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大姑气焰顿消,怏怏地,“那黄金发好吃懒做是一把好手;耍奸赖帐是一个英雄。钱到了他的手,就像羊进了老虎口。这三千块,我要不来。”
许家明看看火候到了,自己主动揭榜:“那好!这三千块,我替你们去要回来。信得过我,一言为定;信不过我,我给杨大伯打张欠条……”
杨父感动得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许乡长,俺信得过。哪能要你给俺打欠条啊!说真心话,要不是你当年住在俺家搞科技扶贫,俺家的果园挂不上果,俺还没这三千块钱呢!”
许家明打趣地:“那也就没有‘娶学生、扣老师’这档子事了。看来呀,罪魁祸首就是我,——不该来这里搞科技扶贫!”
张念念扑哧一笑,感激地瞥了一眼许家明。
众人也都嘿嘿地笑了。
红烛这才摇曳出一丝喜气。
深夜。山道上。
吉普车摇晃着前行。
许家明和张念念并肩在后座上摇晃。
许家明像打了胜仗的将军,很兴奋,很有成就感:“哎呀!真没想到会碰上你!”
张念念悬着的一颗心,一直等到车开了,才放塌实:“我也没想到,上天会派你来救我。”
小司机插话:“喂!别忘了,我可是有功之臣啊!要不是我说去吃酒……”
许家明:“行行行。明天论功行赏。现在你把嘴闭上,专心开车。别把咱们送进鬼门关,我就千恩万谢了!”
张念念说:“现在想想,还真有些后怕呢!哎,伤口怎么样?还疼吗?”
许家明故意呲牙裂嘴地:“疼!好疼啊!看你文质彬彬的,打人倒有一把蛮力气。差点没把我砸死!”
张念念充满歉意:“蛤蟆死之前,也要蹦达几下呢!我那是在拼命啊!谁曾想……会砸到你的头上呢?我……后悔死了,……心疼死了。”
许家明哈哈大笑:“没事,没事。有你这句话,再疼也不疼了。”
张念念感觉上当,红着脸说:“你坏,你坏……”
许家明说:“这大半年,我四处找你。你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音讯……”
张念念故意说:“骗人吧?!当了官,早把我给忘了。”
许家明急切地:“不相信?回去问问你爸爸,看看我给你写过了多少信。”
“是吗?他怎么一封也没有转给我?!看着我的眼睛,你肯定在撒谎!”张念念的口气里,有几分娇嗔。
许家明为无法证明自己而焦急:“哎呀!可惜车上没有刀,要有刀,我真想把心掏出来给你看看!”
张念念调皮地:“撒谎的人啊,脸会变色,心跳加快。可惜月光太暗,看不清楚。只好由你去撒谎喏!”
许家明捅捅司机,连声呼喊:“快,把灯打开,把灯打开!你好好看看,仔细摸摸!”说着,抓起张念念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
昏黄的车灯下,张念念凝视着许家明的眼睛。从他那火辣辣的眼神里,张念念读懂了久别情人的内心,不由自主地倚靠在他的肩头。
小司机微微一笑,把车内的反光镜转换了一个角度。
许家明和张念念四目对视,目光越来越灼热。
乡政府。许家明的办公室。
许家明问张念念:“要不要喝点酒,压压惊?”
“不用,不用喝酒。”张念念说,“不过……今天真多亏了你。要不然,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正在摆放碗筷的小司机接腔:“那还真难说!杨石头这人,我知道。火气大、脾气倔。酒一灌,血一冲,什么丑事做不出来呀!保不准啊……”
这话说得张念念满脸绯红。
许家明制止道:“就你话多!还不快端菜去!”
小司机自知失言,吐吐舌头,走了。
张念念关切地问:“在高山顶上当乡长,很忙很累吧?”
许家明:“再忙,也没有你们当老师的忙;再累,也没有你们当老师的累呀!念念,起先,我还以为你有几分娇气,吃不了苦。没想到,你肯到这深山沟里来代课。真让我刮目相看哪!”
张念念:“你也不简单嘛!到我们十八盘小学去视察了一趟,校长、老师,个个念你的好。把个‘许乡长’成天挂在嘴边上。”
许家明:“这么说,你知道我来喜鹊岭当乡长啊?!怎么不来找我?”
张念念:“找你?谁知道,你还认不认识我?”
许家明:“烧成灰,我都认识!”
张念念假装生气:“你咒我死呀!”
许家明连连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张念念格格一笑:“看把你急得!”
许家明也轻松地一笑:“咳!上次到了十八盘小学,听说有个城里的大学生来代课,怎么也没想到是你呀!”
张念念故意说:“这就叫‘有缘千里相会,无缘擦肩而过’。”
小司机用托盘端来几碟咸菜和三碗面条,接腔道:“你们今天相会呀,那真是有缘!不是近路塌方,我们就不会绕远道,也不会到枫树垭去;不是车坏在半路上,我们上午就路过枫树垭,去了也见不着你!”
许家明得意地:“怎么样?我想说的,他全替我说了。”
小司机受到鼓舞,更加来劲:“张老师,我们许乡长是大学本科毕业,在县委会当了好多年秘书,到我们这里来当乡长啊,那是下派锻炼,以后,前途无量啊!追求他的姑娘,多着呐!没有一个加强排,也有一个加强班!……”
张念念瞥了一眼许家明,赶紧又垂下眼帘,羞涩不语。
许家明善意的呵斥:“你别替我当推销员。少说两句,没人拿你当哑巴!”转身说道,“来,念念,坐。不喝酒,那就吃碗面条,压压惊。说真的,像你这样,为了保护学生,挺身而出的,还真不多见!”
张念念含羞一笑:“看你说的!老师的职责嘛!”她提起筷子,狼吞虎咽,见许家明和小司机都没动手,愣愣地看着她,便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是真饿了。晚饭都没吃。咳!这个‘新娘子’当得真惨哪!”
许家明和小司机开怀大笑。
许家明的宿舍。
许家明找出了崭新的毛巾、牙刷、口杯、脸盆。
小司机推门进来,报告:“许乡长,我送张老师去客房了。全都安排好了。”
许家明反问一句:“全都好了?她啥都没带,拿什么洗脸漱口哇?把这个给她送去。”
“还是您想得周到!”小司机狡黠地一笑,“这就不用我代劳了吧。张老师说,您收拾停当了,请您过去一下。您呀,亲自把这一份心意送去。没准啊,姑娘还有掏心窝子的话,要对您说呢!”
许家明:“这么晚了,还叫我去?!那……你陪我一起去。”
“让我去当电灯泡哇?我不去。”小司机推脱。
许家明诚恳地:“你呀!真心为我好,我知道。可你不知道,深更半夜的,我得避嫌啊!来这里,改革机构、整顿作风,得罪的人不老少了。没事,他们还找茬子、编故事呢!真有啥事,那还不叫他们闹个满城风雨呀?!”
小司机:“您这么说,我就明白了。舍命陪君子。”
许家明:“啥命不命的!没那么严重。万一有人造谣,你出来当个见证,就行了。”
乡政府客房。
走到房门口,许家明把一直端着的脸盆、毛巾,塞到小司机手里。
许家明和小司机同时走进客房。
张念念满含歉意地:“明天,我想一大早就赶到学校去上课。见你乡长一趟,也不容易。左思右想,只好耽误你的休息,有件事情,想跟你谈谈。”
小司机放下脸盆,转身就走,说:“那我回避回避。”
张念念赶紧声明:“不用回避。咱们谈公事。”
许家明双手像钳子一样,把小司机按到椅子上。他转身说道:“你不用开口,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事。这件事啊,一直像块石头,压在我的心里,让我喘不过气来。也不敢去见田校长。上次吧,放了个空炮,资金没落实。不过,最近有些眉目了,县财政局的路子基本跑通了。等拨款一到位,我就专程去十八盘走一趟,了却我一桩心愿……”
张念念:“你说的是……”
许家明:“筹集资金,修建校舍呀!我答应过田校长。”
张念念:“啊,今天我不说校舍的事。说说王小兰老师的事……”
许家明有些意外:“王小兰?!……什么事,你说。”
张念念敞开心扉,说出了自己的愧疚、苦恼和怀疑……
夜。省城一家个体小旅社。
这是利用地下室开办的旅社,条件非常简陋。
花小朵在一张单人床上睡着了。
王小兰在清检着衣物,一件一件放回到旅行包里。泪珠滴落在衣物上。
覃文锋端着一碗素面,走进屋来。说:“小朵,来,来吃面。”
王小兰制止:“嘘!别吵醒她。”
覃文锋不太相信:“饿着肚子,睡了?”
王小兰证实:“睡了。被我骂了一顿。乖乖地睡了。”
覃文锋埋怨地:“咳!大人还能抗得住饿,小孩子哪抗得住啊!她叫了一声饿,讨来你一顿骂!”
王小兰内疚地:“我……我心里也不好受。可……买了三张车票,还剩下几个钱,你又不是不知道。不从牙齿缝里省,哪里去省啊!”
覃文锋把面条递给王小兰:“那……你吃了吧。”
王小兰把面碗推开:“给小朵留着,明天对付一个早餐。”
覃文锋:“吃了今天,再想明天吧!你是病人,得加强营养啊!”
王小兰流泪叹息:“吃不吃,都一样。医生已经宣判我的死刑……”
覃文锋宽慰道:“别这样想,快别这样想。不说是为了你自己,就算是为了小朵,你也得多吃点呀!”
花小朵眯缝着眼睛,偷听大人的谈话。原来,她是在装睡。
覃文锋的话,更触到了王小兰心中的隐痛。她喃喃地说道:“人活百岁,总有一死。摊上了这个绝症,我也没啥可抱怨的,就是……舍不下小朵啊!她才这么一丁点小,死了父亲,又死母亲,将来……衣食无着,我……死了都难闭眼,难得闭眼哪!”
眼泪,从花小朵的眼缝里溢出,浸湿了枕巾。
覃文锋递给王小兰一条毛巾,劝道:“快把眼泪擦了,别胡思乱想。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有那一天,还有她大姨……”
王小兰气恼地:“别提她大姨,提起来我就有气!不是她三番五次打信去,叫我来省城看病,我也不得起这个心。什么‘我家宽敞,就住在我家里’,什么‘知道你挣钱少,医药费我全包了’,信上说得好,一来全变了!住在她家里,她怕传染;原本替我准备的医药费,送她儿子出了国。看看,这还是亲姊妹、亲姊妹呀!”
覃文锋依旧宽慰她:“也别全怪你大姐。听说是你姐夫不同意。如今你大姐自己都下了岗,在家里说话也没人听了。还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啊!”
王小兰:“你别信我大姐这套谎话!依我看,她们两口子是在演双簧!我算是看穿了,如今啊,在一些人眼里,亲情薄如纸,金钱重如山。不管怎么说,我宁肯把小朵送孤儿院,也不会再去求她大姨!”
覃文锋:“你怎么想到孤儿院去了?!只要你信得过,小朵就交给我覃文锋了,她就是我的亲闺女,我要待她有半点不周,天打五雷轰!”
王小兰先是感动,“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继而又摇头,“不行,不行啊!你还得娶老婆、生孩子。我不能把包袱甩给你,那样的话,你这个‘老大难’,就更难了……”
覃文锋急了:“小兰!你非得要我赌咒发誓,这一辈子不结婚,跟小朵相依为命,你才放心么?!”
王小兰连忙解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覃文锋打断:“算了,今天咱们不讨论小朵的去向,好不好?你快把面条趁热吃了!”
王小兰擦干眼泪,拿起筷子。面条尚未挑到嘴里,又停下筷子,问道:“你呢?你不也一直饿着肚子么?”
覃文锋拍了拍肚皮,说:“啊,我已经吃过了。我吃了一碗,再端了一碗……”
王小兰没再犹豫,大口大口地吃着面条。
香气扑鼻,花小朵闭着眼睛,贪婪地吸着油香、葱香,吞咽着口水。终于,她抵挡不住食物的诱惑,睁开眼睛,怯生生地说,“妈妈,留一口面汤给我喝吧。我好饿,真的好饿呀!”
王小兰发现小朵是在装睡,有些生气,责骂道:“你这个好吃佬!到现在还没睡着呀?!”
覃文锋怕王小兰责打孩子,赶紧上前护住:“她还是个孩子呀!”
王小兰心疼地把剩下的半碗面条递给女儿。花小朵狼吞虎咽,面条唆唆下了肚,连汤水也喝了个精光。
覃文锋看得心疼,忙说:“我再去买一碗。”
花小朵尽力鼓起肚皮,说:“不用了,我吃饱了。覃叔叔,你看!我肚子鼓鼓的,还打饱嗝了呢!”说罢,假装打了一个嗝。
覃文锋疼爱地摸着花小朵的脑袋,说:“这孩子,真懂事!”
花小朵扬起小脑袋问:“那你喜欢我么?”
覃文锋答:“喜欢,当然喜欢!”
花小朵欣喜地:“那……我妈妈要是真的死了,我就当你的女儿。不去大姨家,也不去孤儿院!好吗?”
覃文锋惊诧地望着王小兰:“她……她全听见了?!”
王小兰悲痛难忍,一把将女儿抱在怀里:“小朵……”
夜。乡政府客房。
张念念已经把王小兰遭辞退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
许家明听得义愤填膺:“不象话,太不象话了!”
张念念:“就是啊!我去找过汪局长,再三再四地为小兰姐鸣不平,还把‘惭愧’、‘见鬼’的前因后果,摆了个一清二楚。他们就是不信,仍然坚持错误的决定。我到处上访都没用,只有求你了……”
许家明:“毫无根据,就怀疑人家舞弊;抓住别人以往的错误,大做文章;直接插手,强迫命令乡教办,辞退王小兰。这些做法,十分反常。也许有什么猫腻,暗藏其中。我一定尽快向县纪委反映,请他们去查,查它个水落石出!”
张念念担心地:“万一纪委也推三阻四,搞官官相护……”
许家明安慰道:“你放心!县纪委早就接到了群众的举报,一直在调查汪昆。可这家伙狡猾得很,反侦察的能力很强,一时拿不到真凭实据,案子陷入了僵局。说不定啊,你提供的线索,还是一个突破口呢!”
张念念稍稍落定:“那就好,那就好。”
夜。省城。小旅社。
覃文锋告辞:“时候不早了,你们娘俩赶紧睡吧!明天还得赶火车呢!”
王小兰:“那你……”
覃文锋:“我……啊,我登记了一个单人间,就在……就在不远,拐弯就到。我也去睡觉了。明天,我来叫你们。”
王小兰送到门口:“好走。”
花小朵叫道:“覃叔叔,再见!”
夜。乡政府客房。
许家明与小司机告辞。
许家明:“念念,你劳累了一天,快睡吧!”
小司机:“张老师,您休息,我们不打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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