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玉回房时见杨琴琴竟还没睡着。杨琴琴有些后悔,龟儿子,不该到这儿来,这是啥子地方?又累又脏,一天下来,一身臭汗。这哪是人干的活啥?人又不是机器。这前世哪作的孽?要遭这般罪。又恨起老板来,他啊,恨不得在一个人身上榨出两个人的油来。又想晓玉姐,她就象没事人,她就能承受哩?
待李晓玉上了床,杨琴琴在夜暗中睁着眼睛问:“晓玉姐,整天就是睁着眼睛干、闭着眼睛睡,连说话的时间也没有,你说还有什么意思?!哎,今晚我们说说话吧,说说家乡的事吧?”
李晓玉实在太疲劳,此时声音已含糊起来:“你怎么来精神了?改天再说吧。”杨琴琴接口说话的时候,她已经听不见了。
第一章 第九节 人间魔窟与天上人间
九
转眼又是一个茫茫深夜,两人在厕所里洗完澡,回到小屋,什么也不想,只想睡觉。
李晓玉仍同前几日一样,把门碰上,然后又拖过方凳挡将上去,嘴里嘀咕着:“跟老板讲过几次,门锁是坏的,要安个插销,可到现在也不装、、、、、、”
屋里没有电风扇,平时就热,而这晚的天气格外闷热。杨琴琴在床上翻了个身,发了声牢骚:“个龟儿子,把人蒸包子蒸馒头。”这时远处传来闷雷声,李晓玉说:“下雨就好了。”两人昏昏睡去,杨琴琴还打起了呼。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把钥匙悄悄转动了门锁,门被推动了一下,方凳子发出细碎的声音,尔后又恢复了平静,过了一阵子方凳子又发出被轻轻推动的声音,之后伸进一只手来,悄悄地将凳子拿起,然后闪进一条黑影来。这黑影立时朝李晓玉的床头摸去,然后整个身影上了床。
李晓玉正做着梦,不知怎的自己就走进了原始森林,到处黑咕隆冬的,满地走的都是野兽,突然冒出一头大黑熊朝她扑过来,她赶紧装死往下一倒,黑熊蠢笨地朝她探下来,热烘烘的大嘴在她脸上嗅着、、、、、、李晓玉尖叫一声惊醒,两手本能地往上一推,把那黑影掀到了一边,一挺坐起来。那黑影则一不做二不休把她抱住压将下去,李晓玉情急推手翻滚蹬腿,两人搏斗发出剧烈的声响。杨琴琴被闹醒了,她一骨碌爬起来,依稀看见一个黑影压在上面,下面李晓玉吃力的声音,杨琴琴抄起那张凳子对那黑影砸将下去——“哎哟”一声黑影便不动了,然后被李晓玉一推滚到了床下。杨琴琴把灯拉开一看傻了眼:是老板!他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李晓玉急急火火地说:“快关灯、、、、、、我们赶紧离开!”夜暗中,两人胡乱套了衣服,各抓了旅行包,连洗漱用品都没拿就急冲冲地开了门往外跑。
屋外到处都是水汪汪的,暴雨过后天上仍下着小雨。两人抓着旅行包淋着雨在马路上没命地跑。跑过一条街,又拐了一个弯,朝另一条马路跑去,边跑杨琴琴边说:“要把他砸死了怎么办?!”“你要砸不死他,他追上来可要你的命!”两人边跑边朝后面看,又有意地拐向一条偏僻的小街,直到呼哧呼哧喘着大气跑不动了,才拖着步子慢慢朝前走。
天快亮的时候,两人才摸索着走到杨琴琴的老乡住地海秀村来了。
和姐妹们一起,自然又是一番嘘嗟感叹。一连两天,李晓玉和杨琴琴都不敢出门。到了第三天,两人商议着到杨琴琴老乡上班的歌舞厅去看看,必须谋事谋生哪。李晓玉以前在大陆时整天只知道围着家围着孩子转,她没有去过歌舞厅,只知道似乎是男女们在里面跳着交谊舞的场所。
晚上七点半,华灯初上,宽阔的马路两旁长着立着整齐的棕榈树,座座横卧着的漂亮建筑物上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闪烁着,变幻着,此起彼伏。各种“歌舞厅”“夜总会”“KTV”“桑那浴”“娱乐城”争芳斗妍。
杨琴琴牵着李晓玉的手,往“海王龙宫”大酒家大门走去。只见大酒家的停车广场上停满几十辆豪华进口轿车,走到离玻璃门几米远时,门自动打开,左右两排披着锻带的礼仪小姐“欢迎光临”哈腰相请。走进来,映入眼帘的是玻璃水墙里的各种水鱼,再往前走,可见两厢有如两个电影院大小的宴席大厅传出闹哄哄的人声、歌声和音乐声。上了楼,转了几道弯,来到歌舞厅一看台,从这里可以看到前方的舞台。杨琴琴指着钭面有一个包厢对李晓玉说:“那是总统包厢,一万块钱一个晚上。”两人又转,在包厢的过道上碰上三三两两的漂亮女子,她们穿着薄如蝉翼的轻丽霓裳,就象一群披着美丽羽毛的鸟儿,一阵风似的从两人身边擦过,空气中飘散着这些年轻女孩身上的芳香,也飘散着她们那香喷喷的四川话,尽管此刻听起来有如鸟语。又转,只见包厢连包厢,李晓玉好奇地从一个包厢的印花玻璃往里面窥视了一下,哇噻,足足挤了有三四十个女孩在里面描眉画眼。李晓玉默不作声,她拉着杨琴琴去别家看看。
附近的歌舞厅就不看了,李晓玉和杨琴琴往远处有一家半空中巨幅霓虹灯的“大富豪娱乐城”走去。
有了刚才的经历,李晓玉大着胆子同杨琴琴往里走。就在上楼梯时,李晓玉看到这楼梯上站满了女孩,楼梯中间只留出一条过单人的通道。杨琴琴紧走几步跟在上楼的两个衣冠楚楚的男人身后。李晓玉起先还以为在排队干什么,后来想想不对劲,她拽着杨琴琴的衣袖——从来没见过这阵势,这些女孩密密麻麻的,穿着不同的时装描着不同的眉眼,人河中大多只露出一个头。李晓玉眼里流露出几丝惶恐。杨琴琴则累不过地回头说:“你不要把我拽得那么紧嘛!”
转过二楼楼梯朝上走,仍见如此。李晓玉眼见这么多人挤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似乎一人一口唾沫也会把自己淹死似的。另一方面,她也感到一种做女人的难堪,虽然她还没验证她们到底是干什么的。机械地迈着脚步,只见整个楼楼道能站的地方全部塞满了同类、、、、、、,跨进三楼的大门,她如释重负。她对杨琴琴说:“她们是干什么的,在做什么?”杨琴琴加以说明:“都是坐台小姐,在等客人挑选。”李晓玉感到身上汗毛还在直竖着,心想打死我也不会干这个。
这个歌舞厅的大厅比一个大电影院还要大,四面放着有百把个供客人聚会的四方茶几,每一桌都满了人,坐台小姐夹杂其间。中央是一处长方形的舞台,歌手正在唱歌,舞蹈队正在伴舞。除舞台外,其余一片昏暗。杨琴琴去找老乡了,李晓玉站在那儿被动地看节目,只见一队美少女只穿着白色三点式在跳舞,她们雪白*的肌肤闪耀着光芒,李晓玉心想:天哪,这不是只戴着个胸罩吗,那三角裤头那么狭小能遮得住吗,那腰间点缀的缕空装饰能挡得住吗?!她真为她们感到害臊:赶快溜下台去吧。
一曲完毕,接上的是自由点歌节目,只见一位腆着啤酒肚留着八字胡的老板模样的人,搂着一位*浪姿的少女一同上台,他舌头发硬地对着麦克风说:“我们要唱‘夫妻双双把家还’。她们、伴舞!”
杨琴琴和老乡来了。那女子打量一下李晓玉就叫起来:“哟,好靓的妹子哟!”
杨琴琴走过去拉着李晓玉的手,高兴地说:“她说可以帮助你在这儿做。”
李晓玉不理睬那人,反拽杨琴琴的手:“走,我们回去吧。”
杨琴琴不屑:“才来就走哇,好不容易、、、、、、”
“那我先走了”,李晓玉放开杨琴琴,虽然她预感到就此要与这位共同生活多天的女友分道扬镖。就在掉头转身离去之时,她心里涌起了一股依依难舍之情。
身后是杨琴琴那慢半拍的声音:“那你先走吧。”
李晓玉逃也似的下楼。
第十节 住进了渔村泽国
第二章 琼海初航
十、住进了渔村泽国
李晓玉在杨琴琴的老乡那儿只暂住了两个晚上。杨琴琴可以依然在那儿和老乡挤,可李晓玉就只得自谋住处了。告别后,李晓玉又在原来住过的那附近找了一家价格便宜的旅馆暂住。
白天,她得象兔子象马那样满世界奔波,搜集招工信息,寻找自己可以干能干好又能说服老板干的那份工作。晚上,得洗衣洗澡,写信报平安,动脑想问题。
现在走在马路上,她可无心欣赏那些造型别致的高楼大厦,以及那些已充分享受特区生活的小姐们的装束。特区再好,却是无情的,是冷冰冰的,如果在这儿找不以立足点,找不到属于你的面包,这个繁华的世界就与你一点也不相干,你只得硬着头皮灰头土脸地回去,或是在这儿沦为乞丐,或是化作冰凉的海泥、、、、、、所以当口袋里没有钱,或是钱快要耗完时,走在马路上后脊背都是凉的。李晓玉此时就是这种状况。偶尔路过邮政报亭,她发现人们购买的最多的省报有看头,就买了一份,待中午吃过盒饭回到旅馆,好好研究起来。这份报纸信息量较大,广告也多,尤其是售楼广告,有整版的,也有半版的,醒目标出“大减价”“跳楼价”,此外也有标“大出血”的,李晓玉心里阵阵悸,你们老板跳楼和放血,我们小打工的还有什么活头么?!当她看到有一个省人才市场的信息招聘广告时,这心里头才觉得有一线希望升起来。
躲开了正午的毒日头,李晓玉边走边看市区旅游图,边找着人才市场。
在人才市场的人才交流大厅里,已经挤得满世界的人。李晓玉看到各家摊位要求应聘者的年龄普遍偏小。李晓玉不服,论姿色论气质论风度,自己一点不比那些小的们差,如果站成排挑,以自己的的三围和脸蛋肯定是首挑人选,要论知识经验水平也是高出一节,这些用人单位为什么要戴上有色眼镜来挑人呢?!李晓玉在两处摊点有当无地填了登记表交了相关复印件。
从人才市场出来,她脑子里长久地震着那位招文秘小姐的一句话:“你有没有大学文凭?”
李晓玉感到步子沉重,身子似被掏空了似的。她在登记表上留的是旅馆的电话号码,并多了一个心眼询问了招聘单位的电话号码,可又有多大用处呢?
海口公园三角地劳务市场暂时不敢去,也许那老板这几天象恶狼似的寻机报复呢,可人才市场又是人满为患让老板挑花了眼。
什么时候能找到工作?未知数。必须从长计议。为省钱,不能呆在旅馆里,必须去找民房,李晓玉在华灯初上时下了决心:明天就去找廉价出租屋。
晚上,她在灯下展开海口市区图,对那些城乡结合部细细揣摩了一阵子。第二天早早出了门,双腿象上足了劲的钟摆摆动起来。她走上了那座新建不久的长长的水泥桥,直奔那村子而去。
进了村,李晓玉在路边店打听哪户人家有房屋出租。半小时后,终于找到一个院子里有一个空出来的房间,月价一百元。
男房东四十多岁,会讲普通话。夫妻俩都很随和。养了一窝女娃满地跑。
当天李晓玉就把行李搬过来了。
第二天跑了一天,下午四点在一个修车摊上花了四十元买了一辆旧自行车。
有了辆车,就方便多了,中午还可以回来吃。从菜场买七毛钱一斤十几条的新鲜带鱼,五毛钱两小捆青菜,费点油,一天的伙食费也不过两块钱。在这儿住就是上厕所不方便,有一次她找遍了整个渔村也没有找到一个公私厕所,倒是很多草丛里竹林里飘着厕所的气味,——她只好用个痰盂往门前那条大阴沟里倒。
住了没几天,就遇上一场大暴雨,似乎是天漏了,银河倾落人间。李晓玉从窗户望出去,平地成了水乡泽国。天快黑时,男房东高高挽着裤腿趟水进来通知,可能半夜里院子里的水会漫进来,作好准备。李晓玉就把旅行包架起来,心里有些害怕,这水漫进来会不会造成什么危险?晚上会不会断电?可这么大的水到处沟满壕平是出不去了。在这自然界的严酷面前,李晓玉深切地感到苦闷孤独和无助。她打开小收音机,躺在床板上望着天花板,听着那流行的似从遥远地方传来的“涛声依旧”——“这一张旧船票何时登上你的客船”、、、、、、 ,随着词曲的一次次咏叹震颤,她的心里也一次次地登上那令她梦莹缠绕无限感伤的熟悉的“破船”——破碎的家、翘首以盼的儿子,她不禁泪流满面。
天黑一小时后,院内的水开始悄悄爬进了李晓玉的室内。李晓玉躬坐在床板上看着光亮亮的水犯愁。
一阵哗哗的水响,接着电筒光过来了,啊,是房东妇女高高挽着裤腿送来了用电饭锅电炒锅烧的饭菜。她家厨房也淹水了。她还送来了晚上可能断电要用上的蜡烛。李晓玉心里那个感动啊,这个场景此生难忘,她感到和陌生的海南人的内心是相通的!
第二章 第十一节 60元=大专毕业证书?
十一、60元=大专毕业证书?
李晓玉每隔一天就要往海南省人才交流中心的大院跑一趟,看看那墙上又贴出来哪些信息。其余的时间,她也试着往那报纸广告的招聘单位跑。
在人才交流中心大楼下,有几个男女聚着在谈文凭之事,她背着他们似乎专注墙上的招聘信息,却竖起耳朵听着——
“文凭能不能代表水平呢?不见得。但是文凭是敲门砖,没有它敲不开门,敲开门以后就用不上了。”一个男的文绉绉的声音。
“我有两个一起上岛的老乡,都是初中文化,上岛以后买的‘大专文凭’,拿着文凭就进了两家公司,别的不搞,就搞业务,跑腿,磨嘴皮,玩心计。结果,凭业绩他们成了人人佩服、真材实料的‘高材生’,而那些搞不出来的大学生却成了老板丢弃的废物。”一个男的似乎是油腔滑调的声音,却声声打动人。
听得那女的在问:“在哪里能买到假文凭呢?”
那男的说了一个地址——好象是说在什么“邮政大楼”的旁边。
李晓玉暗暗记在心里。——再胸有大志,上岛的第一步都是必须解决生存问题,不管白猫黑猫逮住老鼠就是好猫,“进了门”就是胜利的第一步。
对文凭的事,李晓玉很是无奈,她认为:其实,开国领袖毛泽东是什么学历,数学大师华罗庚是什么学历,学历不能和水平、能力划等号。再说,自己的高教自考大专课程已通过了百分之七十,上岛前,把剩下的几本书通读了一遍,应该说是基本达到大专水平的,可上岛后就是因为没有一纸文凭,多日来那些用人单位即使挑花了眼也没挑到自己头上。
李晓玉终于用六十元的最低价买到了一本假的大专文凭。老实说,真有一种头一回做贼的心理感觉。真象经历了一番炼狱。她觉得这种事儿特窝囊,发誓以后再不干这种事了。
过了两天,李晓玉又赶往省人才市场。招聘大厅里人头攒动,有几个招聘摊位前人挤得水泄不通。李晓玉挤不进去,就问挤出的一位男子:“招聘什么?”
男子反问:“你应聘什么?”
李晓玉说:“什么文秘、公关都行。”
男子又问:“你学什么的?”
李晓玉迟疑地:“、、、、、、文科。”
男子扫视这显得乱哄哄的大厅,语气果断地说:“这里上百人争一个职位,都挑花了眼。我是报社的,海南报社大多都缺人,你不如上门去推销自己。能成!”
怎么“推销”自己呢?李晓玉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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