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语晨傻傻地:“妈……”
萧素素以为她不信,连忙继续说下去:“我是说真的,虽然我们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问题,但不管学谦他怎么想,我们不会偏袒他的,你对我们而言就像女儿一样。”
这是她的真心话。
也许是她的活动世界过于狭窄,总之萧素素从未见过比乔语晨更贴心的女孩子。她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亲和力,就像清水,过滤掉这个城市的浮夸和喧哗,留下朴素干净的底色。
何其有幸,唐家能有她这样半个女儿。
唐彧坐在乔语晨身边,声音沉稳:“语晨,我们都看出来了,你在躲着学谦。……语晨,学谦是那种你越躲他越追的人,我不知道他这种强硬的性格会不会继续伤害你,所以只能告诉你,对学谦,逃避是没有用的。他曾经给你的委屈,我们唐家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他说话的口吻深沉有力,他的身上有唐学谦的影子,乔语晨几乎立刻明白唐学谦那种君临天下的气势是遗传自哪里,他的话对乔语晨而言是最有力的安慰,乔语晨眼眶一热:“爸爸……”
唐彧微微笑了下:“语晨,如果学谦在感情上伤害你,我们做父母的要负一定的责任。学谦从小接受严格的菁英教育,在感情上我们没有给过他什么,他的世界里没有‘爱情’这个词语,他从小玩在手心里的是权势和利益,是我们的疏忽,让他这个人没有了底线。”
什么都敢玩,什么都敢做,如步履薄冰般,一步一惊心,这就是唐学谦曾经的生活。
“比如,他21岁那年接受唐远董事会的任务,解决子公司MBO事件,其实那是一场考验。如果他赢了,他就可以接手唐远,如果他输了,他必须接受离开的惩罚。而且不仅是他一个人,他有他的团队,他团队里每个人的去留,都取决于他的行动结果,这是身为一个继承人必须克服的风险考验。”
他的一念之差,便是所有人上天落地的差别。所有的考验里,唐学谦没有任何依靠,他唯一的武器便是他的冷静和头脑,他凭他仅有的这些周旋在各种阴谋诡计的漩涡中,赢了华尔街路演,赢了投资人的对赌协议,赢了所有人的未来。
“他最后赢了,庆功的那一天所有人都醉得厉害,铭轩甚至都哭了,那些日子我们外人无法体会他们是怎么撑过来的,但学谦没有醉没有哭,他只在最后一个人跳了场拉丁……”
乔语晨一愣:“……拉丁?”
“是啊,”唐彧笑了:“这种舞是他最喜欢的,因为够疯狂,不需要掩藏自己。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他会对着一个女孩子跳拉丁,那他就一定是爱她的,因为唐学谦只会在他认定的家人面前把最真实的自己展现出来……”
“语晨,”唐彧和她视线平视,口气真诚:“你就是学谦的底线,你让他不再无所不能,你让他有了真正想守护的人,你做到了我们做不到的事。语晨,我们知道,以你的家世人品,嫁给我们家那个死小子是委屈了。但是,我们能不能、自私地请你继续守护他?”
乔语晨眼眶一热:“爸爸……”
“没关系,”唐彧握起她的手,眼神柔软:“如果你不愿意再留在唐家,我们不会怪你;我们只想让你知道,我们唐家,永远都只会有你一个唐少夫人。”
这就是唐家人。
他们对人心的掌控惊人的相似,他们的每一句话都指向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乔语晨很想说,唐学谦,你太狠了,连父母都搬出来,让她彻底舍不得走。
他们当她是女儿,他们听她讲她的委屈。她从小失去母亲,父亲忙于公事,她从来没有得到过如此的待遇:父母都在身侧,听她倾诉少女心事。
而现在,整个唐家为她实现了梦想。他们知道她所有的委屈,他们了解她所有的难过,他们包容她的小性子,他们尊重她的选择。
这样的唐家,让她怎么舍得走?
眼泪冲破防线,所有的委屈终于有了发泄的出口,她终于也可以像所有有父母的女孩子那样,有父母可以倾诉了。
夜色凉如水。
唐学谦站在三楼的露天阳台边,靠着大理石栏杆,低头把玩着手里的结婚钻戒。
“……你和别人做的时候,也戴着结婚戒指吗?”
她曾经给他的问话,对她而言是多么残忍,他想都不敢想。他想起每次她做家务的时候都会把结婚钻戒从手指上摘下来,生怕弄坏它。
唐学谦安静凝视手里的钻戒,夜晚微凉的风从他手心穿堂而过,冰凉的触感让他握紧了手里的钻戒,整个画面无声无息。
他想起刚才他甩手扔掉她的戒指,那一刻他心里有怎样的恐惧。他不确定,是否还有为她重新戴上戒指的一天?
唐学谦拉开视线,整个人沉浸在浓重的夜色中。淡漠如他,终于也有了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
身后传来脚步声,唐学谦没有回头。下一秒,一杯纯净的温水塞进他手里,唐学谦抬头看清了来人。
“爸爸?”
“整个晚上我看你都只陪客人喝了酒,喝点纯净水好了。”
唐学谦微微笑了下,抬手看了看手里的杯子。
唐家人在私下里不沾酒不沾烟,工作的时候会喝咖啡,其余时候一概只碰纯净水。透明的玻璃杯里装着透明的水,最简单最纯粹,唐学谦有的时候会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的风景。
而她,身上正具备了这样温润清澈的气质,是他不好,从未对她用心。
唐学谦忍了一会儿终究没忍住,开口问道:“语晨她……?”
“她没事,你妈妈在陪她说话,”唐彧站在他身边,语气平静:“学谦,你的私生活我们一向不过问,但有些事,希望你自己把握好分寸。”
“我知道,”唐学谦的声音低低的:“我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
唐彧拍了拍他的肩,没再说什么。私生活这种事,父母很难插手,以唐学谦这种独立淡漠的心性而言,如果他不愿意,根本没人逼得了他。所以,只能看他自己的意思。
唐彧玩味地逗他:“连语晨这种女孩子都能被你欺负到要逃跑,你也实在够有本事啊……”
唐学谦难得窘迫得说不出一句话。一失足,千古恨啊~~~~~
唐彧笑了下:“下星期你有个亚洲经济峰会要在上海出席,我已经帮你说服语晨和你一起去了,要怎么把她追回来,就看你自己本事了。”
唐学谦喜出望外:“她肯和我一起去?”
唐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追个老婆把你妈都出动了,你再追不回来的话就自己去投黄浦江淹死算了……”
飞机直降浦东国际机场,唐远财团那位年轻总裁携娇妻出现在上海这座繁华都市中。
整整三天,唐学谦白天周旋在商业论坛中忙得不可开交,恨不得有几个分 身,晚上又有各种酒会应酬,乔语晨挽着他的臂弯,在媒体镜头前温婉浅笑,回答记者提问时的说辞圆滑聪明,精致的上流气质赢得了一致好评。
三天后。
一辆银色跑车通过A20直上了沪宁高速,一路飞驰而去。跑车主人关了一切联络工具,带着妻子从商业圈子中消失不见。
乔语晨偷偷看了看身边开车的男人,疑惑了半天后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不是来工作的吗?”
男人勾起唇:“重要的事情我都交代过了,上海这边我的人应付得来,有事发生的话铭轩在台湾会处理。”
乔语晨更疑惑了:“那我们为什么不回去?”
“难得来了,带你看看江南。”
乔语晨有点囧:这就是传说中的诗情画意么……
唐学谦笑而不答:诗情画意?开玩笑,我这是为了把老婆骗到手啊。
江南。
小桥流水人家,佳人回眸浅笑。
跑车一路驶近太湖边,进入鼋头渚风景区后停车。乔语晨下车,顿时因眼前的一切而心旷神怡。
行湖春波吻石,碧水和天一色:凌山巅高阁振翼,孤鹜落霞齐飞。远眺湖光朦胧,鸟屿沉浮;近览山峦迭翠,亭台隐约。月晨日夕,景色幻变,阴睛雨雪,情趣迥异。仲春四月,樱妍春桥,天高秋日,兰香小兰亭,各具风采。
“一直觉得江南最适合你,单纯的水色,干净的风景。”
唐学谦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美好的侧影,忽然不自觉地牵起她的手,交握着她的手放入他的风衣口袋。
乔语晨心里一紧,下意识想把手抽回来,却抵不过他眼神里微微受伤的神色,她心一软,柔软的小手在他口袋里握住了他的手。
唐学谦在心里偷偷呼出一口气: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太湖佳绝处,毕竟在鼋头。
他和她一起从长春桥上走过,花开如云,淡红粉白相间,在青山绿水的掩映下,分外妖娆。“绛雪轩”半露水面之上,与涵万轩对景,姿态端丽。
乔语晨喜欢“藕花深处”,在大片湖水的辉映下,蜿蜒小溪,曲桥清流,别有情趣。前有方亭,位于荷花丛中,因而亭上悬“藕花深处”匾额。对面有“净香水榭”和“牡丹坞”。这里建筑疏密有致,浓淡相宜,游人观察了浩渺雄浑的太湖,又觅得如此幽静的古典园林小区,顿觉怡然自得。
乔语晨心动:“兴尽晚回舟……”
“……误入藕花深处。”
连起来,便是李清照那著名的《如梦令》。
她顿时莞尔,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唐学谦牵着她的手,笑容安定。
乔语晨戏谑起来:“你会沉醉不知归路么?”
“和你在一起的话,就会。”
乔语晨不理他。这男人,说起情话来真是非常死不要脸……
唐学谦低笑,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登上鼋头,极目远眺,浩渺湖水,涤尽人间的嚣尘,远山如黛,直舒胸臆。瑶台倒映参差,玉镜屏开远近山。
横云石壁在涵虚亭下的一个天然大水湾里,湖滩崖上,石壁列阵,怪石眠空。千金能买太湖石,难买断岸此千尺。
走过万浪桥,沿湖有一处天然水湾,芦苇丛生,有渔舟停泊其间。山坡上岩壁悬崖,松柏成林。每当东南风大作,卷起万千巨浪,涛声如吼,从远处滚滚而来,拍打湖堤,水溅珠飞,恰如漫天雪花纷扬。
“湖山真意”,在鹿顶山下的挹秀桥南。临湖有两层碧琉璃瓦、歇山顶的“天远楼”,轩昂宏丽,飞阁流丹,点缀在太湖美景之中。倚栏望,两侧山峦错落,中间湖水溶溶,湖中岛屿纵横,景色变幻无穷。
两人登上游轮,前往太湖仙岛。
乔语晨怕冷,坐在游轮里,唐学谦陪在她身边。
姿色这个东西此时就发挥神奇的作用了。乔语晨知道他很漂亮,当年她也是被他迷惑的人之一,可是,当全游轮全船舱里的人都炽热地望着唐学谦时,乔语晨终于有点囧了……
乔语晨咳了一声,小声警告:“别卖弄色相……”
“……”
好委屈……
唐学谦胸闷: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乔语晨不理他,唐同学凑近她,语气真诚:“很久以前我就想跟你说,长得太漂亮真的不是我的错……你看我妈妈那个样子,就应该知道我再差也难看不到哪里去的……”
他一脸无辜的表情,乔语晨磨了磨牙:明明知道他讲的是真话,但为什么还是觉得那么欠扁呢……
这时,坐在他们对面的几个大学生终于忍不住感叹道:“小姐,你哥哥好漂亮~”
乔语晨被彻底囧到了太平洋:“哥哥?……”
“厄、难道不是吗?”他们看见他手上戴着结婚戒指,而她手上是空的,不是哥哥的话,难道是偷情……?
唐学谦咳了一下解释道:“她是我太太。”
太太,唐太太。乔语晨嘴角一翘,他这话说得真让她很爱听啊~~
“啊……”众人一阵感叹,眼神开始在她空空的手指上徘徊。乔语晨头皮一炸,是啊,她的戒指被他扔了啊。
“语晨,你忘记戴戒指了。”
唐某人非常从容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精致的钻戒,是他早已准备好的新款,极其镇定地往乔语晨手上戴好。
“……这样就好了。”唐先生非常满意。
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她又被他戴上了戒指,乔语晨很囧:这人怎么能这么会演戏呢……
太湖仙岛上有座月老祠,来此求姻缘的情侣络绎不绝。
唐学谦兴致勃勃,牵着她的手便走进去。
身披佛教袈裟的住持方丈笑容慈祥,迎声问道:“这位施主,怎么称呼?”
乔语晨胆子小,对东方的佛祖、西方的基督都有种本能的敬畏之情,连忙报上名字:“你好,我叫乔语晨。”
乖巧有礼,这样的女孩子是很受人欢迎的,方丈笑得更慈祥:“乔施主,抽支签怎么样?”
凡是女孩子,对姻缘签都有种心动的感觉,乔语晨想试,却又怕丢脸,抬头看了看唐学谦,他对她笑了下:“试一试好了。”
乔语晨闭上眼睛,抽了一支签。
方丈看了看签文,顿时惊叹:“哎呀好签,是上上大吉签!”
囧。
很囧。
真的很囧啊……
不是上签,不是上上签,居然是传说中的上上大吉签……有这种签嘛?……
方丈念念有词:“得其所哉,得其所哉。得其所。亦即是赞颂君尔之婚姻。得其所在也。逢此非常际遇之时。君汝可毫不犹豫。决定取之可也。踌躇即失之东隅。但不能收之桑榆者……”
乔语晨抿了抿唇:“我不相信……”
唐学谦很受伤……
被他用一种无辜的受伤眼神看着,乔语晨咬咬牙,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忽然说道:“我想再抽一次。”
方丈惊道:“姻缘签只能签一次啊。”
乔语晨脸不红气不喘:“佛祖会原谅我的。”在唐学谦身边太久,果然乔语晨的脸皮厚度也已经渐渐练出来了啊……
方丈笑:“好吧。”
于是,再抽一次。
打开签文,方丈实在不好意思念出来了,递过去给乔语晨自己看。
“得其所哉,得其所哉。得其所。亦即是赞颂君尔之婚姻。得其所在也。逢此非常际遇之时。君汝可毫不犹豫。决定取之可也。踌躇即失之东隅。但不能收之桑榆者……”
还是上上大吉签……
方丈笑然:“两人的姻缘实乃上天注定啊……”
乔语晨从小对神佛都非常敬畏,月老祠里的那支签给了她很大的影响,难道,真是上天注定?
唐学谦委屈归委屈,当然不敢说什么……
月老祠外有副同心锁,唐学谦走上前,一笔一划写上自己和乔语晨的名字。他以前对这种事不屑一顾,可是现在却心甘情愿去相信。
同心锁旁就是许愿树,上面挂满了前来许愿的人写的红色字条,一个年老的僧人笑容和善:“施主,要写幅许愿联么?”
唐学谦莞尔:“能自己写么?”
“当然可以。”之所以会有人在这里负责写,是因为这个社会上会写毛笔字的人真的越来越少了。
唐学谦挽起袖子,拿起毛笔,蘸了下墨水,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他对她的心,一表无疑。
千百年前,卓文君凭借这首《白头吟》使司马相如回心转意,从此传为千古佳话。
千百年后,唐学谦在月老祠前写下《白头吟》中最沉醉的两句诗,希望她回心转意,给他机会。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曾经他只懂权势和利益,现在的他懂情懂妻。
夕阳西下,唐学谦和乔语晨从太湖归来,时间太晚,两人决定入住一晚太湖边的酒店。
然后,诡异的事来了。
“不好意思,我们酒店只有一间单人间了,其他房间都订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