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管家,你相信我啦,少爷真的还需要时间调适。”
“人都娶进来了还调适什么?我不管,你快给我进去,一定要逼著少爷进新房才行!”
“唉,我说魏管家……嗄?”
懒得再听阿泰找借口,魏管家直接打开门,把他给推进去,逼得他不得不面对曹堇睿,简直尴尬至极呀。
整座曹园只有他知道少爷在闷些什么,“少爷,这个……”
“阿泰,你来得正好。”曹堇睿将一叠资料交到他手中,“收拾一些简单的衣物,咱们就出发。”
“什……什么?”阿泰以为自己听错了,“少爷,你、你要出发到哪去?”
“去台湾府。”
“台湾府?哪时候?”
“现在。”
“啊?你说哪时候?”他强烈认为自己有幻听。
“现、在!”
“嗄?现……现在?”
现在?在洞房花烛夜?天哪,少爷他一定是气疯了!
“你说什么?他离开曹园到台湾府去了?”
这是哪门子的洞房花烛夜?新婚丈夫抛下妻子,连夜驱车下台湾府洽商,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新房内,瞧著柳丹诗震惊的表情,魏管家非常尴尬的开口,“少爷最近想把曹家的事业从米业扩展到盐业,下台湾府本来就是预计中的事,但没想到,时间却提……提早了。”
“时间提早?挑在咱们新婚的这个节骨眼上?”她哼笑一声,“魏管家,你说这有道理吗?”
“这……”是没道理,他也不知道少爷突然发了什么神经。
“小姐,姑爷怎么这么过份?”小春愤愤不平的替她大骂,“这一定要告诉老爷夫人,然后请他们老人家替小姐做主!”
“不行,不能让我爹娘知道这件事!”她马上斥责小春,接著吩咐魏管家,“交代下去,今夜的事情绝不能传到外头,要是谁多嘴泄露半句,等著家法伺候!”
魏管家知道这事的严重性,攸关到曹柳两家的声誉及关系,所以对她的处理方式非常愿意配合,“是的,少夫人。”
“然后,赶紧派人追上相公,不管他要不要回来,总得问清楚……他真正的理由。”
“知道,我这就马上派人去。”
直到魏管家离开新房之后,柳丹诗原本强撑的气势顿时颓丧下来,本来是满心欢喜的等待新婚夜到来,怎知事情会发展成这么离谱的地步?
“小姐,你、你别伤心。”小春赶紧出声安慰,“或许这其中出了什么问题,要不然我想……姑爷应该不会这样对待小姐的。”
她丧气的扁著嘴,头靠著床沿,有气无力的问:“小春,你想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呢?”
“这、这个嘛……”
什么问题?一定是曹堇睿的脑袋有问题啦!
一连好几天过去,派出去追曹堇睿的人却迟迟没有回来,这让魏管家等得心急,柳丹诗等得心烦,根本无法放开心好好休息。
“该死、混帐,曹堇睿你这个大笨蛋!”
圆月当空,正好倒映在柳荫大池的中央,波光粼粼,柳丹诗气愤得睡不著觉,只好一个人在园内四处走走,排解烦闷的心情。
蹲在池边,瞧著池面发愣,她觉得这几天就像离谱至极的幻梦一样,或许她在下一刻就会从梦中醒来,然后发现这全是闹剧一场,现实中的她早已和曹堇睿完婚,并甜甜蜜蜜的生活在一起,谁也离不开谁。
“唉,甜甜蜜蜜?这才绝对是我的幻想吧。”
他现在到底在哪里呢?为什么会抛下她不管呢?她好伤心,却有苦说不出,所有烦闷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吞下。
“哈哈哈……这不是表嫂吗?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园内闲晃呢?”
卢婉婉恶意嘲笑的声音让她马上拧起柳眉,站起身,虽然现在的她难过得很,却绝不在卢婉婉面前示弱,让她得意。
“婉婉表妹,麻烦你笑得小声点,如果让下人听见你这么没气质的笑声,丢脸的可是你喔!”
“你──”卢婉婉气恼得呼吸一窒,不示弱的转而笑睨著她,“没气质就没气质,我再怎样也好过你,新婚之夜就被睿哥哥抛弃,他铁定不喜欢你!”
“请你闭嘴!”
“我就是不闭嘴,你又能怎样?”看到她脸色越变越难看,卢婉婉更是得意的来到她面前,好看清楚她悲惨的模样,“他甩掉你是不争的事实,你光霸著曹家女主人的位置是没有用的,最后还不是让大家看笑话,还有下人在传,或许等睿哥哥从台湾府回来后,就马上休了你。”
“你胡说!”柳丹诗又气又怨,却又找不到有力的话反驳她,“他不会这么做的,绝对不会。”
“你又怎能肯定?”
“我、我……”
“哈,说不出话来了吧?”卢婉婉得意的瞧著她茫然的神情,“所以说,睿哥哥是我的,你凭什么和我抢?现在吃到苦头了吧,活该!”
“不,就算没有我,他也不会选择你的,你少痴人说梦了!”
“柳丹诗,你──”
一气之下,卢婉婉像是著魔,伸手狠狠将她给推入池子里,顿时水花四溅、求救声不断。
“啊──救、救命……”柳丹诗拚命在池中挣扎,“我……我完全不会泅水呀。”
“哎呀,你落水了耶。”卢婉婉一点都不害怕,反倒笑得骇人,“怎么办?四下无人,仆人又都睡著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救你?”
“卢婉婉,你……”
“我什么都没瞧见,你自求多福吧!”她马上转身离去,根本不管柳丹诗的死活,“对了,我也跟去台湾府找睿哥哥好了,现在的他一定很寂寞,只要有我陪在他身边,他一定会非常感动的,呵……”
“卢、卢……”
气力用尽,柳丹诗沉入漆黑的池水当中,再也没有任何声音,连原本频泛涟漪的池面也平静无波,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她被吞没了,就在这圆月的夜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丹诗!”
一道凉风吹开窗户,让客栈房内的油灯闪了一下,坐在桌前小憩的曹堇睿突然惊醒过来,心脏莫名的急速跳动。
他刚才好像听到丹诗求救的声音,但不可能啊,他离曹园非常远,所以……那应该是他的幻觉吧?
“少爷,怎么了吗?”阿泰轻推开门询问,他刚才好像听到少爷惊呼了句什么,但是没听得很清楚。
“我……没事。”摇摇头,曹堇睿甩开心中的不安感,继续将注意力放在看了一半的资料上面,“你先去睡吧,别管我了。”
“少爷,你似乎有些心神不宁。”曹堇睿从出门开始就一直如此,这让阿泰非常担心,“其实……你如果想暂时冷静冷静,犯不著离开曹园,顶多……暂时先和少夫人分房。”
“你只出一张嘴,说得当然轻松。”眼神不由得幽黯下来,“如果待在曹园内,两人一定得碰上面,我不想在还没厘清思绪之前见到她,那只会让我更加烦闷而已。”
许晋安的话一直停留在他的脑海里,恍如阴魂不散的幽灵,怎样都不肯散去,他无法冷静下来,只好暂时逃离,要不然他怕自己不知道会冲口说出什么残酷的话,伤害柳丹诗。
他原以为自己会对许晋安的存在完全不在乎,但听到那段话后,他赫然发现,自己根本是该死的在乎极了。
但他在乎的到底是什么?是因为攸关曹家的名誉,还是……因为柳丹诗?
瞧著少爷的迷惘神情,阿泰是旁观者清,非常清楚问题在哪里,“少爷,你在逃避。”
“我逃避什么?”
“逃避你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感受。”
他纳闷的微蹙起眉,“什么感受?”
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呀,真受不了耶,“那你说说看,现在的你心中正想著谁?”
蓦地一阵莫名心虚,他拒绝接受阿泰的试探,“什么都没想,你可以滚回去睡觉了。”
“是是是,我回去睡,少爷你就继续苦恼吧。”不用看也知道,少爷绝对又是彻夜失眠,就像前几日一样,唉──
聒噪的阿泰一离去,房内又变得安静,但他的询问依然盘旋在曹堇睿的脑海中,像是死都要问出他藏在心中的答案一样。
现在的你心中正想著谁?
“该死的阿泰,我会失眠,你绝对是帮凶!”
是的,他可以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自己,此刻他心中正在想的,就是那个被他抛在曹园里,痴痴等待他的小女人。
离得越远,越是挂记著她,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所以他很困惑,但此刻的他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完全没个主意,窝囊至极。
阖起盐务资料,曹堇睿早巳无心观看,瞧著窗外的圆月,他的心逐渐飘远。
“不知道……她过得好吗?”
第四章
她、一、点、都、不、好!
一直沉、一直沉,这池子像是没有底似的,她痛苦得无法呼吸,死命挣扎,却一点用也没有。她不想就这么死去,她还想见曹堇睿!
一想到卢婉婉的可恶,还有自己的怒火,柳丹诗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拚死往上挣扎,终于抓到像是布料的东西,身子往上一撑,突破水面,大口大口的喘气。
“咳咳咳……咳咳……”
她努力睁开被池水弄疼的双眼,发现自己抓住了一个同样落池的陌生女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她用仅存力气开口,“唔……咳咳……救……救我……”
那女人呆了呆,居然扯开嗓门大喊,“啊──妈呀──池子里有鬼──”
有鬼?哪里有鬼?柳丹诗累得几乎快抓不住她,慢慢的阖起双眼,用最后一口气求救,“拜托你,救我,救我……”
“嗄?你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水鬼?贞子迷咒?喂,别再沉下去了啦。”
她无力的松开手,再度沉入黑暗的池子里。
在她完全失去意识之前,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牢牢抓住她,将她救离黑暗深处。
不会死了,她松了一口气,放心的彻底昏厥。
“爸、妈,你们说,她到底是从哪来的呀?”
是谁在说话?迷蒙之间,这个声音好陌生,让她好困惑,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女儿你看,她身上穿的是清朝的衣服耶,该不会是清朝人?”
“拜托一下,现在都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清朝都灭朝快一百年了,哪里来的清朝人?”
好奇怪的对话,她使尽全力挣扎出黑暗,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房里,然而床旁却靠著穿著、模样全都陌生的两女一男,正担心的紧盯著她瞧。
一看到她醒了,年轻女子马上兴奋的开口,“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紧?”
柳丹诗费了好大一番力气坐起身,虚弱的问:“这里是……”
“这里是曹园,你到底是怎么掉到我家池子里的呀?说实话,我怎么想都想不通。”
“你家?”柳丹诗困惑的瞧著她,“如果你是曹园的人,我怎么没见过你,我也住在曹园里呀!”
“嗄?”年轻女子错愕的瞧向另两人一眼,然后才回头望向她,“我想……你可能搞错喽,我在这里住了二十几年,第一次看到你。”
“我不可能搞错,这里是曹园,是我嫁过来的地方,况且新房内还贴著……”
柳丹诗本想说新房内还贴著许多艳红的双喜字,却赫然惊觉全都不见了,而且房间也和她印象中的不太一样,虽然格局没变,但许多摆设却都换过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嫁过来?”年轻女子错愕的瞪大眼,“请问姑娘尊姓大名?”
“我叫柳丹诗。”
“柳丹诗?”年轻女子马上问身后的中年男女,“你们有印象吗?”
中年妇女摇头,中年男子倒是啊了一声,“我好像在哪看过这个名字,等等,我去找找看。”
中年男子离开,过没多久就拿了自家的族谱过来,翻开其中一页,交给女儿,“芷倩你看,就在这里。”
曹芷倩看著族谱,沉默了很久,之后非常迟疑的开口,“可以问一下你的丈夫……叫什么名字?”
“他叫曹堇睿。”
不敢置信,真的不敢置信,曹芷倩默默从她这一代开始往族谱树状图的上头数,越看越毛,越算越心惊,“……八、九、十。”
暗暗吞了吞口水,她好不容易才强逼自己接受这神奇的事实,“你……是我们曹家十代前的祖宗?”
“嗄?十代前?祖宗?”
柳丹诗呆愣了好长一段时间,久久都找不回自己的声音。曹芷倩又陆陆续续解释,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和她原本所处的年代相差两百多年,至于曹堇睿?早就不知道投胎到哪里去了,因为他都已经死了几百年了。
曹芷倩震惊,柳丹诗比她还要震惊,但她却不得不相信,因为这时代有许多东西都是她不熟悉的,她所认识的人没有半个还存在,她就像是掉到一个奇怪的世界,完全格格不入。
但她还是拚命的想要印证寻找她的年代存在过的景物,身体状况才刚好,就强逼著后代子孙曹芷倩带她出门,结果──
“芷倩,我不是叫你带我去八里坌港,你带我来这什么地方?不止连半艘船都没有,海岸边还……还到处都是垃圾?”
海风呼呼吹过,站在台北八里的海岸边,柳丹诗全然傻眼及茫然。
曹芷倩非常无奈的回答,“小祖宗,我查过了,清朝的八里坌港所在地就是现在的八里,但港口早就因为泥沙淤积而消失不见了,这我也没办法。”
“消失不见了?”她不死心,继续再问:“那……龙山寺呢?艋胛龙山寺还在吗?”
“艋胛龙山寺?喔,万华龙山寺是吧,有,我带你去。”
柳丹诗兴匆匆的跟著曹芷倩走,心想终于还有一个地方会是她所熟悉的,但一到龙山寺,她却再度茫然的站在寺前,说不出任何话来。
寺庙还在,但经过百年来几次的整修之后,龙山寺的样貌也和她所熟悉的不太一样了,四周来来去去的人都好奇的瞧著她,只因她依旧穿著清朝的衣服不肯换,就像她不肯面对事实的心态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她只是掉入自家池子里而已,没想到起来之后却人事全非!面对陌生的一切,让她惶恐至极。
“对了,台湾府……”她再度拉住曹芷倩,“芷倩,带我去台湾府,我要去找曹堇睿。”
“台湾府?小祖宗,台湾府是现在的台南,我们现在在台北耶,两个地方差那么远。也是可以啦,反正现在有高铁,不过你去也没有用,曹堇睿现在根本就不在那,因为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呀。”
“他……不在了。”
直到这一刻,柳丹诗才不得不面对事实,面对这令她不敢置信的遭遇,她来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时代,她所认识的人都不在了,只剩她孤零零的一个。
只剩她一个了,她该怎么办才好?
在认清事实之后,柳丹诗免不了的沮丧不已,但才沮丧没多久,她就勉强自己振作起来,因为她发现了另一个更严重的事情。
曹家到这一代只剩曹芷倩一个孙女,没有男的,曹家要绝后了!
真是青天一个霹雳,为了不让曹家在十代之后真的绝子绝孙,柳丹诗开始强力介入她的婚事,要她一定得入赘一个女婿进来,经过一阵鸡飞狗跳,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超级配合的自愿者,那就是──白莫堂。
“莫堂,快,趁芷倩不在的时候,咱们赶紧泡壶冠军春茶喝,省得又被她抓到碎碎念,说咱们不会节省只会浪费。”
“遵命,小祖宗。”
白莫堂依言端出整套茶具及茶叶,就在凉亭里泡起茶来,他的姿态优雅,动作熟练