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难受呀!”
谭白虎却以为龚梅依然是客气,便坚持着说:“您不吃,我也不吃,那不是糟蹋了吗?”
龚梅见推托无效,便不经意地出了主意:“东西是人家的,胃可是自己的。东西又没法儿带,你实在不喜欢吃,就放椅子兜里,让空姐处理吧!”说着,见身前的卫生间没人,就把一只纤细的小手伸向谭白虎,说,“正好,我要去洗手间,要不我帮你送给空姐?”
谭白虎现在才发现美女行长原来真是这样对待美味点心的,于是,把一对细小的眼睛睁得老大老大的,惊愕道:“您真要处理了它?”
龚梅无动于衷地点点头。
谭白虎仿佛发现龚梅的小手是火钳子一般滚烫的物件,赶紧把拿着食品盒的手缩回去,支支吾吾地说:“那,还是我自个儿吃了吧!”
龚梅不解地望望谭白虎,看他迅速地揭开食品盒的盖,真的准备自己吃了,就摇摇头,笑了笑,径直去了洗手间。没过五分钟,当龚梅重新坐回座位上的时候,却发现谭白虎并没在吃什么,他手里的食品盒也早已不翼而飞了。龚梅以为谭白虎最终还是把食品盒按照自己的想法处理掉了,就不解地问:“怎么?最后,还是想明白了?”
谭白虎点了点头,没支声。
龚梅赞赏道:“这就对了!这就等于救了自己的胃!省了胃药就等于省了钱!”见谭白虎一副低头不语、不置可否的样子,就接着问:“东西放哪里了?”
谭白虎倒诧异了:“我没扔啥子呀?”
龚梅又对谭白虎睁大了眼睛:“没处理?那你刚才不想吃的一盒东西呢?飞啦?”
谭白虎见龚梅这样问,刚恢复常态的瘦脸又红了,老老实实地招供道:“我早就吃了!”
“可我走了没几分钟呀!这么快?”
谭白虎没好意思支声,瘦脸依然红彤彤的。
龚梅忽然感觉,在身边这个小职员的身上,似乎总有一种让自己琢磨不透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她越发诧异地问:“那装食品的盒子呢?”
谭白虎的脸更红了,红的几乎与猪肝别无二质。在龚梅眼光的逼迫下,他终于慢吞吞地从脚底下拉出了他的行李包,从行李包里很不情愿地拿出了一个空空的食品盒。
“你要它干什么?”龚梅惊异万分。
谭白虎低着头,活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点心,早就吃了;我以为这空盒,是可以带走的!”
龚梅似乎晓得了什么,赶紧把谭白虎手里的空盒重新塞进他的行李包里,小声说:“这盒,飞机上没说让带走,也没说不让带!你装着就是了,不会有谁说你什么!”说着,她竟当着空姐的面若无其事地帮助谭白虎把一只空盒子重新装进了行李包里。
飞机平飞了很久,谭白虎见龚梅一直闭目养神,沉默不语的样子,便暗哑着声音,小声解释说:“龚行,您不晓得。我家是个超生户,孩子多,穷得您连想也想不出来。我打小开始,所有好吃的东西都舍不得自个儿吃,全拿给几个妹妹吃了!”
龚梅心里仿佛被谭白虎的话深深地触动了一下,她睁开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用玩笑地口气反问:“这么说,刚才我也享受你妹妹的待遇了!”
谭白虎自然晓得自己小职员的身份,慌忙解释:“不是不是!好东西我妈吃了,我也舍不得……吃!”
龚梅“咯咯咯”地笑出了声:“看,你又把我和你妈一样对待了?那就更不对了!”
二十四、古镇新发现
龚梅与谭白虎一下飞机便打了个出租车,直扑云雾山。云雾山位于九华山附近,树大山高,虽是暮冬时节,这里却依然林木苍翠,姹紫嫣红。
山色虽美,可龚梅的心情却不佳。因为,她们千里迢迢的赶了来,结果在冯瘸子的门诊室,只拿了个“外地二十一号”!冯瘸子的老婆热情洋溢地告诉两位远道而来的求医者:“后天再来,二十一号就排到哩!”
谭白虎不解其意,大惊小怪地问:“你们家抓号,为啥子还分外地、本地?”
“是照顾外地人哩!”冯瘸子的老婆是一个黑脸膛的驼背女,膛音洪亮,皮肤有几许粗糙的褶皱,但却没有显示衰老的细纹;腿脚灵便,行动迅捷,以至于无法断定她的年龄。
“本地人要多得多吧?”龚梅对冯瘸子一家半农半医、不仙不俗的劲头很感兴趣。
“本地人早就抓到三百多号哩,咋说也要排到下个月去哩!”
云雾山下是云雾镇,云雾镇是在两座大山之间、一条大河之侧的平坝上修建的千年古镇。在蜿蜒的石子路上,一座座历经千百年的汉白玉贞洁牌坊,在云雾中依稀可见;在白墙青瓦的院落旁,溪流随处就在眼前;溪流上架起的土石结构的拱桥,倒映着青年村妇的倩影,宛如仙境、美轮美奂!
龚梅只得与谭白虎一起在云雾镇住下了。她们的住宿地,是一栋木制结构的小楼。这栋小楼的后面,紧挨着一座呈七十五度角陡峭而上的小山。龚梅让谭白虎住在了自己隔壁的房间。谭白虎欣喜若狂起来,因为这两间房之间只隔着一块不厚的木板,他不但成了美女行长的守护神,而且成了美女行长声音的窃听者!
刚一安顿好了,龚梅便招呼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小职员,逛街去了。
“龚行,您咋晓得这里有啥子土郎中呢?”谭白虎见惯了家乡的穷山恶水,一颗没经过艺术熏陶的心,也在这梦幻一般的美景里顿悟了啥子是美感。
“还不是用三十六张保单,从保险公司换的!”龚梅在云雾镇一条蜿蜒的商街上,慢慢地走着,她不时地走进农家狭小的店铺,欣赏与玩味着民间工艺品。
“可老康又是从啥子地方晓得这个土郎中的呢?”谭白虎在美女行长身边呆得时间一长,对美女的甜蜜情感多了,对行长的畏惧之心就等量地少了。
龚梅仿佛在一门心思地玩味着云雾镇的土产漆器,没说话。其实,她的心里也在惦记那个陌生人的鬼祟之事。他为什么要给老康提供消息?是这个陌生人神经不正常,还是老康有意撒谎?
在蜿蜒商街的尽头,是龌龊的垃圾场;在垃圾场的旁边,有一间用竹干作支柱,用土、草作墙,用茅草和塑料布作顶的茅草屋。茅草屋的四壁斑驳,房顶乌黑,惨境与江南小镇的秀丽极不协调。远远的,还能听到从茅草屋里传来的呻吟之声。
一个卖安徽茶叶的店铺小老板告诉龚梅:“这家是捡破烂的!几年前从山里下来,守着破烂堆,就不动窝哩!”
“政府不管吗?”龚梅问。
“咋样管哩?一个残疾女人,五十多岁,再带一个七十多岁老娘,乡政府哪里找钱,养她们嘛?”小老板一脸苦相。
谭白虎很不客气地问:“她们偷东西吗?”
小老板摇摇头:“她们倒是规矩人!只是命不好!人家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可残疾女人的老公不但不管她们吃饭,反而带着一个豁嘴儿子到北京上大学去哩!”
龚梅对小老板的话不肯苟同,提出了不同的想法:“会不会残疾女人为了儿子有出息,心甘情愿地牺牲自己呢!?”
小老板做出不屑的神情,说:“她儿子上大学也不会有啥出息!她是瘸子,她的儿子生下来就是豁嘴哩!考上京城大学,还是交了钱,学校才要的哩!”
谭白虎越听越觉乎着这个京城大学的豁嘴学生像自己捡枪那天晚上来银行兑换错币的马苦苦!他赶紧好奇地问:“这家人姓啥子?”
“我们这里的女人,姓是没人晓得的!”
“她男人呢?姓啥子?”
小老板停下手中的活,思索着:“她男人姓马,叫个啥子东西我还真的不晓得哩!”
“女人的儿子呢?叫啥子?”
小老板回答得很干脆:“马苦苦!他这名字,好怪好怪否?”
谭白虎立刻惊喜了瘦脸,对龚梅小声说:“原来,这家人的儿子就是上次来咱们银行换错币、申请助学贷款的豁嘴大学生!”
龚梅早已经忘掉了这码子事情,不是很上心地问:“最后,兑换错币和贷款的事情,怎么处理的?”
“您不是说,不放这类贷款的吗?您那天交待完了,我特意到左忠堂那里去了一趟,把您的想法告诉他了!他还说,那错币比一般的钱还值钱呢!”
龚梅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没支声。其实,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很复杂。她对那张错币的价值是不是高于真币没有兴趣,只是觉得按照银行规避风险的原则,不给豁嘴大学生贷款的决定虽然没半点错误,但是,面对着江南美景下这间破草房和破草房里那一定是困苦不堪的两个女人时,她忽然为自己的决定感到了汗颜和内心的酸楚,她仿佛感觉自己欠了这家穷人的良心债。这一对艰难活着的女人,可以舍弃自己的一切来支持马苦苦读书,而自己却在国家政策准许的情况下,为了自己规避风险,竟不肯让向马苦苦伸出援助之手!她在心里不断地问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怎么会做出这样不尽情理的决定!?自己在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铁板一块、不尽情理的人!”
“以后,我们支行也对真正的穷学生开办助学贷款!”龚梅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低,声调暗哑极了。
谭白虎猜到美女行长一准儿是触景生情了,便终于聪明了一回,用事实来安慰自己心中的美神:“龚行,您甭为难!当时,您也不知道这个马苦苦的真实情况!而且,马苦苦后来,压根儿就没再来!”
小老板见两个外地人都动了恻隐之心,自己倒笑了:“要是这社会上的人都像你们二位一样有同情心就好哩!听马苦苦的残疾娘说,京城大学因为马苦苦交不起学费,已经不准许他考试哩!你们想,一个学生连考试成绩都没有,还咋毕业?一个毕不了业的学生上大学,还有啥用?前几天,看报纸上说,有个大学生叫马加爵。因为自卑,犯了神经病,把同学杀了好几个!马苦苦这孩子,脆弱又虚荣,自卑得很,跟那个马加爵差不多,是一个不是自杀,就是杀人的殃子!我看这一家人的辛苦,算是白费哩!”
龚梅终于没有忍心去看马苦苦的残疾母亲和七十多岁的姥姥。她不想把别人的困苦当成自己猎奇的材料;也不想通过当众排出兜里的一点儿人民币而消除自己欠了豁嘴学生的良心债。当她远远地看着那间破草房的时候,仿佛已经听到了两个女人饥寒交迫的痛苦的呻吟;她忽然感到那两个贫困交加的女人的灵魂,似乎正在那间毛草房里升腾,她们变得异常美丽、异常高大,因为,她晓得,这是两个为了别人的好日子,甘愿让自己下地狱的高尚的灵魂!在那个时刻,她的眼睛模糊了,泪水从那一对秀丽的杏眼里,像脚下的潺潺小溪一样,无声地流淌出来。
就在那天的晚上,在垃圾场旁边那间破草房下,借着朦朦胧胧的月色,有人看到了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那个身影没有敲响破草房的门,只在破草房下蹲了片刻,就像影子一样,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第二天,云雾镇的大街小巷里,流传开了一个美妙而神奇的故事。说有一个仙女悄然下凡了,她长得娇小玲珑、美貌无比。她顺着月光飘然而下,给云雾镇带来了真情的关爱。她乘着月色的翅膀,给云雾镇最困苦不堪的一家人,给那一残一老两个老妇人,如雪中送炭一般地悄悄撒落了人民币:一千元!
在云雾镇挨到了第三天,龚梅和谭白虎终于见到了土郎中冯瘸子。这个人间半仙的外形却没有半点仙气,瘦小枯干的身板儿,獐头鼠目的长相,一口长而黄的龇牙咬在下唇上。他的皮肤呈古铜色,几乎没有一点儿皱纹,长发茂密而油黑,像个道人一样盘在头顶,比他的老婆更难判断年龄。
龚梅赶紧按照老康的书面材料,把阮大头老娘的瘙痒症描述给冯瘸子听。谭白虎倒是会开动脑筋了,将信将疑地问:“不号脉,能行吗?”
冯瘸子不动声色地闭目听着龚梅的病情叙述,谭白虎疑虑的话音未落,就用一只古旧的毛笔,在安徽土产宣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一味药方,对门口的驼背老婆招呼道:“他娘,抓药!”
龚梅谗巴巴地望着药方,迟疑着问:“这方子……”
冯瘸子立刻明白了龚梅的意思,打断了她的话:“一副三包,只吃一副,可以好一个月;二副连着吃了,可以包好!俺给你们开三副药,这样即便是病人吃了一副之后,没连着吃,再犯之后,只要再连续吃一回,也是可以包治的!”
龚梅听了冯瘸子的话,仿佛感觉这个山野半仙已经真的钻进了自己的骨子里。她不远千里来拿这味药,不就是为了拿捏住阮大头吗?对于阮大头这样的老流氓,自己能够让其老娘一次就好彻底吗?没有存款入帐,没有存款稳定在五一支行,当然不能!
她想到这里,开始从心底里佩服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瘸子,以至于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谭白虎似乎并没悟到冯瘸子的大智慧,也没想到此时美女行长的心情,依然大大咧咧地嚷嚷着:“那不行!这方子我们得带走!”
冯瘸子非常有耐性,不动声色地劝解道:“不是老夫俺舍不得方子,是你们拿回去也没啥用!同仁堂没俺的药,而且这方子除了俺老婆子,也没第二个人看得懂!”
见谭白虎还要不依不饶地理论,龚梅一声不吭,狠狠地拉了谭白虎一把,示意他不要再闹腾了。
二十五、不食嗟来之爱
由于弃文从商的老康,是江莉莉介绍到保险公司来的,她拿着老康保险收入百分之十六的提成和百分之六的介绍费,因此,她就有义务,更有积极性指导老康做好、做大保险业务。老康原来的人脉关系,自然也就成为了江莉莉帮助老康开发的保险市场。
“一定要先找那些有老公作大官的女同事!”江莉莉为老康策划保险推销计划时,也是有板有眼的。
“为啥?”老康疑惑不解。
江莉莉轻轻推了老康一把,亲昵地一针见血:“买保险是家庭琐事,家庭琐事就分明是女人一言九鼎!如果找了男同事,他再怎么腰缠万贯,再怎么想买保险,没老婆一锤定音,他凭啥子买嘛?!”
老康对大眼睛美女信服地点点头,左思右想了半天:“不如找我在中央银行时的王司长?据说,他早就要升银行副行长了!”
“不行!这样的公务员虽然表面上两袖清风,可实际上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啥子有啥子,人家的工资是一块当十块花,含金量极高!我们找他,肯定是徒劳无益!”江莉莉一口否决了。
老康望着大学毕业没一年,在他的眼里纯洁得有如一张白纸的大美女江莉莉,简直不知所措了:“你咋明白这么多!”
江莉莉笑了:“都是齐总谆谆教导的!她每次讲课,都会对社会进行有板有眼的阶级分析!”
“你没逗我吧?”老康将信将疑。
“她按照职业,对社会人群进行了分类排队,对啥子人买保险容易一拍即合,啥子人买保险容易顽固不化,都进行了定性、定量分析!”
金融学博士老康对数字最感兴趣,急忙问:“齐美丽咋样进行定量分析的?”
江莉莉不耐烦了:“多啦!等我给你说得不差秋毫了,我们俩也就孔雀东南飞,都下岗啦!只有一个数字是她总提醒我们的,就是:如果你打算在保险公司坚持不懈地干下去,那么,你每天至少要一丝不苟地走访六户人家!同时,一定要向至少六个人滴水不漏地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