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妍笑了笑,径自走到窗边,自言自语道:“你每天都在这里上班,不会觉得太高吗?高处不胜寒,一个人呆的久了,会很寂寞的。”
蒋睿玄蹙眉:“你想说什么?”
方妍回过头,难过道:“他就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的。”
蒋睿玄的动作戛然而止,他注意到,她用的是‘摔’,而不是‘跳’,良久,哑然道:“我知道。”
“我不是来和你做买卖的。”方妍在他面前坐下,颓然的摘下眼镜,可以看到乌黑的眼圈,“我没什么资本拿来和你交换,要你和我做买卖。但是我以为你是有良心的,蒋,你有吗?你是不是和其他人一样?”
“如果我没有呢?”蒋睿玄顿了顿,“如果我和其他人一样。”
“那我也只有赌一赌了。”方妍无奈道,“我没有可以相信的人,至少在技术上,你应该是世界上顶尖的,把东西交给别人处理难保别人不被人收买,在上面动了手脚。但是蒋,看在sean当初帮过你的份上,也帮我这个忙,我没有可以回报的东西。”
蒋睿玄道:“你要我做什么?”
方妍不答反问:“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死吗?”
蒋睿玄的脸色阴沉下来:“怎么可能!他是一个那么容易死的人吗?”
方妍笑了起来:“是吧?连你都那么觉得,那就好,那就好。”她喃喃道,“我手里有一样你没有的东西,用了一点办法才拿到,但是途径是正规的,只是很麻烦,我需要技术上的支持,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帮我看看sean电脑里有什么?”
蒋睿玄大惊:“你搞到他的电脑了?”
“是。”方妍道,“案子发生以后,警方跟我说里面除了正常的工作邮件,什么都没有。可我清楚地记得,他跟我说过他儿子的消息。所以我觉得最起码这件事跟他儿子有关。警方却不肯追查下去了。毕竟,这一切都是我的直觉,哪个警察会为了我的直觉跨国去新加坡追查?现在,我好不容易等了那么久,终于拿到了电脑,但你让我交给谁?谁信得过?蒋,看在共事过一场的份上……”
她的话还没说完,蒋睿玄便打断道:“可以,把东西交给我。你也可以相信我。”
“那就好。”方妍松了口气。
“你怎么这么憔悴?”得知方妍和自己是一个立场的,那么蒋睿玄就可以推定方妍应该和sean的死没有多大关系,是以口气软了下来。
方妍疲惫的捏着眼头:“除了他的事,我家里也发生了很多事,也许还要请你帮忙,对了,你听没听说过一个叫做赛诺克斯的科技公司?”
“赛诺克斯?”蒋睿玄侧目,“什么乱七八糟的,思科我知道,甲骨文我知道,这是什么鬼?”
“就是。”方妍不屑道,“我也没听说过,看地址是在天目西路,也就是火车站附近,你也知道,那里不是有个买水货手机的电脑城嘛,我还以为是里面专门帮人家修电脑重装系统的单位呢。”
“你要知道这个干嘛?”蒋睿玄不解,但还是随手捞起电话,打给秘书让她去查这家公司,很快秘书就回复道:“老板,一级代理商和二级代理商都没听说过这家公司,做什么的?”
蒋睿玄对方妍道:“tier1和tier2的都没听说过,你确定有这家公司?”
方妍点头:“这家公司的一个小销售正和我打官司呢,告了我一家子。”
蒋睿玄‘啊’了一声,旋即哈哈哈大笑起来:“你这算不算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方妍扶额道:“算吧,华尔街呆久了就真的以为自己是头老虎,结果呢?我现在正被打回原形,还真的是被疯狗给咬了。”
“感受怎么样?”
“不太好。”方妍郁闷,“你说小老百姓办件事怎么就那么困难呢?”
说话间,秘书又来了,道:“从三级那里打听到一点消息,好像说荷里威尔下面的一个小公司,也做企业解决方案的。”
蒋睿玄‘哦’了一声,道:“要我帮你吗?”
方妍道:“你就给我查查这个家伙到底是干嘛的。”
方妍头疼的揉着太阳穴:“本来是我们告他,官司要赢了,他投诉法院给换了一个法官,有意思的是,那法官没换好,居然给换成了一个特公道的,直接戳破了他的假证据,案子于是到了执行庭,要求他们赔偿,他开始哭啊,说他爸三个月前刚死于肠癌,他妈又得了肺癌,晚期,正在医院呢。说他医药费都凑不齐,更加谈不上赔偿了,死乞白赖的哭,你也知道,家里人都心软,就同意他那馊主意了,说是赔6万,然后每个月500块,分期付款,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每个月500,估计他每个月电话费都不止吧?而且要还到10年后,10年后500块还能干啥?估计只能买葱了。真的,这事一言难尽……也不知道该说是什么好,当时气愤的是家里那帮老人,说是非要讨个公道,告死他,结果呢,那么轻易又放过他。”
蒋睿玄忍俊不禁,道:“对不起啊,不是在你伤口上撒盐,但是你确定是这家伙他爸是肠癌,不是他妈?然后她妈是肺癌,不是他爸?”
“就是啊!”方妍气道,“这话他们居然还都信了!最搞笑的是法院的人也都深信不疑,没有人去调查,说这个沈彩霞从毕业就没工作过,□□里只有六百块,这个吴晔一家子都靠他。”
正文 第279章
蒋睿玄伸手摆了摆道:“你冷静,冷静一点。”
方妍捂着额头:“我没法冷静,事情实在是太多,太乱。且我奶奶情况也不太好。”说着,重重叹气。
蒋睿玄沉吟半晌,让秘书把那家公司的具体信息发到他邮箱里,方妍喝了一杯咖啡的时间,他就把吴晔家里的电话都抄了出来,递给方妍道:“希望能帮的上忙。”
方妍接过道了声谢,蒋睿玄道:“我知道你的能力,你先看着办,需要我出手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即可。”
方妍点点头,感慨道:“真是好久没闻到这烟味了。”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缓声道:“其实我特别讨厌烟味,所以就特别讨厌别人在我面前抽烟,可是跟在他身边那么些年,闻着闻着竟也习惯了,回了国以后再没有闻到这股烟味,你们品味一样,真让人怀念。”
蒋睿玄抿唇微笑:“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个牌子的烟,当年也是他第一个请我抽的,我之前并不抽烟,但是他说,这样的好烟,一旦抽上了就会爱上,再也戒不掉了。谁知道一语成谶。”
话音一落,空气里有种淡淡的伤感和凝肃无形间蔓延开来,蒋睿玄让这样近乎默哀的思念一个人的情绪停留了几分钟之后便岔开话题道:“说说你家里的事吧,虽说不是特别大的事,但是越是这样的家事,越是容易被人搞乱。”
方妍‘嗯’了一声:“人要耍起无赖来,可不是你我像商场对决那样明刀明枪,靠实力说话就可以轻松摆平的,因为人家根本不要脸。”
“说的也是。”蒋睿玄道,“所以有的时候老头子总会跟我说,没事养一些散兵游勇,到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为的大抵就是防御这种人,毕竟恶人自有恶人磨。”
方妍赞同道:“伯父那的确是经验之谈,不过除了对方让人糟心之外,更让我觉得寒心的是家里自己人。”
“以前弄堂里的老人总是哀叹长病无孝子,我其实不太有感触,但是后来看过古天乐的一个电影叫做《意外》,里面有一个案子,说的就是一个儿子买通一帮凶手制造一起意外把自己的爸爸杀死,理由就是长期卧病的老爸拖累了他。”
“我以前觉得我家是有很多问题,但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家多少没点问题?我家那点小问题总的来说可以忽略不计,还是比较和谐的,但是现在就在我奶奶病重的时候,我发现其实我还是想的太简单,或者说每个人的价值观和对于金钱的在意程度都不一样。于是事情的发展会让人意想不到,也让我觉得恶心。”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我奶奶要是知道我告诉你这些大约不高兴,不过这些都是事实,就说我奶奶现在这个瘫痪的状况,除了我爸和我大姑姑,其他两个是采取不管的态度,就丢下一点小钱,我就纳了闷了,我还差这点钱?而且把钱丢下之后好像这钱还是给我爸私吞了,好像我奶奶偏爱我爸会把钱都给我爸,一脸的心不甘情不愿,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近,我大姑父做了一件惊人之举,从小,我都觉得他们一家子特别好,特别照顾我,对我奶奶也好,可这次,我爸由于长期服侍我奶奶,累的实在是不行了,一双手都肿了,我妈只能偷偷的掉眼泪,我奶奶就让我姑姑把自己接到她家住两天,我大姑以前二话不说一定会答应,现在却是推脱了很久,还跟我奶奶吵了一架,问为什么非要去她家?——我还记得我大姑父的妈(双吉的母亲),也就是我姑姑的婆婆当时也是老了病重期间,几个孩子谁都不愿照顾她,孙子嫌她脏,还把她赶出了家门,最后是死在我大姑家里的,我大姑一把屎一把尿的照顾他老人家,任劳任怨,我奶奶还说,算了,吃亏是福,多做点好事不打紧的。可到了我奶□□上,事情就一百八十度急转弯了,大姑姑死活不肯把我奶奶带走,后来实在是面子上挂不住了,才把我奶奶接走,可有意思的是,才住了一天,我奶奶就吵着要回家来,要我姑姑立刻给我爸打电话,要我爸去接他,我爸到了那儿才知道,原来是我大姑父给出的主意,那儿一场盛大的鸿门宴等着他呢!说我奶奶看这情形肯定是不行了,必须赶紧要送养老院去。从我奶奶踏进他们家门那一刻开始,他们一家就开始游说我奶奶,我奶奶被烦的不行,在浴室里就又摔了一跤,被我姑姑骂了一顿,说要是让我爸知道奶奶在她家里摔了一跤,一定找她算账。这事我没告诉我爸,但我知道,我奶奶忍气吞声的,谁也没说。至于我爸,他当然不同意把奶奶送到养老院去,虽说现在养老院条件很好,可得考虑到那种质量的养老院海城有多少,又有没有名额挤得进去,贵了他们不愿意,便宜的这不是让我奶奶去送死吗?然而整个家里,除了我爸,我,还有我妈,居然全部同意,可见他们是事先早就商量好的。”
“我爸不同意的理由很简单,谁没事把老人往那地方送啊,她又不是无儿无女,真的孤老没人照顾,再者说,她不是一般的情况,她刚出完事故,这时候当然不能送去,又不是医院,那里有医生和护士看着,去养老院谁那么尽心的照顾你家瘫痪的老人?人家也没有专业的医疗知识啊!这不是让老人家自生自灭吗?连我妈都不同意,这挺出乎我意料的,我妈在我眼里多尖酸刻薄呀,可我妈这点说的不错,那时候她想为我外婆张罗养老院的,结果去养老院视察了一下,发现老人实在是太多,养老院里管不过来,那些瘫痪的老人就全部绑在床上,撒尿拉屎都在床上,我妈说,往那里送,过不了三个月就得送命,坚决的不肯把我奶奶送那里。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似乎得重新认识我家里的人。”
“你知道我奶奶回来后我安慰了她多久吗?”方妍伤心道,“我握着她的手,蹲在床边,蹲的脚都麻了。一直不断的跟她说,跟她保证,绝对不会把她送到养老院去的。但她在我姑姑家差点被逼死,老大,老二和老幺全都要赶她去养老院,说为了她的官司,烦不说,还赔了钱,现在最省心的法子就是把她送去养老院,还准备了录音笔,要我奶奶交待遗言,大意是怎么分配房子。我奶奶被那几个人团团围住,回到家躺在床上都还吓得浑身瑟瑟发抖……而我爸到的时候发现,他们给我奶奶吃的午饭连一碗馄饨都没有,直接泡了一碗方便面。我爸气的直接把奶奶领回家里来了。我爸脾气直,肯定是要吵一架的,狠话也撂下了,说是谁不要我奶奶,我们都要,我们家一定坚持到最后,为了这个,我妈反倒给我外婆请了佣人,自己回家来照顾我奶奶了。”
“他们总算也还是要脸的,回家来之后再也绝口不提养老院的事,但我奶奶被这么一折腾,精神竟去了大半,饭也吃不下,每天都吃很多的药。我那些姑姑姑父们没事就登门当着我奶奶的面说,哦,妈这是不行了,熟透了,算日子撑不过今年。奶奶精神要是好一点就说,啊呀这是回光返照,反正就当着我奶奶的面说,我又不能拿扫帚把他们赶走,真是气的够呛。都是一家人,我能怎么办?思来想去,还是只有找到这个罪魁祸首吴晔。”
蒋睿玄听完按了按太阳穴:“还好我家没有那么多三大姑八大姨的,那些人都被我家老头子收拾干净了,否则保不齐我会干出什么事来。”
方妍听了一哂:“是呢,你的脾气可比我坏的多了。”
“好了。”方妍收拾东西,“我先走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蒋睿玄也不留她,知道她的确是琐事缠身。
方妍走了之后,就按照蒋睿玄给他的号码打电话到吴晔的家里,因为自官司开始以后,吴晔就退掉了在老街租住的公寓,不知搬到哪里去了,现在方妍打得是他老家的电话。
电话通了以后,方妍认真道:“你好,这里是宝山殡仪馆……”
接电话的是个老头,诧异道:“殡仪馆?你打错了吧。”
口气不太好,想来谁接到这种电话心情都不会好,正要挂的时候,方妍赶忙问:“请问您是不是吴晔先生?”方妍装傻道,“您为吴xx先生预定的小厅已经准备好了。”
对方一愣,道:“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方妍道:“咦?您难道不是吴晔先生吗?吴晔先生在宝山殡仪馆订了一个小厅为吴xx先生举行葬礼,嗳,不过怎么……您,啊——不好意思,可能是工作失误,不过吴先生说吴xx先生您得了癌症已经去世了呀。”
电话那头骂了一声娘道:“放屁,老子身体好着呢。”
“那江xx女士呢?吴晔先生说在市立第四人民医院肺癌晚期呢!”
“这个王八羔子……。”
伴随着骂声,电话戛然而止。
方妍知道,吴晔果然从头到尾都在说瞎话,居然连亲爹妈都舍得诅咒,别说他爹妈没得癌症去世,看着说话的中气,估计还活的好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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