说:“报纸上说,外国有人卖眼珠子,换钱。”
黄亚男真诚地:“只要能够上学,卖眼珠子我也愿意!……不过,只能卖一只。还有一只,我得留着看书写字。”
田巧玲害怕地:“不行不行!挖眼珠子,那该多痛啊?!”
杨小松:“别着急!让我再想想办法。”他盘腿坐在大石头上,唱着动画片《聪明的一休》的前奏曲,嘴里念叨,“聪明的一休哇,你来帮帮我!”他学着一休想主意时的动作,然后说,“办法想出来了?”
几个小脑袋凑在一起:“什么办法?”
杨小松对丁志强耳语。
丁志强惊愕地:“什么?!偷?!”
黄亚男和田巧玲失望地叹息:“咳……”
杨小松急了:“哎呀!偷我爸爸的钱,怎么能叫偷呢?!等他一死呀,那些钱全都是我的!我这叫……提前取款。”
黄亚男:“借,好吗?利息高一点,也行。”
杨小松把头摇得像货郎鼓:“借不到的!我爸爸从来不肯借钱给别人,他怕借走了财运。我只有……偷偷地‘借’!”
黄亚男一口回绝:“像这样‘借’来的钱,我不要!”
“让我再想想,再想想。”杨小松又学着一休的样子,把双手手指放在太阳穴旁边转动,“咦!有了!”他逐个地对丁志强、田巧玲耳语。
丁志强、田巧玲连连点头:“嗯!好主意!”
黄亚男急切地问:“什么主意?”
众口一声:“保密!”
夜。王小兰的家里。
花小朵已经在张念念的身边睡着了,张念念偎在被窝里,凝神沉思。
她想到……
丁赤辉夸许家明:“那还用说吗?!人家是县委会的秘书,又到省委党校去学习了几个月……他呀,‘飞机上挂暖壶——高水平’!”
张念念停住筷子,立即追问:“秘书?!他姓啥?”
丁赤辉:“姓许。叫个啥……许家明。听说呀,人家是下来挂职锻炼的,以后哇,还有要高升呢!”
她又想起……
张念念向田世昌打听:“呃……乡里新来了一个许乡长,是吧?”
田世昌:“是啊!哎呀,人可好了,他……”
张念念:“他问起过我没有?”
田世昌奇怪了:“问你?!啊,我倒是向他介绍过,学校还有一位代课老师,出外办事去了……”
张念念:“告诉他,我的名字了吗?”
田世昌:“……没有。”
张念念脱口而出:“真遗憾。”
田世昌不解地:“遗……憾?!”
张念念赶紧言不由衷地解释:“啊,你们都说新来的许乡长怎么怎么好,我没见着,不是……很遗憾的么?”
田世昌:“啊,以后有机会的。”
张念念没吭声,走进暗夜里。走了半天,她才自己问自己:“我还……有机会么?”
“有。过年就有鸡腿了。”花小朵回答。——她在说梦话。
张念念扑哧一声,笑了。
张念念想到这里,自己又忍不住笑了。
她的脑子里,一个声音说:“找他去?!”
另一个声音反对:“不,人家现在升官了,我才不想去巴结他!自打听说怀孕的事,他就有意跟我疏远。我……何必拿热火炉去挨冷水缸呢?!……”
王小兰的家门口。
覃文锋送王小兰走到门口,把王小兰随身的小包递给她。
王小兰说:“进来坐坐?”
覃文锋:“不了。不早了。别对张念念发火,明天把事情问问清楚,再说。知道吗?”
“知道。”王小兰拍门。
“谁呀?”张念念的声音。
“我。”
张念念披着衣裳,拉开门闩,欣喜地:“呀!是小兰姐回来了?!来,喝口水。饿了没有?要不要吃点什么?”
王小兰闷坐一旁,冷冷地:“不用你费心。我不饿。”
张念念关切地:“怎么样?转公办的事,解决了没有?打县城一回来,听说你没转成,把我心里急得……没抓没挠的。考试得了第一,怎么转正反而没有你呢?肯定有人捣鬼!你得去问问清楚……”
王小兰:“我已经问清楚了,确实有人在捣鬼!”
张念念:“谁?”
王小兰:“你!”
张念念十分意外:“我?!……”
王小兰看见张念念一脸无辜的样子,愈加生气,一腔烈火再也憋不住了:“你别跟我装糊涂,好不好!我算是瞎了眼啦!拿你当亲姐妹,对你也不薄哇!你……你为什么要在背地里害我,把我往泥坑里推?你说,你讲啊!”
张念念摸头不知脑地:“我……我没干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啊?!”
王小兰:“我问你,你是不是对高望年说,我把‘惭愧’念成了‘渐鬼’?!”
张念念:“呃……是的。聊天嘛,我不过是随便说说……”
王小兰:“你随便说说,害得我好苦啊!你知不知道?!高望年把这话向局里作了汇报,你知不知道?!教育局拿这个当把柄,一口咬定我考试作了弊,你知不知道?!他们,他们取消了我转公办的资格,连民办教师都不要我当了,你知道不知道?!呜……”王小兰趴在桌子上,放声大哭,释放出满肚子的委屈。
花小朵被吵醒了,她从没见过妈妈掉眼泪,看见这种场面,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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