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层:忘象之境——炼形,静观,息心,寂然;
第二层:玄冥之境——玄览,忘情;
第三层:归元之境——和光同尘,抱朴守一;
第四层:混沌之境。
这四境八阶好像并没有什么难度,楚离并不知道她体内的刈鹿刀无形中起了大作用。刈鹿刀本就是神兵利器,楚离自己又心上无物,两厢作用之下,竟让她突飞猛进。只是前两层都相对来说比较容易,再往后就寸步难行了。
她处在玄览一阶,奇异地发现自己能看透一切幻象。比如这个人口里说着好话,心里却想着坏事。甚至,她竟然连鸟兽草木的情绪都能感知到。原本在静观一阶时,也不过是能沉下心来,息心一阶让她看穿自己的身体,到了寂然一阶,已然能够身不动,神动千里。谁料到了玄览这阶,竟能够形神俱在,勘破幻象。楚离心神大动。若是突破忘情一阶,到了第三层的归元之境和混沌之境,那又该是什么光景?
从乐安王封地到平城需要一个月路程,这一个月时间,楚离闭门谢客,嘱咐旁人勿扰,默默修炼心法,如今已是身轻如燕,目揽八方。但有一点,她攻击力不够。原本她身强体健,夜行百里山路也毫无异样,可而今她居然如同寻常闺中女子,手无缚鸡之力。
楚离终于觉察到自己不对劲了。她并不知道自己死过一次,更不知道自己力魂已被刈鹿刀吞噬。甚至,等到了国都平城之后,楚离发现自己停滞在了玄览一阶。她做不到忘情,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忘情。因为,她无情。
无情不等于忘情。修行不是让人心如冷血铁石。混沌之术记载,忘情是让人通览万物,悟天地之道,感人间诸情。化小情为大情,泛爱天下。忘情而深情,才能真正至达情,进入玄冥之境。
可楚离,根本做不到。刈鹿刀助她修为精进,却也在此时截断了她前进的道路。且不说她如今魂魄有失,并非无情,只说石霂一节,便是她过不去的死结。她玄览之境已经修至极点,可但凡要忘情,要么茫然无措不知何所为,要么就心神大乱,几乎要走火入魔。朦胧中似乎能看到石霂,可又不真切。
楚离不明所以,觉得也许是因为自己到底还是对失踪的师姐不放心,所以才会这样。也许,只要找回石霂,确保安然无恙,自己就能过关了。然而心底,却愈发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是她被刈鹿刀刺死的那一段,在她的记忆中是空白的。她丝毫不知道自己死过,如今最大的不解只在于为何自己失去了以往炼形得来的力量。
刚到平城回了国师府,她第一件事情就是去了寇天师的丹房和书房。寇天师走的时候孑然一身,如今整座国师府都归了她,她再没有了原来的客人意识,国师府任由她来去自如。很快,皇帝来访。
是来访,不是召见。
楚离听到下人来报时,心里一紧。果然,如果她所料没错,崔浩之所以会找她救高平公,就是因为看准了皇帝要把楚离推上一个高度。欲夺之必先予之,这世上从来没有平白掉馅饼的事儿。
楚离急忙去迎驾,“参加皇上。”
“爱卿免礼。”皇帝拓跋焘扶了她一把,楚离眸子就愈发深了深。拓跋焘道,“国师一路辛苦了。”
楚离垂眸,“但是有所得。”
拓跋焘一震,“国师此言当真?”他本极为宠信崔浩,因此对于崔浩当初说也许楚离能找到真正的长生之法这事儿,虽不太抱希望,但到底有所希冀。如今听楚离这样说,焉有不喜之理!如他一样已经位居顶端的人物,眼光早就已经不局限于区区人世了。不然何以历朝历代都宗教盛行?不仅仅是为了麻痹驯服百姓,也为了开拓更广阔的天空。所以从夏商开始,君主必设钦天监,观察天象窥伺天机。大地已经不能满足这些天子的欲|望,唯有那辽阔浩渺的星空和未知才能让他们心生希冀。
“不敢欺瞒皇上。”楚离始终垂首,“虽有所得,但也只是略窥门径。”
拓跋焘内心激动不已,几乎要按捺不住,忙道,“国师且说说看。”
楚离年纪不大,又一贯给人耿直不通世故的印象,没人知道她经历过什么,所以皇帝信她。一个年级轻轻的小姑娘,能翻出什么水花来?
“长生之法先在养生,后在炼形,或可辅以丹药。”
拓跋焘皱眉,“这与先人所得,并无不同。”
“依先人之法,但,更进一步。”楚离道,“皇上,崔司徒已经年逾半百,而今却如二八少年,岂不怪哉?”
拓跋焘望着楚离,“朕知道。”
“容臣冒犯,”楚离问,“不知崔大人对此有何说法?”皇帝肯定问过崔司徒,楚离在试探,试探皇帝到底对自己有几多信任,更确切来说,试探自己对皇帝来说,除了利用之外,是否还能开辟另一条路。
皇族利用她,她如今便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拓跋焘迟疑了下,眯了眯眼睛道,“崔司徒确曾说过。”遂将崔浩的养身法子说了一遍。
楚离吃了定心丸。看来这个皇帝也未能免俗,同样贪生。人啊,不怕他狠也不怕他毒,就怕他无所求。而拓跋焘确实有求,而且所求不小。可偏偏楚离又已经修炼到了玄览之境,虽然未通玄冥,但耍些小手段糊弄糊弄皇帝,足够了。
“皇上请看。”她令人取出一株草来,“它将萎。”然而这草正值鲜盛,并无败像。拓跋焘怀疑地看着她。楚离把这株草送到皇帝手中,“一刻钟。”
拓跋焘半信半疑,但心里也大感兴趣,刚要交给内侍,楚离拦住他,“不可,非天子之力不能为。”其实是借拓跋焘久经战场的杀气。那草一直鲜怒,毫无枯萎的迹象。楚离闭上眼睛,感受那草的情绪。很快,那株草已经有些颤抖。但草生命力极其顽强,不易枯萎。楚离只不易察觉地嘴角冷笑,她本就能感受气,如今已然能够控制气,便暗自发力引动拓跋焘身上的肃杀之气,如秋风扫境,诸绿皆枯。
眼见着一刻钟就要到了,那株草仍然鲜绿异常,拓跋焘正要说话,忽然见那草以肉眼看见的速度枯萎下去,顿时目瞪口呆,“国师……”
楚离轻笑,“皇上再看。”她趁着那草生命力未全泯灭之际,将草从拓跋焘手中接过来。并暗中驱散皇帝之力,以自身之灵润扬那草,顿时,鲜草重现。楚离道,“这便是微臣所说,略窥门径,更进一步。”
拓跋焘久久不语。实则心中极为震动。他本以为楚离只是个傀儡,是颗棋子,利用完就可以狡兔死走狗烹。可而今,他却要重新思量这盘棋。
楚离感受得到他心中所想,可并不多说,只作无知,“皇上,长生可得。只是所需费时,微臣一人力薄,崔司徒素来本领高,微臣恳请陛下,让崔司徒协助微臣。”
拓跋焘沉默半晌,终究是抵不过心中渴望,缓声道,“就依爱卿所言。”
恰此时,门外内侍来报,“陛下,吴王求见。”
“何事?”拓跋焘不悦。他如今棋盘已有乱象,哪还有心思再管别的。
内侍答,“回陛下,吴王前日请求赐婚的那女子失踪了,吴王急来告假。”
“不许。”拓跋焘怒道,“马上就到皇太孙满月之喜,谁都不许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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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皇帝怒而甩袖去。
楚离恭谨地送他离开,彻底看不见人影时,才撇了撇嘴。长生?呵呵,要是长生这么容易,这世上就不会有死人了。她要的,不过就是让皇帝迷信她。
既然拓跋焘摆出架势来,向天下人宣告宠信国师,那不如坐实此名,让皇帝真正宠信她。
她不仅勘破了这张网,更精准地抓住了这张望的源头——皇帝。要解决,就要从源头这儿解决。上谷公主欺她骗她利用她,细细想来,当初在朝堂上帮自己说话的崔浩只怕也难逃干系。这张网,以皇帝为中心,上谷公主做前锋,崔浩做谋士,三个顶尖人物将楚离推到了天下人面前,成为众矢之的。
想通一个点,连接一下,整个布局就都呼之欲出了。崔浩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宠臣,又专攻于长生一道,不可能丝毫不知情。一个计划出来,绝不是皇帝一人之力。更何况,寇天师还是他师父。
欲害她者,她焉有放过之理。这盘棋,从现在开始,重新来下。
楚离很庆幸,她第一步夺得皇帝信赖做对了。因为,果然她成了上谷公主的替罪羔羊。
上谷公主烧了那封信,带李棠回京,告诉皇帝李棠要找的人是国师。李棠没有上谷公主那么多心机,她只知道公主不会帮父亲,又素来听闻国师大人深受宠信,所以皇帝派人探话时,她自动略过了上谷公主,只说去找国师求签。
原本寇天师在任时,世家小姐有这习惯,预约寇天师求问姻缘诸事。寇天师虽然平日极为繁忙,但他平易近人没有架子,所以有人来求,他若能抽出空来,也就接待了。寇天师是个有悲悯之心的高人。
拓跋焘听罢事情来由,只是深深看了一眼上谷公主,“上谷,你是朕的女儿,是大魏的公主。朕相信,你做事总有分寸。”
上谷公主不卑不亢,“儿臣自当为大魏肝脑涂地,死而后已。”可掌心里已经渗出细细的汗来。
内侍问,“皇上,国师要不要抓来审问?”
拓跋焘迟疑了下,“国师现在何处?”
“据说在崔府。”
“崔府……”
楚离确实要去找崔浩。她要如法炮制皇帝对她的策略,来应对崔浩。当今天下,威信极高的人不是国师楚离,而是司徒崔浩。皇帝本来也就对崔浩极为信任,天下皆知。可而今,皇帝却想让天下人以为自己被楚离迷惑,那楚离要摆脱这恶名,她想到一个最好的办法就是移花接木。她要与崔浩交好,她要让天下人以为,她迷信崔浩。如此一来,皇帝迷信她,她却对崔浩言听计从,那绕一个圈子回来,百姓会看到,原来国师也不过是个傀儡。
崔浩想利用她,她为什么不可以利用崔浩?何况现在,崔浩有求于她。
高平公一案,她不仅要插手,还要救人。正因为这件案子太棘手,没人敢碰,没人敢为高平公说情。所以她才要像个无脑蠢货一样,冒死进谏救高平公。可是,但凡有个眼力见的人,都会觉察出其中蹊跷。国师跟高平公无亲无故,甚至当初还在初次应召入朝时,就和高平公吵了起来。如今反倒拼死就他,这是什么缘故?
最大的可能就是,国师背后有人指使,那么这个背后的人,会是谁呢?
楚离眸子里闪过精光,是谁,除了高平公的姻亲崔司徒之外,还能是谁呢?
到现在为止,没有人发现楚离的变化。没有知道,她的心脏已经少了一半。没有人知道,她已经不是原先那个固执的傻白甜了。这正好便于她行事。她也不打算让人发现端倪,做回以前的模样并没有太大难度。
“司徒大人,”楚离道,“别来无恙。”
崔司徒不疑有他,忙道,“国师远来,蓬荜生辉。”
楚离笑笑,“司徒大人哪里话。”她说,“我一直住在寇天师府上,无意中倒发现了一件巧事。”
“哦?”
“寇天师手札中记载的仙师成公兴竟然与我师父重名。”
崔浩大吃一惊,“竟有此事?”他神色有异,“如此一来……国师你岂不是我师叔?”
楚离笑吟吟道,“如果寇天师的师父确实与我相同,那我便该称寇天师一声师兄了。”
“可是,据师父说,仙师早已羽化成仙,若到而今,只怕要上百高龄了。”
“既然是仙,自然生命不在话下。”楚离道,“我师父确实这十多年来不曾有过变化。我当初见到他的时候,与而今模样并无不同。”
崔浩面色惶惶,“如此说来,这当是真事?”
“兴许。”楚离笑道,“这样算来,我可算你师叔了。司徒大人!”不仅同朝为官,还是同门,更重要的是,楚离辈分还生生高了崔浩一辈,如果崔浩害了她,那就等于残害同门,欺师灭祖。这在当朝可是大罪,为当世不容。
楚离本来只是想查寇天师是不是真的失踪了,谁料竟让她翻出这等奇事来。寇天师手札记载,仙师成公兴,学通儒道,尤精算学。遍游名山,采药修仙,曾在嵩山为当时尚是年轻道士的寇谦之当佣工,一次指点寇谦之用演算七曜,寇谦之大奇,欲拜其为师,成公兴坚决不允,反倒让寇谦之收他为弟子,寇谦之莫名其妙,就这样成公兴为寇谦之的弟子,师徒俩共同研道,暗相默契。原来,成公兴是一位仙人的弟子,因火烧仙宫,师傅罚他到民间,劳役七年。成公兴以授道来赎罪,七年期满,就返回仙宫去了。
虽然如此,但寇谦之明白,成公兴不过是为赎罪才要拜自己为师,实则自己乃他弟子,故而常尊为仙师。
楚离看到的时候瞠目结舌,但是回想一下她师父这十多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样子,又回想了下师父教授她的东西,甚至包括那本强行让她记住的混沌之术,都显出这两个人确实是同一个人。楚离大喜过望,没想到又掌握了一个有力筹码。
崔浩一时面如土色。时人重师门,崔浩即便是天纵奇才,但师门却不敢违逆。这名不见经传的楚国师突然变成了他的师叔,连崔浩都要重新考量这盘棋该怎么下了。
楚离见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多停留,只道,“我改日再来拜访。”遂辞去。
她不过两三天功夫,就搅乱了龙头和主力,现在还有一个上谷公主待解决。可惜,楚离偏偏对上谷公主所知不多。
眼见着黄太孙满月还差两三日就要到了,皇帝大喜,大赦天下,举国欢庆。
不仅如此,就连南朝宋也差人前来庆贺,为的是两国邦交永固。但来的人却并非一般使臣,而是当朝太子刘劭。更让人惊讶地是,太子刘劭不仅自己前来,还携了家眷——新聘的太子妃赫连氏前来恭贺。
刘宋太子和太子妃本该住在使馆,但是太子刘劭说,听闻贵国新任小国师有奇能,想要住在国师府,以便向国师请教。
楚离也没在意,国师府那么大,既然南朝太子和太子妃要住,那就住好了。她令人收拾好上房,特来迎接。
送太子和太子妃前来的,正是吴王和上谷公主。
楚离向几位行礼,“上房已经准备妥当,太子和太子妃请随我来。”她不经意地一抬头,却发现吴王眼眸阴沉,脸色也十分不善。上谷公主却一直紧张地望着她,让楚离大感不解。还一直朝她使眼色,似是控制不住的目光落到太子妃脸上。
楚离皱眉,不由顺着上谷公主的视线也朝那太子妃望去。可是那太子妃脸上蒙着白纱,一言不发的跟在太子刘劭身边,并没有什么不妥。
但当她目光转到刘劭脸上时,却是一怔——正是很久以前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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