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在一旁的田巧玲,拔腿朝学校跑去。
第十八章 师生易嫁 乡长挨打
山道上。
张念念背着黄亚军,吃力地行走。
黄亚军:“张老师,让我下来,自己……走。”
“咳!你别跟我讲客气了!”张念念宽慰着黄亚军:“王老师走了,覃老师有事,送她去了。张老师背你,不是一样的吗?”
黄亚军浑身不自在:“我……太沉,张老师背不动。”
张念念腿软嘴硬:“背得动!张老师正好要减肥,就算你帮我了!”
田巧玲仓皇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张……张老师,快,快!黄……黄亚男……”
张念念:“黄亚男她怎么了?”
田巧玲:“……被……被人抢……抢亲,抬走了!”
张念念大惊失色:“啊?!追!巧玲,你把亚军背回去,我去追!”
黄亚军:“不!我也要去追姐姐!”
张念念问:“有近路没有?”
田巧玲答:“有。”
张念念当机立断:“抄近路,追!”
张念念和田巧玲轮换着背黄亚军,拼命奔跑。
岔道口。
凄厉的唢呐声,掉了魂似的鼓点,迎亲的人们沿山道逶迤而来。
张念念背着黄亚军,与田巧玲一起抄近路赶来,拦在队伍面前。
张念念放下黄亚军,叉着腰,大喝一声:“站住!光天化日之下,抢人逼婚,没有王法了?!”
迎亲的人停住脚步。
大姑上前,傲慢地:“花生壳里钻进一条蛆——你充个啥人(仁)啊?!咱们一没抢你的妹子,二没抢你,你管得着吗?!”
“你们抢了我的学生,我就得管!”张念念理直气壮。田巧玲在一旁帮腔,声音却有些颤抖:“对!就……就得……管!”
黄亚军哭喊着:“姐!姐……”
大姑干笑两声,上前道:“哟!这么说你是亚男的老师了?误会,你误会了。您是教书先生,可不能给咱乱扣帽子啊!男婚女嫁,天经地义,双方自愿,怎么能说是‘抢亲’呢?”
张念念走到躺椅前:“五花大绑、塞嘴堵口,有你们这么娶亲的么?今天,自愿不自愿,听黄亚男说句话。只要她说个‘愿意’,你们立马抬走;要是她说个‘不’字,你们休想强迫我的学生!除非……把我杀了!”
人群中有人鼓噪:“别理她!抬上新娘子,快赶路吧!”
张念念一把扯出黄亚男嘴里的破布。
黄亚男声嘶力竭地喊:“不愿意!不愿意!我坚决不愿意!”
张念念脸上露出胜利者的微笑,边解绳索,边说:“违背当事人的意愿,包办代替,这是无效婚姻!让开,都让开!让我们回去!”
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挡在张念念等人面前:“回去?!没那么容易!”
有人怂恿:“臭娘们,多管闲事!揍她!”
张念念神情有些紧张。大姑脸上反而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张念念见来硬的不行,便改换策略:“乡亲们!亚男她才只十六岁,十六岁呀!你们强逼她去结婚,这是伤天害理、违反法律的事情啊!人心都是肉长的,如果是你们的妹妹,你们的女儿……”
众人的恻隐之心被触动,面露犹豫。
一抬轿人煽动:“伙计们!别听她说这些没用的!不把新娘子抬回去,咱们今天不就白忙活了?”
另一个吹唢呐的,流里流气,附和道:“对!放跑了新娘,喜主家不给钱,咱们这几十号人,上你家吃饭去呀?!你不用跟我们讲大道理,有理你跟喜主家讲去!爷们只认钱,有钱才是硬道理!”
有人响应:“对!有理你跟新郎家讲去!”
张念念豪爽地:“好!我跟你们走一趟!去跟新郎辩个理!就一个条件——放黄亚男回家!”
大姑还想阻止:“那可不行……”
倒是那些男人们先妥协了。吹唢呐的道:“不行又能咋的?!抬一个回去交差,先把工钱搞到手,你们说,对不对?”“对!”好多粗嗓门一吼,大姑没敢再吱声。
吹唢呐的踱到张念念跟前,嬉皮笑脸地道:“大妹子,走吧!”
张念念:“走就走!”
黄亚男和田巧玲胆怯地劝阻:“张老师,别去,别去!”
张念念嘱咐学生:“别担心!你们快回家去吧!快走哇!”
众人簇拥着张念念,继续前进。
没走两步,吹唢呐的道:“慢!大妹子,这山里的路,还没走惯吧?这么磨磨蹭蹭地走,得走到下半夜去……”
张念念没好气地:“我走不动,你说咋办?”
几个男人异口同声:“上轿子,我们抬你走!”
张念念头一昂:“上轿就上轿。有福不享,过期作废!”
张念念坐上躺椅,被人抬着上路了。
吹唢呐的招呼一声:“伙计们,吹打起来呀!”
黄亚男和田巧玲含着热泪,目送张念念远去。
远远地传来张念念的喊声:“明天我上不了课了!记得帮我请假……”
黄昏。杨家院场。
唢呐、锣鼓声从远处传来。“来了,来了!新娘来了!”有人喊了一嗓子。守候在院场上的人们顿时忙碌起来。
鞭炮声中,五大三粗的杨家老大,头戴呢帽,帽子两侧,插着两根鸡毛,寓意是古代的“宫花”,胸前挂着红绸子扎成的彩球。他傻笑着,迎出门来。后面跟着他年迈的父母。
花轿刚一落地,喜娘就边说,边用手势指点:“新郎倌,快来!把新娘子抱进房去!”说罢,扯起嗓子喊道:“新娘不沾地,百事都如意!新娘不沾灰,一生不吃亏!”杨石头乐呵呵地伸手去,欲抱起张念念。张念念吓得往后躲。
大姑急忙上前拦住:“哎呀!错了错了!这不是你媳妇,是你媳妇的老师!”
众人皆感惊讶。
杨父赶紧用手势制止儿子。
杨石头顿觉扫兴,不知所措。
张念念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我给你们宣传《婚姻法》来了!乡亲们!《婚姻法》规定,结婚要男女双方自觉自愿,你们买通了黄亚男的家长,包办她的婚姻,这是违法犯罪呀!……”
没等张念念说完,四周嘘声、反驳声已是响成一片。
大姑乘机向杨父撺掇:“哥!就是这个女人,拦住花轿,死活不让我们把你的儿媳妇抬来。坏了你家的好事!”
吹唢呐的一边数着钞票,一边煽风点火:“就是她!害你空喜一场,害你儿子洞房花烛夜,独守空房。叔呀!幸亏我把她骗来当个人质……”
大姑赶紧怂恿杨父:“你赶紧把她扣起来,扣起来,逼黄金发退钱。要不然啊,你那三千块钱,就打了水漂了!”见杨父犹豫不决,又用手势向杨石头示意。
杨石头眼里冒着火,牙齿咬得咯咯响。呼地一声,他抱起了张念念,大步流星地走进洞房。“嗵”地一声,张念念被扔在地上。“叭”地一声,房门被锁上了。
杨石头抓起酒瓶,咕嘟咕嘟地大口喝酒。
吹唢呐的发出淫亵的奸笑:“大兄弟,这个美人自己送货上门。你不成全了她,还算得上个男人么?!嘻嘻,嘻嘻……”边说,边做着动作。
张念念这才感到了几分恐惧。她又拍窗又踢门,色厉内荏地喊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山道上。
一辆又老又旧北京吉普,哼哼着爬上了一道陡坡。
开车的小司机嘟嚷着:“这破玩意,早该进博物馆了!许乡长,啥时候,换辆车吧!人家好几个乡镇,都把帆布蓬换成乌龟壳了!咱们的桑塔那让你给卖了……”
许家明半躺在后座上,疲惫地打着盹,有些不耐烦地说:“你就凑合着开吧!别老想着换车!咱们高寒山区没法跟平原乡镇比。坐帆布蓬,我心里都不踏实;钻进乌龟壳里,我怕烧屁股!”
小司机赶紧改口:“那是,那是。许乡长来了这么久,上山下场,总是靠两个轮子、两条腿。难得坐我一回车。”
许家明:“这老爷车,耗油多,烧的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我心疼啊!”
小司机嘴巴朝前一努:“乡长,前面就是枫树垭了。杨石头今天办喜事……”
许家明:“哎哟,你不说,我还忘了。拐进去,拐进去。去杨石头家看看去。”
小司机高兴了,一打方向盘:“喝喜酒去哟!我说乡长啊,人家办喜事,三请四接你不到,怎么杨石头这么大的面子,带个口信,您就去呢?”
许家明:“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还在县委会当秘书的时候,枫树垭就是我的扶贫点。我在杨石头家里住了整整一年。”
小司机:“嘻嘻!口里正没有味呢!沾您的光,今天敞开肚皮,喝酒吃肉。”
许家明:“我说了去喝酒吗?我是说‘去看看’,顶多喝杯茶,就走。”
小司机失望地:“啊?!又是‘麻雀掉进粗糠里——空喜一场’!”
杨家院场。
小吉普鸣着笛,开进了杨家院场。许家明推门下车。
“许乡长来了,许乡长来了!”众乡民围了上来。
杨父、杨母踟躇着,不敢上前。儿子办喜事,能请来当地的最高长官,杨家父母感到莫大的荣幸,偏偏宾客全都到了场,新娘却缺席,他们不知该如何应对。洞房里还关着个大活人,更是一块心病。
许家明大步朝痴呆呆愣着的杨家父母走来,连声道喜:“杨大伯,杨大妈,恭喜,恭喜呀!”说罢,又朝杨石头拱了拱手:“石头!今天你石头也开了花呀!哈哈!”
周围却没有一张笑脸。许家明不禁有些诧异。
杨石头气哼哼地朝地上一蹲。杨父、杨母不停地擦着眼泪。
许家明不解地问:“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大姑挤上前来,说:“许乡长,你可要替我哥、我外甥作主啊!”
许家明:“怎么回事,你说说。”
大姑:“老实人遇上骗子了!媳妇说得好好的,临到娶亲时候,女方不肯上轿。骗走了三千块钱财礼钱!三千块呀!”
许家明:“不肯上轿?总有个理由吧?”
大姑没吱声。
杨母插嘴道:“说是媳妇年龄太小……”
许家明追问一句:“多大了?”
杨父:“十六岁。开了春就进十七。”
“后年还十八呢!”许家明生气地,“杨大伯呀杨大伯,您叫我说您什么好!才十六岁的孩子,还没长成人样呢,您就逼着人家结婚。伤天害理呀!”
杨父没吭声。
大姑在一旁辩解:“说好了的,只成亲,不圆房。”
许家明:“那就别慌忙火急的去抬人哪!”
大姑不满地:“你石头兄弟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怕夜长梦多、日久生变嘛!”
杨父叹息道:“家里也要个帮手。我们……老了,做不动了。”
许家明劝说道:“算了。叫女方退钱!婚姻这事,勉强不得,要讲究个自觉自愿、双向选择……”
正说着,屋子里传来了张念念的拍门声和呼救声:“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怎么回事?”许家明脸色一变,“你们骗我!把新娘子抢来了?”
杨父赶紧辩解:“不是,不是!不是新娘,是新娘的老师……”
许家明更加生气:“什么?!老师?!这么说,你们想娶的儿媳妇还是个学生喏?!”
杨父心虚理亏地:“是……”
许家明:“荒唐,荒唐!那你们把老师关起来干嘛?”
“这个……”杨父吞吐不语。
大姑振振有辞:“就是她老师从中作梗,搅黄了这门亲事。我们要把老师扣起来当人质,讨回三千块钱彩礼钱!”
许家明闻言震怒:“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非法拘禁他人,是违法犯罪的行为,你们知不知道?!现在什么钱不钱的,都别说。先把人放出来!”
“这……”杨父犹豫着。
大姑阻止:“那不行!一放出来,人就跑了。俺们找谁要钱去呀?!”
杨母心软,说:“跟人家老师不相干,放人家出来吧!”
许家明拍拍杨石头的肩膀:“石头兄弟,钥匙给我!”石头倔强不给。许家明从他口袋里掏出钥匙,就往屋子里走。杨石头紧紧跟去,意欲阻止。
洞房里。
张念念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以为是新郎前来开门、欲行不轨。她抄起桌上的一只玻璃花瓶,准备防身。
洞房外。
许家明用钥匙掏门锁。杨石头急得嗷嗷大叫,使劲掰着许家明的手。
许家明不管不顾,打开了门锁,推开了房门。
张念念没看清开门人是谁,举起花瓶就砸,瓶碎头破。
“啊——”许家明尖叫一声,护住脑袋。
张念念夺门而逃。杨石头迎面阻止,也被撞翻在地。
“新娘子跑了!抓住她!”有人喊叫。
“哪里跑!”张念念逃到屋外,被等待吃喜酒的亲友团团围住、五花大绑。
许家明的脑袋上血流如注,小司机急忙替他包扎。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打伤了乡长!走!看看乡长怎么发落你!”众人七嘴八舌地斥责张念念。
张念念被押到许家明面前。两人相见、四目相视,惊呆了:
“是你?!”
“是你?!”
“许家明?!”
“张念念?!”
张念念转惊为怒:“你?!你替哑巴当帮凶?!”
小司机赶紧解释:“别误会!千万别误会!许乡长是来解救你的呀!”
许家明抖抖手中的钥匙,说:“喏!我强行拿来钥匙,开门放你出去!”
张念念委屈和喜悦的泪水一起涌出,两腿一软,差点倒下。
许家明赶紧伸手将张念念抱住,扭头朝身边的人喝道:“还不快给她松绑?!”
夜。杨家堂屋。
喜字高悬,红烛高烧,屋子里却没有半点喜庆的气氛。
路远的亲友和看热闹的乡邻,把狭小的堂屋挤得满满当当,人人都紧绷着脸。
杨石头蹲在条凳上,垂头丧气。
杨父吧嗒着旱烟袋,一言不发。
张念念坐在桌子旁边,抹着委屈的泪水。杨母立在旁边,轻声安慰、道歉:“闺女呀,对不住啊!让你受委屈了……”
许家明厉声训斥着杨家父子:“……刚过上两年舒坦日子,兜里有了几个小钱,你们就烧包哇?!娶人家十六岁的小学生,亏你们敢想啊!尤其是他,杨石头!灌了几杯马尿,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还敢对人家张老师起歪心。他这是拿硝镪水洗脸——一不要脸、二不要命!要不是我许家明来得及时,他杨石头就要‘戴手表’、‘住单间’!你们真以为山高皇帝远,就可以无法无天、胡作非为?!做梦!如今是法制社会,违法必究,严惩不贷!”
杨父抬起头来,喷出一口浓烟:“许乡长,俺信你的,你说咋办?”
“咋办?!放人家张老师回去!”许家明说。
“不行!”大姑呼地一下站起身,“放她走了,俺大哥的三千块,找谁要去?!”
许家明十分恼怒:“三千块,飞了?跑了?烂了?!那黄金发不是你的亲弟弟吗?这桩婚事不是你保的大媒吗?谁捅的漏子谁去补,三千块钱的帐,归你去要!”
“我?!我……”大姑气焰顿消,怏怏地,“那黄金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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