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纸!”
他悲呼了声,连忙扶住我,也不顾裤脚上的呕吐物和身上潮湿的衣服。
梁烬程手足无措的启动车子,非要去医院看。
我却突然想坐在那10平米的小屋子里,看看那不会改变的瓦蓝色的天。
扯着他湿漉漉的衣袖,我咧嘴笑着说:“没事的就是很痛,二楼掉下来的东西还能要了我的命不成?我已经坑了你这么多医药费了,再坑你就真不好意思了。梁烬程带我回我家好不好,在家里我会好点。”
梁烬程红了眼眶却不曾落泪,他哽咽着点头,掉头驶向我所说的地方。
坐在副驾驶上,我紧拥着双膝,心里翻滚着悲伤。
刚才梁烬程父亲说的那句话彻底揪出来我最不愿意回首的记忆。
穷人,多可怜啊。
只能苦苦的哀求,苦苦的去寻求别人的帮助。
就算获救也要对他人感恩戴德一辈子,因为没有钱,因为有钱连鬼也会推磨。
后来的后来,我记得梁烬程问我:
“你那时候为什么帮我挡下那花盆?”
我缄默了好久,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或许是从他身上看到很久以前的自己,或许是从他身上感觉到相同的地方——父亲,永远是个遥远的不可触及的词,即便有了仲越。或许是听了梁父那句: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嘲讽的话,心疼起了这个有再多钱也无法得到父爱的梁烬程。
父爱是什么,我和梁烬程到最后还是没懂。
就如同我们的生活,亦没有人知道下一秒发生什么。
(1)仅仅因为相似,而相依恋
在10平方米的小屋子里我大大咧咧的躺在床上,不小心扯动到伤口,疼的龇牙咧嘴。梁烬程拘谨的站在一旁,看着这样拥挤的房间不知道该从如何下脚,也不知道该坐在哪里。
“这就是你家?”梁烬程深深地皱着眉,提了提一块泡沫板问。
我躺在床上懒得在动,斜睨着他说:“是啊,怎么了?”
他若有所思的凝视着我,修长洁白的玉指抚上有些年头的窗户框。
窗户已经不结实了,在他的轻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怪叫声,甚是刺耳。
我本以为梁烬程见到我家这穷酸样会捧腹大笑的笑话我,或者是惊讶的用难以相信的表情盯着我。他的反应像极了后者,只是他并没有太多的惊疑,而是眸光深沉的凝视着我最爱仰望的蓝天。
“于纸,这天好漂亮。”
他像发现宝藏一样,赞叹不已的对我说。
我怔了怔,将被子垫在脖子下,望着他,沉闷的点点头:“嗯,挺好看的。”
花盆砸出的伤并没有因为回到家而缓解多少,疼痛在背后肆意的蔓延开,每说一句话、每一次吐息,都牵扯的整个后背酸痛。我跟个煮熟的虾一样,不管外面天气有多热,执意要用被子裹着身体,好像这样就可以舒服点。
“你是靠低保生活的吗?没看见你爸爸妈妈。”梁烬程收回望着天的视线,突而转头看向我。
我抿了抿唇说:“不是,我在自己打工。爸妈在外地工作,她们很忙,没时间管我。”
梁烬程的眼底划过一道难以描述的神色,我则是收敛了目光,放空大脑的躺在床上,努力的忘却疼痛的身体和疼痛的记忆。
母亲未婚先孕生下我,15年来亲生父亲不曾露面过一次,他所做的最漂亮的事情也就是每个月汇钱给我们,而汇款的行为也在四个月前停了。
这样的真相,我要怎么开口跟他说呢。
与其说出来让气氛更加压抑,还不如撒个小谎,一笔带过。
就在这时,梁烬程很认真的跟我说:“以后我给你盖一栋小别墅怎么样,就在这里。”
“这里?这里可都是跟我一样没钱办出去的钉子户哦。”我微笑着望着他,笑他的痴心妄想。梁烬程说,这里太阴暗潮湿,有着太多凡尘俗事,那些事情、那些东西,不应该过早的进入我们的耳朵里。
“以后,我一定会让她们搬出去,给你盖栋别墅,让你安逸快活的生活在这里。”
说这话时,梁烬程双手撑着窗台,面朝蓝天白云,笑容耀眼的夺目。
闷热的风吹起他米色的短发,飘逸的模样俊秀的无可比拟。
那时我真的很感动。
从未有人给予我这样的誓言和这样的温暖,而这两样从未触碰过的东西,却是一个认识没超过24小时的少年梁烬程所给的。我们出生在缺爱又缺温暖的家庭,各自有着不能说出口的秘密。然而在渐渐地相处中,那些我们不想让人知道的故事和过去,却被一点点的揭开。
揭开迷雾得到了布满伤痛的真相,让两个知道彼此秘密的人更加亲近。
他说,于纸,我要给你盖一栋别墅,让你开心快乐。
那时候我也想说,我没钱没权,但我想让你家庭幸福美满。
可我总是不争气的让话卡在喉咙里,消失的不见踪影。
“你嘴巴张的可以吞篮球了,快点闭上吧,丑死了。”梁烬程嫌弃的拍了拍我的头,提示我此时的失态。我脸红的闭上了嘴,想着刚才发生的事,又不自觉的觉得他很真实,很温暖。
而这种真实温暖……
注定不是留给我的。
(2)仅仅因为相似,而相依恋
但事情不知道怎么的就演变成了梁烬程大少爷在我家嗷嗷叫的要洗澡,而我家偏偏没有流动的水,只有清凉的井水。最后梁烬程是在我百般劝服下,满肚子抱怨的拿着澡票,去公共澡堂洗澡了。
刚走了没一会,房门就噔噔的响了起来。
我本躺在床上享受难得的安静,听见敲门声又不得已的爬起床。
真是的,这少爷到是忘带东西了?
带着一身疲倦,我力不从心的拉开了大门。出现在眼前的并不是梁烬程,而是那个让梁烬程最为恐惧的父亲。我抬头看见他冷如寒冰的眼眸时,心头也一冷。
他果然是个斤斤计较,有理就绝对不会放过他人的人。
“你们同居了?”他冷笑着打量着房间的设备,我不悦于他轻蔑的目光,皱着眉说:“叔叔你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梁烬程他被您泼的浑身湿透,就从我家拿了澡票去洗澡了。关于同居全是无稽之谈,您若不信,您大可以查看这房间里有没有他平日生活的用品。我相信事实终究能胜于雄辩。”
脸不红心不跳的,我波澜不惊的说完了长长的一段话。
他似乎是没想到我会这样说,一时也没了声。
我本以为事情会这样结束,谁能想到梁父又问:“你跟他真的没有在交往?”
“没有。”我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真的?”他仔细的盯着我,注意着我的每个神态和表情。
看他这副神经兮兮的模样,顿时想到了那个只想着仲家财产的仲袭。跟他们真的无需口舌,只需坚定自己。我再次不脱离带水、干脆利落的回答他:“叔叔请您不要再说些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了,我不相信爱情,而且我还要忙着学业,谈恋爱那种事情对我来说还太早。”
梁父久久地审视着我,找不到半点端倪,只有罢休。
他长叹一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沧桑。
“我已经不算是他的父亲了吧,跟他妈妈都已经离婚16年了,跟烬程那孩子接触的也很少。没想到他见到我还能喊我声父亲,虽然喊得还是很笨拙……”
我静默无声的坐在床沿,倾听着过去的故事。
梁父——梁则舒,本来就是个小职员,有着自己心仪的恋人,奈何没钱没势,买不起车与房,故而和心上人疏远。当时梁烬程的母亲是老板的独生女、掌上明珠,一次偶遇,她一眼看上梁则舒,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就不择手段的将自己嫁给了他。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何况刚开始住进坟墓的本不是爱情。
“后来我们离婚了,她父亲本打算让我接管她们家上亿资产,可是我不要,那些东西太肮脏。”
梁则舒深深地笑着,似乎是回到了16年前他离婚的时候。
没有了任何的束缚,他自由了,却放不下自己的儿子梁烬程。
他也想用一个父亲的身份拥抱自己的孩子,可惜一看见梁烬程,便想起那女人用金钱做的肮脏勾当。
“梁烬程的妈妈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有什么事不能原谅的?”
我有点疑惑的问,就算是深仇大恨,过些年也就淡了。
更何况血浓于水,梁则舒为何不能放下对过去的恨,来拥抱次梁烬程呢。
梁则舒眼神一暗,他好像是在努力遏制着内心深处巨大的悲伤。他捏着玻璃杯的手泛了白,关节突出,青筋直突。不知道用了多久的时间,他才平复内心激动的情绪,连称失态了。
“我走了,不打扰你休息了,你那伤要是一直不好,就去医院看看吧。”
“我会的,叔叔您慢走。”
梁则舒担忧的看了我一眼,犹豫了会还是朝门走去。
而在临离开前,他突然说:
“其实梁烬程跟他母亲并不是没有相像之处,你跟他相处还是小心点吧。”
(3)仅仅因为相似,而相依恋
她们骨子里就流着一样的血脉,又怎能没有他母亲的半点基因。我不由得觉得梁则舒的话很搞笑,这么显而易见的事为何还要特意强调,弄得仿佛是忠言一般郑重。
梁则舒走了后我躺在床上休息着,在没有任何干扰环境下,身体感觉舒服多了。
正当我迷迷糊糊的要入睡时,吵杂的叫喊声从楼下传来。
半睡半醒的我微微皱眉,心想又是谁家在闹离婚了吧,然而没想到下一秒又有人敲门。这次敲门等不及我去开门,就一脚把门踹开了。随之闯入的是两道灰影,我定了定神,故作镇定的望向大门,一眼就看见梁烬程那张挂彩的脸。
“梁烬程你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紧张情绪,我赤着脚快步走去。
帅气被毁的一干二净的梁烬程倔强的抿唇不说话,他的眼睛依然很明亮,不沾染半点尘土。我无奈的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落在一旁揪着他雪白的领子不肯松手的中年男人。
“他做什么事了?”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语速缓慢地问。
其实也不用详细的询问也知道,梁大少爷又惹事了。
“他在澡堂里嫌弃这脏那脏,弄得我生意都做不下去了。他说他家在你这,我就把他扯过来了。你是他姐姐?”中年男人耐心的简述了下过程,然后又怒瞪着梁烬程,顿时空气中火药味十足。
我嘴角抽搐的扫视着两人,一时语塞了。
真是到哪里都能惹出事情来……
最后是我点头哈腰的跟人家赔礼道歉,人家才不再找梁烬程的麻烦。
刚送走了澡堂老板,梁烬程就爆发了。
“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去代表我跟他道歉?”他站在门框边压抑着怒意,声音冰冷。我没注意到他的不悦,很自然的说:“这里的澡堂就是公共浴池,你想要独立单间是不可能的。这样无理取闹对谁有好处?你就不能理性点吗?真是个麻烦精。”
——真是个麻烦精。
这句话刚说出去我立马就后悔的要死,再转眼看向他时,他已经是面色铁青。
我们没有再说一个字,在仿佛凝滞的空间里久久的凝视。
然后他垂在身侧的拳头紧了紧,又松了。
我意识到自己的话伤到了他的自尊心,但说什么也晚了。
“你饿么?”
一片死寂中,我打破了僵局,关心的询问他。
梁烬程侧着脸,下午橙黄的阳光已柔和的似棉絮,他的眼底光彩熠熠,却面无表情。我们本就没认识多久,也不了解彼此,这样的僵局是难免的。我本想就这样算了,结果梁烬程突然转过头来,似嘲讽般的挑着眉,满脸笑意的说:“你能有什么吃的,你有什么?”
我愣住了,背脊僵直。
阳光柔和的不成样子,太煽情的将房间的所有渲染成暖金色。
这个家实在太穷、太清贫,于锦也已不在,它似乎丧失了存在的意义。
我没回他的话,也是无话可说。
如你所见,梁烬程,我什么都没有,连唯一的母亲都成了陌生人的妻子。在这喧闹的城市,我只占据安静的一角,不奢望不该拥有的,也不奢望能紧拥幸福。
我就是孤独的守着一座埋下春种的城池,却也没有想过要等到花开时。
(4)仅仅因为相似,而相依恋
沉寂了很久,我才好似恢复了听觉般的听见梁烬程几乎不可闻的叹气。
“我回去了,都送你到了家,我的使命也完成了。”他揉着半湿的短发站起身来,我怔了下,突然间理清了了思绪。之前发生的种种被抹的干干净净,如同电脑重做了系统,回过神的我,一如既往的淡然道:“使命,这个词真好听。”
“喂,我不是那个意思……”
梁烬程神情慌乱的解释,然而他的话不会说完。
本就不熟识,也只有过一面之缘,一次之交。
何必说这么多呢。
“需要我送你?”我挪了挪身子,后背的伤隐隐作痛。他瞥见我泛白的脸,连连摇头,捡起一开始落在地上的衣服,转身走了。在走前,他又来到了窗前。对着那本来就合不上的窗户,他非要拿个绳子给系住,说要注意防盗。
我痴痴的望着梁烬程笨拙又落魄的模样,无声的笑了下。
这人是真傻呢,还是真傻呢。
这种破地方还需要防盗?在这住了15年,家门从来没关严过,也没有小偷光顾过。
我笑梁烬程的痴傻,而他转过身时,先前的不悦已经消散,只留有雨后阳光般的明媚。
昏暗的光线里,他就是太阳。
耀眼的让我心酸。
“我走了。”梁烬程跺了跺脚,他漂亮鞋面上的灰随之震下。
我挑了挑眉:“门在那边,别跟我说你还不知道门在哪里。”
梁烬程怔了怔,他站在原地好久都没有要走的意思,倒是我都有点想昏昏欲睡了。最后是盯着他看的眼睛都疼了,才不得不问:“我说啊…梁烬程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想说的?”
他狡黠的笑了,还竖起个大拇指:“真聪明!”
我冷着脸丢给他呵呵两字,然后他回我一句——
“天有点黑了,送我下去好不,晚上我看不清楚。”
“……你是不是个男人,是男人就自己下去。”
“我不是男人!于纸你就送我下去吧…”
“卧槽…服了你,走吧。”说了半天我这才懒懒的从床上爬起来,白了眼一脸媚笑的梁烬程,打开了房门。外面夜幕早已悄然降临,暗香涌动,草丛里的小虫不屈不挠的唱着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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